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宁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方许宁一进门,便撞上不断擦汗的徐厚卿。
徐城正急得满头汗,见她进来却忍不住给她竖拇指:“殿下今日这番话实在是让下官佩服不已。”
方许宁回以虚弱一笑:“往后还是少些这样的事罢……”
脱离府衙外的喧嚣后,方许宁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徐厚卿吓一大跳,赶忙上前搀住她往里边走。
还未走出几步,徐厚卿便手中一空,他回头一看,原是沈世子绕到侧门那处进来了。
沈牧池将方许宁打横抱起,方许宁突然脚下一空,心中慌乱之际胡乱攀上沈牧池的脖颈。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彼此的呼吸交融,只差一个指节的距离便能让沈牧池一亲芳泽。
方许宁先将头偏转开,红着耳尖道:“不必如此麻烦,你放我下来……”
“那可不成,”沈牧池拒绝得干脆,“好容易才让我抱上,哪能再让你自己走。”
因偏头而将通红的耳尖暴露在沈牧池的眼前地方许宁死劲儿倔着,不论沈牧池怎么说都不肯将头再转回来。
“还请徐城正带路,殿下方才受了惊吓,需要个安静的地儿歇息。”
沈牧池心中只挂念着方许宁的身体状况,虽说现在瞧着精神还看得过去,可连续操劳了好几日的人,怎么可能如同看着这样好。
徐厚卿立刻重视起来,道:“请跟我来。”
自从皖城封城第一天起到现在,已有近半个月,通常按照普通人家的粮食存储量来看,最多再撑两日,百姓便会面临没有粮食吃的局面。
“这样下去可不行。”徐厚卿在带路的同时汇报自己的统计结果,方许宁摇头,表情算不上好。
“现下也不好接触禁封,好容易将城内所有染上疫病的人隔离出来,到时候又因为解封而染上疫病,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徐城正这两日为百姓的温饱问题操碎了心。
方许宁思索再三,提议道:不若将府衙的粮仓打开,开设粥棚?”
府衙也是会存储粮食的,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可因为不是每年都像今年这样会发生意外,是以并未存储过多粮食。
“开设粥棚倒是可行,就怕府衙的这些不够。”徐厚卿满面愁容。
这倒也是个问题,方许宁眉头皱起来。
沈牧池突然开口道:“开设粥棚的事不如交给我来办罢。”
方许宁终于舍得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你可以么?”
她问出这句话不是不信他,表示质疑。是目前情况实在特殊,若非自己强求,靖安侯府一家或许也不用待在皖城,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一行人除了容铃,没再有人染上疫病了。
沈牧池自然道:“殿下忘了咱们一路从朝歌城过来时做了什么了?”
靖安侯夫人乐善好施,一路走来,搭建不少粥棚,为穷苦人家送去不少吃食。
在开设粥棚这件事上,或许沈牧池做起来的确会得心应手些。
方许宁笑起来,忘了自己还被人抱着,道:“那本公主就将这件事交给你了!”
沈牧池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来。
他发现,这样的方许宁与之前没失忆时的方许宁好像有些不一样,从前她不会和自己像方才那样明确的表达愉悦,与欣喜。
发生这样的变化,很可能是因为失忆后,记忆回到两年前,那时候的方许宁还未接受过多的礼法,是个随性的小公主。
想明白这一点的沈牧池倒是稀罕得不行,并非是原先的方许宁不好,只是他总觉着那个方许宁沉重些,眼里总带着淡淡的忧愁。她的确是漂亮的,可感觉还缺些什么。眼下这个方许宁不一样,沈牧池觉着——
方许宁,乐安公主,就该是这样的,恣意骄傲,会让人忍不住一直讲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殿下放一百个心罢。”
“就是这里了。”徐厚卿在一间厢房门口停下。
这是府中最宽敞的地方,他见方许宁早出晚归的,就叫人收拾了这么个地方给她,不成想竟真用上了。
沈牧池将人放在榻上,俯下身替她脱鞋袜,这举动让方许宁吓了一跳,赶忙绷紧小腿,将脚收回来。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方许宁觉着这话或许不那么靠谱,她控制着腿往回收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倒让沈牧池成功脱下两只脚上的鞋袜。
待沈牧池一松手,方许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腿收回榻上,顺便拿毯子盖住。
“都已成了婚,殿下还这般防着啊?”沈牧池见着榻上的人在听到“成婚”二字,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神情时,也好心情的笑起来。
徐厚卿自觉自己留在这里不是个好主意,悄摸摸退了出去,现在房中就只剩下方许宁与沈牧池二人。
“你不用做到这个份上的……”方许宁小声嘟囔。
沈牧池的耳朵何其敏锐,他半蹲在榻前,微微抬头看着方许宁,道:“殿下,咱们好好谈谈罢。”
做什么这样郑重……
方许宁不太适应与沈牧池这样谈话,她呐呐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她其实隐约知道一点沈牧池要与自己谈什么,并且之前也有过谈话的征兆,只是她一直在回避,后边沈牧池也没再提起。
可这两日沈牧池提起这件事的次数有些频繁,方许宁知晓,这个问题是时候解决了。
没放过方许宁神情的沈牧池察觉到她的默许,不可置信中又有些兴奋。
“我先问殿下几个问题,还请殿下如实回答。”
“嗯。”方许宁点头。
“殿下是见到我的第一眼便觉着厌烦么?”这个问题憋在沈牧池心中好久了,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方许宁正要习惯性点头,又想到方才答应要如实回答,她又将这个问题在心中默念一遍,好好思索。
良久才给出答案,她迟疑道:“是……”
沈牧池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也不是……”方许宁迟疑着补充。
“怎么说?”沈牧池又一瞬间变得神采奕奕。
大起大伏的情绪变化让方许宁叹为观止,可她没忘了自己还在与沈牧池进行严肃的谈话。
不顾过这个问题有些为难,方许宁不太想讲与他听。
“这个问题……”能不能跳过?
“不可!”沈牧池十分斩钉截铁,刚讲完这句话又觉着语气太生硬,他放柔声调补充道,“方才殿下还答应会如实回答呢。”
“也罢!”方许宁一咬牙,索性不再隐瞒。
第29章
大庸十八年七月,方许宁在众位公侯之子的众目睽睽之下,被沈牧池骑马撞到在地。
那时,从她倒下再到被方玥棠扶起身,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还觉着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竟会对她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
方许宁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几个哥哥仔细爱护,后宫众位娘娘也待她如亲女,更不用提皇帝是如何捧在手心娇养,将她养的矜贵又傲气,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彼时方许宁想,若是他能与自己道歉,好好同自己说一说,并喝下她送来的酸梅汤,她勉为其难原谅他也不是问题。
可她左等右等没等到少年的歉意,甚至都未偏头看过来一眼。
方许宁是众星捧月的公主,稠人广众之下出丑,让她何其难堪。
方玥棠扶她回去,方才见到少年有多惊艳,现下就有多失望。
自那之后,方许宁心中便憋着一口气,沈牧池便是那条导火索,见到他就会立刻点燃,总忍不住呛他。
到了后边,整个朝歌城的人都晓得乐安公主最看不惯的人便是沈世子了。
沈牧池听完整个过程,半晌未回神,方许宁简直被他盯得受不了。
“你说话!”方许宁头回将自己这件事讲出来,她觉着就算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也至少说些什么。
沈牧池回神后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用一种庆幸又懊恼的语气道:“就因为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方许宁以为他那副样子是嫌自己小心眼,她鼓鼓两腮,语气冲冲的,仿佛这样便能让自己瞧起来的确足一些。
沈牧池一看便知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赶忙解释:“非也非也!殿下听我说!”
“我只是很懊恼,若是那时将话说开了,后边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什么意思?”这话方许宁听得云里雾里的,十分不解。
沈牧池只是太过欣喜,都有些讲不清话了,他好好将思绪在脑海中整理一番才继续向方许宁解释。
“我还未和殿下说过,自那日骑射课与殿下初见,便再未将殿下的身影从心底抹去过……”
这话太过暧·昧,什么叫再未将她从心底抹去过,这是只有关系最最亲密的人才能讲出口的。
方许宁无措的看和他,虽是在俯视沈牧池,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在沈牧池的注视中,她像被渔网围住的鱼,无法逃开四面八方的网,也不敢撞上去,怕被渔网勾住尾鳍再也挣脱不开。
“那时与其说不愿和你道歉,不如说是伤到心中奉如神明的人,痴傻到不知所措,”沈牧池继续解释,“后来二皇子抓住我,还年少的我更是不知反驳,等回神,殿下已经和二殿下走远……”
方许宁没太听清后边说得什么,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沈牧池的那句“奉若神明的人”。
虽然不太合时宜,可方许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沈牧池口中听到。
那可是沈牧池,每一门课都能得甲等被太傅当众夸赞的人……
“殿下?”沈牧池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家说的话能不能让她放下嫌隙,重归于好。
“嗯!”方许宁猛然回神,看向沈牧池,“什么?”
若是这样问,沈牧池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他微微握紧的手心里已满是细汗,他上回这样还是在和方许宁表露心意。
“今日我想殿下道歉,为那日迟来的歉意,也为这些年殿下独自受的气,”沈牧池道,“殿下可愿原谅我?原谅从前胆小懦弱的沈牧池?”
方许宁不知道等这声道歉多久,这么些年的她独自生着闷气,就等有一天能听到能从沈牧池口中的歉意。
“怎么了怎么了?殿下莫哭……”沈牧池手忙脚乱,他不晓得说错了什么,让方许宁蓦地殿下眼泪。
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沈牧池越是哄,越是多。
方许宁哭着,不知为何突然伸手打了他一下。
那一下控制了一下力道,落在沈牧池肩上像被挠一下似的,沈牧池站起身想哄哄她。
不等沈牧池开口调侃,方许宁又是一下,这一下没收力,落在腹部,沈牧池本能地将肌肉紧绷起来,缓解这道力,可他在方许宁的手落下来前又卸了力道,只让人触到一股柔软。
他常年练武,这点力道对他来讲并无影响,只怕伤到方许宁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方许宁不知道这些,又往他身上招呼几下,眼泪掉的更凶了。
这可就不成了,沈牧池容许她撒气,却不能接受这样不顾身子地一直掉眼泪。
他揽臂将方许宁拥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肩,让方许宁平复下来。
方许宁自己也晓得眼下这种行为就是无理取闹,人家都和自己道歉了,他也受了自己这么些年的气,自己还要抓着人不放……
都这样了,他都不还手,还一直哄她,有一刻,方许宁觉着自己有些混蛋。
“沈牧池……”方许宁的头埋在他的腰间,声音闷闷的。
回应她的是轻柔的一声“嗯”。方许宁愧疚更甚,她手指蜷缩,抓紧了他腰后的衣裳布料。
“如今殿下已明白了我的心意,无论殿下说什么或是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沈牧池无所谓。
一眼就沦陷的人,总是有特权的。
方许宁就是有一日说自己杀了人,沈牧池或许一番纠结之后也只会替了她的罪名。
可方许宁要的不是这些,她轻轻开口:“这些年,是我未想通,针对你,给你甩脸子,让你难堪,这些是我做得不对……”
越讲到后面,声儿越小,沈牧池耳力绝佳也不得不屏息凝神起来。
他早该明白方许宁心中所想的,那样高傲的人,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还未听到人道歉,自己还能进宫做皇子伴读,得益于方许宁心思单纯,质而不野。
现下还和让她当众出丑的人道歉,当真是……
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
沈牧池只觉着心中一片柔软,想揉揉她哭红的脸,将人抱进怀中好好哄哄。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他右臂卡住方许宁下腋,左手捞住人的腿弯,等自己坐在榻上时,手上用了股巧劲儿将她面对面放在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着实暧·昧,沈牧池生得高大,方许宁就算坐在他腿上,也只能看见他的鼻尖。若要与之对视,还得微微仰头。
方许宁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
“殿下不必道歉,你未做错,你只要好好坐在云端上便好。”沈牧池扶着她的腰,怕人摔下去。
方许宁何曾与旁人这样亲近过,她什么也听不着了,腰间的手掌炽热,好像一团火,让她忍不住靠近,想让人箍得紧些,理智上又明确的知晓这是不对的,她抗拒沈牧池地触碰。
就像理智与欲·望撕裂开来。
方许宁就是矛盾本身。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愣了好半晌才将身子往后仰了些,试图让自己离沈牧池远些,可腰间的手掌未动分毫,这样的举动也只能让她露出脆弱精致的雪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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