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那么多人看着,孙信邈难得心虚了,他想说还在单相思,在追求宝嫣,可是碍于颜面,他还是含糊不清地说了谎了,“快,快了。”
章廻敏锐地追问:“什么叫快了,是喜事快了,还是你二人心意互通了……”
孙信邈急得脸臊:“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与你何干。”
章廻:“这不是你先聊起你那位苏女郎吗,她既然瞧不上我,那不就只瞧得上你,说呀,你二人到什么程度了,不许虚言,太子在这,你敢说假话,那就是欺君犯上了。”
没想到章廻这小人,居然搬出陆道莲。
孙信邈:“殿,殿下。”
火热的气氛之中,陆道莲捏着茶杯,笑模笑样地看过来,“怎么了信邈?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孙信邈一副为难样,陆道莲淡淡看向其他人,“既然不方便,那你们就别为难他了。”
温呈君:“瞧把信邈急得,黄豆汗都出来了。”
这时远处来了一个下人,在一帮贵族郎君中找到孙信邈,“孙大郎君,外边儿有人找。”
“谁,谁谁?”
好不容易有了个借口脱身的机会,孙信邈蹭地起身。
下人:“是苏女郎。”
庭院里一静,鸦雀无声,当下看孙信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好像他刚刚故意引导的误会又真了几分,宝嫣来找他了,孙信邈自尊心和虚荣心倍涨,顿时间,当着众人的面,昂首挺胸地朝外走去,“是阿嫣妹妹啊,我去看看,过会再回来。”
他把这名头念重了几分,章廻学着他刚才的语调,对着其他人重复一遍,“是阿嫣妹妹啊”,他冷哼一声,其他人都笑了。
温呈君忽然道:“殿下什么时候下的这棋子,方才我记得还有一条生路,如今全是死路了。”
陆道莲:“你不注意的时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孙信邈提起话题之前,他们可是在这围观陆道莲跟温呈君手谈,如今人走了,棋也下完了。
温呈君:“殿下不玩了?”
陆道莲从椅子上起来:“歇歇吧。”
他在这,就是这里诸多人的主心骨,陆道莲要走,其他人也没了留在这的心思,章廻还等着看孙信邈的好戏,建议道:“要不出去看看,孙信邈跟他那位心上人?”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最要紧的是太子愿不愿意。
章廻也是陆道莲的伴读,左右也是打发在寺里的日子,殷切地望着他询问,“殿下?”
那么多人看着他,想去凑热闹,陆道莲顺从大流的意愿,点了点头,“那就去瞧瞧吧。”
窥视是人的本能,尤其是这帮年纪轻轻,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
除了国家大事,也需要风花雪月陶冶情操,兄弟中有人犯了桃花,怎么可能不去八卦一番。
众人拖着步子,朝门外走去,因为着急看戏,章廻走在了前头,一般这种时候是不用太在意尊卑的,陆道莲虽然有参与,却更像混在其中的旁观者一样,连步调都是懒散的。
“看,快看,在那儿呢。”
顺着章廻的指路的方向,人群中陆道莲抬眼看向门口不远处的一对身影,孙信邈也是高大男儿,他面前那道纤细窈窕的影子背对着他们。
虽然一时间瞧不见脸,但光看一个身段就知道是美人胚子,很不一般。
宝嫣同孙信邈说完,发觉似是有人在看她。
而背后好像有嘘嘘索索的动静,她侧身回头,远处声响微微凝滞,她在一帮年轻气盛的儿郎的目光中,对上了陆道莲漆黑的眼睛。
第101章
宝嫣和他对视了片刻,看不出他眼底什么情绪,自个儿也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只跟孙信邈道:“你快去找找吧,我也找找芳紫的行踪,看她不在寺里,到底还去哪儿了。”
今日孙芳紫的婢女来寻她,说是她家女郎一句话不说,在房里闷了两天,忽然跑出去就不见了。
都两个时辰了,还不曾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她不敢找孙信邈,宝嫣向来好说话,于是求助于她来了。
宝嫣说的是她去找孙芳紫玩耍,才发现她人不见了,孙信邈人傻却疼自个儿妹妹,当下便焦急地派人去找。
陆道莲等人站在不远处,发觉他神色不对便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孙信邈把宝嫣报信的话说了遍,章廻道:“会不会是下山了。”
温呈君:“把她婢女叫来问问,还有今日守山门的山僧,问问看过她踪影没有。”
婢女和山僧来了以后回消息道:“女郎近几日和白女郎有过矛盾,心情不好,什么也不同奴婢说,除此以外没有哪里不对。”
山僧:“今日上下山的香客太多,未曾留意到孙女郎的出行痕迹。”
孙信邈卷起袖子,“去找白宛仪,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我阿妹要是有事,定不放过她。”
温呈君看了陆道莲一眼,白宛仪怎么说也是郡主,皇亲国戚,和太子沾亲带故要叫一声表兄的,哪怕孙信邈再护着妹妹,还能真的对白宛仪动手不成。
陆道莲:“宛仪在何处?可有人见过她。”
侍人叫人去问,后传话回来:“殿下,郡主她也不在寺里。”
真是奇怪,难不成两人都出了什么事。
事情似乎弄大了,为找孙芳紫和白宛仪,陆道莲发话派出人手,一行人去山上寻,一行人下山去。
宝嫣支援道:“我也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陆道莲眼神朝她瞥过来,做主道:“女郎体弱,还是随我等下山吧。”
宝嫣不确定对方是体谅她还是看不起她,自从上次他们被孙信邈碰见后,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宝嫣都没再有机会与陆道莲有交集。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她自己有意避开的。
她生气,气那天孙信邈来了,陆道莲就说不送她了要先走,明明他答应过先送她回禅房,中途让孙信邈代替,岂不是言而无信。
宝嫣自知自己心眼不大,她计较起来可小气了,所以至今还对陆道莲有一丝丝怨气。
如今四目相对,即便很短暂的视线相触,宝嫣都是一副我不对你多瞧,你也别老盯着我的脸色,像枝头攀折不到的小花儿。
当然她也不对陆道莲的安排发表异议,太子发了话,他就是最大的嘛。
下山的路其实也不好走,与上山各有各的累。
藏书阁还有活儿干,宝嫣就没带上小观,她和孙芳紫的婢女是人群中唯二的女娘,还是有郎君特别照顾她们。
那个叫章廻的,母亲与罗氏有旧,所以对她言语间颇为亲近,还在宝嫣跟前以兄长自居,换做平常孙信邈见了,肯定要闹一场。
然而今日亲妹妹和白宛仪都不见了,他忧心忡忡,路上难免分心没有关注到宝嫣。
章廻趁此机会和她唠嗑,“阿嫣,你在寺里待得还好吧?上回我阿母传信给我,还说让我多照拂你,可我在寺里却极少见到你的身影,你平日在忙些什么。”
宝嫣秉着礼节回应,“多谢章郎君和伯母关心,寺里很好,除了诵经听讲,平日我都在藏书阁整理书籍。”
章廻:“藏书阁……前日听说那儿雇人干活,你这是……”
宝嫣家境跟他们这帮凤子龙孙比那简直不值一提,她自个儿也清楚,没说介不介意,只是在章廻隐晦打量下含蓄地微笑着,他却像是懂了什么,人都有囊中羞涩的时候。
做续弦之女也不容易,想必齐家给她的月例费用不多,而他们世家里的那些贵女,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好吃好喝的享受,排场一个比一个奢靡。
哪像宝嫣,她是落魄贵族出身,阿耶死了,母亲改嫁,留下的财产根本不多,想必有不得已的地方。
章廻情真意切道:“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找我说,我能帮则帮。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母亲提点,阿嫣你又是个女娘家,我这做阿兄的,理应多照看你些。”
宝嫣:“暂时还没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郎君的心意我知道了,有劳了。”
前面有走不完的石阶,说话间,宝嫣不小心踩空了,差点径直摔下去,惊魂一刻,是陆道莲抓住了她,滚烫有力的掌心贴在衣物上,宝嫣惊讶中没来得及细心感受,那只手便已经抽身退去了,耳畔好似有叮嘱,“小心看路。”
“下山寻人,还有心思交谈?”
这样显得他根本不挂心一样,没忘记任务的章廻:“我错了,不该分心,这就行动起来。”
为了不让太子误会以为自己在偷闲,章廻做出积极模样,眨眼间就跑到前头去了,在其他人遮挡之下,只能短短瞥到侧肩的影子。
宝嫣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慢慢回身。
眼神颇为诧异地对上不苟言笑的脸,“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陆道莲俯视下来,往前挪了一步,宝嫣仰视的压力顿时减弱了许多,“走路不用心,方才若是摔下去,你可知小命难保。”
宝嫣顺着他目光向下眺望,石阶如同青云梯,站在上面看似宽敞,远望却是陡峭又凶险的,要是没他抓着,滚落地,头和身子讲不好都要分家。
细思极恐下,宝嫣嘴硬道:“死了就死了,人固有一死,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好。”
她朝陆道莲欠了下身,继续下山,身边没有了章廻,宝嫣其实乐得轻松,她本来也不耐烦应付他。
谁会要不熟悉的人莫无须有的关怀呀,可没成想陆道莲因她那句话,反而跟了上来,“你在世上难道没有其他牵挂了,就这般对人生没了信心?”
宝嫣懒懒地提醒;“殿下不是说,走路要专心,不要闲谈。”
陆道莲:“那是孤在提醒章廻,并非说你。”
宝嫣面露愣怔。
陆道莲后一句更让人惊诧:“和孤在一起,聊聊又如何。”
宝嫣抬头,俨然好笑却在陆道莲认真的视线里慢慢变忸怩了:“我同殿下有什么好聊的。”
陆道莲由此发现她的习惯,她这人好似对什么事都心存悲观,没什么好活,也没什么好说,这样不好,人没精气,像树没有土壤,都是会消失的。
陆道莲:“当真没有吗?”
宝嫣:“没有。”
陆道莲:“那孤有。”
宝嫣站定,想听他到底要聊什么。
陆道莲低头看她,“孤不知道,孤做了什么,让你还在生气。”
宝嫣眼神闪烁,狡辩,“殿下在说什么呢,我怎敢生殿下的气?”
陆道莲:“上回信邈来了,他要送你回房,你招呼不打便自己走了……”话里话外指向宝嫣,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原来他都知道,宝嫣不再辩解,神色上已经承认了陆道莲的说法,她眉眼上挑,从脚到头地打量他。
那般无礼放肆,不受拘束,宝嫣也不怕陆道莲会发火,他发火了正好,宝嫣轻描淡写道:“那殿下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明明是你说过要送我,中途却让其他人接手了。”
行路的动静仿佛都为此刻销声匿迹。
宝嫣若有似无地感叹:“真要换了人来送,那我在藏书阁那么久,天黑成那样,岂不是白呆了?”
……
上京城内多繁华,白日里人来人往,喧嚣热闹,孙信邈先派人回孙府,看孙芳紫是不是到家了。
白家那头也找了,得到的回信是白宛仪也没回去过。
众人只好分头继续找,陆道莲身为太子权利大,传话给了城内的守卫,让他们巡逻时带上画像,找出白宛仪跟孙芳紫的下落。
他尊驾贵重,孙信邈等人不敢劳烦他,约定好在河岸边的酒楼集合,便散开了,宝嫣也打算出去看看时,不想被人叫住了。
温呈君:“奔波一路,苏女郎还是留在酒楼歇息吧,郡主和孙女郎非一般人,要么是贪玩走失了,要么就是故意藏了起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不如坐下来等。”
陆道莲没跟随众人出去找,他像是下山游玩的,等在楼梯上,酒楼的小厮请他上去等,而他却停下来,回头朝宝嫣望了过来。
温呈君朝宝嫣笑道:“这也是太子的意思,秋燥,喝点茶水,以免上火。”
宝嫣随着他走,其实留下的人不少,都一样,派了随从出去帮忙就够了,偷闲的就自己留下等消息。
陆道莲:“过来坐。”
在酒楼最好的房间,对着窗,门口温呈君在吩咐要上哪些吃食茶点,宝嫣被邀请和太子一桌,其他人不知去哪儿了,大概是不喜欢包房,有的选了楼下或者其他桌椅的位置歇息去了。
宝嫣矜持地在陆道莲身旁坐下时,温呈君朝后望了一眼。
然而屏风遮挡,借着屋外明亮的光线,只隐隐约约看到两道身影的轮廓。
温呈君:“殿下,傅伦有事寻我,我和他聊两句。”
陆道莲眼也不抬道:“去吧。”
温呈君出去了,门不知不觉被拉上。
室内仿佛陷入两个人的世界,宝嫣可不会傻坐着,哪怕陆道莲就在身旁,她也不是极其被动的那一个,但偶尔的时候,被动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检查着裙摆,微微撩起一角,看自己身上是否整洁,下山的路令众人多少有些灰尘仆仆,果然鞋面上沾上一片树叶。
她躬下身将其拂开,抬起腰时,为了能起来手往旁边一撑,稍许借力,便重新挺立脊椎,而四目相对,陆道莲盯着她不小心撑在他大腿上的柔胰,神情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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