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别人家的园子,是他自己的,这也能迷路?
宝嫣表情正常地回应:“为何介意?殿下请。”
身边气息逐步凑近,宝嫣闻得淡淡幽微的佛香,陆道莲说:“这别院我也没怎么来过,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往何处,我们还是随便走走吧。”
宝嫣正闻着他身上香气,恍恍惚“嗯”了一声,行走间才发现两人挨得很近,低垂的手稍微碰一碰就能挨着,她的袖子碰着他的衣袖,亲密而拥挤,就像不知道一样,谁都没分开,直到她手指还是被撞了下。
陆道莲开始和她拉开距离,“抱歉,打着你了,疼么。”
他神色冷峻,斯文清隽表里如一,宝嫣生不出责怪他的意思,“没事。”她收回刚刚很浅短的被触碰的手,攥回掌心里抚摸,上面仿佛还残留有那只硬骨头的手的余温。
好硬,没事手长得那么硬那么长做什么。
宝嫣边握着手背边想。
陆道莲暂住脚步,“前面有个坡,需要我扶你吗。”
宝嫣抬眼看向还有一长段路的山坡,两边宫灯照亮脚下的石板,她好奇地问:“上边是什么地方?”
陆道莲答:“我也不知,要不要上去瞧瞧。”
他手一直伸着,作邀请状,宝嫣还在想这样会不会有失矜持,自己已经搭上去了,但也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她反悔了,想抽离并给陆道莲说,她自己能走。
结果下一刻就被对方捉住了。
那只手握得她紧紧的,滚烫的掌心像吸附在她皮肤上一样,宝嫣吃惊不已,面露愣怔和诧然,对面陆道莲可比她镇定泰然,俨然没发现她抗拒的姿态,瞥了眼山坡,回头示意,“我想起来,那里应当有一口仙人井可观。”
他率先抬步,极其自然地拉了拉傻呆呆的宝嫣,“我们走吧。”
陆道莲的别院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传闻修建的它时候有仙鹤在上空盘旋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待到建成之日,别院的前任主人曾走到井边休息,睡着以后便有仙人乘鹤入梦,邀他上天一游,醒来还向人诉说天上见闻,此后便有了“仙人井”的名声。
而又据说喝了一口这里的井水,不仅能药到病除,还能长命百岁,虽不知真假,在民间的人中却属于令人十分神往的存在。
这传闻宝嫣也有幸听说过,她嗤之以鼻。
她问陆道莲:“殿下见过仙人吗?”
陆道莲:“不曾。”
宝嫣:“那殿下可相信世上有神仙?”
陆道莲:“不信。”
宝嫣点头,“若真有仙人,那这世上应当不再有苦难,既然有苦难,那这也就算不上‘仙人井’,说到底,没了仙人传闻,就是一口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水井罢了。”
她说这话并不客气,她在陆道莲跟前也表现得很不客气,堪称骄纵了,因为这是对方的地盘,她不过是受邀来这观赏奇景的,但她嚣张到不屑一顾,算是将这个地点贬得一无是处,而就算如此,陆道莲的神色始终沉稳如昔。
他甚至听她口中嫌弃,听得比较认真,还点了两下头,眼珠清净有神,嘴角微微拉扯上一抹弯钩般的弧度,“是啊,的确没什么稀奇。那还看吗?”
看看就看看,有什么大不了。
到了井口前,看着上面井壁上铺满镶嵌的玉石,宝嫣意味深长地瞥向陆道莲,“殿下好大的手笔,这么富贵的井,不派人来看守,难道不怕被盗吗。”
陆道莲笑笑,平静说:“那应当没有人敢。”
谁敢跑到守卫严密的储君的地盘偷盗,且这口井上的玉石也不是他派人镶嵌的,是前任主人对梦里的仙人深信不疑,为了表示虔诚,才特意点缀的这么华丽富贵,陆道莲对此到不怎么感兴趣,他好像对这些世俗富贵的东西欲望很淡,若不是他身上负有一国太子的责任,宝嫣觉得他应该很适合做一个不侵世俗的僧人。
不过即使做了僧人,那也是被她亲手掌握过的,他啊,不干净啦。
水中有月,宝嫣捞起一捧撒向地上,泠泠水珠从她指尖流淌,洒落在地上还有两滴滴溅在陆道莲的脚边,宝嫣问:“仙人井已经看了,要回去吗?”
像是没看见宝嫣这一不尊太子的行径,陆道莲盯着她的手忽然说:“你想尝尝用这里的井水烹的茶吗。”
宝嫣愣住,“现在?”
陆道莲视线上挪,定在她脸上,“过几日。”
宝嫣迟疑道:“……可我明日就要回寺里了。”
陆道莲:“那就在这小住几日。”
宝嫣猛然住口,就像第一次见到陆道莲一样,什么意思,小观还在寺中,她肯定要走,难道陆道莲不打算回去了?
似乎察觉出她的诧然,陆道莲说:“我总要处理些公务,这段时间会待在别院里。”
他再次问宝嫣,嘴唇轻抿,“你要留下来……玩吗。”宝嫣和他对视,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汪的黑水,仿佛要把她吞食进去。
第103章
宝嫣跟陆道莲在这没待多久,就被人寻了过来。
孙芳紫的嘴是最吵的,叽叽喳喳,“阿嫣,你和殿下怎么在这啊,我们找了你们好久,这是什么地方啊,有什么好玩儿的?”
其他人陆续走过来说:“这好像是曾经的遣王所打造的‘仙人井’。”
“遣王?”
温呈君解释道:“就是前朝所述被赶出望京,死后据称羽化而登仙的那个亲王。”
孙芳紫一脸兴奋地凑上去张望:“这我听说过,没想到有能见到的一日……哇,这玉石,怎么还会发光呀。”
宝嫣让开一些,让她看个够,而她身边很快来了另外的人,孙信邈不仅没跟去看仙人井,还神色很是严肃凝重,黑着脸凑到宝嫣身边说:“阿嫣,你和殿下是怎么回事?”
他紧盯着宝嫣,语气深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宝嫣一下失语,她其实不怕被孙信邈发现她和陆道莲有什么,但是这个人心性纯然,哪怕是作为朋友宝嫣也没有想过伤害他。
这时陆道莲已经不在这边了,他被其他人围住,宝嫣同他分开站着,她看着孙信邈的眼睛,夜色虽暗,但在附近灯笼的光照下,宝嫣还是发现了她眼睛里蕴藏着一丝色厉内荏的紧张。
孙信邈等了半天没等到宝嫣的回答,他眼神失落,目光渐渐暗淡下去:“你们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和我们玩,怎么每次有好玩的东西都不先告诉我?”
孙信邈幽怨道:“不行,这太不厚道了!”
宝嫣:“……”
傻子果然是傻子,居然只关心东西好不好玩。
危机解除,心头一松,宝嫣远远瞥了眼人群中的陆道莲,收回目光和孙信邈说:“不是故意的,只是凑巧碰上了,太子作为东道主礼貌宴客,顺带招待我而已。”
不知是不是听了感觉好受了点,孙信邈并没有怀疑,甚至还符合宝嫣的话道:“是啊,殿下礼教方面从未出错,先皇后在时对他约束得非常地紧,我们这堆人里不管再怎么闹,只要没有触犯底线,太子对我们都是极好的,殿下看着不怒而威,实际上也极为温柔……”
孙信邈说起陆道莲的好话来,如数家珍,宝嫣耳畔不断响起他的赞誉,遥望着另一边和人心平静气好言好语交谈的陆道莲,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对每个人都有着差不多的态度。
就跟孙信邈说的那样,他对她好像也是如此,一对比起来仿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刚才还因陆道莲挽留她在别院里住下,宝嫣这时嘴边笑意都淡了,他对谁都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还要多想有的没的。
等宝嫣回过神,孙信邈奇怪地离她近了几分,宝嫣感觉到手上的触动,登时朝孙信邈瞪过去。
对方低着头说:“阿嫣,你的手怎么弄湿了,我帮你擦擦吧。”
宝嫣瞬间抽回来:“够了。”她没好气地说他,“孙信邈,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别花心思在我这了。”
孙信邈想亲近宝嫣的念头被发现,除了不好意思也露出颇为受伤的表情,委屈说:“我想跟你玩儿嘛,阿嫣。”
宝嫣:“去找别人,我不适合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管你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傻子再一意孤行,就与她无关了。
宝嫣也不想这么冷酷,但是对孙信邈仁慈也是种残忍,她冷硬地别开头,猝然和不知看了他们多久的陆道莲对视,宝嫣微微一惊,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心虚事,不敢看陆道莲的眼睛。
他那么盯着自己干什么,宝嫣咬住唇,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一直到陆道莲目光挪走为止。
侍人走到陆道莲身边提醒,“殿下,晚宴准备好了,可以过去了。”
陆道莲:“走吧。”
众人纷纷转移回设宴的地方,路上陆道莲走在最前方,中间挤着其他人,宝嫣有些意兴阑珊地落在最后,还有一对性子腼腆的姐妹花与她作伴。
宝嫣不是望京人,和她们刚开始也不熟,围着孙芳紫的话题聊了几句,才知小孙女郎也是个交际上百灵鸟,谁都能说得上话。
孙芳紫还交代和她相熟的女郎和宝嫣多认识认识,希望今后让宝嫣在望京也多个照顾。
隔着周遭身影,孙芳紫回了下头看宝嫣有没有跟上,宝嫣冲她笑了笑,亲兄弟都明算账,朋友间还分个亲疏呢,显然在孙芳紫那,她还是很有分量的,宝嫣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宴席上宝嫣和孙芳紫无可避免地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孙芳紫显得有点多愁善感,她本就感冒了食欲不佳,自己不吃便给宝嫣投喂起来。
宝嫣觑她一眼,淡淡地问:“你刚才不是还玩得很开心吗?怎么这会儿垂眉低眼的,谁惹你了?”
孙芳紫抬头朝她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有心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宝嫣有所了然,“姓白的?”
孙芳紫看了看周围,示意宝嫣,“哎呀,你小声点。”
宝嫣耸了耸肩,对孙芳紫的欲盖弥彰表示没有必要,她那样子一看就是犯了桃花债,还是她自愿的。
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孙芳紫离开了热闹,就开始想东想西,“我还没去看过他呢。”她意有所指,说:“他救了我,湖水那么冷,我都着凉了他肯定也没好多少,就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宝嫣看出她明显的担忧,窜掇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去看看吧。”
孙芳紫激动地摇头,“不,不行,我还不想见他。”
白令仪是个郎子的事已经给她很大震惊了,结果他还说喜欢自己,孙芳紫是既想又不想和他面对面。
孙芳紫头低下去,陷入沉思,宝嫣吃着面前的片肉,不管她了,这种事情只能亲力亲为旁人都帮不了。
不过这死丫头福气倒是好,这么快就有情缘了,宝嫣痴愣愣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呢。
桌上的酒杯空了,侍女上前为宝嫣倒酒,还为她送上一盘新鲜出炉的肉饼,侍女说:“女郎请用,这盘肉饼是殿下特意吩咐做的,不比外边卖的差,女郎尝尝,是不是比下雨那天更香。”
孙芳紫还在悲伤春秋,背着宝嫣跟其他人说话,要留意到侍女的动静,宝嫣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她猛地抬头找到了陆道莲所在的位置,他没有看她,正在和其他人交谈。
什么下雨天,不就是小观下山回来给她带吃的那天吗,他们的初遇,太子信佛,前来山寺礼佛探望大师,宝嫣当着他的面和小观在山寺门口吃了块肉饼。
原来真的都被他看见了,宝嫣还曾担心过他会发火,再旧事重提又主动给她吃肉,是不是代表她触犯了佛家禁忌的事,也没那么重要。
再看看其他桌,就只有她有,其他人都没有。
“阿嫣,明日先别回山寺了,我和大钟小钟约了去花木园里逛逛,咱们一起吧。”孙芳紫还抽着鼻子,风寒未好就想着去其他地方玩了。
而宝嫣想到了在仙人井旁录到年要她在别院里多住几日,虽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但是比起去花木园,宝嫣大概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就在她迟疑不定,面露沉思时,宴客的大厅外忽然传来其他动静。
侍人传话,“瑞威郡主到了。”
话音落下,白令仪坐在轮椅上被人抬进来的身影出现了。
孙芳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方向,白令仪朝这边撇过来一眼,脸上似有一点怨气,像是怪罪孙芳紫抛下他就跑了。
白令仪一来,和陆道莲打了声招呼就被安置在女眷这边的位置了。
眼下看来,孙芳紫是躲不过去了。
唯一令宝嫣感到好奇的是,既然白令仪是男儿身,那作为太子的陆道莲知不知道?
他们可是宗亲,什么消息秘密都瞒不过掌权的最高上位者,那么白令仪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当中有什么隐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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