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很平常的,没什么不同的,像一次偶尔的难过,就是这样。
少女开始哭泣,眼泪像冬日刚刚出壳的小蛇,鳞片还未长齐,扭曲着极度柔软的肢体,十分灵巧。
蛇从眼中钻出来。
灵幻新隆手足无措,如果对面是大人水沢萤他还能做点什么……他抱住她,手轻轻拍背。
她便抬起手臂轻轻环抱住他的腰。
“灵幻学长,不要去看那些报道,有关我的人生没什么好看的。要么很惨,要么活该,总是这样。还有,不准把我当成素材或者符号,从我的经历里捕捉感悟和教训,别人可以那样恶毒,但不准你这样。”
果然是做梦——
灵幻新隆受古板父亲影响,也经常喜欢说点什么大道理。
这么说,梦就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地编故事?
不过梦里的水沢萤为什么是个小女孩,难道他的心里有那么肮脏么……
灵幻新隆扪心叩问无果后,仍是对梦里虚无缥缈的水沢萤说:“我很担心你。”
她则回:“我这样大的时候,经常远远地看着你。”
又不太像梦了,像一场正在真实发生的对话。
“哇,萤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我只爱过你呀,好想见你,好孤独。”
……
趴在事务所睡着的青年腰酸背痛地醒来,老头子模样地反捶后背。
“现在去考律师证来得及吗……”他自言自语道。
调查期间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只能和辩护律师会见和通信。
完全不知晓详情。
灵幻新隆从报道里的只言片语,只能得出之前离开他的水沢萤,是一个长大、有了能力挣钱、被父亲金钱勒索的女儿,直至爆发……本来已经打算就这样浑浑噩噩伴随尸体度过一生的她,某天看到上了电视的可怜又丢钱的前男友。
钱当然是省下来的,一点一点转给前男友要他慢慢回忆自己。
好像详情已经很完整了也?
他感到头痛欲裂。
影山茂夫今天来灵类咨询所兼职,却被师父拉去了铁桶藏尸的凶宅进行调查。
他站在拉起警戒线的一户建门前,回想起:“律说他送水沢小姐回家,在这里收到了五千日元。”
“收买费?”灵幻新隆眼角抽了一下。
她也真能做出来。
天空中的绿色灵体幽幽现身,飞到灵幻新隆耳畔,“你做出这些事,干嘛不直接去警局偷案综?”
这不是不行嘛……灵幻新隆无语地扇了扇脸边的透明大蚊子。
“欸——”手在穿过恶灵的刹那,他似有感悟,“小酒窝,拜托了。”
小酒窝挖挖鼻孔翻翻白眼飞走了。
两个胡闹的大人旁边,影山茂夫看向一户建内部。
“师父,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酒窝从一户建的地下室角落,揪出来一条灰白的人类灵。
因为灵幻新隆看不见除小酒窝以外的灵体,所以影山茂夫为他转述。
“是一个……女人。”
那个人类灵说水沢萤不是凶手。
灵幻新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拘留所内的水沢萤靠着墙壁蓦然丧失了意识,片时,她醒来,眼前漂浮着一抹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
“这是什么?”
她歪着脑袋,就要去揪焰尖。
恶灵:啧,很没礼貌的女性人类!
“你是小酒窝?”
水沢萤了解情况,于是笑着道:“看来他爱我爱得要命呀。”
她昨天梦见了灵幻新隆,对方如常地在梦里说了好多大道理,烦人得很。
“你打算怎么办?”恶灵问。
水沢萤漫不经心地说:“那天好像被记者拍到了,个人信息一定都暴露完了,不过没事,等我出去就换个姓生活吧,有个人一定会很愿意的。”
小酒窝不禁打颤,思忖:这女人和灵幻描述得截然相反,她是一点没觉得孤独、害怕和不安……倒是那家伙得小心,人家已经瞄准他的姓氏了。
反正和自己没关系,就祝福他好运吧。
第16章 你就不想我吗
“谁啊,灵幻?”
恶灵嗤笑一声。
“嗯……”她突然转变说法,“不。”
水沢萤直愣愣看着小酒窝,很奇怪的较真样子,说:“当然是我妈妈。”
漂亮的、温柔的、会轻轻抚摸她头顶说没关系的妈妈。
虽然是继母,很听那个人的话、一言一行都不会违背那个人的好女人,但她对自己还不错,例如教给自己的生存道理就很实用。
绿色恶灵倏地裂开笑容,红扑扑的脸庞显得更加邪恶。
他有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她。
前面的那句话,水沢萤是以愉悦地心情,对好像很爱自己的灵幻新隆为案例说出口,可说实在的,他会等自己那么久么?万一以后长得不漂亮了……
她想过自己变老变丑,却没想到死。
这个社会有一些潜在规则。比如杀一个人不会死刑,无期也就“十五年”,杀两个人才进入死刑考虑范围。被判死刑到执行需要大臣签字,而部分政党属于废死派,故而在他们的执政生涯不会签一个字。
人命偶尔显得很轻贱。
水沢萤想:记不起来那次那个人靠近的时候,是怎么杀死对方又做下一系列的掩藏事了,那段时间像失去意识了一样。正因为记不清,所以事后才发现反抗原来很轻松,那为什么以前在他打自己的时候逃不开呢?
以为是可怖恶魔的人,很轻易轻贱地死掉了。
没有后悔,反而是深深的懊恼妨碍着水沢萤,使其无法踏离那间已经没有人居住的房屋。
话说,在这之前妈妈去哪里了?
那个人说她回家了,那她也会看到那些报道吧。
被打的不只水沢萤一个。
“做这些只是想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总不能我活着的时候却只有我一个人难受吧?”水沢萤耸肩,似乎无畏又无惧。
恶灵看穿了那无所谓的神色里贯穿的害怕。
她的确就像灵幻新隆说的那样,很不安、很孤独。
接着,水沢萤又想了想,面颊浮现一抹微微的笑容,向恶灵怡然道:“等他交了新女友,一起闲得看手机的时候,撇过头去和女朋友说:‘这个女囚犯我睡过唷。’会很有意思吧。”
小酒窝赞同,听起来还很有文学性。
“前任是囚犯作为谈资是很有趣,可你妈妈可能没办法帮你改姓哦。”他提出。
“为什么,”水沢萤歪头不解,“她看到新闻说不定会来找我。”
他叹气,传达一个悲伤的消息。
“她被你爸打死后就埋在院子里呢。”
恶灵来之前,从铁桶藏尸现场揪出一个人类灵——生前是人类女性的灵魂,暂时没变作恶灵。
“他把前妻埋在外面。”影山茂夫向灵幻新隆转述道。
青年皱眉,对灵体的身份大概有了猜测。
影山茂夫转而又问:“那你是谁?”
然后,他重复灵的回答:“继任妻子。”
灵幻新隆心下了然。
“那你被埋在哪里?”
也是院子里,挨着前妻。
“谁杀了他?”
“前妻的灵魂,女儿的身体。”
“那灵魂去哪了?”
“耗费完灵力,消失了。”
人类灵又说:“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模糊在空气的身形聚拢灵素,她的灵体逐渐清晰。
影山茂夫感到困惑,问:“你既然知道他如何对待的水沢妈妈,为什么不会觉得他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呢?”
他没等来伥鬼的有效回答。
“不对,不应该,我不甘心——”
灵只是简单重复着这几句。
窜入影山茂夫耳中的声音愈发狰狞、怨毒、恐怖,丝丝瘆人的阴寒刺进在场人类的皮肤,隐隐作痛。
就连灵幻新隆也注意到了,那灰白模糊的人类灵的肢体正扭曲在一起,肉下的东西相互推挤、蠕动,缓慢又快速地形成令人战栗的诡异噩梦,她在转变为恶灵。
反正成功把灵幻新隆吓一跳:“看看看看见了!”
好好好好可怕。
影山茂夫:“!”
他是被身旁师父的惊声尖叫给弄一激灵。
小酒窝想这个男人的猛然大反应更为可怕吧!
“我妈妈?”
“生你的那个母亲。”
听到妈妈早就死去的水沢萤顿住,眼睛眨了眨,“啊——这样呀。”
“那另一个妈妈呢?”
“都埋在一起哦。”
她垂下眼帘,没有多的反应,情绪十分平和,只是不再微笑,这点倒和周遭冷冰冰的环境相得益彰。
小酒窝突然难得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戳人伤口后,他无辜又做作地对起手指。
“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人家想念你嘛,”小酒窝捏着嗓子说,“让你不用担心,灵幻这人有很多小聪明的。”
“我认为还是睡过电视上的美女囚犯更有趣。”
……
白日,芹泽克也几次欲言又止,鼓起勇气终于开口询问上司为什么要随身背负一个恶灵?是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计划吗?亦或需要他除灵吗?
“暂时不,这是证人——证鬼。”灵幻新隆说。
恶灵就这样挂在身上也不是办法……早点办完事早点超度人家才是正解。
他做下决定,“芹泽,你能联络到之前‘爪’组织操控直播讯号的超能力者吗?”
芹泽克也肯定答复上司,他过去反社会组织的同事羽鸟希最近刚从电脑公司辞职,似乎被压榨得很惨烈。
“您要做什么?”
灵幻新隆轻描淡写道:“召开一个大型讨论会吧。”
这是个灵魂、超能力、妖怪、外星人共同存在的世界,那么对待被灵体附身而犯下杀人罪的人是否该有其它的处刑标准?
总之,灵媒师灵幻新隆又要上电视了!
水沢萤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她被人带离了原先的拘留所,又接受了一些奇怪的人的一些调查。
那些人里有和尚也有神父……还有灵媒师。
其中一个很老,看起来很资深,身边有两三个西装笔挺的属下;角落里还有一个,带着一小孩两恶灵的灵媒师。
头发是太阳般的黄金颜色,不过眼下有乌青,近似水沢萤被抓前接待的最后一个顾客那般萎靡、又强装正色。
水沢萤的注意力没有停留,她抬起手,指着挂在灵幻新隆身上的恶灵,唤道:“妈妈。”
恶灵没理水沢萤。
她略略眼泛水光。
这时候,灵幻新隆笑眯眯地朝水沢萤做口型:“你就不想我?”
第17章 你在想什么
水沢萤看了灵幻新隆一眼,轻摇头。
他不禁讶异出声:“真的假的?”
周围人纷纷看向角落的灵幻新隆,他改口:“真的假的这地方怎么这么挤啊。”
影山茂夫默默往边上挤出一点缝隙。
刑警带着水沢萤走到人群对面的围栏桌里,旁边还有一个同样牢固挡住的围栏桌,不知道是给谁。
水沢萤站在被审判的席位,接受一群怪人的打量和问询。
这似乎并非正式流程的一环,但具体要做什么,她并不明白。
接受审判的女人很漂亮。
纯粹、不分私人审美趣味的好看模样,光是立在那里,就让人联想到美。
观众观看这个美丽物件,将她用目光和语言拆解、折磨与异化,审视她,最后评价她。
被看着、看着……水沢萤慢慢低下了头。
“她状态不对。”灵幻新隆说。
他不忍心继续让水沢萤继续垂头丧气,低头问影山茂夫现在可以实行吗?
影山茂夫点头。
灵幻新隆便扬起手,示意刑警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刑警走进另一个围栏桌。
作为水沢萤妈妈的恶灵降灵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自身就挺诡谲的一群怪人们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灵幻新隆踏出人群中,举步生风走到人群最前方,对灵附身者提问:“你是谁?”
“水沢大辅的妻子。”
鬼上身的刑警不仅讲述了水沢萤认知外的事件另一个真相,还说了一些其余的事。
她的继女很像妓.女,本以为中学就会大肚子,却令人火大地考上了大学。
“如果没有她和她妈妈,如果那天我没有忘了关厨房的灯……他是不会这样对我的。”
生活本应很美好。
丈夫没有错,那么错自然在别人身上。
恶灵随后在众人见证下被灵类咨询所的兼职员工超度,不一会,刑警恢复意识,他感到难以置信。
但一切确实发生了。
不知道是谁说:“听起来好可怜。”
不清楚具体指代谁。
反正本场澄清盛会的主角,水沢萤一直低着头,没有再抬起来过。
这样的姿势仿佛一直在维持,从庭审,判决犯罪者违反宗教、习俗和大众情感的“损毁尸体罪”,再到八个月后的出狱,她走出那扇狭窄的小门,穿着被抓前的女仆装,在偶有行人往来的大街上。
她忽然用手捂住脸,像哭泣时擦去眼泪那样的姿态,自我在遮掩里于世间得到片刻喘息。
身后,有人在轻拍水沢萤的背。
水沢萤回头看到那个人,灰色西装、桃粉领带,他单手插着裤兜,从容自如的样子。
灵幻新隆不疾不徐道:“好好活过来吧。”
说完,他瞄了一下对方短裙下稍微露出的大腿线条——怎么会有人进狱还发胖?
紧实,流畅,夹人的话感觉会很有力。
“你想我了吗?”
水沢萤拧眉,决定告诉灵幻新隆实话:“我真的一点也没想过你。”
余光从对方的金黄发梢擦过,落在了太阳身上。
灵幻新隆不在意地揽过她,“嗯嗯,我们赶快回家,你最好换身西装。”
“放开。”
他不管她挣扎,反倒挥手招计程车,而水沢萤不换衣服似乎也行,“那就这样吧,漂亮女仆,我们去上谈话性综艺节目。”
被灵幻新隆用胳膊绑住的水沢萤听了,暂停挣扎。
“你拿我挣钱啊?”
“这个嘛——我会给你版权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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