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座,秦瑜给自己点了壶清茶,一碟子芙蓉糕,玫瑰酥,青团,给阿隐叫了壶花雕,又点了三斤牛肉,一碟酥花生,一盘香辣鸡爪。
点完这些,秦瑜眼睛透亮地看着店小二,问:“你们这弹琴唱曲儿的有男子吗?”
“有,当然有。”小二暧昧地笑着,竖着大拇指说:“我们这的玉公子琴技一绝,长得也俊。”
“行了,就他吧。”秦瑜大手一挥,定了那个“玉公子”。
“好叻,二位爷稍等。”店小二笑着弯腰退了出去。
等秦瑜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阿隐时,发现对方正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秦瑜问:“阿隐叔,怎么了?”
阿隐眉一皱,神色纠结地说:“公子,秦家可是三代单传啊……”
可公子貌似有断袖之癖。
阿隐回想了一下,好像这么多年了,公子身边确实没有女人,也没听他说过什么想女人的话。
想想在边关那没什么女人的地方,那些个将士偶尔回次城看见个女人恨不得把眼睛都粘人身上,一有机会大部分人都要去逛花楼排解一下需求的。
但公子不一样,在边关的那四年,公子从不去花楼,也不多看一眼那些年轻小姑娘,素得像个出家人。
就这下好不容易回了长安,来听个曲儿,居然还挑了个男人!
唉,阿隐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是猜对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秦瑜愣了一下后明白阿隐这是误会了,赶紧解释说:“没有,阿隐叔,你想多了。”
阿隐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秦瑜有些哭笑不得,说:“阿隐叔,我是心有所属不敢乱来,所有点个男琴师避嫌。”
由于秦家每次提起秦瑜与公主的事都是避开人的,所以阿隐并不知道他喜欢公主的事,这猛然听见他说自己心有所属,赶紧伸长了耳朵问:“谁啊,那家的女儿?”
秦瑜笑着摇头,说:“这事还没定,我还不能告诉你,等这事定了我再告诉你,请你喝酒。”
阿隐不信,说:“我瞧你像是在骗我。”
秦瑜:“我何时骗过人?”
阿隐沉思片刻,说:“好像是没有。”
“这不就对了嘛。来,阿隐叔,喝酒吃菜。”这时店小二把他们要的吃食送了过来,秦瑜将筷子递给阿隐。
阿隐双手接过筷子,有些激动地看着他问:“那你真的是有心上人了?”
“真的。”
阿隐问:“那姑娘好看吗?”
秦瑜放下筷子,端正了身姿,满脸骄傲地说:“乃是仙姝,世间绝色。”
“哎,你这就夸张了啊。”阿隐有些不信,调侃着说:“我看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秦瑜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言,只笑着给自己添了杯茶,轻轻地吹了吹,启唇喝了一小口。
觉得茶温适宜后,他又拿起了块玫瑰酥就着茶吃。
阿隐想了想又嘿嘿一笑,说:“但想来那姑娘也是极好看的,不然怎么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向着她,连别的女子都不多看一眼。”
秦瑜目光柔和,淡笑着说:“若是真心钟情于谁,那别的姑娘是美是丑又与我何干?总归都不及心里的那个人罢了。”
阿隐能感受到他提及心上人时的柔软情绪,不禁一时有些羡慕他。
阿隐年轻的时候,秦老太爷想要给他说个妻子,再赠一些钱财,让他出去自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他拒绝了。
他没有喜欢的人,将就娶一个妻子他又怕以后辜负了她,还不如一个人自在潇洒,实在想女人了就去花楼,喝喝酒,摸摸手,再睡一宿。
他们这边说着话呢,那边弹琴的玉公子就被小二领进了门。
店小二笑容堆脸,说:“二位爷,玉公子来了。”
秦瑜与阿隐同时看了过去。
“鄙人见过二位爷。”一个身着白衣,身量清瘦的秀丽男子对着他们俯身问礼,说:“二位爷想听什么曲?”
秦瑜点点头,随和地说:“弹你擅长的曲吧。”
阿隐本身就对男子没什么兴趣,见着玉公子柔柔弱弱地,也品不出个好看,不禁有些想花楼里的那些姑娘。
唉,造孽啊,他和公子两个大男人不去花楼里搂姑娘,在这听什么男人弹琴唱曲呢!
阿隐表情遗憾地吃了一口牛肉,喝了口酒,想着算了算了,公子请客呢,免费吃喝就别要求太多了。
那边玉公子已经摆好了琴,手指一拨,悦耳的琴音就响了起来。
秦瑜听着琴音,慢悠悠地喝完了两杯茶,吃下了三块糕,然后他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极低的鸟啼声。
这声鸟啼极低,如果不是有心人专注地听着,这声音很容易就会被琴音盖过。
秦瑜原先温和地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他转了转手中的空茶杯,而后装作无事地起身,笑着对阿隐说:“阿隐叔,我茶喝多了出去方便一下,你在这等等我。”
“嗯,去吧。”阿隐点点头,目送他出去,而后继续开心地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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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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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瑜出门后缓步向左而行,期间有三五个店小二以及两三个悠闲散漫的客人与他擦肩而过。
秦瑜缓缓走着,等着自己要等的人。
一个低着头,看不清脸的店小二端着一个茶盘快步从他后面走了过来,行到他身侧才放慢了脚步。
店小二一直低着头,声音略低地说:“公子,这四年以来,放出宫的宫人共十八位,其中只有一位是伺候过公主的。”
秦瑜的目光一沉,心中那不好的猜测或许将不再是猜测。
店小二说:“那人叫莫雪,曾是公主的乳娘,是在当今天子登基后放出宫的。”
秦瑜看着前方,问:“她可还在长安?”
店小二答:“没有,出宫后没过两天就举家搬去了外地,据说是去了苏州。”
“嗯。”秦瑜轻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然后那个店小二就快步走到了他的前面,在一个楼道口端着茶盘下了楼。
店小二走后,秦瑜便不再遮掩自己内心的沉郁,平日里总是透着愉悦的眼眸里此刻也只剩下了彻骨的冷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戾气。
以前春和宫里伺候的那些旧人若未出宫,又为何都不在昭昭身边了?
特别是莫氏,她不可能轻易出宫的。
当年她按规矩在昭昭两岁后就出宫了,却没想到过了六年后,她的丈夫因病去世,花光了家产。而她婆家的长辈又早已离世,剩余的几个兄弟姐妹恩情也薄,自己的娘家也并不宽裕,故只能独自抚养着十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小儿子,生活颇为艰难。
此事被安贵妃知晓后就托人给了些银钱接济她,并问她愿不愿意再回春和宫里当差。
莫氏心中感激不已,便把钱给了娘家人,托他们帮忙照顾一双儿女,自己又回春和宫里照顾昭昭,赚份月钱。
安贵妃怕她想孩子,还特地请了先帝的旨,让她可以每个月回家看一次孩子。
就安贵妃对莫氏这份恩情,以及昭昭对莫氏的依赖程度,莫氏又怎么可能在昭昭失去双亲后丢下她出宫呢,且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举家搬到外地。
除非是有人要她走。
秦瑜走到二楼的雕花红漆栏前,冷目望着一楼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此处欢乐的氛围。
很多事已不必再查得更仔细,春和宫里有内情已是明摆着的事。
那昭昭呢,她这几年究竟是怎样过的?
她一个人在那深宫里,没有了父皇母妃的庇佑,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她又该如何应对璟帝的恶意?
他应该早点回来的,他忘了璟帝与昭昭的兄妹亲情极淡,忘了在那些隐秘传闻里,璟帝的生母柴皇后是因为安贵妃才被废的,最后还在冷宫里自戕了。
那些上一辈的恩怨深埋于无声的岁月里,没有人敢轻易提及,久而久之,很多人就都忘了。
但就算他们都忘了,那璟帝会忘了吗?
不会,死的是他的生身之母,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一想到这几年里,自己居然放任昭昭独自面对心有旧恨的璟帝,秦瑜就自责得难以喘息。
他用深呼吸来调节自己沉重的情绪,却又觉得无论怎么呼吸心头都像是包着一层厚厚的湿棉花,又沉又闷。
他放弃调节了,准备回去了时却又感受到了来自楼下的一道灼灼目光。
他沉目看去,一个体格略小,穿着朱红色圆领袍,绑着高马尾,手中执扇的清秀男子正在看他。
那个红袍男子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慌,大大方方地对他弯唇一笑,点头致意。
秦瑜此时情绪正糟糕,完全没有兴趣理会他,冷淡地收回目光后,转身就去找阿隐了。
房间里,阿隐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时不时还跟着那琴音哼哼两句,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秦瑜回来后也不喝茶了,抬手也给自己添了杯酒,仰头一口闷了。
“对嘛,男子汉大丈夫喝什么淡茶,来,再来一杯。”阿隐笑着又给他添了一杯酒。
他也看出来了秦瑜现在有点情绪不对,但他不问,懒得问。
秦瑜开始喝酒后阿隐就不喝了,只笑呵呵地看着他喝。
“阿隐叔,你也喝啊。”秦瑜费力地挤了个笑,拿着酒壶准备给阿隐倒酒。
“不了不了。”阿隐推着他的手,摇着头说:“我喝得差不多了,你喝吧,我吃菜。”
可不能两个人都喝多了,不然待会万一出个突发状况,他们没法好好应对。
秦瑜明白阿隐的想法,故也不再劝酒。但他也不是个提倡一醉解千愁的人,在喝了三四杯酒后就停了手,又转头吃起了糕,喝起了茶。
阿隐见他又不喝酒了不禁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看看他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呢。
阿隐正在这遗憾呢,门外突然传来了喧闹声,这还没听明白外面在闹什么呢,他们这边的门就被大力地推开了。
阿隐条件反射地一瞬间坐直了身体,收了脸上的笑,目光锋利地看向门口。
“二位爷真是不好意思!”店小二站在两个贵族打扮的公子身边赔着笑,看起来也很为难。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贵公子看着约摸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着暗紫色的锦衣,手里握着把折扇,神情傲慢地看了他们一眼,在确认不是熟面孔后眼神越发轻蔑,说:“对不住了二位,我们今天是专门来听玉公子弹琴的,谁知你们先点了他,而我又最不喜欢等,这样吧,你们的茶钱我给了,这玉公子我先带走了。”
真是好个傲慢无礼的贵公子啊!
阿隐看着秦瑜,请示他该怎么做。
而那边的秦瑜却还是一副不慌不恼的模样,喝完了手里的茶才转头看向门口。
他看见门口那里共站了七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位锦衣公子,他们两个一高一矮,高的傲慢,矮的矜贵。
好巧不巧,身量小一些,姿态略显矜贵的小公子,正是先头在楼下看他的那个红袍小公子。
显然那个红袍小公子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再见,不禁用扇子遮着唇,短暂的愣了一下后才又对着他笑了笑。
而那边那个高一些,穿着暗紫色锦服的公子看起来是真的耐性不好,见秦瑜慢吞吞地,仿佛没把他当回事一样,不禁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给了身边小厮一个眼神后就准备走了。
小厮点点头,向着还在弹琴的玉公子走去。
“慢着。”秦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蛮横无理的贵族公子,就是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没他这份傲慢。
“我们不缺这份茶钱。”秦瑜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但眼里却很冰冷。
店小二见这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主,生怕闹起来,赶紧对着秦瑜拱手赔笑,说:“二位爷,今日真是对不住了,这是柴家的二位公子,今日这事你们就当是交了个朋友,行个方便吧。”
店小二也急得冒汗,想着把柴家这二位祖宗的身份挑明,秦瑜他们或许就会低头。
毕竟柴家可是延续两百多年的名门望族了,虽然这个家族曾随着柴皇后的离世而势衰,却又在璟帝执政后越发显赫,一般人那惹得起啊。
秦瑜仿佛没明白店小二的暗示,表情不变地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倒不敢跟柴公子做朋友,我们的茶钱我们自己给,我们点的乐人你们也不能说带走就带走。”
“呵!”柴荣都被秦瑜气笑了,转身看着秦瑜不屑地笑了笑,说:“你小子那来的,居然在这跟小爷我过不去,你是嫌命长吗?”
柴荣这人在家排行老二,因为自小就很招自家爷爷——柴家老公爷的偏爱,被家里人惯坏了,素来行事都比较嚣张跋扈,有恃无恐,这么多年了那混账事也没少做,欺负几个看不顺眼的人简直是家常便饭。
眼下见他们如此不识抬举,他也懒得跟他们废话,打算直接动手了。
“二哥。”那个穿红袍的小公子赶忙拉住了他,有些撒娇般地说:“二哥算了吧,我不想听玉公子弹琴了,我们走吧。”
这一听声就是位女公子,但秦瑜与阿隐却似早就看出来了一样,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冒失地多去看那女公子一眼。
“茜云,你别帮他们说话。”柴荣冷笑地看着秦瑜说:“我今天非要把人带走你拦得了?”
然后转头冲着自己带来的四个小厮说:“把人给我带走。”
“是。”四个小厮冲向了坐一边弹着琴的玉公子。
秦瑜叫了一声,“阿隐叔!”
“在呢!”阿隐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大步就冲了上去,抓住一个小厮就轻易地举了起来,而后又狠狠地将他摔在了地上。
疼得那个小厮直接蜷缩成了一团,半天起不来。
柴荣带的几个小厮也是学过几招的人,但这些常年跟在纨绔公子身后,耀武扬威的恶犬又怎么能跟阿隐这种常年习武,还上过战场杀敌的猛虎比呢?
不过几个回合,那几个小厮就都躺在了地上哀嚎不止了。
一般富贵人家的家仆没有这样狠厉的身手,柴荣到了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或许也不是无名之辈。他面色阴沉地看着秦瑜,问:“若非平民,何不报上名来?”
秦瑜还是端坐在那里,听见了柴荣的话后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说:“难道平民就该被欺负吗?我记得夏国的律法上可没有这样写,圣人先贤的书上也没教过这样的道理。”
“我……”柴荣表情不善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柴茜云猛得拉了下衣袖打断了。
这让他不禁有些暴躁,瞪着柴茜云问:“你拉我做什么?”
柴茜云没有理她哥,抬手对着秦瑜见礼,说:“我乃柴家茜云,这个是我二哥,单字一个‘敬’,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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