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还怪我改嫁,你……”
她话语着急到像是要哭,宝嫣不忍心再坚持劝她,连声安抚,“好好好,别哭呀阿母,我不过是说说,还不是担心你惹了齐家人的眼,旁人说你不好。”
罗氏是续弦,齐贤樑的原配是因病去的,身子不是很好,但名声不差。
后者嫁过去,总会被拿来和前者比较。
尤其罗氏还带了个拖油瓶,母女都是外地来的,没有母家在这边,宝嫣为罗氏着想,自然不希望她补贴自己太多。
她不姓齐,也没想过改姓,更不觉得自己就是齐家人,有些事情还是要分清楚的。
比如这些身外之物,将来都是要还的。
哄了罗氏半天,只差赌咒发誓真的没有介意她改嫁,对方才止住哭声,宝嫣也才松了口气。
罗氏抹完泪,眼红红地盯着宝嫣,“我送你来昭玄寺,是想你找个好人家,你姻缘求得怎么样了?”
高僧讲经,太子驾临,来了不知多少王孙贵女,不只是罗氏一个人打这场堪称相亲盛宴的主意,在家里的安排下,许多贵子贵女都是这么打算的。
罗氏可没期望宝嫣被太子看上,只是想借着太子的名气,希望她能找个家世好品性好的郎君,早日有个依靠。
她在城内与其他妇人交际,已经听闻了不少好事成双的消息,都是寺里的贵女郎君传回家的,有的已经开始准备下聘了。
而宝嫣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了,一直没传信回来说说自个儿的情况。
罗氏不信以她的姿色,会有不对她动心的郎子,怕不是宝嫣没主动,亦或是没看上顺心的。
果然,宝嫣道:“我求了佛祖,怕是求的人太多了,还没安排上我呢。”
罗氏:“那你可上点心。”她说了几位认识的夫人的子嗣,姓名都告诉了宝嫣,“这些个儿郎,我观他们阿母性子都是不错的人,哪怕你嫁过去也不会亏待你,你找机会接触接触。”
宝嫣不想忤逆她,笑盈盈地答应,“好啊。”
她态度好,罗氏心里也宽慰,临走前还是多问了句,“那么多的人里面,你当真没有见着合心意的?长得俊的呢?”
宝嫣眼中好似有波纹轻轻荡漾开,抿唇微笑,罗氏看不透她这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觉着孩儿大了,真是由不得她做主,罗氏轻叹一声,往她手里塞了一只钱袋,“拿着吧,不是齐家的,是阿母的私房钱,我走了,好生照顾好你和小观。”
宝嫣垂下眼皮,这回没再拒绝,“阿母路上小心。”
罗氏朝她挥了挥手,“进去吧。”
等罗氏身影消失在远处,宝嫣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寺,母亲催她嫁人,宝嫣不怪她,但她宁愿一辈子住在这,也不想把自己的终生托付到另一个人手里。
所以母亲的话,宝嫣终究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什么郎君,玩玩也就够了,那还用得着当真。
于是宝嫣依旧打算游戏人间。
她和小观整日在藏书阁干活,那里清净,因为要整理典籍,暂时不对外开放了,而且自上回来过之后,陆道莲就再没出现。
宝嫣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顾好自己的活,可惜山寺再大,陆道莲身份尊贵,是一朝太子,跺跺脚江山都能抖两下的人物。
人们对他的热议还是停不下来的,总有风声传到宝嫣跟前,就像此刻,因为无聊了来找她玩儿的孙芳紫,嘴上说着来给她帮忙,不到片刻便和她一起躲在角落里偷闲。
把有些快发霉的书都清理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晾晒,趁这段时间宝嫣打了个盹儿,孙芳紫嘴里感叹:“我们大汉有幸了,太子明君之相,能力出众,等他做了帝王,又是一个盛世。”
虽然人不在朝堂,但朝堂总有他的传说。
说圣上英明威武,太子天资聪慧,之前交代他让他查冤案,多亏了他明察秋毫,识破旁人给他下的陷阱,起了关键作用,揪出条大鱼,还帮饱受冤屈的大人平了反。
宝嫣:“这么厉害。”
孙芳紫:“可不是!”
这么厉害,那,那天夜里他怎么又中了别人的招被下药啊?宝嫣快忍不住嘲弄出来。
而孙芳紫没听出她话音里的讽刺,俨然把陆道莲视为神明一般拥戴,“太子这样的人,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一无二!”
人不在用得着这么拍马屁吗?
孙芳紫夸不完似的,“而且你不觉得,太子生得真的很俊吗?有勇有谋,既有将军的气概,又有书生的清隽之气。”
宝嫣眼神愣了下,扭头仔细观察孙芳紫,“你该不会,是想做太子妃吧?”
孙芳紫安静下来,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做了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死了葬在皇陵,史书上也会留下一笔,好像是挺风光的……”
宝嫣笑意渐渐消失,变得沉默,孙芳紫蓦然合掌一击,叹道:“可惜做帝王,注定后宫佳丽三千,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被困在宫中,和人争来争去。”
太子虽好,却不是人人能奢想的。
闺中贵女,面对泼天富贵,高高权势,也有只想和一个人相守终生的愿望。
不过,有的人能想明白,有的却始终甘愿做那牢笼里的鸟,这世上人的贪欲总不会少。
孙芳紫刚走不久,藏书阁又来了其他人。
宝嫣踮起脚,悄然靠近阁楼扶手往下看,是个眼熟曾经见过的侍人,抬头向她拱手,“太子命我前来取书。”
陆道莲写了一份书单子,字迹如人,清隽刚正,罗列出他要的典籍,宝嫣只管找出来即可。
“太子他为何不自个儿来?”
侍人惊了,像是没料到跟前的女郎会突然这么问。
宝嫣脸上含笑,看不出丝毫异样,却也不避开侍人的目光,他不是藏书阁的主人吗,怎么连这个地方都不敢自己来了。
许是宝嫣气势太盛,侍人顿生有种宫妃们追问起自个儿圣上去哪里了的错觉,意识叫他没有作假地回道:“太子在面客,书是给大臣们借的。”
宝嫣挑着眉眼,意味深长,“原来是这样。”
侍人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她转身上楼,“我去拿,还请大人在此稍作等候。”
宝嫣不急不忙地在书架间穿梭,有意拖延时间,等侍人催了好一阵,已经迫不及待地踩上楼梯台阶追上来,宝嫣才抱起一摞书塞进侍人怀里。
二人差点撞着,侍人刚想发火教训鲁莽的宝嫣,却发现她已经退开几步,没有半点畏惧的样子,反而劝说他快走。
“大人,再不走太子该等急了。”
侍人不放心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典籍,想要检查一番,“都按照单子上罗列的,拿齐全了?一本没少吧?”
宝嫣态度斩钉截铁:“一本没少。”
“哼。”时候不早了,侍人只期望这回办事别出岔子,“要是错了,等我回来,你可就麻烦了。”
这种威胁还不够被宝嫣放在眼里,她好脾气地笑了下,侍人急着赶回去,没再为难她。
朝臣有事才会来昭玄寺打扰陆道莲。
书是为了维系君臣间的关系,拉拉话题,共同语言臣子们才借的。
一共七位大人,一人一本,发到最后一位,侍人愣住忽然停下,“怎么了?”
侍人犹豫道:“殿下,书……藏书阁的女郎,多拿了。”
似乎回想起在藏书阁相望的身影。
陆道莲:“拿过来,孤瞧瞧。”
书被呈过去,是不在单子罗列范围内的佛法经文,看来的确是拿多了,就在陆道莲打开时,书很容易就被翻页了。
一条轻薄洁白的绣花手帕,夹在书的缝隙中。
独属于女子的馨香驱散了水墨味道,就像在黄金屋中发现了颜如玉,帕子安静而暧昧地躺在上面,等待着被人拿起。
陆道莲神色不明地把书合上。
侍人惊讶地看见他把帕子收了,捏在手里揉了揉,然后极其自然地抬头。
侍人如同被吓到,担心太子责怪,连忙垂眼躬下身。
陆道莲:“还有人在那吗?”
侍人不明所以,小心觑他一眼,接着点头。
陆道莲仿佛就只是这么随意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直到侍人准备退下时,才听见太子道:“那就再等等。”
第99章
时间过去半个时辰了,藏书阁内一直没来人。
小观问她还等吗,宝嫣面带微笑,勾起唇角,“干吗这么没耐心,等嘛,我饿了,去拿些吃的喝的过来。收拾书阁这么久,我还没好好看过这里的珍本。”
宝嫣怡然自得,她把这当成了她自个儿的地盘,像在房间的床铺上一样,毫无顾忌地趴在地上撑着脸看书,手里捏着书页,看到入迷处,小腿交叉在空中轻轻摇晃。
她一点也不像闺中过于矜持的女娘,带点儿野性的,已然忘了自己穿着裙子,鞋履和白袜放在一旁,浑圆的小腿和秀气的双脚比院里的梨花还白。
空气仿佛因她变得更香,陆道莲一步步走上台阶,那个叫小观的婢女惊讶地目送他上来,忘了提醒她家女郎,来人了。
陆道莲盯了她多久,宝嫣就沉迷了多久,她困倦了,打了个呵欠,玉手遮住朱唇,眉眼凌空一瞥,在看到停留在一旁的华贵衣料后,俨然愣住。
她慢慢向上仰,细白的脖子宛如修长的枝条,细嫩的一把能掐断了,皮肤覆盖着血肉,好像还能看到微微发青的血管,在与陆道莲目光交织后,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愕然。
等反应过来了,愕然也渐渐变得奇妙起来,她戏谑他,秀眉却不十分舒展,眼神带点对他的轻厌,慢慢直起腰身,“这么晚了,太子怎么会来藏书阁?”
好像他打扰到她一方清净般,陆道莲低头看她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将圆润的脚趾藏到裙摆里头,静默了片刻,将她的手帕拿出来,“你把它落下了,我来还你。”
宝嫣不似讶异地眨了下眼,那一块手帕还被人叠过,她凝神观察了一会,确认是自己的东西后,朝陆道莲笑笑:“还真是我的呢……太子不喜欢吗?”
在陆道莲眼皮底下,宝嫣不客气地把他摊开的掌心合拢,“本来就是给你的,太子忘了,我不爱欠人情,这条手帕也是还你的。”
“好脏哦。”
被粘浊溅了一手,空气中都是另一个人的味道,伺候了好久也累得不行的宝嫣靠着树面红气粗,张着小嘴向他抱怨不断。
刚释放过的太子从神魂出窍的滋味中缓过神,闷声听着她发泄,等宝嫣不说了以后才开口,“我带你去洗手。”
“哪里洗,哪来的水?我可不要惊动其他人。”她颜色娇艳,说话却冷。
陆道莲:“水囊而已,不会有人知道。”
等洗干净了,陆道莲又沉默着把一条丝绸软帕递给她,让宝嫣擦拭手指,“这帕子被我用过了,你还要吗?”
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已没了尊卑,在宝嫣一双妩媚的笑眼里,陆道莲恢复成以往清冷矜贵的模样,耳边的嗓音再听不出之前粗喘悦耳的异样,“你用吧。”
“我这人讲究你来我往,你给我一分,我还你一分。”傍晚时分,黄昏褪去,书阁内光线渐渐昏暗,宝嫣抱着双膝,她没穿袜子,鞋履也脱在一旁,被陆道莲居高临下地瞧着,动也不敢动,干脆就这样抱坐着,“太子赠我一手帕,我还你一手帕,太子要是不喜欢,出了这门,帕子爱给谁就给谁,丢了也成。”
宝嫣说完微笑以对,眼神觑着伸在跟前那只手,却见陆道莲慢慢地往回收,“好。”
好?宝嫣愕然,看陆道莲的目光从戏谑到惊讶,然后笑不下去。
“你,你真要丢了它?”喊他丢的是她,现在却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样。
陆道莲十分沉得住气,宝嫣越想越觉得不顺心。
他那块帕子她都好好收着,凭什么她给他的,他就那么看不入眼?
“还给我。”
宝嫣不想给了,陆道莲躲开她抢回去的手,并反握住那一截纤细的手腕,眼神诧异,语调沉稳:“怎么了?这难道不是孤的手帕,为何要抢孤的东西?”
宝嫣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桎梏,她早就领教过他看似斯文,实则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蛮牛一样的,她同他对抗什么。
宝嫣冷哼:“殿下不是不喜欢吗?既然不喜欢,我拿回来又有什么错。”
陆道莲不带半分犹豫地道:“可是孤还没说话,既然是送我的,女郎又拿回去是什么道理。”
气氛陡然静默,宝嫣和他眼神相对,陆道莲没有避讳,但也没露出其他情绪,仅仅是如此,宝嫣像是得到安慰般,轻易就被哄好了。
十分骄傲,“你早这样说,我就不用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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