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点头,“父皇那里,要我陪着去吗?”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别插手了。”傅天泽摇摇头起身道。
太子见他起身,便跟着起身,送傅天泽出了东宫。
从东宫出来,傅天泽就直接去了紫微宫。
听说傅天泽过来,皇帝立刻叫人请傅天泽进了寝宫。
进了寝宫,对上皇帝眼巴巴的目光,傅天泽将昨天他抽空炼制的护身玉佩给了皇帝,还有一枚小镜子。
“这小镜子是我仿制的照妖镜,算是个半成品,效果不知道怎么样,陛下要是不安心,可以拿着先用着,等我炼制了更好的,再替换。”
皇帝闻言,也不嫌弃是半成品,笑呵呵的说要赏赐傅天泽,又问照妖镜如何用。
“悬在门上就好。”
一听,皇帝立刻叫首领太监进来将镜子挂上。
不管有没有用,先挂上再说,就算是个半成品,那也多少有点用处吧?
等首领太监拿着镜子走了,皇帝又问,“今天抓了几个妖怪?”
“两个。”
皇帝听得眼皮子一抽,“宫里的妖魔这么多?都是冲着朕来的?”
“这个难说。”傅天泽沉吟片刻道。
从前傅天泽抓了妖怪之后,还会审问一遍,如今已经省略了这个步骤,直接用陶罐封印。
因为他发现这些妖魔的说辞都大同小异,要么冲着黛玉来,要么冲着皇帝来。
现阶段而言,宫中抓到的妖魔,大多数都是冲着皇帝去的,冲黛玉去的是少数。
皇帝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你什么时候回去?”皇帝问道。
傅天泽道,“嗯……还有一件事要请示陛下。”
“何事?”
傅天泽便将神仙师尊从妖魔那里收缴来的赃物全给他说起,一直说到温宪公主想开铺子,以及他的决定,没有遮掩,也没有隐瞒。
有他这个神仙徒弟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背后,皇帝昏了头才会废太子。
不论是从感情上论,还是从利益上论,皇帝都没有理由废黜太子。
背后有神仙撑腰,傅天泽的腰杆子不要太硬。
皇帝是真心偏爱太子,虽然不免对其他儿子女儿有几分感情,但绝对越不过皇后所出的儿女。
就冲这点,傅天泽也愿意给皇帝几分真心。
不过真心归真心,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何况是他和皇帝这层关系?
因此,傅天泽将他所有的打算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十分的坦荡。
――他就是帮太子。
皇帝感叹道,“你这两年虽不怎么在宫里常住,但同太子的感情还是一样好。”
傅天泽笑了笑,没接话。
沉默片刻,皇帝笑道,“就依你吧。”
傅天泽拱手谢恩,然后告退。
刚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进来的首领太监。
“哎哟,傅少爷?这是要回去了?”首领太监及时停住脚步,还下意识退了两步才说话。
傅天泽也停下,“公公这是有急事?”
刚刚那个进门的速度,险些就撞到他了。
首领太监笑着道,“是锦衣卫指挥使在外求见,许选侍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许选侍就是那个被妖魔附身害皇帝卧床不起的后宫小主。
那晚傅天泽说许选侍有杀孽缠身才会那么快被妖魔吞噬了魂魄,皇后便令锦衣卫指挥使调查。
算来也不过一天时间。
锦衣卫的效率,果然是名不虚传。
傅天泽顿时就不急着走了,“那你进去回禀吧。”
说着,傅天泽跟在首领太监身后一起进去了。
见傅天泽去而复返,皇帝自然纳闷,问了一句,得知缘由,便传召锦衣卫指挥使,崔童。
崔指挥使进了殿中,见傅天泽也在,虽有些诧异,但也没当回事。
他一板一眼的如实禀报了调查的结果。
许选侍,闺名巧月,是太仆寺少卿许丞明的庶长女。许丞明膝下有三个女儿,一个嫡女,两个庶女。嫡女许玉芝在十五岁那年落水溺亡,另一个庶女还年幼,才十岁。
许玉芝与许巧月同龄,只比许巧月小了一个月。
不管是嫡庶之分,还是容貌才智,许玉芝都远远胜过许巧月。
三年前,许玉芝才十五岁,就已经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
当年还有一个传闻,淑慎长公主的嫡长子杨锦芝钦慕许玉芝,央求淑慎长公主提亲。
许家和吴家是姻亲,因着这层关系,淑慎长公主不同意杨锦芝娶许玉芝。
杨锦芝虽然爱慕许玉芝,但还没到忤逆母亲的程度,他一向聪明,便换了其他更委婉的方式,试图说服淑慎长公主。
就在杨锦芝说服了淑慎长公主提亲的那年中元节,本是相约一起放河灯,不料当日许玉芝失约了没来,杨锦芝本来很失落,结果第二天便听闻许玉芝溺亡的消息。
杨锦芝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跑去了许家,硬闯进去亲眼看见了许玉芝的尸体,失魂落魄的回到杨家,等许玉芝下葬,第二日就远赴边疆投军,至今未归。
傅天泽至今还记得,杨锦芝从许家回来那晚,喝的烂醉,懊悔的说他中元节那晚该去许家亲自接人的,不该让许玉芝自己来赴约的。
在崔指挥使的调查中,许玉芝是被嫉恨她的许巧月骗出去,推入河里淹死的,这事儿是从许巧月奶娘口中获知的。
许巧月的奶娘无儿无女,一心向着许巧月,许巧月做出这种恶毒的事,事后还没暴露,这个奶娘帮了很大的忙。
这个奶娘原也是宫里放出来的,虽只是个普通的宫女,但她人脉却不少。
昔年因废太子坏事,牵连一连串的宫人,她也是因此被放出宫的。
虽然侥幸活命,还出了宫,但她心术不正,许巧月被养成这样,这个奶娘占了很大的原因。
许巧月不但杀死了许玉芝,还将知道她约许玉芝出去的丫鬟也灭口了。
包括当时不小心亲眼看见许巧月推许玉芝落水的路人。
细细算来,许巧月手中足足沾染了十几条人命。
都是因许玉芝溺亡事件,被牵扯进来,然后被许巧月灭口。
这手段,端的是毒辣无比。
崔指挥使回报完结果,寝殿内一片死寂。
杨锦芝是当今陛下的亲外甥,当年杨锦芝好不容易求得母亲改变心意,兴冲冲的入宫求了赐婚的圣旨,就等着八月许玉芝生辰时,给心上人一个惊喜。
皇帝至今还记得外甥求到赐婚圣旨时,欢喜得笑容灿烂的样子。
还有之后许玉芝溺亡,杨锦芝心死如灰,远赴边疆参军前,曾入宫求皇帝调查许玉芝溺亡真相。
他不相信许玉芝是失足溺水。
但当时皇帝被太上皇找事,根本顾不上调查一个许玉芝的死因,但又心疼外甥,便劝他再等等。
结果就是杨锦芝负气离京参军,他想靠自己挣出个前程,逼着许家查明许玉芝的死因。
谁也没想到,时隔三年,许玉芝的死亡真相,无意间以这种方式曝光出来。
皇帝沉默了半响,问道,“许丞明可知道真相?”
“许大人并不知情,其实许大人当年也查过,但这个奶娘手段太粗暴,将所有涉事的人,用隐蔽的方式灭了口,制造成意外,知道真相的只有这个奶娘和许巧月。”崔童道。
许丞明不知真相,皇帝的怒火便没迁怒他。
“许巧月生母,还有这个奶娘,赐死。”
其余事涉的人,早在当年就被全部灭口,能处决的,也就这两个人。
皇帝沉默了片刻,叹道,“传朕旨意,命骁骑尉杨锦芝回京。”
骁骑尉是武勋,正五品。
杨锦芝从军三年,就爬到这个位置,全是靠自己杀出来的军功。
傅天泽从仪元殿出来,顿了顿,转道去了东宫,将他意外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太子。
太子沉默半响,想起杨家大表哥,叹了口气,恨恨的道,“许巧月真是个贱人!”
第30章 锦芝
傅天泽也觉得许巧月很恶毒,叹了口气道,“可惜了阿锦和这位许小姐的姻缘。”
本来好事将近,怎料造化弄人,阴阳两隔。
太子沉默了半响,忽然眼巴巴的看着傅天泽,“表哥,你可有法子救许小姐?”
闻言,傅天泽面色微变,“这话可不能乱说,逆天改命,这是要遭天谴的。”
一听天谴,太子也不敢乱说话了。
虽然他希望杨家表哥能与心上人终成眷属,但在他心里,傅天泽的地位更高些。
思及此,不免惋叹杨家表哥可怜。
过去三年了,杨大表哥仍然在战场上拼杀,这说明三年过去,他仍未忘怀。
也可能――再也忘不掉许玉芝。
年少时深爱过的人,又死在用情最深的时候,汹涌的情感、没能阻止心上人被害的懊悔。
这种绝望真的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杨锦芝没有崩溃,就是靠着想给许玉芝一个公道的意志,死死的撑着。
如今知道许玉芝遇害的真相,太子真怕他心神崩溃,撑不下去。
他怎么想的,就怎么对傅天泽坦白。
当年的事,太子年幼,不能擅自离开皇宫探望表哥,便请求傅天泽代他前去看望。
因此,傅天泽是亲眼见过杨锦芝心如死灰的模样。
当年傅天泽不能理解这样深刻的情感,如今也还是一样,但三年过去,傅天泽也成长了不少,能理解杨锦芝的难过。
想想,如果他的至亲被害,他同样也会这样悲痛。
“表哥,等阿锦哥哥回京,你能帮我去看看他吗?别让他……”做了想不开的事。
傅天泽应了。
之后两天,傅天泽仍是照常进宫巡逻,然后出宫。
第三天,杨锦芝快马加鞭,从边疆日夜兼程的赶回了京。
傅天泽巡完逻,来到仪元殿时,正好撞见了风尘仆仆的杨锦芝。
三年了,昔日芝兰玉树的俊朗少年,变成了糙汉子,容颜未改,但气质已经是大变样。
通身的杀气,连傅天泽见了,一瞬间都有些渗人。
见到傅天泽,杨锦芝愣了一瞬,收敛了身上的气势,“阿泽,好久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三年前的傅天泽还是个八岁的孩童,三年后的傅天泽,已经长成了五尺(155cm)高的少年。
眉眼长开了,褪去了稚气,瞧着确实大不一样了。
但杨锦芝还记得傅天泽的轮廓,因此很快就辨认出了眼前少年是傅天泽。
“杨大哥,你已经见过陛下了?”刚刚碰面时,那一身的杀气,傅天泽难免想到许玉芝。
提起这个,杨锦芝想到什么,眼中情绪翻涌,微笑着道,“见过了。”
杨锦芝心里虽然恨,怒,但他不会迁怒无辜的人。
“这是……要出宫?”傅天泽成就半仙之体后,对情绪很敏锐,感觉得到,杨锦芝对着他虽然带笑,但情绪却很深沉。
杨锦芝默了默,“有点事要办。”
舅舅一直留着许巧月的尸身,等他回来,就转交给了他,随他处置。
皇帝留着许巧月尸身一事,傅天泽也是知道的。
想也知道,许巧月害死了许玉芝,杨锦芝心里这口气发泄不出来,到时候很容易出事。
把许巧月的尸身留着,杨锦芝想泄愤也有个地方撒气。
傅天泽想了想,“我能随你一起去吗?”
哪怕没有太子的请求,他也是有点同情和担心杨锦芝的。
杨锦芝很早就考中了举人,且名列榜首,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娶到深爱的心上人,考中会元甚至状元,名满京华。
可惜了。
杨锦芝看了傅天泽一眼,同意了。
傅天泽没进仪元殿,扭头虽杨锦芝一起来到去锦宫。
皇帝醒后,就下旨废黜许巧月的位份,将其挪到了去锦宫,用冰棺装着她的尸身,等着杨锦芝回京处置。
二人来到去锦宫,这里已经有人候着。
“见过傅大少爷,杨大少爷。”宫人上前行礼,然后退开,让二人进来。
看到许巧月在冰棺里的尸身,杨锦芝的眼睛立刻就红了,是那种恨到极致的赤红。
“烧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杨锦芝在恨怒中,说出了这两个字。
前朝时,火葬很流行,虽然大多数人都选择土葬,但火葬也有不少人选择。
而本朝,不实行火葬,遵从周礼,死必归土,也就是“入土为安”,这是儒家讲究的孝道。
越是高门大户,就越是讲究,墓葬都是严格按照风水来挑选的,身份越高,墓葬就越大,陪葬之物也多。
杨锦芝下令烧了许巧月的尸身,显然不是想火葬,而是想将其挫骨扬灰。
这恨意,浓重的两侧侍立的宫人都觉得害怕。
傅天泽倒是很理解,见这些宫人们呆愣,便呵斥道,“没听见吗?”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宫人们想起了上头贵人的交代,忙不迭的按照杨锦芝的吩咐,搭火柴架,然后将许巧月的尸身,从冰棺里挪到或火柴架上。
有眼色的宫人搬来火油,浇在许巧月的尸身上,连带火柴架也浇了一遍,然后取来火把,递给了杨锦芝。
杨锦芝一直静静地站着,见宫人递来火把,他半点不犹豫,接过来就往许巧月尸身上一丢,直接丢在许巧月的脑袋上,眨眼间火焰铺开。
炙热的火焰将整个火柴架烧起来。
宫人们受不了热意,退远了些。
只有不怕热的傅天泽,和硬抗的杨锦芝站在原地。
“我其实……一早就怀疑过她。”杨锦芝忽然道。
傅天泽默然,没说话,他知道杨锦芝并不是需要人跟他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许巧月表面乖巧,但却一直嫉妒玉芝,嫉妒她的出身正统,嫉妒她的容貌身段更美,嫉妒她更聪明灵秀。但我却没想到,她能恶毒到这种地步。”杨锦芝眼眶通红。
杨锦芝哽咽了一瞬,“那年中元节,我原是想上门接她的,可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赐婚的旨意还没有宣读,我怕她被人非议,所以约好了在星湖边的八角亭等她,”顿了顿,“但她迟迟未来。”
“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等到了深夜宵禁,一直没等到她,才回去。”
“可我却不知,就在星湖的对岸,她被人推进星湖里,摁着脑袋在水里,连求救都不能,我明明就在对岸……我明明就在对岸……”
杨锦芝恨极了的目光,死死盯着火焰里的身影,“我真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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