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莉迪亚的目光停滞在了某个地方,在看不到的地方,佩内洛瓦的指尖嵌进了掌心,心里的弦紧紧绷着,期盼莉迪亚没有看出端倪。
“我有主意了!”莉迪亚突然兴奋地说,佩内洛瓦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卡米莉亚插话:“莉迪亚,可不要突发奇想,你必须拿出实打实的修改方案来,才不会因为说大话而贻笑大方。”
莉迪亚回答地很认真:“在衣服上,我可不会做什么夸张地比喻。”
她一边拿着量尺在礼服腰线的位置比划,“裙子的料子很不错,也很有质感,就是过于单调了。”一面上下打量着佩内洛瓦的身材,估算出她大致的尺码。
“把腰线向上挪三公分,这会使得佩内洛瓦小姐看上去更加窈窕婀娜。”莉迪亚建议道。
然后,莉迪亚伸出手,向卡米莉亚索要她新买的镜子。
卡米莉亚瞥了她几眼,有些犹豫地将镜子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心怀疑虑地望着莉迪亚。
莉迪亚显得有些不耐烦,有些粗暴地夺过镜子,一把摔在了地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玻璃镜片瞬间被砸得粉碎。
“莉迪亚!”卡米莉亚惊愕地瞪着她,有些心疼自己的新镜子。
莉迪亚对卡米莉亚的叫嚷置若罔闻,她不顾划伤手的风险,弯腰拾起碎片,码放在了裙面上。她时而沉默地思考着,时而比划着哪块镜片放在哪处更加合适。
慢慢地,卡米莉亚明白了莉迪亚的想法。
这真是一个大胆的设想!
她竟然要用镜子碎片代替宝石珍珠,为裙子做点缀。
德拉克洛瓦夫人比卡米莉亚更早察觉了这一点,忍不住暗叹莉迪亚天赋惊人。
莉迪亚将镜子碎片一一摆放好,旋即请佩内洛瓦来看,“把大块些的碎片缝在裙摆的最下缘,碎一些的用细线穿着,下面再垫上一层纱,保管比任何宝石都要闪亮。”
她昂着头看向德拉克洛瓦夫人,莉迪亚对自己的设想十分满意,就等着这位夫人的意见了。
一阵掌声响起,德拉克洛瓦夫人看向莉迪亚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感兴趣,变成了全然的欣赏。
“现在就需要问问佩内洛瓦小姐是否同意了。”德拉克洛瓦夫人说。
“佩内洛瓦小姐,不知道你觉得是否可行?”莉迪亚飞快地说出这句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慌不忙,其实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她见佩内洛瓦表情凝滞,澎湃的心情不由稍稍退去,便得紧张起来,她抿了抿嘴唇,担心自己的改造建议是否让这位小姐满意。
佩内洛瓦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哦!那可太好了……”莉迪亚迫不及待就想要同德拉克洛瓦夫人做一个口头上的约定,却被卡米莉亚一把拦住了,她不满地嚷嚷道:“卡米莉亚,你这是要干嘛?”
卡米莉亚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少安毋躁,随后弯唇笑道:“夫人,非常感谢你对莉迪亚·班纳特小姐的赏识,我也认为她的才华值得你青眼有加,但一旦涉及到你的客人,这变成了一笔交易,和生意有关的事情还是谨慎些好。你和莉迪亚小姐之间最好签订一份合同,以免不必要的纠纷。”
德拉克洛瓦夫人不紧不慢地说:“伍德弗里尔小姐,你可真是精明的过分了。”
“这不是精明,而是谨慎,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权益不受侵害。”
“莉迪亚小姐怎么想呢?”
莉迪亚想着自己对谈生意的事一窍不通,签一份合同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立马说:“我听卡米莉亚的。”
这不是什么大生意,卡米莉亚同德拉克洛瓦夫人讨价还价到十英镑的价格,最后随即在一张牛皮纸上拟订了一份简单的合同,德拉克洛瓦夫人和莉迪亚分别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兹有阿曼达。德拉克洛瓦愿意与莉迪亚。班纳特小姐缔结以下的合约……”
出了裁缝店的门,莉迪亚仍旧捧着合同,走路都蹦蹦跳跳的。还是卡米莉亚提醒她,让她小心脚打滑栽进雪地里,莉迪亚才放轻了手脚。
然后,她就一门心思地跟卡米莉亚细数着十英镑能做什么,她花钱大手大脚,免不了抱怨这笔钱有些略显拮据了。
卡米莉亚失笑,“你可以想办法和德拉克洛瓦夫人达成更长期的合作,这样你就能有更多钱了。据说德拉克洛瓦夫人一个季度就能赚近八百英镑,伦敦大半的贵族衣饰均出自她手。”
听了这话,莉迪亚眼珠子滴溜一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卡米莉亚,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莉迪亚撅嘴嘟囔道。
卡米莉亚愣了愣,“嗯?”
“佩内洛瓦小姐的裙子里藏着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
“要成为一个出众的设计师,首要的工作就是观察,一块褶形的完美布料,或是一个装饰精巧的玫瑰结,都是用来展现魅力,或者说是隐藏秘密的。”莉迪亚的口中难得吐出如此具有哲学意味的话。
礼裙左侧的腰部的缝线有一处不平整的起伏,非常细微,不仔细瞧根本就看不出来。
“里面肯定有一个小夹层,”莉迪亚说:“只不过装不了什么比较大的东西,更像是……纸片才对。”
德拉克洛瓦夫人和佩内洛瓦的表情和眼神交流在卡米莉亚眼前浮现,她终于留意到她们之间似乎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可是她们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们踏着雪,沿着原路走回去,看见加纳德太太一行人推开玻璃门,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商店里走了出来。
一声闷响,一个人捂着肚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她们面前,一个身影飞快地逃窜离开。
第84章 凛冬沉霭(4)
汩汩的鲜血缓缓流淌开来,在雪地的映衬下,显眼的可怕。
“救命啊!死人啦!”莉迪亚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她从来没有直面过如此刺激性的场面,整个人都被吓坏了,抖得跟筛糠似的,眼底透露出无法遏制的恐惧情绪。
卡米莉亚挪动身形,不着痕迹地阻挡了莉迪亚的视线。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嘴唇僵硬地蠕动着,心中有无数个念头,但还算得上镇定,比这更可怕的场面她已经历经过了,她可是对丹尼先生开过两木仓的人。
至于加纳德太太她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个个面色煞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倒在地上的人。
雪地里觅食的乌鸦蓦地蹿上枝头,嘎嘎地叫了起来,让人生出一种不详的预兆。
卡米莉亚蹑手蹑脚地走近,查看那人的情况。
是位二十来岁的小姐,全身上下都被黑纱罩住,全然是修女的打扮。原本应当生动的脸庞,也因为戒律清规的约束让她的年纪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探了探她的鼻息,卡米莉亚猛地抬起头,喊道:“她还活着!还有呼吸!”
这在围观的人群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人们左顾右盼议论纷纷,全然不知能够做些什么,有人高声叫着:“有谁能够帮忙?”
“是阿米莉亚。斯坦威尔吗!”
这时候,西边的人群开始热闹起来,两个年轻些的姑娘和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连连嚷嚷着:“快让开!”从人群挤出了一条缝。
她们跪倒在伤者的身边,撩开伤者的头发,确认了身份。
“哦不,亲爱的,别死。”中年女士抚摸着斯坦威尔小姐的脸颊,感受着她的温度正在慢慢逝去,“坚持住,阿米莉亚。”
“她流了太多血了。”其中一个带着鹿皮帽的姑娘回答。
“救援还有多久才来?”另一个金发少女问。
她扭头四下张望着,目光落在一旁的卡米莉亚身上。
“伍德弗里尔小姐!”金发少女发出的声音又轻又细,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变得异常艰难。
卡米莉亚的脸上满是疑惑,她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姑娘,她又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您能帮帮忙吗?我的姐姐与您相识,还和您有过一个没完成的约定。”
少女的话让卡米莉亚越发困惑,她搜寻着记忆,觉得少女同某个人眉梢眼角之处有几分相似。
“你是……斯威特夫人吗?”加纳德太太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见多识广,印象里这位中年妇人曾经和她的大女儿一起光顾过加纳德家的珠宝店。
卡米莉亚也反应了过来,这个名字曾经代表着罗素街,在伦敦可没有什么好名声。
她开始庆幸没有带小佩妮她们一起出门,斯威特夫人就是夏洛特。斯威特的母亲,当初那个从贩子手里买下小佩妮的女人。
卡米莉亚的目光立马变得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能够叱咤风云罗素街十余年,斯威特夫人自然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她能屈能伸,随时都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眼下救人要紧,斯威特夫人也顾不得同卡米莉亚的恩怨,低声下气地恳求道:“伍德弗里尔小姐,我对过去的事报以万分的歉意。恳求您能给予我们一处处所,帮帮斯坦威尔小姐。”
她知晓许多人生怕跟她们沾上关系,连忙补充道:“我只是碰巧和她的母亲相识,斯坦威尔小姐是一位十分虔诚的修女,值得任何人的钦佩。”
卡米莉亚看了一眼加纳德太太,“夫人,不知道我能否借用一下您的男仆?”
班纳特姐妹依偎在舅妈身边,一眼也不敢多看地上的血迹,可又觉得不能见死不救。特别是简和伊丽莎白,她们一个善良仁慈,一个颇讲义气。于是,姐妹俩不约而同地戳了戳加纳德太太的手臂。
加纳德太太也不是铁石心肠,告诉斯威特夫人,自家在附近有一个家具店能够暂时收容她们。
“清空大厅,把毯子来拿,桌子抬走,把她放在炉火边。”
男仆扛着阿米莉亚。斯坦威尔进了家具店,把她放置在了靠近壁炉的一张床铺上。
血滴顺着她的衣物流淌了出来,若不及时止血,斯坦威尔小姐只会性命难保。
可医生还没有来。
“店里面有没有海绵?”卡米莉亚问店员道。
“有的,小姐。”
“嗅盐呢?”
“有的。”
斯坦威尔小姐的伤情与当日的丹尼先生相似,卡米莉亚不由回忆起了索恩医生是如何处理那位闯入者的伤口的。
“珍妮特,我需要你帮忙看看我的步骤有没有出错。”她偏头对简。爱说。
简。爱同卡米莉亚讲过一个段惊险的经历,她曾经协助前雇主罗切斯特先生救治了一位梅森先生。
简。爱点点头。
家具店里唯一的女店员被喊了过来,她用剪子剪开斯坦威尔小姐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撕开布料。卡米莉亚能够看见斯坦威尔小姐的腹部的紧身衣几乎浸透了血。
其他的店员找来了一块海绵和盐,还端来了一盆清水。
卡米莉亚拿起海绵,在冷水里浸透,放在斯坦威尔小姐腹部的伤口旁,将滴落的血吸去。简。爱把兑好的浓盐水放在斯坦威尔的鼻子底下,不久,她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嘴唇间漫出零星的呻|吟。
威尔斯夫人几乎惊喜地尖叫了起来。卡米莉亚让她用热水把手清洗干净,请她按照演示的方法,代替了自己的位置。至于装着嗅盐的瓶子,则由头戴着鹿皮帽的姑娘从简。爱手中接了过去。
她朝外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了在门口来回踱步的金发少女身上。
卡米莉亚心想,她就是威尔斯小姐的妹妹露西。威尔斯。
看得出来,露西心性单纯,被母亲和姐姐保护得极为周全,应该不难从她的口中套话。
“露西小姐,”卡米莉亚忽然出声,“你不去看看你朋友的情况吗?”
露西怔了几秒,回答:“我跟她不熟。”
这就有些奇怪了,看威尔斯夫人的模样,分明紧张得要命。
“奎格利夫人,”露西看着卡米莉亚说:“奎格利夫人,伍德弗里尔小姐,您知道她吗?”
“她不是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吗?”卡米莉亚状若无意地回答。
露西摇摇头,压低了嗓音:“奎格利夫人被放出来了,我姐姐就是被她当作了人质,阿米莉亚的事情八成也是她的手笔,因为阿米莉亚和她妈妈帮过她的大忙,手里有她的把柄。”
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卡米莉亚脸上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吸了口气,迅速调整好了心情,“那这位夫人真是算得上幸运。”
奎格利夫人,卡米莉亚紧闭双唇,默念着这个名字。她满脑子都是各种猜想,她还记得苏格兰场的报告呢,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
这位素不相识的夫人会因为不知名的缘由,再次找上自己?
看着卡米莉亚平静的面容,着急的变成了露西,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夏洛特的音讯了,威尔斯夫人也什么都不告诉她。露西握紧了拳头,圆滑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软肉,她得想个办法帮自己的姐姐摆脱牢笼,还有自己。
露西默默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威尔斯夫人,跟她母亲的勃勃野心,以及所坚持的家族传承相比,威尔斯夫人的爱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再这么下去,等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决定赌上一赌。
“您还记得考文特花园歌剧院夏洛特对您说了一段话吗?”露西鼓起勇气说道:“夏洛特当时想跟您做一个关于奎格利夫人的交易,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卡米莉亚望着玻璃门外的雪花缓缓飘落,落在雪地里顷刻踪迹全无。
“露西小姐,你太过天真了。威尔斯小姐或许有资格同我做交易,因为以前的她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可是你还是个局外人。遵循你姐姐的愿望,好好置身事外吧。另外,小心你妈妈,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了。”卡米莉亚声线轻柔。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个连法官袍的还没来得及褪下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医生快步走了进来,卡米莉亚听见露西称呼他为亨特法官。
经过医生的诊治,斯坦威尔小姐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平安夜的夜晚。
红砖砌成的米特福尔德,有皎洁的月色映着雪光,透过窗落进来。
“你先拆礼物吧。”露比推了推小佩妮。
小佩妮小心地用刀裁开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蓝色的短外套和一顶帽子。小佩妮穿上外套,抚平天鹅绒的衣领,然后把白色毛线织成的风帽戴在了棕色的头发上,风帽蓝色的里衬若隐若现,衬得小佩妮的肌肤细腻了许多。
其余五个姑娘拆开盒子,都是一样的套装,只不过颜色各有不同。
卡米莉亚、简。爱还有海伦打开姑娘们送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条钩针蕾丝绣花边的手帕。
卡米莉亚拿起手帕,就着烛火细看,上面的葡萄藤和百合花的图案十分精美,一看便知费了很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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