不过没关系。
她是世上最娇嫩的花,而他,是世上最有耐心的育花之人。
是他亲手打碎了她,也该由他将她一片一片重塑、缝好。
她是他一个人的娃娃。
也是他精心培育的花骨朵。他会让她开出最绚烂的花。
当然这般娇妍的花也只能他一人看。
可这一切都让一个懦夫毁了。
如果不是他擅自毁了双目,如果不是他……
毫无预兆,一滴血砸在他手背上。
灼热的血激的他浑身冰冷的血肉几乎一颤!
是阿沅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淡金色的光笼罩她半身,幸好是傍晚薄弱的夕阳微光,若是正午的光早就他娘的魂飞魄散了!
不过就这薄弱的霞光也够她吃一壶了。
她要疼死了。
不至于皮开肉绽,可发丝被烧焦的味道她闻到了,脸上、身上热热麻麻的,一定烧红了,一定破相了,一定……一定要死了!
奈何她浑身动弹不了,自那夜黑蛇重新占据摩柯的身体之后,她果如他所说变成了个娃娃一般,不仅不能动弹,连话也不能说,只能呆在他身边,呆在他怀里做一个任由他打扮的娃娃,她的困惑直到某一夜“摩柯”堂而皇之的将她带入一辆过路的马车内,堂而皇之的占据了这辆马车,而此刻车夫的尸首还呆在马车内呢。
他明明和她寸步不离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几天阿沅才想明白,是溪水。
“摩柯”事先将自己的血液混入溪水之中,她以为…她以为因着入秋的缘故,沿道的树都凋零了,后来才后知后觉发现,溪水流淌过得植被都枯死了。
包括饮下溪水之人,无一不脸色发黑,死状可怖。
“摩柯”显然也对她下了同样的毒。自然轻了许多,原来还趁着她休息时偷偷下的,后来阿沅猜到了,他也就不避讳了,即使阿沅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他,好吧,他看不见。他永远心情极好的用他锋利的指甲在掌心划下一刀,用巾帕沾湿,然后沿着阿沅菱形的唇一点点濡/湿。
阿沅起初还能挣扎还能喊叫,她会死死咬住“摩柯”的指尖,咬断手指的架势,然而他脾气极好,从不生气,甚至还哄着她,哄着她听话。
哄到后面也就不哄了,倒不是生气,反而是得了新的乐趣,指尖去寻她的舌玩,阿沅气的眼珠都红了,只能松口,他还颇为遗憾的样子,总是逗她张口,她死活不肯再张口了。
随着吸食的血液越多,阿沅越发像他掌心的娃娃,直到现在一丝一毫反抗的力也没有了。
她也渐渐分不清摩柯和占据他身体的黑蛇。她见识过摩柯是怎样一个平和又充满耐心的人。
眼前这个夜夜低眉哄她的人明明是摩柯啊可是又为什么……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他还是摩柯吗?
又或者说摩柯本就是如此……
【我只不过做了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这是“摩柯”第一次喂她饮血时说的话。
阿沅心一紧,不敢、也不愿再往下想。
而摩柯——显然耐心极好,他也极擅长。
这是培育花草最重要的一环。
喝下他的血,成为他的人。
点点滴滴,日日夜夜,他等得起也耗得起。
他不光会喂她喝血,还会为她洗发、梳发,甚至为她画眉。
他不喜欢她将长发扎起来,他喜欢她披着如绸缎般的长发,所以阿沅束发的丝带落在他眼上。
然而此刻他照顾极好的一头秀发此时燃着一股焦味,他夜夜会用指腹描摹的菱形朱唇被咬破了。
还在淌着血。
他眉心蹙了蹙,心情陡地恶劣起来。以指腹抵住阿沅的下唇,防止她咬自己。
微微侧首,蒙着丝带的双眸盯着她的唇,音色有些冷:
“不许咬了。”
他的好脾气仅限于,他能容忍阿沅往死里咬他的皮肉,但不能咬她自己。
她那么脆弱,他都不舍得也不允许,她又怎么可以伤害自己?
然而阿沅此刻哪管得了他内心的小九九,她都要痛死了!!!!!
她现在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只能通过咬唇来疏散周身几乎被火燎的苦楚,她是知道摩柯……不,眼前人对她疯狂、病态又偏执的保护欲,她以为他一时忘了鬼魂是不能在太阳下暴晒的,现在他终于动了,他终于想起了!
阿沅以为他会将她裹进褥子里,她尚未来得及高兴,“摩柯”将她打横抱起陡地转过身,一脚将窗棂踢开,瞬间金光落了她满身!!!!
即便当初被半瞎李追着打阿沅也没有……不,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从未以这种……这种近乎自戕的姿态在阳光下暴晒过!!!
瞬间仿佛野火燎原,她周身的皮肉、神魂、经脉都燃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痛苦,全世界仿佛都陷进一片令人眩晕的金光之中……
下一秒回过神时,摩柯已然揪着她的后衣领一扯,她又跌进了他的怀里。
跌进昏暗的冰冷里。
叫人痛不欲生的炙烤消失了,但炙烤后残留的烧灼感犹如万蚁噬咬皮肉,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火辣辣叫嚣着痛。她垂落在腰侧的长发在日光的灼烧下……炸了。
炸了……真炸了!
她头发炸了!!!
她嗅着满鼻的焦味儿,浑身抑制不住轻颤着,睁着一双眼,猫瞳盈着一层水光,痛苦和惊诧交织在眼底,恍恍惚惚还未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甚至连睫毛都烧卷了两根。
刚才……发生了什么???!
摩柯稳稳接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又轻柔的放在一旁的木椅上,散发着焦香的蜷曲发尾扫过他覆于眼上的丝带和挺拔的鼻梁,闻到焦香后他略略一滞,低低叹了一声,大手在阿沅乱似鸟巢的发顶安抚似的揉了揉:
“无事,很快便会好了。”
轻柔的指腹瞬间覆上一层冷硬的青麟,以指代梳从发根处轻柔地梳到焦黄的发尾,冷硬的青麟贴着头皮划过宛若青蛇一寸寸爬过她的肌肤,阿沅难以抑制地浑身战栗,须臾之间,指尖划过的每一寸头发恍若新生,甚至更加的顺滑、黑亮。
终于指尖从如瀑布的黑发落在她的肩上,紧接着两指扣住她小巧的下颚。
冰冷的青麟贴上一片被烧灼的炽热的肌肤,一冷一热相触的一瞬,两人皆顿了下。
恰好在阿沅和摩柯面前的,是一面铜镜。
铜镜里两人一前一后,摩柯站在阿沅身后,两只托住她的下颚,摩柯看不见,但是阿沅看的一清二楚。镜面昏黄削弱了他因灼伤而通红的肌肤相同也削弱了摩柯苍青色的骇人青麟,俩人就好似世上一对最亲密的璧人一般,忽的,阿沅感觉到附在他下颚上的两指忽然动了下。
是摩柯若有似无的,恍若不经意又似…回味,下意识摩挲了下她下颚的肌肤。阿沅怔了下,她并不能动只能看着模糊的镜面里,摩柯的手指自她的下颚轻抚着,自下而上,沿着流畅而丰盈的线条,抚过她的唇、她小而挺翘的鼻梁,然后是她薄薄的眼皮、长睫,然后又回落,覆着青麟的长指一点一点研磨着她的唇。
很快被她自己咬的斑驳的唇好了。
再次水润、丰盈。
她被灼伤过后的肌肤又恢复如初,紧接着,一股熟悉的血腥味传来,是摩柯又将自己的指尖剜伤,将血珠沿着她的唇描磨着又哄着让她一点一滴的尝进去。不过与以往不同,往常她吸食越多他的血液她越如行尸走肉一般渐渐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而今天不同,忽然身上一松感觉到自己……好像可以说话了。
阿沅张着唇静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摩柯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
“这是惩罚。”
阿沅顿住:“…什么?”
摩柯的指尖霎时停驻在她的唇角,声音紧跟着冷了下来:
“你不该招惹那个愚蠢的店小二。”
阿沅一顿,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弧度,眉头一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摩柯低下头盯着她:“是么?”
隔着一条轻薄的丝带,明明知道丝带下是双空洞的眼,明明知道摩柯看不见,但被他这样静默地望着,阿沅脊背忽然汗毛直竖,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嗤笑:
“被你变成这副鬼样子,我…我招惹他什么了,你倒教教我我要如何招惹他?”
摩柯表情不变,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只道:“你体内的彼岸花似乎能传递香气,不过没有用的。那不过是再平凡再愚蠢不过的常人,他救不了你。”
闻言,阿沅抿紧牙关,咬住了下唇。
隐约一丝丝甜腻的铁锈腥味传来,摩柯停住在她嘴角的指尖立时抚在她的唇珠之上,阿沅不由松开了牙,唇上的伤眨眼就好了,摩柯的声音却很冷,如千年不化的冰:
“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是你的敌人,下次别这样了。”
阿沅不答,摩柯耐心等了一会儿,阿沅仍是憋着一口气不作答,摩柯眉心锁了一下又舒展开,就在阿沅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将她又变成一个不言不语的娃娃时,摩柯猛地抓住她的长发,再次将她拖曳至窗棂下,金色的火焰再次将她周身点燃!
在阿沅痛入骨髓的惊叫中,遥遥传来摩柯的声音淡漠而残忍:
“还是不答么?”
“我……我……”
掌心本柔顺的长发瞬间枯焦,摩柯仍死死抓着她的发不放,任她的身躯在如烈焰般的金光下逐渐透明,他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
“恩?”
“我……我答应你!答应你!”
下一秒阿沅又被捞回冰冷的怀抱里,摩柯紧紧锁着她,犹如哄婴儿一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用手自她的发顶顺着绵延的脊背抚到腰侧,本蜷曲的发、烧红的肌肤再次被摩柯以灵力相抚,恢复如初。
摩柯一边轻拍着被迫埋进他胸膛前少女纤瘦的、不断战栗的单薄脊背,一边耐心极好的哄她,丝带下幽紫色的竖瞳若隐若现,志在必得的光一闪而过。唇角勾着一抹餍足的笑弧:
“小树不修不直溜。没事了没事了……”
第150章 150 ◇
◎“我没生气,你又在生气什么?”◎
——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散尽, 天色暗了下来。
方圆几里都是荒地的偏僻郊外难得一点烛光闪烁,隔着一道门扉烛光更显幽暗。
店小二和伙夫在门外守了许久,就差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在听到一声属于女子的痛呼声之后, 店小二本想冲进去被伙夫摁住肩膀压了下来。不过那一声属于女子的短呼急促且短暂, 单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好似一场错觉, 如果不是两人都听到的话真以为是听岔了呢。
伙夫、店小二两人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有些酸。
“他娘的, 这瞎和尚倒是个会玩儿的。”
伙夫面色阴沉,按以往他们早就痛下杀手甚至分好了赃擦干了刀。但今天不同, 大魏新国君极其崇尚佛学道法, 僧人、道士有极其崇高的地位, 等闲杀不得。因此这俩人还颇有些顾忌,不过在听到确确实实属于女子的呼喊声之后,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这算哪门子正经和尚, 他们可是在替天行道!
伙夫放下了压在店小二肩上的手,扬了扬下颚,精光从浑浊的眼里一闪而过:“不过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瞎和尚, 我一人足矣。毕竟大小是个和尚,惹了一身骚就不好了。你下去把车备好, 这单干了我们就撤。”
“好嘞!”
店小二点头转身走之际突然间又停出了脚步, 扭头对伙夫搓着手笑:
“哥, 那声儿听得我心里头直痒痒的……别玩儿坏了,还有我呢。”
“德性!光这一声儿便知是个尤物, 哪舍得玩儿坏?放心吧, 少不了你的。”
店小二嘿嘿一笑旋即下了楼, 而伙夫敛住笑, 搓了搓自己的脸后,叩门:
“客官,您要的干净水儿来了。”
门霎时应声打开。
伙夫愣了一下,门开了却没见到人,他略略定神后探了进去,余光瞥见榻上悬着的一双白得晃人的小脚,还未瞧清楚,一道漠然的声线传来:
“看什么?”
伙夫一惊,猛的一抬头,不知何时摩柯早已出现在他面前,神出鬼没的,到了跟头才发现此人身量极高,站在他面前却足足高了他两个头,瞧着瘦高而已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就这般俯视着他不知看了多久,虽然眼上缚了条丝带,但……莫名就觉得被盯上了。
好似被野兽盯住一般,伙夫心头一跳,悬挂在腕上的长布跟着掉了下来也浑然不知。
摩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启唇,一字一句道:
“送进来。”
“唉……好,好。小的这就送过来。”
伙夫忙不迭将早已备好的一桶桶热水由外提了进来,他不敢多看,也不敢抬头,一直弓着腰只盯着手里的水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亦或是什么,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威压……他后知后觉才发现是“恐惧”,是莫名产生的如千斤坠般的恐惧压在他的肩颈之上,叫他一刻也不敢抬起头,不一会儿浑身全被冷汗浸湿,机械的将一桶又一桶热水灌进浴桶里。即便如此,始终有一道森冷的视线死死锁在他身上。
他做惯了刀口舔血的活,对这样的视线极其的敏感,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再多乱看一眼就会……就会……反正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邪了门儿了,杀人越货十数年,第一次如此惧怕,如潮水般的莫可名状的恐惧越积越多叫他手一抖,木桶径直坠落,热水将要泼下去时,一只手牢牢抓住木桶的把手。
伙夫一愣,抬眸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立在他身前的白的晃人的玲珑小脚,然后是一道背对着他的身着素装的纤细又婀娜的背影。
阿沅接过木桶将热水倒进浴桶里,转头将木桶递给他:
“给。”
伙夫顺着声儿抬头:“谢……”
才说一字就卡在喉头,愣愣地看着少女许久未说话。
氲氨的烛光跃映在少女一张白瓷无暇的面庞上,雪肤红唇,如瀑般的长发直到腰间,美得不似凡人好似勾魂夺魄的精魅一般,伙夫直接呆在原地,木桶也忘了接过来。
倏然,一道冷沉的声音响起:
“下去。”
伙夫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几乎同手同脚退出房,他甫一踏出门,门就被一阵劲风狠狠扫过,重重关上。
伙夫一惊,心脏吓得差点跳了出来。退出房后才发现,他的手居然在抖。
他龇牙咧嘴甩了半天手才将掌心的战栗挥去,盯着紧扣的门扉,浑浊的双眸里多了一丝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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