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幻先生一定很辛苦,花泽辉气想。
半晌,灵幻新隆恢复神志,手掌抵住脸,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恶灵可以托付信任的时刻是一阵一阵的,前一阵可信了,后一阵就该失信。
昨天恶灵附体带来的力量和保持清醒的意识使他被鬼迷了心窍。
大意了。
灵幻新隆举目张望,四处寻灵:小酒窝不会操控自己的身体做了很糟糕的事吧?
他看向漂浮空中的绿色幽灵,罪魁祸首就只是挖着鼻孔慢慢地飞远了。
……
“灵幻师父,小酒窝刚刚用你的身体宣布晚上请大家吃烤肉。”
值得信赖的弟子影山茂夫如此回答着师父的提问。
晴天霹雳!
灵幻新隆四面环视,越看越心存死志,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有无底洞胃的青少年。
他想逃走。
逃走的话,灵幻新隆得带上不怎么吃饭很省饭钱的水沢萤。
可水沢萤不怎么理他。
“放手。”
她将捉着自己手腕的手掌甩开。
灵幻新隆微怔,他从没见过她的这副,冷漠到残酷的表情。
他由此确信,小酒窝不止做了让钱包大出血的小事。
灵幻新隆后退半步,保持着令对方舒适的距离,问:“抱歉,待会你想吃烤肉吗?”
水沢萤换了表情,抿着嘴,眼中露出一种很可怜的神色,对他点头。
这种如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神的冲击下,灵幻新隆倒是一点也没感觉得辛苦。
他俩慢慢靠在一起,落在人群的边缘一隅。
接受了道歉的水沢萤挼着他的领带,柔声细语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忽然一点也不了解你。”
桃粉色的领带在指间逐渐打皱。
她又说:“我不该离开这么久的。”
“那么,萤离开我去做什么了?”灵幻新隆问。
“烤肉的话,我想吃厚切牛舌,但人好多,我很怕夹不到。”
他抹了把眼窝,待瞳孔中的视野再度聚焦,嘴角向上浅浅牵起,不再追问:“嗯,我会帮你看着,不会被人抢的。”
灵幻新隆拥有知情识趣的成年人美德。
嬉笑打闹、欢声笑语,轻快里带浓浓天真少年气的声音传达他们耳中。
“路人也会这样大笑啊,真不错嘛。”连带着灵幻新隆这种大人,也跟着心灵松快起来。
水沢萤睐眼那群不远处的少年们。
冬季,等待春天的季节,空气里充满了水汽的雾,人的面貌渐渐模糊。
“新隆,”她倏地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话还在说,她的脚尖就不住地点地,眼帘低垂,流露小女孩那般矫揉造作的羞赧。
灵幻新隆觉得她的动作很装模作样,很做作,还有,非常可爱。
“我昨天正好梦见了,刚开张的灵类咨询所,你对我说——”
“不是这次,前面一些。”
“啊?”
她一字一顿念:“学长。”
灵幻新隆:啥?喊谁?
“灵幻学长,什么记性啊,我们有碰过照面呀,国中还是同一所学校,”
脚底跺地的声响一下变大。
这一点也不像少女羞答答,更像断头台铡刀的落下。
灵幻新隆彻底懵圈,关于水沢萤所说什么国中什么校友更是毫无印象。
没人跟他说过有这事啊。
水沢萤对灵幻新隆不记得自己这点,完全不奇怪。
这个男生一直都这样:因为聪明,所以校园生活如鱼得水,虽然数学很差;也因为聪明,所以容易厌倦日常生活。
他参加过一阵团体和社团,对其索然后不再参加,每天放学溜得很快,基本除了上课别想找到他的人影。
“国中?”灵幻新隆怀疑道。
“国中。”她很肯定。
“你国中毕业的那天,我去找你,但我没找到你。”
水沢萤继续说着对于灵幻新隆如同编造的剧情。
一个见色起意的肤浅故事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少女长达数年关注着少年的真切故事。
第12章 我们逃走吧
“我不记得你。”
“你还记得谁?”
水沢萤讶异地看着他,“四年前,你替父亲参加同事的儿子的婚礼,新娘是你国中三年都同班的小泉,她还跟你高一同班呢,结果你一点也不认识她,好失礼的呢。”
这样说来,灵幻新隆思忖自己确实一个都不记得。
毕业后,他们也没联系过他。
想到这里,他略显郁闷。
假如水沢萤说的是真话——
“国中毕业那天,你找我要做什么?”灵幻新隆察觉到某个可能,隐隐高兴起来。
水沢萤眼下微红,“因为我想亲口对灵幻学长说——”
“说什么?”
“新隆在国中一年级短暂加入暴走族,对吧?”
“嗯?”他挑眉。
灵幻新隆从前确实试过加入暴走族,初心是想成为“人物”,但很快就没劲了。
众所周知,暴走族的每日安排:跟着学长一起每天对电车上偷窥女高的痴汉执行天降正义罚款;开摩托拧动油门排气合奏儿歌。
他当时只是等级很低的国中生,不仅开不了摩托,还遍地是前辈,只能对小学生进行一些“小额贷款”——关于这点说明一下高中生暴走族也盯着小学生。
也有公务员死板老爹带给灵幻新隆的强烈压力。
“小额贷款?”水沢萤大惊小怪地说,“你们当时‘小额贷款’了一个小学生小萤五百日元。”
“啊……”
她强调道:“存了很久的五百日元!”
要知道就连现在的高中小孩一个月零花钱也才一两千日元。
“真的吗……”
“那些人走了以后,新隆有跑回来说会还给我,”她歪头,“你说了你的名字、学校,说不会骗我。”
灵幻新隆自豪地想自己道德水准真是高超。
“结果直到我升入了同一个国中都没有给我。”
灵幻新隆:“……”
“听说你在排球社,我就跑去了,听人说已经退社,又参加乱七八糟的各种,但每次都一样,想去班上找你也不行,你每天一下课就不见人,班上同学提起你都很亲近,但似乎和你没能有任何联系,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她摇着头说:“新隆总是这样。”
倾斜的天光打在水沢萤侧面,灵幻新隆看过去,发现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上,飘忽着眼神。
她摸了摸鼻头,又捏了一下微痒的耳垂。
灵幻新隆的目光变得尖锐,像刺,一针针。少顷,他将视线中的锐利敛迹。
“那个饿了一天肚子的小学生小萤,趴在课桌压着肚子在想: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水沢萤忽然呵呵笑出声。
灵幻新隆语塞:“所以……”
原来差点饿死自己这个坏习惯的起因是他吗!?
“嗯嗯,我前几天追的晨间剧的剧情是这样的。”
“?”
到底真假,灵幻新隆感到痛苦。
水沢萤瞄着他外露着苦恼的面色,叹气:“随便讲讲的啦,欸,不知道你的脑子都装了什么。”
灵幻新隆惊悸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才该说这句话吧!
她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是勾过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攥在手心,甩了甩,再亲昵地揣在自己口袋里。
他顺从地依靠过去,前额贴着她的侧颊。头发缠绕,肌肤相抵,传导体温。
关系里美好的时刻。
灵幻新隆想:像这样的时候,我真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傍晚,连锁烤肉店散发着火热腾腾的烟火气。
灰西装的青年站在门外,抽着烟,打开手机,盯着屏幕出神。许久,他拨通那条辗转得来的号码。
电话里是许久没联系的国中同学松坂美久,曾用名为小泉美久。
“灵幻,好久不见,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真不错啊。”
“哦,水沢萤,怎么了,你们和好了吗?国中?她啊……”
“她就是最典型的那种……最开始看到你们在了一起,有被吓一跳呢。”
举着的烟烧到根部,他忙抽起最后一口。顿时,咸涩的焦味在口腔充斥。
吱嘎一声,有人推开半掩的店门,来到他的身后。
“你在和谁打电话?”水沢萤问。
“小泉,”灵幻新隆又说,“松坂美久。”
她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朝对方开口:“你好,我是水沢。”
电话中,她们聊了几句。
“嗯,好的,谢谢松坂,也祝你们幸福。”
待水沢萤挂断,灵幻新隆拿过手机,心不在焉地把松坂美久设为黑名单。
水沢萤笑眼弯弯地向灵幻新隆转述:“小泉说,知道我们重新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他点点头,仿佛不受自我控制张合嘴:“小泉说,你骗了我。”
水沢萤凑到灵幻新隆的唇边,嗅了嗅。
“抽过烟的嘴巴好臭。”
灵幻新隆下意识捂住了嘴。
水沢萤不在意地拿开他的手,轻啄他唇角,说:“一看就知道谁更可信吧,他们从不联系你,而我就在这里呀。”
亮、软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斜,荡在他胸口,骚痒着他的心窝。
“小泉说了什么?”她问。
电话里的小泉说:“为什么认识低年级的水沢萤啊,因为她那时候只和高年级的男同学玩,自然而然就认识了,还是高年级最厉害的、最有钱的男生,所以她不太会为一点点钱……”后面的用词就有些糟糕了。
那些人描述着一个风评很差的十几岁小女孩,贪得无厌,虚伪薄情,不值得相信。
小泉还说:“我们还是同一所大学啊,她很像那种……‘港区女子’吧,很有目标的人。”
“新隆,我让你说话——”面前的水沢萤说。
烤肉店的晦暗灯光下,她的脸庞愈发美丽。
灵幻新隆平静道:“没什么,我想起来了,我不和他们联络的原因是那些人不值得交往。”
水沢萤点点头,又想起自己出来要和灵幻新隆说的事:“我看大家快要把店里的肉吃光了,新隆在结账的时候,记得做好表情管理……”
他现在的表情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什么道德责任品行,全部从脑瓜子里丢出来。
灵幻新隆攫住水沢萤的胳膊,神色万分严肃。
“我们现在逃走吧。”
第13章 只爱你一直一直
预备逃单的男人受到了鄙夷,来自空中监视的幽绿恶灵。
小酒窝深知这个男人的厚颜无耻。
当灵幻新隆发现自己面对即将到来的巨额账单逃无可逃时,表现出无比的绝望。
这时,水沢萤却牵起他的手。
“好啊,我们一起逃走。”
灵幻新隆瞥一眼坏心眼的恶灵,又瞄一眼紧握着的双手。
什么也不明白的她说:“我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
灵类咨询所的黑心所长把今天的时薪都用烤肉店的肉代替了。
吃得很饱的影山茂夫和芹泽克也对此没有意见。
水沢萤不可置信并郑重抗议:“我根本没吃多少。”
灵幻新隆淡然回答:“驳回。”
吝啬的灵幻新隆还是个啰嗦鬼大人,他在公交车站盯着各个少年人直到确信他们会朝着家的方向归去,绝不在外游荡,才放心地招呼水沢萤回家。
那个女人先前一会被醉汉搭讪了,这会正蹲在地上把脸藏在臂肘里,没头又没脑。
他慢条斯理地一手插兜,一手向后晃着。
“萤,回家了。”
水沢萤立刻抬头,起身小跑两步,从后面牵住他张开的手掌。
特别可爱,灵幻新隆勾唇浅笑。
“萤身上没有那股香气了,都是烤肉味。”
她捏着自己领口闻了一下,“我更想要沾满新隆的味道。”
“是吗……”
他突发一阵恶意,扭过头对水沢萤哈气。
水沢萤变了脸色。
“是臭烟味攻击!”
明明是自己要这样做的灵幻新隆出奇受伤,整个人快质壁分离,怏怏地问:“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他抽烟事后还嚼了口香糖,喷了口腔喷雾。
水沢萤严肃点头。
“我现在开始戒烟了。”灵幻新隆声明。
“好——”
她举起他的手,用鼻尖接触手指缝隙,浅近地嗅闻。
灵幻新隆的指缝间也有细细的烟味。
他把手掌盖在水沢萤的脸上,她闭眼。
“看不见了。”
她依然继续跟着他的步伐走或停,全然地依赖着他,乖巧无比,简单,没有那么多需要辨别的真伪。
过一会,灵幻新隆给了表现让他很满意的水沢萤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
水沢萤拿开他的手,仔细地眯着眼,看出端倪:“这还是我昨天给你的其中一枚。”
她将浑圆的硬币高举,让其对准天空里月亮会出现的位置,硬币取代了明月,语气轻快、上扬地启声。
“其实那没还的五百日元是我骗你的。”
“嗯,我知道。”他没有任何反应。
“你知道?”
水沢萤稍稍诧异后,开开心心地张嘴:“原来你想起来了吗,当时我被暴走族初中生抢走五百日元时候,你在旁边路过,过来对他们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忘了,好像是诈骗加威胁精神损失费,他们就把钱还给我了。”
灵幻新隆回过头看她,她便回以迅速的微笑,笑容先是从皮肤开展,再深入肌肉——并不真心。
水沢萤不自觉又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鼻头。
每次都如此拙劣的说谎者,他感到烦闷。
“不过那时候的新隆也够奇怪的。”
她认真把硬币揣好的时候,被身旁人抓住了腕部。
灵幻新隆从她收拢的手心里直接抢——
“把硬币还给我。”
“不要。”
软绵、温热的掌腹紧紧锁住,却抵不过粗粝的指关节强硬地卡入,用茧子去磨她的肉。
水沢萤越来越急,口不择词:“小气鬼!”
“混蛋!”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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