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之丑陋有两个地方暴露得彻底,一是官场,二是赌场。
倪二没做过官,不过在赌场混了半辈子,对于人的阴暗面,尤其夫妻间官司看得门清。
从倪二那儿离开,贾瑜原本轻松的心情又沉闷起来。
贾赦一而再提起黛玉婚事,就是他能不让贾家打黛玉主意,黛玉也终归是要嫁人的。
最迟过不了两年亲事也要定下了。
嫁给什么人?
湘云定亲后,贾瑜鬼使神差之下打听过对方的消息。
史家原本只一个保龄侯的爵位,湘云父亲死后这称呼落到了叔叔史鼐身上。后史鼎立功得了新帝的青眼,破格封了忠靖侯。
非开国,没大战功,异性封侯可谓是大恩典。
一门双候,又是早逝兄长唯一后代,湘云亲事定得相当慎重,面子上好看内里也要实惠。
千挑万选之下定下了卫家嫡长子,卫若兰。
卫家作为世家底蕴比不上四王八公,不过有几点好的。
第一,卫家这几年在走上坡路,卫若兰父亲是当朝刑部尚书,正三品实权官员。
第二,卫若兰本身人品才貌出众。
第三,卫若兰的母亲是圣上的嫡亲姨妈,虽说圣上亲娘死得早,不过毕竟是亲姨妈,多少有些情分。
综上,这门亲事看着相当不错,林如海若是给黛玉定亲,顶格也就是卫若兰这种条件了。
可这嫁过去真的过得好?
贾瑜跟卫若兰没交集,不过宝玉这交际花跟人熟,为了更全面判断贾瑜组局叫宝玉拉着卫若兰来了。
人的确确的没毛病,就是屋里头有两个称心的丫头。
官员世家子弟婚前都有,寻常事情,没有才不正常,只要不弄出来什么庶子就是清清白白的好公子。
正是因为寻常,才更让人腻歪。
碰过别人的东西再靠近黛玉,不说黛玉本人,单是贾瑜想想都受不了。
成亲前不干净,婚后就能收敛?
凭什么?凭黛玉姿容绝世还是心思玲珑?
贾瑜是个男的,但他不信男人,更何况黛玉生成那样,难不成意义就在取悦别人?
嘴里都说小妾姨娘不过是个玩意儿,谁还能真不当回事儿。
贾瑜心里不平,又叫宝玉带他见了一些王孙公子,不说好不好,多多少少他都看不上。
连他都看不上的人,黛玉怎么能嫁。
林如海是能为黛玉撑腰,可他能逼着姑爷守身如玉?林如海自己都习以为常做不到。
一通人见下来,贾瑜只觉黛玉不光不该嫁进贾家,她就不该嫁人。
不知是贾瑜倒霉还是什么,本就有些想法,心烦意乱回家时又撞上了另一档子事。
九月初二凤姐生日,贾琏不知抽什么疯,在这样的日子里偷吃,偷就偷了,防护工作做得潦草,被凤姐逮个正着。
尤氏等人过去劝,贾琏竟然假借酒意拿剑对凤姐喊打喊杀。
这两个前两年还蜜里调油妇唱夫随,现今竟然到了这般田地。
贾瑜看得可笑,直接过去一脚把贾琏踹翻在地,看他脑袋不清楚还想爬起来比划,干脆上去多踹几脚将人踢昏过去。
原本混乱的场面因贾瑜出脚安静片刻,稍后众人更是忙碌起来。
抬贾琏上床,出门找大夫,拦着贾瑜再出手,劝慰凤姐,倒是比刚刚还混乱。
尤氏等人一边说贾琏糊涂,一边对贾瑜说和。
一众‘不至于,不过是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声中,也就凤姐说了几句踹的好。
本来就烦,被人说更烦,一个人对上一群着了急的人有些吃亏,贾瑜识时务,不多争辩回了园子。
几天没见黛玉了,贾瑜进了园子没回稻香村直接去了潇湘馆。
凤姐生日园子中姊妹都去荣庆堂热闹,凤姐走了席面散了,众人才回来。
宝钗探春等人在怡红院和宝玉闲话,黛玉因贾瑜没心情没和姊妹玩耍,独自回了潇湘馆。
正烦躁间看贾瑜来了,脸色还带着几分讥讽厌倦,黛玉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你过来做什么了?别处受了气才想到这儿还住着个人了?”
人来了就能说得开,这几日自家姑娘阴阳怪气的,看着实在有些别扭。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借由拿东西出了门,贾瑜看没人了凑到黛玉近前坐下。
“有话说话,摆脸色给谁看呢!”黛玉斜眼看人啐了一口,她没质问这人先开始作妖了。
“林妹妹,”贾瑜盯了会儿黛玉,看她开始不自在才继续道,
“你能不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第45章
“做姑子?”
黛玉猛地听到这几个字懵了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嘴里重复一遍。
“是,我这几日见了些人,思来想去觉得你不该嫁人,不嫁人说不过去,思来想去就剩这条路子了。”
不该嫁人?
哪怕是在这样的情景,黛玉听到‘嫁人’二字依旧羞窘万分,压下心底臊意,黛玉微笑起身。
“你做什么去?”
“你跟我过来。”
贾瑜不明所以,以为黛玉有什么东西要给他看,跟着人走到了门外。
“你在这儿站着。”
“行。”
贾瑜一头雾水站定,黛玉转身回屋插上了门。
就是反应迟钝也看出来了,黛玉这是把他上在了门外,拒绝沟通啊。
贾瑜还想解释就听黛玉冷哼一声,道:
“合着嫁不成你,我就要去当姑子了!你是如何不得的人?”
原来她听到的是这句话,还真是巧。
这话对贾赦说没什么,不过就是陈述事实,只是在黛玉听来估计不是很好听。
不过,这事儿想想还有点,别扭。
不知为何,贾瑜感觉脸莫名红了起来,还有点发胀的趋势。
原来小姑娘背地里想了这么多,还是关于他们两个的。
自己一个人乱想不算什么,两个人都在想好像总有些,难道是心有灵犀?
听门外贾瑜不作声,黛玉更是平添几分火气,他竟还真这么想不成?
原本想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现下却是顾不得其他,只想出一出胸口怨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寄住你家,又不是卖给了你家,我的亲事自有父亲做主,哪里用得着你操心了?”
若是正常情况,作为大家闺秀,黛玉自然不肯把亲事挂在嘴边,就是有心说开也想了些委婉法子。
只是此时怒从心生,还附加了些许不好形容的委屈,没有外人在场,黛玉一时间口不择言没了顾忌。
“你又是什么大人物,我倒是不知自己哪里配不得你,还要被你挑拣了。”
她竟然还说什么配不配,难不成她也做过打算?
一直微妙不好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些酸有些涩,还有点,奇奇怪怪的,矫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着待人好,竟不知道背地里……”
黛玉说了几句不见贾瑜辩驳,只刻意说违心话叫人伤心,若是以往照贾瑜的性子早就怼了回来,可今日竟是依旧不发一言。
话好说出来却难收回去,贾瑜不反驳黛玉只能硬生生止住。
哪怕此时她依旧不想叫贾瑜误会,自己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只是话说到这份上难道不应该有个解释?
“你是被人捂了嘴,还是带了笼头?”
二人默一会儿,黛玉愤恨开口。
“没,你竟然还真细想那事儿,有些叫人羞涩,脸红得难受没顾上解释。”
他这又是在说什么?!
黛玉只觉一盆温水迎面而下,刚沸腾的怒气竟莫名消了一半。
这时候说什么羞不羞的,黛玉心头大恨,这天杀没心的,说着正经事又去想了其他,更可恨自己被他带偏了,脸竟然也跟着发烫。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黛玉一时间无言,站在门内喘了几口长气。
过了半晌,黛玉心情平复,想想刚刚有些可笑,自己这边说什么对方不接话茬,气也是白气。
“你若是没什么好说的就回吧。”黛玉冷声道。
“你还想听么?”
要不想听换个时候说也行,反正不一定非今儿说。贾瑜心道,他对黛玉可真体贴入微,若是换了别人,他想说哪里用的着考虑其他。
不过黛玉到底不是别人,他还是相当愿意考虑黛玉状态的。
“哼,”黛玉冷哼一声,明明是他要解释,现在竟然成了自己追着人要了。
早知贾瑜说话不中听,自己习惯了也不过多计较,只是此时着实对他有些厌烦了,这世上竟有如此不讨喜之人。
“想。”
便是厌烦又有何用?黛玉心内冷笑自嘲,她难道和贾瑜较真,让他离开自己再辗转反侧?
何必跟个傻子计较!
“那你开门叫我进去,隔着门说话不方便。”
她能怎么样?还继续这样自己干瞪眼?
黛玉认命般开了门,贾瑜进屋看黛玉小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摸了摸脑袋傻笑一番,随后关了门。
黛玉走到东屋书房,坐到书桌后,贾瑜搬了把椅子坐到黛玉对面。
“那我先说说那日为何口出狂言?”
他竟然也知道自己是狂言,黛玉似有若无点点头。
“那事儿归根不怪我,要怪就怪你大舅舅,他那人想一出是一出,嘴上又没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了。”
这形容哪里是大舅舅,他自己不是这样的?
黛玉轻哼一声没开口打断。
“他说我年岁到了,该考虑成家了,问我你怎么样,那咱们家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能让他打你主意,赶紧说句狠话回绝。”
看黛玉神情不好,贾瑜继续为自己找补。
“不说你爹同不同意,我哪舍得让他们给你添堵,不过也不能全怪我爹,他这打算也是因为老太太撺掇。”
反正话开了口没什么好隐瞒的,被人算计心里有个底儿也好,省得哪天真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瞎伤心。
“老太太除了宝玉最疼你,不过你俩再如何都得放贾家后面,你分量再重也跟贾家没得比。”
是不是有些过于直白了,贾瑜检讨一下了自己,随后打了个补丁。
“当然,她还是疼你的,你看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再不行看看我,我们在那儿什么待遇,你又是什么待遇。”
说着亲事怎么又扯到了老太太身上?
黛玉有几分无语,却并不如贾瑜想得那般忧虑。
一来,她早就清楚老太太对自己如何,一份真心疼爱已然可贵,她又如何能要求人把自己放在首位。
二来,若是她无依无靠或许会生出愁怨,只是现今她有父亲,还有……心里自有底气,何必为其他人怅然若失。
至于老太太对自己的算计,身在贾家多思无益,总归父亲贾瑜都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贾瑜说话万般不是,只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人生在世还是自己快活最为重要,想多了不痛快就别去想,天塌下来总有人一齐顶着。
黛玉心思细腻,哪怕是知道要爱惜身子不能多想,许多时候依旧忍不住多想。只是,面对贾瑜胡搅蛮缠时不时发癫,她就是有心想也想不下去。
正如此刻,几位姊妹尚且可以为例,拿自己说事儿有什么意思?
就他整日作怪,别说老太太受不了避而不见,就是两位身强体壮的老爷,哪里禁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老太太偏心不假,不过平心而论,贾瑜多少还是得找些自己身上的原因。
黛玉想了一通,只听贾瑜继续道:
“当然不能全推到老太太身上,你爹现今越来越出息本就招人眼,放在别家难道就不算计了?”
呵,怪大舅舅说话恣意,怪老太太偏心算计,现在又怪自己父亲太过出息?
说了一圈除了他清白无辜,别人倒是都有些问题。
说得没有道理还能反驳,但若是过于荒诞人反而没了争辩的兴趣。
这样滑稽离谱的话头,自己陷进去岂不是也成了糊涂人?
不管如何这事儿算是解释通了,再继续不知又说什么胡话,黛玉开口打断,问道。
“那你为何要叫我做姑子去?”
说到这个,贾瑜愁了脸,将今日在凤姐处看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黛玉闻言一惊,暗道贾琏不讲究。
“我那哥哥,整体人还可以,只是一碰上男女之事就成了混账,他们都如此,我怎么放心让你嫁给别人。”
当某种限制被打破,再继续深入就成了理所应当,黛玉心道自己可能是入了魔,竟然真任由二人肆意谈论这个问题。
贾瑜惯常如此,她怎么也这般不慎重?私下和姊妹探讨是常事,可这是贾瑜……
“你家人如此,怎么说别人都如此?”
大概不该如此恣意,可这里只她们二人。黛玉心内天人交战,没战出个结果就听自己声音溢了出来。
“别人好又好到哪里去?就看”
贾瑜卡顿一下,黛玉随之看过来,贾瑜嘿嘿一笑将‘你爹不也是几个姨娘’咽了下去。
“就看云丫头家,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卫若兰,房里还有几个顺心的丫头。”
黛玉虚岁近十四,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听贾瑜这话就知卫若兰哪里不妥,可这不是寻常事?
“我就是不喜云丫头也能为她作保,冰清玉洁的姑娘,身边可没有过什么貌美小厮,怎么她行那姓卫的就不行?”
这话,就是再混账也不该说。
黛玉本欲说几句,念及湘云没开口。
湘云那样张扬爽利的丫头,将来会成大舅母那般假装不在意,还是会像凤姐姐一般闹将出去?
亦或是费尽心机将人笼络过来,时间长了忘过去,成为他人口中神仙眷侣?
哪条路都是通的,哪条路都是有例可循的,只是,哪条路都是不好走的。
“世间事本就如此,”男女生而不同,自古皆是。
看黛玉表情贾瑜就知她为湘云担忧,这姑娘,总是不先想自己。
“云丫头亲事定了,自求多福就是,她如何我管不着,只是你可不能成她那样。”
“我又有什么不同的?”黛玉喃喃自语。
“你可以提前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贾瑜斩钉截铁,黛玉面露迷茫。
这话第二次听没了头次难以置信,却依旧让人措手不及。
诗书花草,鸟兽鱼虫,名山大川,各地风土人情,有的见识过有的没见识过,她都是万分喜爱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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