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面无人色, 而小桃也在剧烈咳嗽后和剩下两个女孩儿紧紧抱在了一起。
哀求着:“我们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跑了……”
身后执着木棍的青年小跑上前:“公公恕罪, 小的来迟了。”
老叟又啐了一口:“没你的事,滚回前面去。是杂家忘了, 山野出来的野蛮丫头, 是该教些礼数。半个时辰后出发, 我来□□□□这群小妮子,机灵点不准让任何人靠近,等会无论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许过来。”
“是。”
青年恭敬地退了下去, 老叟盯着掌心面色灰白的春杏笑了笑:“就从你开始吧。”
春杏瞳孔一缩,忽而老叟腕上传来剧痛,是阿沅不知何时冒出来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老叟吃痛的松开春杏, 登时勃然大怒起来,另一手去抓阿沅:“好大的胆子!”
阿沅从袖口内抓出一把小石子就往老叟面上扔, 老叟不妨双手掩面哀嚎, 石子内还掺着藤蔓上的密刺。
不远处手指木棍的青年闻着公公凄厉的叫声下意识站起又坐了下来, 素闻这曹公公有些不足人道的怪癖,他不是没听人说过, 听说就喜欢玩些疼的东西。又想公公功夫厉害, 那几个瘦弱丫头又能奈他如何?去了还平白遭顿辱骂, 罢了。
当下竟当真不曾回头。
阿沅回头冲瘫倒在地的女孩们吼道:“你们快跑!按计……”
话还未说完细嫩的脖颈已然被人掐住, 来人一张震怒的被密刺刮得血迹斑斑苍老的脸瞪着她,好似恶鬼索命:“杂家一定要杀了你,杂家一定要……啊!”
是阿沅手握尖锐的石子直直刺入老叟的右眼,登时眼球迸出的血泼了她半面!
女孩们骇然一跳呆愣在原地,阿沅咬牙将石子砸向愣住的春杏:“跑啊!”
石子砸中膝盖,剧痛之下女孩骤然回神,拽着身侧同样瘫软的女孩厉声道:“走!”
“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老叟踉跄地追去,是阿沅跳到他身上,两条细瘦的腿紧紧锁住老叟的腰,手上拿着地上随手捡的石子往他剩下的一只眼戳去!
倏然手被轻易的格挡住了,老叟显然是个练家子,看似苍老如朽木实则力大无穷,同样的错也不会再犯两次,他两手抓着阿沅的双腕用力一掰,阿沅登时惨叫出声,双手好像要断了一般,石子从掌心脱落。
她剧痛之余余光扫过,女孩们已踉踉跄跄的跑远了。
老叟提溜着她的后颈将她拽至身前,一巴掌扇的阿沅眼冒金星:“罢了罢了,杂家先杀了你!”
阿沅被打偏了头,在老叟扼住她脖颈之前先一步咬住了他的耳朵!
力气之大几乎要把整片耳朵撕了下来!
老叟低吼一声一掌将她打落在地!
阿沅不敢逗留更不敢回头看,她忍着脸上和双手的剧痛脚步不停朝前跑着。
身后是老叟睁着一张血目,捂着半边血流不止的耳朵犹如厉鬼般追着她。
快跑,快跑,不要停。
阿沅跑着,喘息着,极度紧绷的情绪下身上的剧痛好像也不重要了,她寻觅着之前留下的陷阱,女孩们留下的暗号,却一无所获。
她终于找到了她们挖的坑,却见坑上的杂草树叶不见了,一连串吱吱声传来,是一只松鼠掉进了陷阱里,两条腿陷进泥泞里挣脱不出。
阿沅怔怔的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她抿了抿唇,叫道:“春杏。”
“小桃。”
没有人应她。
没有人。
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近:“贱人……贱人!千万别让杂家捉住,杂家定要将你们生剥活剐了!”
阿沅脸色煞白,她死死咬着唇盯着坑底挣扎的松鼠一会儿,毅然决然的跑到山涧一侧因连日的骤雨猛然高涨的河水中,跃了下去!
前后脚的功夫老叟追了上来,到了此处已没了小路,他屏气凝神,耳畔只有山涧淙淙流水声以及窸窸窣窣的,他踱步过去,是一只松鼠陷进了泥泞里。
忽然间没了女孩粗重的喘气声。
老叟眯了眯眼眉头紧皱,环顾了四周一圈后,缓缓踱步至山涧一侧湍急的河流旁,紧紧盯着河水,浑浊的眼渐渐眯紧,眼睛也未曾眨过,半刻后猝然收回眸,朝密林深处奔去。
一只细白的手倏然从水下伸出抓住河边的顽石,阿沅浑身湿漉漉的从水下爬出来,躺倒在顽石上不动了。
若不是她总往深水区潜水,还撑不了这么久。
小胸脯微微起伏着,她盯着渐渐日上的暖阳缓缓闭上了眼,随便吧。
她不跑了。
好累啊。
——
不知过了多久,阿沅是被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惊醒的。
一滴、两滴、三滴,居然又下起了雨。
她缓缓睁开眼,盯着雾蒙蒙的天发了会儿呆,此刻水已经淹上了她的脚踝,顽石之上也并不安全了。她连忙从顽石上爬起踉跄地爬上岸。
四周俱是戚戚沥沥雨落下的声音。
阿沅晃了晃头,脚步蹒跚的略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道属于少年的清冽的呼喊声:“小兄弟帮帮忙!”
阿沅一僵,下意识拔腿而跑,后方少年的声音变得急切:“且慢,我没有恶意!我、我陷进来了,能否搭把手?”
少年的声音清冽而温润,哪怕在危急关头仍是克制有礼的。
他不是老叟,也不是车夫。
“拜托了,小兄弟!”
阿沅停下了脚步,折回来,有些犹疑的靠近,原是她们挖下的坑里没有把老叟埋了,反而把这个人给埋了。
坑底的少年一身泥泞,长发丝丝缕缕的黏在身上,看上去像个泥猴,身上越脏越显得一双眼清亮逼人。
尤其看到阿沅的一瞬,双眸迸出的光亮想忽视都难。
许是因为又下了暴雨的原因,她们本挖下的浅坑变得松软,一脚踏进去便陷了半身,越挣扎便陷得越深,于是就成了这幅泥猴般的模样了。
不过阿沅同情不来,只觉得他傻。
这坑前后被鸟兽雨水破坏过了,显眼的很,一般长眼的都不会陷进来,是这人蠢。
不过他到底也是因她们挖下的坑才陷了进去。
阿沅抿了抿唇,朝坑底的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的双眸倏然明亮:“多谢!”
只见他没有立马抓住阿沅的手反而借着雨水抹了一把面,露出一张钟灵俊秀的面庞,接着小心翼翼的解开前襟,露出怀里一只小小的、怯怯的小松鼠。
阿沅一怔。
少年小心翼翼提着小松鼠的后脖将它从怀里提溜出来递给阿沅,阿沅微微一怔连忙接过,小松鼠落她怀里的一刻便跳着跑向了丛林深处。
少年望着松鼠消失的背影再次朝阿沅真心实意道:“多谢!”
阿沅抿了抿唇,又朝他伸出手。
雨越下越大了。
少年却摇了摇头:“小兄弟你快去找个地方避雨吧!”
阿沅皱眉,雨声太大,她只能大声说:“那你呢?”
“不必管我了,你拉不动我的,我们只会一起栽在这儿!”少年大声说着,身体不断的往下陷,双眸却仍是温暖明亮的,“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快走吧!”
阿沅怔怔看着泥泞中的少年,雨水冲刷着地面,她低声咳着,不光少年身下,她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松软了。
她看了眼不断下沉的少年,咬了咬牙跑了。
在坑底的少年盯着阿沅转身离去的背影,垂着雨滴的长睫陡的颤了一下。
说不怕是骗人的。
他盯着已然到胸腹的泥泞苦笑着扁了扁嘴,泪和雨水一同落了下来。
他第一次想他是不是错了?
他费尽心思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果然他什么都做不好,连救一只松鼠都会把自己的命搭上。
可笑。
少年放弃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越陷越深,忽然眼前出现一只细白的小手。
紧接着一道惊雷般的带着微哑的嗓音炸响在耳畔:“抓住我!”
少年猝然抬眸对上阿沅一双琥珀色的猫瞳。
他在这双眼里看到愕然的自己。
“抓紧我!”
少年顿了下立马抓住阿沅的手,她的手同她的人一般小,一下便能纳入掌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握紧那小手的一瞬听到阿沅极低的轻“嘶”声。
意识到这一点他很快松开了手,阿沅立马瞪了他一眼:“抓紧!”
他便又抓住那只滑如泥鳅般的小手,微微一用力——
阿沅便下来了。
和他陷在了一处。
少年:“……”
阿沅:“…………”
窄小的坑两人被迫紧紧挨在一处,少年当即慌乱的道歉:“对……对不住!我明明知道你会被我牵扯进来,却还是拉住了你!都是因为我……”
少年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是阿沅打断了他。
“别说了,别越陷越深……保存体力。”
软软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少年愣神中手臂碰到阿沅灼热的面庞。
少年一惊:“你发热了?”
阿沅不答,身体不受控的瘫软了下来,少年连忙捞住她不让她陷进泥泞中,一手搭在阿沅的腰侧,一手……
摸到阿沅系在腰上的粗壮的藤蔓。
少年微愣后抬眸看去,那藤蔓绵延着直直系在不远处一棵巨树上。
少年默然片刻,垂眸看下,阿沅枕在他的胸膛前,松软的发丝覆盖下只露出小巧挺翘的鼻梁和发热嫣红干燥的唇。
雨水沿着她挺翘的鼻梁没入干燥的唇缝内。
少年默默盯了许久,哑声道:
“……多谢。”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少年是老熟人哦。
今天还有更新。
第107章 107 ◇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阿沅醒来的时候, 满天星斗,美不胜收。
她身旁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的驱赶着身上的寒意。身上还盖着一件宽大的长衫。
她微微一怔, 正要翻身起来, 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你醒了?”一道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你额上的高热还没散干净, 双手也受了伤, 还是躺着为好。”
阿沅侧眸看去, 愣了一下:“……是你?”
脱口而出的声音沙哑到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长衫重新盖在她身上,还有一方沁凉的手帕同时覆在她的额上, 为她做着这一切的赫然是那个差点被埋在坑里的那个少年。
“幸亏你将藤蔓缠在了腰上, 那日等雨歇了我才扯着藤蔓将你我都拉了上来。”少年眸光熠熠盯着阿沅, 由衷感叹,“小兄弟,你真是聪慧!”
阿沅:“……”
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点傻了。
篝火的昏黄的光映在少年俊秀的面庞上, 他周身一股难言的清贵之气即便衣衫落拓也难言分毫。他盯着阿沅,身前有火,眼中也同样燃着两团火: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沅:“…………”
阿沅噎了一下, 默默扭过头。
“太热了吗?”少年凝眉看着阿沅烧的火红的耳侧,伸手探了过去, 手背正要触及阿沅的耳朵, 阿沅脸一偏便落了空。
少年一顿, 阿沅便又挣扎着起身,见少年又要伸过手来, 阿沅瞪了过去, 异常凶狠:
“别碰我!”
少年:“……”
少年的手僵在空中, 讪讪地缩回去:“……好, 好,我不碰……你别生气,你生病了,生气……不好。”
阿沅将身上的属于少年的长衫扯下,也将额上的巾帕扯下,少年眼瞅着,嘴唇努了努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一阵难言的静默之后,阿沅忽然开口:“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能陷进去多半……也有我的原因。就这样吧,各走各路。”
话落阿沅就支起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少年想扶又不敢扶的模样,急急道:“你是我和小松鼠的救命恩人!怎么不是!你知道你昏迷了三天了吗?这三天我只能喂你喝露水,你身体很虚弱,很快会受不住的!”
阿沅仍执意走,少年搔了搔头道:“那……那我可以照顾到你身体好了为止可以吗?等你身体好了,我绝不拦你!你就让我报答你吧,不然我于心难安……”
“这是你的么?”
少年一顿:“你说什么?”
阿沅指着架在火上的野菜汤,又问了一遍:“这是你的么?”
见少年点了点头,阿沅毫不客气坐在篝火边,直接拿起来喝了,边喝边嫌弃:“寡而无味,为何不打点野味?”
少年拧着眉,连忙道:“万物皆有灵,出家人万不可杀生。”
阿沅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鸦羽般好看的黑色长发:“你是出家人?”
少年郑重道:“现在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成为出家人的。”
阿沅:“……”
阿沅艰难的咽下一口野菜:“为什么想出家?”
她眼尖,虽然这少年浑身衣衫都皱巴巴的,但方才盖在她身上的衣衫柔软又舒适,岂是普通的衣物?
更何况这人通身的清贵之气是寻常人家养不出来的。
阿沅又默默咽下一口难以下咽的野菜,拧着眉看他:“吃饱了撑的?”
少年:“……”
少年斟酌着:“我是因为……”
“算了,与我何干。”少年还在遣词造句,阿沅却不想听了,她艰难的喝下半盅野菜汤,绞紧的肠胃这才舒适了些,将剩下半盅野菜推到少年面前,问他,“你是为了救松鼠才陷进去的?不怕死么?”
少年当即正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打住。”阿沅不耐烦的伸手打断他,兀自喃喃着,“为了救只松鼠小命搭上也没关系,明明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却想去出家……”
阿沅哑然半晌盯着他:“你是真傻啊。”
少年却不恼,苦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阿沅眯着眼盯了半晌,忽然道:“……行吧。”跟着直接躺了下来,睡在了原来的位置,合上双眸,一副就寝的模样。
少年一愣:“所以你……是决定……”
阿沅未睁眼:“就按你说的,等我身体好了,到了城里,就分开。”
话落翻过身去,留下背面对他。
少年见状,咧嘴无声的笑了笑。
——
翌日。
“我要找去白马寺寻静一大师,求大师收我入门下。你呢?你……愿意随我一同前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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