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的一道伤口,自虎口横贯整个手掌至腕间,农妇吓得尖叫,连忙凑到摩柯身边,抓起他的手:
“小师父!小师父你怎么样!”
一抹青色如潮水一般极快的隐匿、消失在腕间。
只见掌心平整,别说伤口了,连薄茧都瞧不见一个。
农妇盯着摩柯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看到……”
摩柯收回手,疏离道:
“多谢……”
农妇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没做什么……”
忽而,雨滴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
淅淅沥沥落了下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下雨了!”
“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呀!”
“快!”
“下雨了小师父我们快走……诶?小师父!小师父!”
农妇回眸,只见摩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进了雨幕里!
“小师父!小师父!”
摩柯不曾回过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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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柯回来的时候,门户是开着的。
他鼻尖嗡动,没有闻到熟悉的味道,也没有嗅到烛火的焦味。
没有熟悉的人倚在门上等他。
一室灰暗。
摩柯也不点灯,也不将湿漉漉的衣衫换下,静默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连伞也不打,乘着雨幕找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摩柯几乎和周围半里内的人家都找过了,没人见过阿沅。
或者说,没人相信这个年轻的僧人家里居然藏了个女孩。
“小师父,你在开玩笑吧?”
“小师父,你家……真藏了个女的?”
“小师父真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呐……”
人没找到,倒被白眼了一通。
等到摩柯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天色暗了,他等的人出现了。
阿沅现在门口指责他:
“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等了你整整……整整……嗝。”
阿沅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嗝。
酒嗝。
摩柯鼻尖嗡动了下,隐隐闻到酒香,他阴沉了一天的眉眼忽然动了,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
“喝酒了?”
“嗯……不多……”阿沅伸出一根指头,痴痴的笑,“就这么一点儿……别说,这村头大爷酿的酒还真挺烈的……”
话落,跌跌撞撞的,摩柯隐隐听到桌椅响动的声音,连忙抓住阿沅的手一扯,阿沅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忽然一道耳光刮过脸侧,不疼,但那道声音足够响亮,响亮到两人都愣了一下。
阿沅先是一愣:“你怎么不躲?”
继而又在挥拳在他胸膛里狠狠锤了下:“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一……不对,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你居然让我等了这么久!”
摩柯任她捶任她打,无论她说了什么一应都担下了:
“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回来的……我该早点回来的……”
阿沅打了一会儿忽然不打了,难得安静地呆着他怀里,她安静下来了,摩柯倒觉得无所适从。
他看不见,不知道她脸上是开心还是难过的表情。
他只能靠声音。
如果她连声音都吝啬施舍的话,他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难得的慌乱。
“……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生气吗?气我没有早点回来?还是……”
阿沅忽然道:“我看到你了。”
摩柯顿了下,笑道:“是在……田里么?你看到我今天割麦子了么?我今天总是犯错,还差点割到了手,你看到了么?”
阿沅摇了摇头,摇完意识到摩柯看不见,她只略略思考了下,便道:
“我看到你找我了。”
摩柯一顿:“…什么?”
阿沅补充道:
“我看到你挨家挨户的找我了。”
话毕,怕摩柯还是不理解,或者理解不够清晰,她补充细节:
“我看到你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见到我,我看到你摔倒泥坑里了,甚至失足差点掉进池塘里,即便你耳朵再灵,在大雨里也辨不清方位吧?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么?很慌张,慌张到……好像没脑子似的,我看到你怎样一遍遍解释为什么你家有个女子,我看到你是怎么一遍又一遍越抹越黑的,我看到人家怎么笑你怎么鄙夷你了。”
阿沅说到这笑了一声,“摩柯,即便你想你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不正经和尚哈哈哈。”
摩柯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甚至隐隐牵起一抹笑弧:
“是么?真可惜,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那你愿意和我搬去南方吗?”
“唔…你就这么想去南方啊……”阿沅说到这,连忙摇头,“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重点是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摩柯,你听清楚了吗?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
摩柯点点头:“我知道。”
阿沅愣住,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你…”阿沅想到什么,眼睛瞪大,“你不会早就知道我就在你身后一直看着你?”
摩柯点点头,又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耳朵很好的。”
阿沅:“……”
阿沅:“…………”
阿沅仰头问他:“那你不生气吗?”
摩柯摇了摇头。
阿沅再问他:“真的?”
摩柯蹙了蹙眉后,反问她:“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生气?”
阿沅异常坦荡:
“因为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激你的。”
摩柯一脸茫然:“为什么激我?”
阿沅:“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
摩柯:“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阿沅挠了挠头:“应该吧。”
摩柯皱眉:“应该是什么意思……”
话声未落,阿沅已然吻了过去。
吻在他的唇上。
她的唇很软,还有酒香。
只可惜面前人僵硬的像个木头。
阿沅一边吻着这根木头,一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凶他:
“张嘴!”
摩柯浑身都硬邦邦的,唇倒是乖乖的张开了。
阿沅吻着他,顺道渡了口清甜的酒。
一吻毕,问他:“好喝吗?”
摩柯木讷的点头,薄唇上还有晶亮的水珠。
阿沅笑了笑,捞过一旁的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仰头贴上摩柯的薄唇,将酒尽数渡了过去。
一口、两口、三口。
到第四口的时候,摩柯倒了下去。
朦朦胧胧之际感觉到阿沅温凉抚着他的脸,对他说: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底线在哪儿吧,摩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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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铁链绑住了。
他茫然了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说蛇都怕雄黄酒,你怕吗?”
摩柯了然:“所以……你是故意诱我喝下雄黄酒的?”
“不错。”阿沅就现在摩柯面前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看来起作用了,不是么?”
摩柯摇了摇头。
阿沅一顿:“你什么意思?”
“雄黄酒对我没用的,我只是一时醉了,你困不了我多久。”
阿沅咬牙,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
“雄黄酒没用,我还有别的!”
阿沅直接搬来一大堆柴火放在摩柯摩柯面前,酒一泼,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见摩柯额角顷刻沁出汗珠,在椅上不安挪动着,试图离火焰远些,再远些。阿沅本不安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些。
“果然,像你们这种冷血动物怕火怕热,怪不得看你总是离篝火远远的,果然。”
阿沅俯身,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盯着他:
“黑蛇,我要的要求很简单,从摩柯身上滚出去!否则,你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你。”
阿沅从火堆里拿出烧红的烙铁放置在摩柯鼻梁前,烧红的烙铁离摩柯越近,摩柯越加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丝带之下,竖瞳几经变化,完全变成骇人的幽紫竖瞳,目眦欲裂:
“想用烙铁逼我出来?别忘了这是你的好友,这是摩柯的躯体啊,我受伤他也会受伤,你想清楚了?”
阿沅咬咬牙后,笑了:“没事,你的青麟不是很快就能令他复原么?我的目的不是伤害摩柯,而是逼你离开他的身体!你识相点,现在离开还能少受点苦头。”
摩柯笑:“我同你说过无数次了,本座一旦寄生就没有回头路,我和他早已生死一体,分不开的。”
阿沅笑:“是么?我倒要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分不开!”
话落,阿沅直接将烧红的烙铁印在摩柯的左肩上!
摩柯低吼一声,脖颈迸出根根骇人的青筋。
皮肉焦灼的声音,烙铁很快在他左肩上烙印下一块血肉模糊的洞,然而眨眼青麟疯狂涌现,那血肉模糊的一块又自动复原了。
阿沅不信邪,又接连在他身上烙下伤,每烙下一道伤便是一声怒吼:
“从摩柯身上滚出来!”
“滚出来!!!”
然而青麟又很快将伤口复原了。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身上几乎快没有一块好肉,可是过一会儿便会复原。
火焰烧红了阿沅的眼,她直接将烙铁扔在地上,绕过燃烧的焰火,一把抓起摩柯的领子,一拳将要揍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时,拳头堪堪停住在摩柯高耸的鼻梁前,大声呵斥他:
“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离开摩柯躯体?!!!”
此刻,在反复烙铁的折磨下,虽然被青麟复原了,但摩柯也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了,薄薄的丝带也被汗水濡/湿了,透出其下骇人的竖瞳。
他笑着对她说:
“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呐……你无法将我和他分离……我们是一体的……”
“你……”
阿沅瞪着眼前人,因怒火攻心,胸膛上下起伏,浑身更抑制不住的战栗。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恨这条该死的黑蛇厚颜无耻,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本如一条死鱼一般的摩柯忽然竖瞳闪烁了下,突然道:
“这是你逼我的。”
阿沅还未反应过来,束缚在摩柯身上的绳索被他的青麟割裂,天旋地转之间,阿沅变成了他的掌中鱼肉,被他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丝带从他脸上脱落,露出毫无保留的,一双骇人的幽紫竖瞳。
竖瞳闪烁着,盯着阿沅胀红的脸,一字一句,剜心蚀骨:
“养不熟东西,是我错了。我应该直接将你寄生才是,对吧?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想着对付我?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竖瞳陡地乍现精光:“是啊,只要将你寄生了,你不就完全成为我的东西了吗?你就不会再与我作对,你就会乖乖成为我的娃娃对不对?你就不会再想着离开我,你就会变成……变成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对不对?!!!”
阿沅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猫瞳里渐渐浮现恐惧:
“你……你疯了………”
竖瞳逐渐疯狂:“是了是了……就该这样才对!我怎么才想到!!!”
掐住阿沅脖颈手,指甲突然变得寸长!
阿沅低叫一声,是长长尖利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内!
绿色毒素疯狂从指甲内灌输到阿沅脖颈内!
“很快了……很快你就属于我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很快……”
骤然摩柯整个横飞出去,整个身躯狠狠撞在了墙上!
而阿沅坠落在地,不断捂着脖颈咳嗽。
好半会儿,才终于恢复过来。
因泪水沁出而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摩柯,不。应该说是黑蛇,他居然……居然在求饶?
他神色紧张,自言自语…不,应是在对摩柯说:
“你……你别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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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海内,摩柯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手上把玩着一颗朱红色的丹。
这是他在识海里,花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的。
果然,如他所想。
是妖就会有内丹。
他想,他应该找到了冥蛇的内丹。
摩柯上上下下抛着这颗朱红色的内丹问他:
“假如我把它捏碎会怎样?”
“不!你……你别冲动,内丹碎了你也会死的!”
摩柯闻言一顿,不再上下抛了,朱红色的内丹稳稳落在他掌心。
他暼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太好了,你知道我是最不怕死的。”
说着,摩柯就要将掌心的朱红色内丹捏碎!
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冥蛇目眦欲裂,咆哮道:“即便你捏碎可它,不光是你我,只要体内有我毒素的人,包括阿沅!他们都会爆体而亡的!!!”
摩柯本欲捏碎内丹的动作霎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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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柯识海内怎样的真假摩柯之间的互相搏斗,阿沅完全不知。
在她的视野,只能看到摩柯又是哭又是笑的,状似癫狂。
她低咳了两声,轻手轻脚,缓缓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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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海内。
摩柯仍然手拿着那颗朱红色的内丹,脸色很差。
见状,本慌张的冥蛇仿佛赢了似的,恶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他觑着摩柯低笑着,如恶魔低语诱惑着他,哄着他,将他拉下无间地狱。
对他说:
“我不杀她,我同你一样,我也一样爱着她啊!小摩柯,我们一起得到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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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舍内。
阿沅捂着脖颈蹑手蹑脚往外走,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出去时,猛的一下,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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