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稍稍愣怔,却也没说什么,任凭她任性地紧靠着自己的身体,走在冷风团簇的道路边。
两人只是相互依偎地走着,陆遇时不时问她冷不冷,但她除了摇头也不多话。
此刻的她对寒风刺骨的凉毫无感念,只知道经历这几天的相处,她那半透明的心思,就像是颗被即将戳破的气球。
要么碎裂、要么脱手。
她依旧是喜欢陆遇的,而她确信,陆遇心里也有她。
从不声不响办了签证,坐七个小时的飞机来陪她看病,再到跨年提前到圣诞夜的妥协,照顾醉成不省人事的她一晚上,这些天不厌其烦地陪她采购做饭,干干净净的二人世界,是两人在家里时不曾有的体验…
她了解陆遇的个性,沉默妥协惯了,但给她的关心却丝毫不少。
曾经的她横冲直撞,妄想用不切实际的方式逼他承认,却将他越推越远,而如今的她,懂得了什么是分寸,什么是无奈,懂得了看得见的爱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这次她要抓住机会,恰如其分地让他接受。
她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但只要他知道,也接受就够了。
陆悦之再次鼓起勇气,打算再度郑重地,将自己的心思透露给他。
夜幕笼罩着伦敦城,新年夜的狂欢引得不少年轻人不羁大笑,午夜的幽静使得偶尔的喧闹格外引人注目。
直到人群渐稀,他们走出了那些热闹,停在了两盏女王灯前。
暗黄色的灯球像是陆悦之微微闪烁的心情。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手滑进了陆遇的手心里——他的手好温暖,而她的手却依旧冰凉。
“哥,谢谢你来陪我跨年,这几天我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
她仰面笑着,陆遇却没有看她,更没有回握住她的手。
“还有,我很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得囫囵,陆遇忽然放开了她的手,让陆悦之的手心虚握了一捧风,骤然一冷。
“对了悦悦,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他依旧不看她,淡定注视着路对面的女王灯。
“我有女朋友了,有空介绍你们认识。”
说完,陆遇逃也似的穿过了斑马线,而陆悦之却并未跟上他,而是愣怔着停在了原地。
跨年后的午夜的街道,哗然落幕的热闹,万籁俱寂之后,身后广场的铁门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吱呀作响,枝叶被吹得乱颤,顿时没了刚过新年的喜悦,倒像是惊悚电影里的场面,陆悦之像是个被抽走神思的躯体。
隔着不远的人行道,她目光涣散地望着对面的陆遇。
一时间不知是对人还是对事,她忽感到无比新奇、又万念俱灰。
直到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停在了斑马线前,右驾的司机探出脑袋,操着极重的印度口音,颇为不耐烦地提醒她——
“Pass or not?”(要过吗?)
她这才恍惚回神。
这是女王灯啊,为什么刚刚他们都要停在这呢?
“No,I'll take your cab to my flat.”(我要打车回公寓)
她机械回复,仿佛是一道公式计算出了这个答案。
陆遇见状也赶紧跟着走过来,他们一前一后坐上了空旷的后座。
还好,伦敦的出租车总是很宽敞。
不会有轿车的逼仄感,至少可以让她顺畅呼吸。
车载音乐充斥着咖喱口味,也算是符合跨年之后该有的余兴。
“悦悦,你还好吗?”
陆遇率先开口,刻意盖过了跳脱的音乐。
“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她没有看他,眼神毫无温度地注视着窗外,身体与上车前一般拘谨。
“……今年上半年,我们认识两三年了,校友,去年暑假一起去纽约实习了两个月。”
所以,他去年暑假没有回国,是因为在美国陪女朋友。
“你拿到offer之后,不是问我能不能来看你,还是她提醒我要早点去办个签证,不然忙起来容易忘记。
今年我本来计划陪她过完圣诞节,再来陪你跨年的,但想到你是第一年出国,她也同意让我好好来陪你,索性就改签了机票。”
这是第一次,陆遇因为自己的一个问题,作答得如此认真彻底,仿佛是料到了她后续还会问什么,也料到了她会如何多想,才这么波澜不惊地把所以可能答案一一托出。
生怕她起疑,生怕她误会。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事,都还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所以为的办签证不是闷声不响的,圣诞夜的出现也不是他的迫不及待,与她逛街、过节、做饭,真的就是彻彻底底的陪伴,并不是出于什么节外生枝的感情。
全都不是。
都是另一个女生替他的周道照顾罢了。
如果没有那个女朋友,他或许就不会来了吧?
原来他的感情从来没有节外生枝,倒是陆悦之一直在想入非非。
真是讽刺,比三年前还要讽刺。
她转瞬即逝的苦笑映在灰暗的车窗上,像是一闪而过的烟花,砰然炸响,瞬间冷寂。
下章就是哥哥视角了,莫慌
第10章 雪与风
跨完年的第二天,陆遇就离开了伦敦。
他没有让陆悦之来送机,而她也没有吵着跟来,正如三年前的暑假一样安静。
陆遇明白,这不过是另一种重蹈覆辙,迫于尴尬的情怯。
坐在飞往波士顿的航班上,他无法控制地回溯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知道陆悦之的心思,当年只当是她情窦初开,不懂爱情,却没想到,她还是如此执着,执着到有那么些时刻,让他也再度恍惚自己的心思。
陆遇不怪她,毕竟是他一开始没有坦白清楚——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坦白。
他与秦笙正式确立关系,是在六月份他与陆悦之的生日。
那天陆悦之兴致勃勃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还告诉他自己拿到offer。
当天,他的朋友们包括秦笙在内,都在为他庆生,喝了不少酒,他觉得昏沉得难受,刚歇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才意识到自己还未回复陆悦之的消息。
刚将一句祝福恭喜的话发出去,陆悦之竟秒回了过来,关心问“你怎么醒这么早?”
在那一刻,他忽得感到身遭的热闹,都抵不过远在大洋彼岸她的这句问候。
来到美国后的社交一直维系于表面,不论是同学或是华人圈的朋友,他未与谁交往过密,也未曾与谁过于疏远。
只因他不可避免地,被那套早已植入骨髓的社交公式所掌控。
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交往,可深交浅交却需精密计算。
他深感疲惫,而陆悦之总是那个无论何时都能看懂他心思的人。
这两年的生日,她总是第一时间送来祝福,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
盯着屏幕里闪烁的字条,陆遇微醺的眼眸跳动着,竟不自觉地打出了一句:
“悦悦,我好想你。”
指腹停在“发送”上良久,他仍旧是退缩了。
转而快速清除,规矩官方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但没聊上几句,他又不得不去应付这场聚会了,男男女女的纵情欢笑,酒精的余味重重砸在脑门上。
他向来酒量不太好,很容易醉,但好在意识不乱。
但那晚,他也不知是真的喝太多,还是一时冲动想了些不该想的,众人相继离开后,秦笙留了下来……
她扶着陆遇走到卧室,瞥到了他与陆悦之的聊天框,陆遇刚打算去抢,对方竟主动提起——
“正好我最近也在准备办英签,到时候一起去啊?”
他知道秦笙对自己的心思,却始终未有明确表示。
所以那晚,两人都心照不宣。
“陆遇,我们在一起吧?我不想和你暧昧了。”
说完,她主动攀上了陆遇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嘴唇。
在那一刻,记忆仿佛刹那交错,让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藏于盛夏的记忆,带着栀子花暗香的气息,围绕着他的鼻腔……
他知道此刻是荒谬的,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没有。
那晚的记忆是晕眩而潮湿的。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依旧任凭它发生。
隔天,他与秦笙正式确立了关系,周遭的朋友都说,他们这对金童玉女终于修成正果了。
飞机落地,波士顿的雪落了满城,温度也比伦敦低了许多,他马不停蹄赶回了公寓,进屋之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给陆悦之拍了张雪景发了过去——
“请你看波士顿的雪。”
她总抱怨伦敦的冬天不好玩,没有雪,只有风和雨。
回到公寓后,熟悉的饭菜香充盈了上来,瞬间让陆遇温暖了不少……
秦笙将炒菜收尾,端上了小吧台,笑意盈盈问他:
“伦敦冷吗?是不是衣服带少了?”
陆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那边没波士顿冷,就是下雨刮风严重。”
秦笙主动投喂了他一口红烧肉,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怎么样?这次我调整了手法,是不是没那么咸了?”
陆遇点头言是。
内心却不可避免地、回味了一下陆悦之两天前做的红烧肉……
那个味道,不咸不腻,入口即烂,十分软糯。
“辛苦笙笙了。”
说起来,他与秦笙初识,也是因食物结缘。
两人阴差阳错,直到去年年底才开始熟络。
受陆鸣铮所托,陆遇那天自驾去郊区的一块农场,询问报价,回来时天色已晚,可他白天出门也没带什么吃的,进了市区没多久后,实在有些挨饿,看到了一家挂着“oriental food”的小餐馆。
他当即走了进去,想着无论怎样先垫点吃的,而接待他的人正是秦笙。
这家餐厅位置较为偏远,马上就打烊了,老板也不在,秦笙一个人临时负责了接待与后厨。
当她把一碗普通的炒饭端到陆遇面前时,这扑鼻而来的味道瞬间让他倍感熟悉,而尝了几口之后,他忽然脱口而出——
“你是东城人吗?”
后来,秦笙索性坐在了陆遇对面,一言一语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陆遇才知道,两人不仅是同学兼同乡,父母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秦笙的父亲是东城赫赫有名的工程开发商,当年陆家投资古镇的项目,周遭的旅游场地设计与建筑维护,都是由秦家负责,而秦笙算是某种程度上子承父业,学的是建筑设计。
不过陆氏的名号在东城响当当,彼时对秦家而言,算是高攀了。
秦笙之所以找这家店打工,是秦父让她帮忙留意近郊开发的一些工程生意,秦家现在生意做得大了,也在拓宽海外的单子,而陆遇下午去看的农场自然也是她实地考察的范畴。
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在不该操心的年纪,操心着不该操心的事,却没什么说不的权利。
可秦笙却不似陆遇那般悲观,她不以为意地宽慰——
“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在未来工作上是没什么选择,但在别人眼里,我们已经很自由了,给自己家打工,总好过给别人家打工吧?”
由此契机,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一来二去,秦笙也跟着陆遇融入了波士顿的留学生与华人圈的社交聚会,陆遇欣赏她大方率真、游刃有余的性格,也佩服她无论是对生活学习,都可以使出全力去经营参考。
秦笙第一次请他去自己家吃饭,亲手烧了三道家乡菜,口味着实地道,陆遇大方夸赞,她笑意嫣然,下巴轻放指尖,徐徐抬眸,认真问——
“我这算不算是抓住了你的胃?”
陆遇一怔,恍然愣神了两秒。
却忘了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而这个问题,在被陆悦之问及时,他也再度恍惚。
直到窗外的雪花,顺着秦笙打开的缝隙飘了进来,一股冷风如蛇信般钻了进来,让他忽然想到了伦敦的风。
“开个缝隙透透气,油烟机不好使了。”
秦笙搓了搓手心,好整以暇地来了句,继续坐回他对面。
“伦敦跨年有趣吗?”
“还行,就是一直在户外挺冷的,没有我们去年参加的学校party暖和,但悦悦挺开心的。”
陆遇稀松平常地说。
“她身体好点了吗?上次你忽然跑去伦敦,先斩后奏的给我吓了一跳……”
他当时听说了陆悦之生病的事,几次三番劝她去检查,但她每次都会以各种理由来搪塞推脱,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三个小时之内,检索了陆悦之公寓周遭最近的私立医院,订了机票就去了英国。
而秦笙知道这个消息时,是他刚落地的时候。
他去了伦敦两天,伦敦就连续下了两天的雨,看着这么虚弱的陆悦之,他的心也在下雨。
陆悦之邀请他一起跨年,他答应了。
陆悦之埋怨他为什么圣诞跨年不能一起过,他也妥协了。
但这次他老老实实地向秦笙报备,而秦笙听了这消息后,起先想到他之前说的陆悦之的情况,不觉提议——
“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们三个一起跨年,我的英签还没用过呢……”
听到这话的陆遇思绪一滞,明明很合理,可他还是在那一刻犹豫了。
还好秦笙话锋一转,无奈摆手笑了笑:
“逗你的,今年跨年爸妈来看我,他们好容易能抽空陪我,我可不出美国,太折腾了,但他们元旦一过就回国了,恐怕你回来也见不到他们……”
说完她一把搂住了陆遇,将脸埋在他胸口的位置,复又轻声撒娇——
“你回来要补偿我哦,当时办英签的时候说好一起去玩的,你这都要去第二次了。”
陆遇回拥住她婀娜的身姿,低头在她耳畔长舒一口气——
“我会的。”
在那一刻,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是他们初夜时秦笙涂在脖颈上的香水,淡淡的栀子花,勾起了他的欲望。
分别前的缠绵总是恋恋不舍的,可那晚,陆遇分不清是不舍此刻,还是不舍当初。
此刻,小别后的缠绵是荡气回肠的,他燥热的气息喷薄在秦笙的耳畔——她今天没有涂那款香水,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将自己交付于她,而她亦然。
即使没有那味道,但那张脸,不可控地,依旧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明白,她不是突然钻进来的,而是早已拓印在了心里。
“陆遇……把窗户关掉吧?我好冷。”
秦笙呢喃着请求,身体却发着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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