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砚:……
小祁子守在书房门口,陡然听到里头传出一波又一波的动静,先是关窗声,后是奏折坠地声,他暗暗猜想,八成是崔木蓉又耍大小姐脾气了。
“哐当”一声巨响。
待里头传出瓷杯碎地声,一心以为崔木蓉动手砸了太子,小祁子再也忍不住了,硬着头皮冲进去保护太子,却看见太子与崔木蓉纠缠在书桌上,唬得他赶忙捂眼退出来。
这之后,里头再传出什么奇怪动静,哪怕是崔木蓉一直抽抽噎噎地哭,小祁子也不敢往里瞎闯了。
~
当崔木蓉从宫里回到成国公府,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下马车时,忍不住扶着腰“哎哟”了一下。
不知情的丫鬟连忙问:“小姐,可是闪了腰?”
崔木蓉红着脸摇头。
她嘴里说着没事,可贴身丫鬟明显感觉出主子走姿有些怪异。
察觉丫鬟打量的目光,崔木蓉低声斥道:“看什么,走你的路。”
丫鬟垂眸不敢再瞧,却在临近栖凤堂时,恰好偶遇漫步花园的成国公。
成国公:“蓉儿,大晌午的,你这是打哪回来?”
崔木蓉面颊染红,嘴上哼道:“爹爹莫管嘛,女儿的自由。”
瞥眼她精致的装束,成国公隐隐猜出几分,对这个老来女他一向溺爱,不愿多加约束,正要点头任她去时,一只信鸽扑棱翅膀飞来,落在了他肩头。
从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取出纸条,展开一看,成国公面色微沉。
狩猎场上便看出来了,这个四皇子有两把刷子。
可也着实没料到,才上任两日半,就轻轻松松从蒋青山手里骗走了精锐!
宸妃的儿子,心机颇深啊!
不得不防,成国公目光里隐现杀气。
不过,稍纵即逝。
此时,崔木蓉偷偷瞥眼纸条上的内容,瞪眼道:“爹爹,这个四皇子委实碍眼,纵容他坐大,万一日后变成太子登基为帝的挡路神,怎办?”
崔木蓉已是太子的女人,也即将成为太子妃,更是暗暗憧憬着母仪天下那一日,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皇子划拉到了敌对阵营。
恨不得早早将他们全部弄死。
成国公见女儿一脸的不快,只能先安慰她:“蓉儿不必杞人忧天,金吾卫奢侈糜烂多年,早从根子上烂透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皇子再精明能干,缺乏好的平台也难以折腾出大名堂。与太子抗衡,更是无稽之谈。”
崔木蓉撅嘴不依:“爹爹,防范于未来总是必要的。怎能坐视皇上对四皇子越看越顺眼?得想法子让四皇子失了君心才好。”
崔木蓉又道:“眼下就有一个简单可行的法子。”
成国公笑了:“你个小脑瓜能有什么法子?”
崔木蓉瘪嘴:“爹爹又小瞧人。军国大事女儿是不懂,但闺阁小事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成国公:“闺阁小事?”
崔木蓉小声道:“爹爹可记得武安侯府的裴珍珠?赐婚给状元郎的那个。她早就心有所属,一心惦记给四皇子作妾呢。”
成国公眼眸一亮。
裴珍珠才被宣德帝赐婚给状元郎,若这个节骨眼,四皇子与裴珍珠有了首尾……
一来,裴海棠会震怒,从而撤回对四皇子的一系列支援;
二来,宣德帝铁定龙颜大怒,继而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喜爱,烟消云散;
三来,以状元郎为首的一大批文人学子,必会把四皇子痛骂得匹无完肤,遗臭万年。
妙哉!
成国公拍着崔木蓉肩头,笑道:“女儿这法子甚好,鼓励裴小姐好好去干吧。”
按常理说,当爹爹的得知女儿心术不正,该严加管教才对,成国公竟反其道而行?
甚至笑着鼓励女儿使用这种下三滥的阴损法子?
呃,崔木蓉委实不同,即将嫁入东宫,那样的名利场心不狠站不稳。
遂,成国公有心历练女儿,放手让女儿去干!
崔木蓉借用爹爹的信鸽,给蒋青山回了一张简短的字条,催促他尽快促其好事。
~
这日黄昏,下值后,蒋青山做东,在朱雀大街的望宾楼定了席面,朱少虞和赵田七受邀前往。
同行的还有几人,准确说,左金吾卫的几位骨干全部到齐——大将军朱少虞,两名将军,四个中郎将,一共七人。
三楼雅间。
落座后,蒋青山嫌弃酒盏太小,不够饮,笑着朝朱少虞请示:“四皇子,下官几个都是粗人,娘们似的小口小口抿不痛快,换上大海碗如何?”
娘们?
朱少虞勾唇一笑:“成。”
就这样,伙计很快端来几个大海碗,换走了小巧玲珑的酒盏。
蒋青山率先朝朱少虞敬酒:“自从有了四皇子,咱们金吾卫就跟那枯木逢春似的,登时生机勃勃--起来。说什么,都得敬四皇子一碗!”
说罢,蒋青山一饮而尽。
朱少虞轻笑一声,端起大海碗里九分满的酒水,豪爽地一干到底。
蒋青山朝另外几人使眼色。
很快,几个将军和中郎将轮番敬酒。
酒过三巡,蒋青山喷着酒气笑:“四皇子,不怕您笑话,咱们这群兄弟啊,甭看在卫署里正正经经的,出来喝酒就好听个小曲,热闹热闹。四皇子,您看成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少虞也不便拒绝。
很快,雅间门从外头推开,一个手抱琵琶的妙龄少女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姿态袅娜地站在朱少虞对面,盈盈下拜。
赵田七瞥了妙龄少女一眼。
不愧是望宾楼的歌姬,哪怕垂至胸口的面纱模糊了她如玉容颜,樱桃似的红唇却清晰可见,很是诱人,而她露在外头的一对娇目,眸光羞怯地流淌在四皇子脸上,那份拿捏到极致的含羞带怯,更是说不出的勾人。
毫无疑问,她绝非蒋青山所言为其他几个好听小曲的同僚找来的歌女,根本是专门前来勾引四皇子的。
第37章
郡主府。
葡萄架下的阴凉处, 摆放着一张铺了凉席的贵妃榻,裴海棠还似昨儿黄昏那般,沐浴过后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舒舒服服地往贵妃榻上一靠。
一边等待风干, 一边惬意地闭眼等待朱少虞下值归来。
终于, 一阵脚步声靠近,裴海棠掀起一丝眼缝。
翠竹弯着腰禀报:“郡主, 方才四皇子遣了小厮回来, 说是今晚应卫署同僚相邀去望宾楼吃席, 让您别等他了。”
裴海棠:……
幽幽瞥眼长几上特意备好的几碟子御赐的时兴瓜果,没人陪她吃了呗。
“先收起来吧,待四皇子夜里归来再吃。”
裴海棠莫名失了胃口,摇着团扇起身回到上房,刚拂过东次间的珍珠门帘,伴着清脆的响声, 她右眼皮不住地跳动。
俗话说,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裴海棠脚步一顿, 凝眉略略思忖, 灾在她身上是不大可能的,但她放心不下望宾楼的朱少虞。
谁不知道, 名扬京城的望宾楼, 不光有美酒和佳肴, 还特意养了一群妖精似的歌姬舞姬。
官场上的人, 时兴歌舞姬助兴。
若合了眼缘,爷们银子一丢, 搂了妖精们另开厢房抵死缠绵的多得是。
轻轻按揉狂跳不止的右眼皮,裴海棠转身吩咐翠竹:“让马房套车, 我要去一趟望宾楼。”
翠竹领命而去。
一刻钟后,换下家常衣裙,重新梳妆完毕的裴海棠,带上两个大丫鬟、两个精灵的小厮和十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乘坐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半个时辰后,裴海棠的马车抵达望宾楼附近。
裴海棠挑起一丝帘缝往外看时,意外地瞥见一辆很有几分眼熟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停车,小余子,你去那边看看,那辆是不是武安侯府的?”
裴海棠将帘缝挑大点,差遣骑马跟随在车边的小厮,用手指给他看。
不一会,小余子打探归来:“回郡主,正是武安侯府的,车夫说是大姑娘乘坐出来的。”
裴珍珠?
裴海棠闻言,眉头紧蹙,难怪她右眼皮跳个不停。
是她啊!
此处毗邻望宾楼,仅仅相隔六七家商铺,裴海棠心知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立马嘱咐:“小余子,你快去望宾楼打探打探,四皇子在哪,大姑娘又在哪。”
小余子是郡主府余管家之子,精灵能干,待裴海棠下车跨进望宾楼大门时,他已打探清楚了:“郡主,四皇子在三层的甲字六号房,大姑娘在七号房。”
啧啧。
光看这紧挨的房间,便知里头充斥着阴谋。
裴海棠刚要嘱咐什么,又听小余子补充道:“小的方才已将整个第三层包下来了。”
裴海棠赞赏地看他一眼,随后移步三层。
先去了朱少虞所在的六号房,窗户纸上戳个小洞,凑眼一看。
只见雅间里七个将军围坐桌边,谈笑风生。
一个弹琵琶唱小曲的红裙小妖精,搬了张绣凳,落座在朱少虞正对面的显眼位置,她边弹边唱,边朝朱少虞抛媚眼。
那媚眼抛的哟,吐尽了含羞带怯之意!
裴海棠都想冲进去扇肿她的狐媚脸!
好在,当裴海棠视线紧紧锁住朱少虞时,发现朱少虞一眼都没偷瞥,要么偏头与身旁的同僚聚精会神地讨论着什么,要么接受同僚的敬酒,要么垂眸夹菜吃。
规规矩矩,本本分分。
这举止正派的样,仿佛朱少虞对女人和那档子事儿丝毫不感兴趣,跟个禁欲多年的和尚似的。
裴海棠心头总算舒坦了点!
“郡主,怎样?”翠竹站在身侧,眼睁睁看着主子神色由愤怒渐至平息,压低声音问。
“没事。”裴海棠又默默观察一小会,确信朱少虞经得住考验,才放心地掉头前往裴珍珠所在的七号房。
同样在窗户纸上戳个洞。
只见里头的裴珍珠坐在一张大床边沿,那床宽广得足够四个成年男女搂着尽情瞎滚,一看便是为那种事儿特制的。裴珍珠眉眼间露出期盼和兴奋,她时不时看向门,似在翘首盼望着什么人来。
忽地,裴珍珠从衣袖里摸出一小包药,拆开包裹的锡纸,把里头的白色药粉尽数撒进搁放在床头柜的茶壶里,再拎起来摇晃几下。
裴海棠皱眉,一看便知是那种暖情助兴的药物。
再联想隔壁正在喝酒的朱少虞,裴海棠几乎一下子猜测出裴珍珠在图谋什么了。
“下贱!”
能给堂堂状元郎做正妻她不稀罕,偏要死乞白赖委身朱少虞做妾!
裴海棠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转身迈进裴珍珠隔壁的八号房,裴海棠皱着眉头在宽敞的屋里徘徊转圈圈,努力思忖破解之法。
突然,眼眸一亮。
裴海棠招来小余子,低声交代他:“快去康定伯府把状元郎请来,就说有紧急之事,务必赶紧到!”
小余子领命而去。
~
六号房。
朱少虞正与蒋青山洽谈金吾卫的相关事宜。
频频感受到琵琶女毫不掩饰的勾引视线,朱少虞忽地停顿下来,朝蒋青山道:“这个唱小曲的是望宾楼的头牌?”
蒋青山一听,有戏啊。
蒋青山忙笑眯眯详细介绍:“四皇子好眼光,一猜就中,她名叫红俏,这几个月才从江南水乡来的,不仅模样儿生得俏,这把好嗓子更是京城男人的最爱……”
红俏见自己终于博得关注,害羞似的收回视线,垂眸,静静凝视自己拨弄琵琶的纤纤玉指。
她勾来的贵人可是当朝四皇子呢。
最得圣宠的昭阳郡主的夫婿。
容貌俊朗英武不凡不说,听闻还武艺高强,这样的男人铁定一身腱子肉,阅男丰富的红俏最是知晓,这种男人那上头保准天赋异禀,她都迫不及待想与四皇子即刻开房去滚一趟了。
朱少虞一眼没瞥她,淡淡打断蒋青山的介绍:“本皇子不好音律,分辨不出好赖,但此女眼睛有毛病,我却是知之甚深。”
蒋青山惊诧:“眼睛有毛病?”
朱少虞略带嫌弃地点头:“对,她眼睛残疾,只能定向前方,无法如常人般左右移动。”
蒋青山:……
他真想给土包子四皇子跪了。
那叫眼睛残疾?
那是人家姑娘水汪汪的大眼在尽情勾引你好么?!
唉,遇到土包子没辙,蒋青山尬笑两声,不得不朝红俏大手一挥,示意她赶紧退下。
红俏正美滋滋憧憬着睡一睡身强体壮的四皇子呢,忍不丁被嫌弃成眼睛残疾?
笑容都僵了!
再被蒋青山将军不留情面地往外赶,红俏咬唇只想哭。
最后,红俏抱着琵琶灰溜溜地勾背往外退,才出房门,两行屈辱的热泪就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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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房。
裴珍珠早早将暖情药调好,靠在床头,目光羞涩地看着这架“情趣”大床,瞧瞧,床帐上精心绣着男女紧紧交缠密不可分的各种姿势,嫣红薄被上也刺绣着这类图……
看着看着,裴珍珠不知不觉将自己和四皇子代入其中,翻滚、缠绵。
两团火焰唰的飞上她面颊,红了个透!
这时,房门叩响。
裴珍珠激动极了,以为是四皇子搂抱琵琶女要来了,蒋青山前来通知她做好替换琵琶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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