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倾巢而出,势必要拿下代郡,一举攻入王城。
越州骑兵奔波在前,胤州弓弩手接踵而来。他们不断追杀王军后方的军队,而白政与魏括在暗中前行。卞梁在皇州很快察觉了他们的用意。
他们打算速战速决,强攻下代郡,一举歼灭王军主力。
卞梁不顾身后的越州,迅速出兵试图阻拦。
可他面对的人是魏括。
而卞梁占着的是他的家乡,他抢夺的是魏括家乡的钱粮,他吸取皇州的钱粮去供给沙州。他救了沙州百姓,却害了皇州。
这里是魏括的家乡,他绝不会弃之不顾。
即使他未在这里待过几年,可是改变不了他是皇州魏括的事实。
皇州魏氏,绝不能对不起皇州百姓。
这一次他不是为嬴试而战,而是为皇州而战。
他与卞梁一样,都是为了州内百姓。
当他再次回到皇州这片土地上时,他又看到了当年南征时那些死在路上的人。
而这次他们已经成了白骨,他们被黄沙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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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兵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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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的王军迅速遭到胤州军的追击。
祁雍当即带领剩余王军回头进行阻击,掩护王军主力撤回代郡。
而他也意识到了,胤州军这是准备穷追猛打,一鼓作气。
这时,本可以将王军主力撤回到王城。
可一旦将王军主力调走,那么代郡势必会被胤州军攻破,少了代郡这道最后的天然屏障,王城会直接暴露在胤州军的眼皮子底下。就算他从王都逃离,也只能向荒芜的西三洲逃亡。
到那时将失去地利,人和。
与其让敌人打到城下,不如就在此一战。
他还有半数王军在手,占据代郡未必会输。
胤州军一路打到代郡城下,白政在代郡外全歼王军骑兵。仓皇应战的王军急于守城,显得狼狈不堪。
嬴试带着伤亲临前线,姜环则带着女眷照顾受伤的将士。嬴试常常在军营里游走,慰问将士。
胤州军士气高昂,接二连三击败王军。
王军的确骁勇善战,兵种齐全。可王军乃骁勇之军,而并非守城之军。以往出征,王军都是主动出击,追击敌人,从未如此被动。况且军中并无善于守城的将士。
唯一一位善于守城的卞梁被魏括围困在皇州。
祁雍傲慢,从未守过城。他更擅长的是主动出击,对敌人穷追猛打。如今局势反转,令他十分被动。
加上他上位后为了独揽大权,大量清除身边的能用之士,造成如今身边将才稀缺,分身乏术的局面。
姚子靖投降胤州,卞梁被困皇州,裴夷和祁绕受伤。祁雍一人也难以把控整个代郡,最后是祁绕拖着受伤的身体带甲出征。
因为他知道如果嬴试攻下了代郡,那么王都就危矣了。他在端山里看见了胤州军屠戮王军的惨状,嬴试如果攻下了王都,他一定不会放过祁氏王族。
如果王都被攻破,祁氏一族,他的家,就都没了。
先祖百年的基业将付之一炬,而他们是亡国之臣,即便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先。
大夏三百年,绝不能断送在他们手里。
祁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而他此举也是。他选择拿起刀剑为大夏而战,为祁氏王族而战。
亦如,百年前祁氏先祖那般,少年英杰,戎马一生终结乱世,被八大氏族奉为天下共主。
如今,他们追随着先祖的步伐,竭力遏制着侯爵崛起的势力,用尽了办法,也只能拼死一战。是赢是输,皆在今日,身前生后名,皆在此一战。
既然这乱世硝烟已起,唯有握起手中刀剑方可对的起祁山威名。
若是赢了,他便是中兴的圣主。
若是死了,唯有以身殉国祭那为大夏而战的将士。
不论是与非,谁赢了,谁才是历史的主人。
胤州军已经行至此处,王城近在咫尺,只要攻下代郡他们就可以从龙之功高居其职。
被王都打压多年的胤州世族竭尽全力为胤州军提供供给。而王城也将此看作是生死攸关的一战。
大夏境内两股顶级的势力在此进行最后的决战,两大军队在此相遇,东三洲与西三洲的较量在此进行。
代郡一战一触即发。
双方拼尽全力,王军努力扭转战局,试图转守为攻,而胤州军则加快了攻城速度。
最后七万王军与八万胤越兵军队在代郡外的丰道相遇,霜州骑兵对上越州重甲兵,王军对上胤州军,一场大规模的厮杀战场拉开序幕。
双方皆死战不退,一轮接一轮的防守与进攻,战场上很快尸横遍野。
步兵与骑兵相互冲撞,弩箭在空中相交。
因为双方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步了。
王军一旦退步,便是一个王朝的消亡。
胤州军一旦退步,等待他们的将是千古骂名。
从朝阳到黄昏,从夜幕到黎明。丰道的河水里全是将士的尸体,王军与胤州军一轮接一轮的肉博。
最后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胤州军以伤亡四万人的代价斩首王军六万人。
大夏自立国以来最精锐的部队在此战中,全部消亡殆尽。
王军全军覆没,被俘虏的王军中,有数十人咬舌自尽。
当王军战败的消息传回代郡时,胤州军已经兵临城下。代郡几乎是不战而降,祁雍携带祁绕提前逃回王城,代郡献上裴夷开城献降。
胤州大军顺利进驻代郡。
王城危在旦夕。
王军的战败令王城人心惶惶,祁雍自以为掌握了人心,可人毕竟不是傻子。代郡的气焰再是嚣张,可当王军战败的消息传到代郡时,谁都无地自容。
他们高昂的意气向是被水浇灭了般。
在生与死面前,能选择从容赴死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只是想吃饱肚子的百姓,他们只想努力活下去。
他自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可当王军全军覆没时,祁雍才发现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是天生的将领,痴迷于权衡遏制,却适得其反。
代郡投降,嬴试决定抓紧时间兵临王城,不给祁雍喘息的机会。
大夏三年七月,胤州军向王城出兵。
此时王城只有守军两千人,城内兵力空虚。之前被祁雍打压的商贾们趁机大量出逃,他们带走了城内的粮草,导致王城内粮草空虚。
得知胤州军正日渐/逼/近,王城内已是一片狼藉。婢女下人们乱作一团,祁雍一个人坐在立政殿里。
他看着荒凉的立政殿,眼中满是凄凉。
胤州军大军停在城外,将邙山大营团团围住。嬴试清楚的记得哪里有条山路,哪里有秘道。再次回到王城,竟然是以这种形式。
他看着王都紧闭的大门,三年前他就是从这里狼狈出逃,带着满身的血与泪离开。而三年后他以令一种方式,再次回到了这里。
邙山里有姬沅的墓。
姜环来的时候,邙山河道的水已经消失。她命人在河道上寻找秋月的尸体,最终只找到一具白骨。
祁雍此时困兽犹斗,他带领着剩余的两千守军死守王城,苟延残喘了数十日。七月中旬,卞梁再次突破魏括的包围奔向王城。
姜环当即派兵去支援魏括,而北方的局势逐渐稳定,霜州见王都大势已去,犹有放弃抵抗之意。
而王城的守将除了亲自披挂上阵的祁雍和祁绕,还有从牢里放出的申野。当他再次上王军将领的铠甲时,督军的嬴试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还活着。
嬴试下命不要伤他,可子辛认为这样对胤州军百害而无一利。
当初从白卓反攻,在代郡火速出兵,一路打到这里。靠的就是胤州军昼夜不停高昂的气焰,如今功成名就在即,怎可就这样放缓步子。
王城久攻不下只会让胤州军的气焰被消磨,逐渐失去耐心。
嬴试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穷追猛打是他比祁雍还会用的战术。可申野于他有恩,王宫大宴上,若不是他为自己出手,怕是嬴试早就死了。
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子辛见劝不动他,便没有再争执,默默离开了。
王城正门的守将是白政,他与申野打得有来有回。王城下的沟壕已经填满了尸体,护城河上飘荡着将士的兵器与铠甲。
姜环看出了嬴试的顾虑,她派人到城里打探一番后才知道,申野的幼妹嫁给了祁绕,姜环很快便明白了。八成是因为他的妹妹在祁绕手里,而他们申氏兄妹又在王都手里。
如此一来,用申祈玉拴住申野,用申氏兄妹栓住霜州侯,这步棋早早就布好了。就是为了让嬴试不忍对自己曾经的兄弟下手,以此为王城争取时间。
不得不说,祁雍对杀人诛心这一方面造诣不浅。
他杀了嬴试的大哥,害的嬴试狼狈出逃。
现在想想,就连当初发出的通牒,都是欲诛嬴试的心。让他在自己的家乡前被拒之门外,历经生死后却被家族拒之门外,如果是真的。
那么祁雍真是可怕。
可他低估了嬴试兄弟的感情,他们愿意扛着王都的压力接纳自己的兄弟。就像他们在挑拨离间中突然能演一场戏给敌人看,最后引诱敌人上钩。
七月中旬,魏括与姬骁带兵攻打王城正门,白政带兵攻打王城的南门。
嬴试与姜环在前督军,午时战报传来。
负责攻打王城正门的白政不幸中箭身亡,尸体跌落护城河底。
嬴试的身躯陡然一颤,他显而易见的红了眼眶。
“正门的守将是谁?”
“是祁雍和申野。”
嬴试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姜环心里凉凉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嬴试。
白政的死像是一根导火索,据姜环回忆那是嬴试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怒。
胤州军不再畏首畏尾,赢试下命全面攻城。
数万胤州军如虎狼般扑上王城,城内仅存的守备军很快耗尽。
大夏三年,八月一日,胤州军攻破王都。
祁雍于立政殿内被擒。
一切如他的梦境一样,他将死在立政殿。
他还是输了。
姜环再次进入王宫后没有先去南宫,而是去找骊姬的下落,之前她托嬴记帮忙寻找骊姬,可识途鸟并未找到。
在王宫里一番寻找,最终得知骊姬被祁雍囚禁在牢中,可等姜环去寻找时,关押骊姬的那间牢房已是空无一人。
骊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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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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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弥漫的血腥味让姜环陡然想起之前被祁雍囚禁的日子。
她胃里一阵翻滚,扶着墙干呕。
胤州军攻破王宫之日,祁雍没有选择逃离。他独自一人在立政殿里等待着胤州军。
王宫里一片狼藉,宫人们裹挟着金银珠宝逃窜。祁雍依旧衣冠整洁,嬴试到的时候他坐在台阶上。
脚边躺着小哑奴的尸体。
而他手里握着滴血的剑。
胤州军将他围起来,祁雍笑了,此时此刻,他看着这些人依旧犹如看待蝼蚁般,即便他大势已去。
他握着剑连杀数人,杀的满身鲜血也不肯停手。
三年前,嬴试也是这番模样。
三年后,祁雍亦是如此。
他竭力保留自己身为祁氏君王的尊严,他不肯倒下,一次又一次站起身。
直到嬴试出现,他以新的身份出现在祁雍面前。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嬴试没有动手,而是静静的看着祁雍厮杀。他身着玄色衣袍,受伤的手臂已经痊愈。立政殿的墙上盘踞着栖梧两凤,嬴试抬头看着那被祁氏奉为祖先的凤凰。
而阶下的祁雍困兽犹斗。
胤州军的圈子不断缩小,祁雍抹了把脸上的血,陡然笑出声。
“你以为是你嬴了我?”他脚步虚晃,扑直嬴试身前,还未近身就被胤州军拦下。
嬴试漠然的看着他,道:“大夏供奉天神百年,成也天神,败也天神。”
祁雍大声笑道:“今日我死,不是你嬴宣灵胜了我,而是孤败给了命中注定。”
他指着墙上的凤凰,一字一句道:“大夏命中注定要亡,不是因为孤坐上这王位才导致大夏覆灭的,无论是谁,都难违天意。孤杀你兄长,不过都是为了大夏。你我是一样的人,都在竭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罢了。”
“孤是天命紫薇星,孤天生就该是王。可你兄长也偏偏有紫薇星命格,他会覆灭大夏,取代孤,所以孤杀了他。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
“可是孤尽力了,终究是天意难违,命中注定要做亡国之君。”
祁雍疯狂的笑着,他竟流出了泪水。
“这百年神明供奉的,让我祁氏犹如鹰犬,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
在大夏这个视天神为一切的国家里,王犹如鹰犬般若,众生都是蝼蚁,时刻听从神的旨意。祁雍是个矛盾的人,他恰巧出生在了祁氏王族,年少时对天神膜拜不已。可当天命落在自己身上时,面对命中注定的败局,他没有选择束手就擒。
而是用实际行动去反抗,哪怕知道命中注定的结局,他依旧去反抗。
他信奉天神,却不愿接受它给的结局。
所以到死他都对的起祁氏先祖,祁雍真的尽力了。
祁雍猛的逼/近嬴试,他一把抽出嬴试腰间的剑,横架脖间。
嬴试脸色顿了顿。
祁雍恢复了高傲的模样,他还是那个他,傲慢多疑。那个弱冠之龄手握十万大军的王都公子,那个南征北战而无一败的王军统帅。
他站的笔直,持剑道:“嬴宣灵,王城已破,千载以后,留给我的不过是骂名一片。如今大夏已亡,就算你是天命紫薇星,日后你嬴氏一族也会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场。”
在梦里,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被砍下了脑袋,而他祁雍是绝不会这般被人羞辱,他的死只能由他自己决定,他绝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我之间的战争,绝不简单,我们都是傀儡罢了。”
“从今日起,你便是下一个天下共主。”他将剑一横,“而我,誓与大夏共生死。”
剑光闪过,鲜血落地。
那柄剑上的“宣灵”二字染上了血。
嬴试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他看着祁雍的尸体心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立政殿内狼藉一片,王宫也是如此。
他在王城待的时间远远比在胤州要久的多,他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他知道每一条小路。如今他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这里,将战争与死亡带回他的第二个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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