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站了起来,径直往门那边走去。
秦瑜对着屏风再次躬身行礼,轻轻说:“昭昭,我先走了。”
夏昭压住心头浓烈的情绪,缓缓地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努力绽开一个笑,说:“瑜哥哥保重。”
“昭昭,等我。”秦瑜说完这句话就躬身后退了几步,而后才转身往门那边走。
宁女史跟在他们的身后,将他们送出了春和宫。
夏昭等他们都走远后,才情绪失控地以手掩面,低头压抑地呜咽了起来。
此次分别,不知何年再见,瑜哥哥,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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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瑜念地那首诗是《诗经》里的那首《野有蔓草》。
“既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出自《论语·颜渊篇》。
第10章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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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帝离开春和宫后就又往行政殿那边去了,那里还有很多政务需要他处理。璟帝有时候想想还是很佩服自己的父皇,国事如此之多,居然还能有那么多时间与宠妃花前月下的。
快到行政殿时,他遥遥看见那里有位紫衣佳人候在那里,似是在等他。
不等他再走近些,那个紫衣佳人就看见了他,直接绕开了身边侍女欲搀扶她的手,朝着他这边快步走了过来,虽然佳人走得快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姿态端庄。
“皇后。”璟帝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后宫之中,就数皇后最喜欢紫色了,也只有她的一举一动永远不失端庄。
“陛下。”终于离得近些了,皇后笑容满面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停下对着璟帝行礼。
璟帝伸手拉住了皇后欲放下的柔荑,让她与自己并肩而走,说:“在孤的记忆里,皇后倒是极少来这里。”
皇后低眉浅笑,说:“陛下政务繁忙,臣妾不敢多来打扰。”
相比那些痴缠任性的女子,璟帝还是比较喜欢皇后这种识大体的女子,于是他温和地笑了笑,问:“皇后今日来找孤可是有事?”
璟帝比皇后高出一个头的样子,所以皇后站在他身边时总是习惯性微微仰着头,这样才能看清他的脸。
皇后满目柔情地看着他的侧颜,轻摇头,说:“无事。”
“嗯?”璟帝困惑地看向皇后,有些不解。
皇后被他看着也十分坦然,笑着说:“臣妾只是有些想陛下了,所以来看看。”
璟帝很少听皇后说这般充满女儿柔情的话,一时竟有些无措了。
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可别人说这些话时他都觉得她们过于轻佻和虚伪,内心并不喜欢。
但皇后说这话时他却觉得这是很真诚的表达,心有触动,似隐隐温热。
或许是因为她说这话时眼里是干净的吧,不像别人眼里总是藏着许多欲求。
“皇后啊。”璟帝握紧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说:“国事繁重,孤忙起来难免疏忽了你,你不要怪孤。”
“臣妾明白,臣妾没有。”皇后温婉地笑了笑,心里并无怨言。她知道陛下是想当个好皇帝,而当个好皇帝注定是忙碌的,既没多少时间享乐,也没太多精力去考虑后妃的感受。
转眼间他们就走到行政殿里,璟帝松开了皇后的手,神态温和地说:“皇后,孤晚上去你宫里用膳。”
皇后颔首,眉眼含笑着说:“嗯,那陛下先忙,臣妾告退。”
出了行政殿的门,芸娘就上前扶着皇后慢慢走着。因为替皇后高兴,她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最后还是皇后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的笑才收敛了些。
其实也不怪芸娘如此高兴,谁叫陛下是个不爱女色的脱俗之人呢,十天半个月都难去后宫一次,让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的都快活成望夫石了。
如今这能让陛下去那个宫里用个晚膳简直是个可贵的事,别说她这只是笑一笑了,搁别的妃子那估计还想放两个鞭炮庆祝一下呢。
皇后走后,璟帝脸上的笑也淡了些。他转身坐在堆满奏折的长案前,却也无心处理政事,只想赶快想出个妥帖的方法,把秦瑜与夏昭的事给解决了。
秦瑜今天一看就是来给昭昭表明心意的,等二人互通了心意后,他就会让家里的长辈出面替他求娶公主。
璟帝烦躁地闭眼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平静一些。
秦瑜真不算个事,他一个人根本掀不了什么大浪,但奈何人家有个了不起的父亲,一个只要想造反就能立刻改变天下格局的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戎马半生,战功赫赫,还从未对皇家提出过什么要求呢。不仅如此,以前先帝还在时,说要给他封地,赐他金银,他也是拒绝了的,一副一心为国,别无所求的态度。
就这样一个忠心耿耿,无欲无求的有功之臣,如果他好不容易开次口,且还是在公主也愿意的情况下,替自家孩子求娶公主,那么璟帝能拒绝吗?
他不能,且也没有理由去拒绝。
璟帝睁开眼,黑眸深沉似有狠意,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夏昭如愿的。
他忘不了自己的母后在冷宫里死得不明不白,也忘不了自己在父皇的漠视里是如何孤独地长大。
他恨父皇,也恨安贵妃,既然夏昭是他们最爱的孩子,在他们的庇佑下无忧无虑地活了十五年,那夏昭就该替他们还债!
既然他不能拒绝,那就让夏昭自己去拒绝。
宫外,一辆四轮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秦瑜稳坐其中,面上却无刚见过心上人的喜悦。
他面色凝重,满腹狐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春和宫有问题。
虽然璟帝提前撤走了守在春和宫的死士,但春和宫里那不寻常的氛围还是让秦瑜觉得隐隐不对。
而且,他少时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那春和宫就跟半个他的居所一样,去的次数都数不清了,那里面伺候的宫人们他也基本眼熟。
可今天他去春和宫,那里面伺候的人全是生面孔,而像公主那样重情的人又基本不会轻易换身边伺候的那些人。
还有,那个管事的女史也不简单,看着像把剑,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利剑。
虽然她刻意伪装成了普通人,但她身上那股子杀手才有的冰冷气息是不容易褪掉的。
她应该是个暗卫,死士,是掌权者手里的剑,为他们清理障碍,而不应该出现在春和宫里当个普通的女史。
秦瑜又想到他爷爷说的,近几年基本没听见过公主的消息,这样看来公主的情况或许不容乐观。
秦瑜心情沉重地吐了口气,不敢细想公主这几年究竟过得怎么样。
可长吐了一口气后他依旧觉得心口发闷。他微微垂首,抬手按着心脏,努力告诉自己,冷静一些,不能先被那些不好的猜测乱了心神,他得先去查明真相。
将军府里,秦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大厅里等着秦瑜,见他回来了就都期待地看着他,问他事情如何了。
秦瑜面色如常地跟自己家里人报了喜,只说公主收下了他的信物,没有说春和宫里那些不对劲的事。
“太好了!”秦老太爷高兴地拍了下桌子,说:“看来我们家过不了多久就要办喜事了。”
“哎哟哟。”秦老夫人也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我们家可是有好多年没有办喜事了,这次可要好好操办操办,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笑话了去。”
月娘也为自家儿子高兴,激动地素手握拳,说:“是啊,这可太好了。”
秦峥比较沉稳,只是笑着抬手按着秦瑜的肩膀,颇为感慨地说:“吾儿长大了,真好啊。你放心,爹明日就去找陛下说亲。”
秦瑜笑容僵了一下,而后又很快咧嘴笑了笑,说:“这太快了吧,爹,还是缓几日吧,我们可以先筹备一些娶亲的东西,过两日再去跟陛下说。”
“嗯,也好。”秦峥点点头,笑着说:“我们秦家这次要娶的是公主,是得提前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失了礼数。”
“好了好了,你们快坐下休息一会儿。”月娘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说:“我这去厨房让厨子好好做一桌菜,再温两壶好酒,等会儿我们全家人一起庆祝庆祝。”
“好好,月娘,让厨子做些川菜,我想吃些辣的。”秦老太爷眼睛都笑眯了。
“欸!”月娘点点头,移步往外走。
秦老夫人撇了自家老爷子一眼,说:“你不是养生,不吃辣了嘛。”
秦老太爷无所谓的摇头,说:“今天高兴嘛,吃两口也无妨。”
“嘁,你就是馋嘴。”老夫人很不屑的样子,说:“等会儿还是少吃两口辣的,你肠胃也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啰嗦。”老爷子嘴里说着嫌弃的话,但脸上还是乐开花,很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秦瑜笑着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斗嘴,但心里却挂怀着公主的情况,根本没心思庆祝什么,但为了不让家里人看出端倪,他还是打起精神装作一副全然欢喜的模样。
直到夜里快到子时,所有人都睡了,秦瑜仍睁着眼睛直挺地躺在床上,等着他要等的人。
这长安城里每个世家大族都有其隐晦的一面,秦家这个军政世家也不例外,他们在很多地方都布有不少暗桩,也没别的大用,就是关键时刻用来收集情报的。
这样的暗桩很多大家族都有,并不稀奇,有的胆大的甚至在宫里也有安排自己的耳目,但秦家没有。
秦家不敢。
秦大将军手握重兵,本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如果因为暗桩暴露而给了天子把柄,那秦家也就完了。
今天用了晚饭后,秦瑜联系了暗桩里的人,要他们今夜子时来将军府后门,说有要事相商。
子时一到,一声极低的哨声响起,秦瑜立刻翻身下床,随手披了件黑色的外衣就溜去了后门。
后门外已立着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见秦瑜来了立刻无声地低头行礼。
秦瑜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而后又强调说:“此事需隐秘进行,不可让更多人知晓,包括我的父亲。”
“诺。”黑衣人说完就转身离去,动作矫捷地像只猫儿,很快就融入夜色中看不见身影了。
秦瑜目送他走远后才掩好了门,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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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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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秦瑜照常起床练功,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他提着把三尺青锋就站在门前的小院子里练了起来,一招一式间都极为凌厉,隐含杀气,仿佛空气里有个看不着的敌人正在与他殊死相搏。
直到月娘来喊他吃饭,他才从那种忘我的境界里脱身,收了剑将它丢给了一旁的侍卫,转身对着月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与她一起去吃饭。
月娘看了看秦瑜如常的脸,有些犹豫地说:“瑜儿,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没有啊,娘为何这样问?”秦瑜故作不解地看着她。
月娘也笑了笑,温和地说:“为娘见你今日练功不同于往日那般轻快,所以问问你。儿啊,有什么事情可别藏在心里。”
“嗯嗯,儿子记下了。”秦瑜笑着点点头,随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娘,我们快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你这孩子。”月娘无奈地笑了笑,说:“你爹还在莲池那边跟你爷爷一起推太极呢,把他们也喊上。”
“嗯嗯。”秦瑜点点头,脚下停了下来,说:“那娘你先去吧,我去喊他们吃饭。”
秦瑜说着就长腿一迈,小跑着穿过了一道圆拱门,朝着另一个院子去了。
没跑多久,秦瑜就到了莲池,看见了秦大将军正在跟秦老太爷一起悠哉悠哉地打太极拳呢。
秦老太爷这些年越来越喜欢养生了,觉得这轻柔缓慢的太极拳能让人平心静气,延年益寿,便每天就要来这池边打会儿太极。
秦老太爷天天一个人在这打拳久了也寂寞,早就想找个陪练了,但秦老夫人耐心不好,觉得这太极拳慢悠悠的,急死个人,便不爱陪他一块练。
幸好秦峥回来了,这个对外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在家却是个孝顺的儿子,这段时间天天早上都陪秦老太爷打太极拳,两人慢悠悠地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的,看起来倒颇有默契。
秦瑜几步走到他们身边,学着他们抬手起式,慢悠悠地动腰推手,笑嘻嘻地说:“爷爷,爹,娘叫我们吃饭了呢。”
“嗯。”秦老太爷闭着眼睛,慢慢地吐息,收了手式,一旁的秦峥也跟着他一起做。
“走,去吃饭。”秦老太爷大手一挥就领着儿子和孙子往吃饭的厅堂走去。
简单的用过早饭后,秦瑜就回屋换了套暗青色锦衣,上面绣有松柏纹样,腰间系着块有鲤鱼戏莲图案的玉佩,手里拿着把泥金山水扇就准备出门了。
然后他这刚走到前厅,学着大街上那些风流公子哥散着身形,把扇子打开摇了摇就碰上了秦峥。
“站住。”秦峥看见了他一副闲散贵公子的打扮叫住了他,不太满意地说:“穿成这样干嘛去啊?”
秦瑜收起扇子,赶紧挺腰直背,态度端正地说:“爹,我这回了长安还没出去逛过呢,正想出去逛一逛。”
秦峥默然点头,心想儿子四岁之前是呆在边关小镇里的,后面又长住宫里出不来,好不容易从宫里脱身了又直接去了边关陪他。本是长安人,却连这长安城的热闹都不曾仔细看过,确实有点可怜。
出去玩便玩吧,他没有半分意见,只是他一个向来朴素的武将确实看不惯他这副闲散贵公子的打扮。
“你出去玩可以,但你一个武将能不能像个武将的样子。”秦峥瞅了瞅他手里的扇子,说:“别把那扇子拿出来扇一扇的,看起来像个不务正业的懒散闲人,没点儿精神气。”
“爹说的对,我这就把扇子放下。”秦瑜也不多言,麻利地把扇子搁在厅里的一个桌子上,而后三分乖巧地笑着说:“爹,那我出去咯。”
“去吧。”秦峥严肃的神情渐渐缓和,不再为难他。
然后秦瑜脚底抹油般地溜得飞快。
秦瑜出了将军府,坐上了自家马车,爽朗地对着驭车的中年人说:“阿隐叔,去城东的半月楼,今天我们去喝茶听曲儿。”
“好叻。”阿隐也很高兴,用赶车鞭“啪”一下打马屁股上,驶着马车就往城东走。
阿隐是将军府的旧仆,自幼就进了将军府,陪着秦峥一起长大,一块识文习武,后还一同去了边关打仗,是秦峥的左膀右臂。
后来秦峥在边关小镇里认识了孤苦无依的月娘,暗中多有接济,渐生情愫,后结为夫妻,一年之后就生下了秦瑜。
在秦瑜出生后,阿隐就成了他的贴身护卫。他在宫里那些年,阿隐没办法跟着他,就留在将军府里打理府内事务,等他出来了后阿隐就又跟着他了。
半柱香后,阿隐驾驶着马车停在了半月楼前,两个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一个人帮他们把马车拉到了另一侧,一个引着他们去了二楼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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