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儒那老家伙还连个进士都不是呢。
刚说努力一下便被黛玉打击,贾瑜有些丧气趴在了桌子上。
“三哥哥可是被我说得没了读书的兴致?”黛玉看贾瑜的样子不由轻笑,学着戏里老学究的样子摇头晃脑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句话我知道,这不就这本书里面的吗?不是这么用的吧?”
“活学之活用之,活取之活予之,此之谓不落窠臼。”探讨擅长的事情黛玉比以往更加活泼,方才的一些别扭心思也在一问一答中消失无踪。
“好吧,那我试试,要读到什么程度才应该试着理解?”
“读书读熟,自然是你和它熟悉了再去理解,比如刚刚那句,即便说不出其中道理也直觉哪里该用哪里不该用便是熟了。”
“哦,知道了。可若是我不看译文读了理解错了怎么说?”
“只要有所得便不算错,况殊途同归,你看这本书悟出来自然总能回到这本书的题而不是其他书的意。”
“我大致有些明白了。”
贾瑜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思索片刻,读熟好说,谁给他讲啊,难不成真去找贾代儒?
“哥哥若是不嫌妹妹才疏学浅,”黛玉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老太太说开春叫我搬到后院,估摸着这个月过去也能搬了”。
“不嫌不嫌,你不嫌我笨就好。”贾瑜连忙开口,人都主动抛出橄榄枝了,不抓白不抓。
承认自己没文化对于贾瑜来说不是什么事儿,对一个小姑娘承认自己远不如她更是容易,事实如此,没什么好羞愧的。
“我不嫌,哥哥不嫌我傻就好。”
这小姑娘,不光记性好还记仇,随口一句话怎么就过不去了。
两人说了一通学问自觉都亲近了一些,看黛玉兴致不错贾瑜起身从床下掏出来一个箱子摆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拜师礼,”贾瑜恢复到平日的状态对着黛玉挑眉笑道:“我读书不及你,做这个你可不及小爷我。”
黛玉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手提花灯。
“是昨天被人买走的小兔子!”黛玉将花灯提起来看到栩栩如生的兔子耳朵又惊又喜,“那个大伯不是说那是最后一盏么?”
“是啊,那是他摊子上的最后一盏,可是这是我为你做的第一盏。”
贾瑜看黛玉真心高兴也忍不住笑意,“是不是还不错,小爷我昨晚搞了两个时辰才弄出来个跟昨天那个差不多的。”
“你怎么会做的!”
“啧,除了你这个师父我就不能再认点其他的?开锁的做灯的炸果子的,外面那条街小玩意儿没几个我不会的!”
贾瑜来这几年和贾府的人不熟,不过在贾芸以及几个周边穷小子的带动下和摆摊的爷爷大伯挺熟,反正银子他多的是,不是竞争关系给多了银子不怕人家不教,时间多学的东西也杂了些。
“你不说外头的东西是皮猴子吃的,我们不能吃?”
“嗯,外头的炸果子不能吃,我做的能吃,有机会做给你吃。”
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不过问题不大。
黛玉朝着贾瑜斜了一眼,没等对方反应便兴奋地提着花灯绕着桌子走了两圈。
“可惜现在不是晚上。”黛玉又绕着屋子走了两圈,等身上有了一些细汗才停下来坐到桌旁,“等到了晚上我一定要拿着它给她们看看。”
尤其那个湘云,她家里兄弟买得来,难不成也能做得来?
“不要拿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怎么又来了?
“在外跟我走太近不好。”他读书痴缠黛玉问问题还好说,黛玉拿他送的东西炫耀就不太好了,前者还能说一头热后者都算两厢情愿了。
当然这个词用着不太合适,反正就这么个意思,活学活用嘛。
“走近了又如何?是老太太会制止还是几位姐妹会和我疏远?”
这倒不会,自己怎么也是老太太亲孙子,就是头疼不喜也到不了不让外孙女和自己接触的程度。
至于三春,不说她们自身怎么样,只看在老太太面上就不能疏远黛玉。
“府里总会有人看不惯”
“还有谁,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难不成家中其他长辈还有在意的?”
嘿,别说,猜的还挺准。
看贾瑜表情黛玉也有些惊讶,两位舅舅好说话两位舅母也温柔随和,他们能有什么在意的?
“你说清楚”
这玩意儿不好说清楚,就是能说清楚也不能对现在还是个孩子的黛玉说清楚。
贾瑜想了想回答。
“反正有人,我可是提前说了啊,跟我走近了有人瞧不上你你可别怪我。”
“我不怪你,”黛玉将花灯放在桌子上对着贾瑜开口:“三哥哥,我想亲近你便亲近了,合情合礼,若是真有人因为这等小事为难于我那这贾家也没什么好学的了,大不了收拾东西回扬州。”
是啊,回扬州挺好的,前提是林如海还在。
林如海要不在了想回也没地方回了。
要是能不死就好了。
贾瑜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
“林妹妹。”
“嗯?”
。
“你想什么呢,一个不注意就神游天外,”湘云眼波流转故作惊讶,“不会是想你的林妹妹怎么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回来吧?”
“这,林妹妹去的时间确实是长了些。”
“不过去了趟后院哥哥就魂不守舍了,”湘云嬉笑两声,“要我说林姐姐说不定去了三哥哥那儿了,他们关系好像不错哩。”
“不,”宝玉想想贾瑜摇摇头,“林妹妹聪慧灵透,怎么会”
话说半句宝玉适时停了下来,虽然是实话,但毕竟是自家兄长,没必要把话说得太直白。
“那咱们现在去看看?”
“好。”宝玉心下思忖,若是林妹妹一直找东西没找到去了还能帮忙,若是去找了三哥哥,那,两个人总不如人多了热闹。
湘云宝玉各有心思,迎春几个多少能看出来一些,推脱懒得活动没有跟着,二人也没叫丫头走到后院看没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走到贾瑜门边。
宝玉和湘云小心将耳朵凑上去,只听里面贾瑜的声音清晰传来。
“你爹,是有病么?”
第8章
“可是今日的酒菜不合三爷的胃口?”
“不是。”贾瑜睨了一眼说话人随即又陷入沉思。
今日这顿饭是贾芸从中拉扯的,请客人是他那紧邻倪二,因为帮忙搜罗锁二人通过贾芸结识,不过因为对方是个专放重利债的泼皮,贾瑜和其并没有深交。
这倪二虽说无赖却因人而使,加之为人豪气做事仗义颇有义侠之名。
对方自恃非狐媚猿攀之人,因此即便结识了贾瑜也只作寻常人处着并不上赶着,今日让贾芸牵线做东怕是有不好解决之事相求。
对方不主动提贾瑜也懒得问,只专心想自己的事情。
昨日问了黛玉林如海之事,黛玉还没回答宝玉湘云便闯了进去打断二人说话,打断了也好,不被打断他就可能被打了。
贾瑜想想昨日黛玉神情有些头疼,果然娇养出来的小姑娘不好搞,也不知道哪里招惹她了一个不对就要恼。
恼不恼的吧,看样子从她那儿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不过本身也不能指望黛玉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难不成就这么等着林如海死了?
贾瑜想着黛玉说大不了回扬州的话不由皱了眉头。
“瑜叔,是有什么烦心事情吗?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贾芸对着倪二使了个眼色,倪二轻咳一声附和。
“是啊,三爷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不妨说出来,我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勉强算多吃了几年饭食,就是没什么解决法子至少能帮着琢磨琢磨。”
贾瑜看看贾芸又看看倪二,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说得也有点道理。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万一能分析点什么出来呢?
“那我说了,你们帮我看看。”
贾芸倪二赶忙做倾听状。
“我认识个人,不太熟悉,几年不见突然死了,你们说这是为了什么?”
贾瑜语焉不详地抛出来个无头无尾的问话,贾芸一头雾水倪二硬着头皮接下去。
“可是惯常身体不好或是忽然重疾?生前可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贾瑜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特别的,“他死前几年幼子,妻子相继去世算不算?”
“相继去世?可还有其他血脉在世?”
若是再说细点贾芸难保不会联系到黛玉身上,贾瑜念及此摇摇头。
倪二看贾瑜摇头也沉思起来,他本以为问话不过是这位爷看了什么话本或者故事随口一问,看对方思索情形怕是真有这么档子事儿。
一家人相继去世连个根儿都没留下,要说都是体弱巧合倪二可不信。
“那这位爷生前可有续娶或纳妾?”
“没,他和亡妻情深义重无意另娶他人。”
“呵,三爷还是年纪轻了些,男人便是嘴上说的好听哪儿有真为个女人守身如玉的。”
“老二住口!”看倪二说话不着调贾芸赶忙出声制止,贾瑜年纪尚幼怎么能听这些。
“你接着说。”
贾瑜看倪二认真分析也来了兴趣,他性别是男,可真算起来还没什么机会想那方面事情。
上辈子活的那些年一直躺着,某种程度上病人不分男女,这辈子好不容易能自由活动了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哪儿有空想那个,而且年纪也不太允许。
“嘿,三爷爱听我就继续说,”倪二喝了口水继续分析,“便是再温柔貌美的女人时间长了不过一个样子,哪儿有子嗣重要?”
“可那人是书宦之家学识渊博还公务繁忙。”
贾瑜说着顿了一下,他只听说林如海好像如何如何,没见过人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不过养出来黛玉那样的小姑娘肯定不会差劲。
“嗨,皇帝老儿不来头更大?”
倪二微妙笑笑,“我见得大人物不多小人可见得多,只见赌徒输急眼卖妻卖女,可没听说卖儿子的。”
听到对方拿黛玉之父和赌徒比贾瑜有些不喜轻哼一声。
“当然,我不是说那位爷怎么样,只是连我们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都晓得子嗣重要那有点家底的岂不是更在乎?”
照他这么说确实,林如海确实是有几房小妾的。
贾敏在时尚且有其他女人,难不成人没了就突然不在乎子嗣了?
除非……
“照我说,您说的那位爷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命可能长不了了!”
林如海知道!?
贾瑜闻言怔了一下,只听倪二继续道。
“而且怕不是因为什么身体原因,这样估摸着是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了?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贾瑜想到上辈子看的一些宫廷斗争的电视剧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林如海那个官好像还是个肥缺,说不定中间还真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这么说黛玉被送过来可能不仅因为母亲没了需要外祖母教导,可能更大原因是不进京可能下一次没的就是黛玉了?
那更麻烦了,如果是这样林如海又聪明又做了几年官都救不了自己,他没人脉没本事还相隔千里能怎么掺和?
“不过,”倪二看贾瑜眉头紧皱又放缓了语气,“也可能只是身体差到有心无力,突然恶疾或者积劳成疾最后因病故去。”
得,可能是因病可能是被害,合着说一堆话都在扯淡。
贾瑜被倪二说得心情放松了些,转而问起倪二。
“今儿你让小芸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倒真有件麻烦事儿想让三爷您帮忙。”
倪二看贾瑜主动步入正题也不再遮掩。
“您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虽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营生也是个正经活计,既然是正经活那多少都得有点场子规矩。”
贾瑜点头,他和宝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不同,常在外头跟做买卖人混着知道的乱七八糟事儿多,倪二这种民间放高利贷的说着难听在当下也勉强算正经买卖。
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最高利,这帮人的权益还是受官府保障的,毕竟许多小商小贩临时周转不来也得靠这帮人。
当然他们主要利益来源是赌鬼就又另说了。
“这一阵子我管的那片场子经常有人出来放利,我银钱不多也不说吃独食,平时也有人过来,大家和睦生意也兴旺,只是这回来的人不守规矩叫我有些难做。”
“不守什么规矩?”
“既然找您帮忙我也不瞒您,各场子利银都有定数,”贾瑜不是这里头人倪二也只简单说说,“若是定的四分利那其中两分要给场子,剩下两分才算自己的。”
“那不在场子放不行?”
“那里边赌急眼的哪儿有空儿出去寻摸放债的?当下有人放也就借了,没人靠着外面正经放债的哪儿有几个敢借给那帮赌鬼的?”
“那你说的人怎么不守规矩了?”
“那人比我们少要一分利,还不给场子利钱,不说手头放出去多少,只这事儿摆着就很多兄弟不爽快了。”
“你的场子不守规矩你还管不了?”
贾瑜出于好奇如果一次赌场,那里边看着混乱实则一堆人在暗处盯着看有没有闹事的,没点背景开不了赌坊,一般人可不敢在那儿闹事。
“那人每次过来就自己个儿,管是能管,只是怕管出来什么麻烦。”
“别绕圈子,听着烦。”
“那我直说了,”倪二看贾瑜不耐烦苦笑道:“我有几个兄弟打算给人点教训,没想那人进了荣国府便再没出来。”
“荣国府?”
倪二点头肯定,贾瑜脑子一转明白过来,跟他认识的哪个不知道他和府里人一向不和睦,闲来无事就爱找茬给人不痛快。
就是倪二不知道还有贾芸出主意呢,他这是要维持秩序还不想得罪人叫自己这府里的事精出头啊。
贾瑜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端起茶碗假借喝茶考虑起来。
放印子钱这事儿民间默许,不过泼皮放债和权贵家里人放债又不是一个性质,平时也就顶多说一嘴不讲究,等真有人想搞荣国府时这都能拎出来算个不大不小的由头。
放债的会是谁?
贾瑜心里盘算起来。
府里奴才们有四个势力大的,总管家赖大,账房林之孝,银库吴新登,买办房单大良。
这四位手里的钱说不定比府里大小主子都多,不好说会不会冒风险出来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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