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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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光大亮,望泱便去寻天眷涯。未曾想到了殿外,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天眷涯,最后是念无匆匆忙忙跑出来。
“望泱公子,魔尊现下有事,怕是不得空见公子。”
天眷涯卧榻几日,想必有一大堆事要处理,不见他倒也是常理,但也不能白跑一趟。
“念无,你可否劳烦你替我问一问魔尊,昨日送来的葡萄是从何处采摘的,我们想用来酿酒,不知是否方便。”
望泱所说的葡萄园,园内的每一株葡萄藤都是由陛下亲自种下的,无论其政务如何繁忙,也总要空出时间来打理这片葡萄园,且不许外人进园子半步,直到昨日天眷涯带顾灼华进了葡萄园,念无才隐约能猜到几分。
这葡萄园,怕是陛下特意为顾灼华建的。
给不给左右是顾姑娘对陛下一句话的事,以陛下对顾姑娘这般宠爱,不可能不给。只是现在去打扰陛下却不是时候,不如他先应下,私底下再让顾姑娘去说。
念无道:“原来是为葡萄园一事,望泱公子是为陛下登基大典酿酒,陛下自然不会拒绝,我让小侍从领公子过去,回头我再与陛下说一声即可。”
望泱闻言,自是忙不迭地道谢。心中思忖,宋玉悲怕是不会这么早醒,他便先跟着小侍从去葡萄园看看情况。
宋玉悲醒来,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好半晌才想起来,昨日与望泱说话,竟睡了过去。她环顾了一眼四周,昨夜应该是望泱将她抱回床上,身上的衣裳也只脱了外衣。
沉默须臾,她走到铜镜前,厌弃地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还是一张小娃娃的脸。她缓缓触上颈脖的伤痕,望见桌上的花环,自嘲道:“梦舟啊,梦舟,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别骗一次,还想被骗第二次。”
她嗤笑一声,推门出去,见望泱在厨房内忙活。
“师父,你醒了。天眷涯已答应将园子里的葡萄交给我们处理了,师父要如何打算?”
望泱虽是这般问,却早已打算好,接着道:“不如让王意他们,先去采摘,放到他们住到院子,到时候酿酒的事我便过去传话,待师父恢复好了身体,再过去看?”
望泱这番安排,可谓是前前后后都考虑了一遍,可谓十分周全,倒也不用她多费心思。
“可以。”
吃过早饭后,宋玉悲顶着这具身子,也不方便外出,昨日的花环已枯萎,不方便再戴,望泱做的那条围脖她缝上几针,倒还可用。
“昨日那围脖呢?”宋玉悲问道。
望泱表情有片刻的凝固,围脖此刻就在他衣襟中,昨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宽衣时鬼使神差将它扔到枕头底下,晨起又忍不住拿出来瞧上一眼,而后更是带在身上。
“在我房里,我回去拿。”望泱撒谎的本事到底没有修炼到家,面对宋玉悲时,眼神四处躲闪。
望泱回到房里,从怀中拿出围脖,担心上面带了体温,还刻意等了等,旋即反应过来,他是鬼,根本没有体温这一说。
“师父。”
宋玉悲将笸箩拿出来,正要穿线,不防望泱从一侧的屋子里走出来,不知为何,脑中响起他昨日说的话,下意识放下手中针线,将笸箩往脚下踢了踢。
“师父何必再藏。”望泱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玉悲,他不像宋玉悲的徒弟,反倒像她的师父。
望泱此时早已将先前的心虚忘了个干净,只将围脖往怀里一收,道:“师父若是动针线,我绝不会将这围脖交给师父。”
宋玉悲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道:“拿来吧。”
望泱眉梢带喜,将笸箩移走,见宋玉悲皱着眉头打量手中之物,道:“粗陋之作,还请师父见谅。”
望泱想了想道:“师父若不嫌弃,可指导我缝补一二。”
宋玉悲犹在气恼中,觑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望泱见宋玉悲不曾理他,也未泄气,自顾自拿起针线,对着针孔将线穿好,挨着宋玉悲坐下。
风吹动檐角的金铎,宋玉悲长发扬起,她将腰间的头发拢至肩前,动作间无意瞥了望泱一眼。
修长瘦削的手笨拙地握住针线,清俊地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薄红,春水潋滟的眼眸垂下一道纤长的眼睫,看上去十分无辜。
宋玉悲将围脖扔到他怀里,“将先前缝的线拆了,从最前头开始缝,缝的时候,线要对准,不能歪了。”
望泱在人界从未做过这般细致的活,纵有宋玉悲指导,动起手来依旧是手忙脚乱,不知从何下针。
眼睛极力盯着那块布,却不知为何落针的时候歪了,针扎到手,血珠沁了出来。
宋玉悲皱眉道:“你在人界果真是探花郎?”
这探花郎的名号,望泱向来不喜对人提起,心中总觉得这样做太过高调,因此逢人介绍他是新晋的探花郎时,总要用旁的话岔过去。宋玉悲是第一个质疑他探花郎身份的人,望泱心中却没了之前的谦虚劲,恨不得将手中的围脖立即缝好,向宋玉悲证明一番。
奈何探花郎读书在行,但对于针线一事确实是有些笨拙。
望泱在宋玉悲的指导下,磕磕绊绊将围脖缝好,但也只是较之先前,好看了那么一丁点。
他将缝好的围脖交给宋玉悲,埋头道:“缝针与读书不一样。”
宋玉悲闻此一言,不由笑出声来。小孩子笑声稚嫩,充满童真,望泱听到宋玉悲的笑声,微抬起头,也没了先前的羞怯,倒是觉得,他这一番笨拙的缝补,能得宋玉悲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却说另一边。
顾灼华醒的时候,天眷涯已经醒了。他侧睡在她身旁,手搭在她的腰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并无任何动作。
“你恨我吗?顾灼华。”
顾灼华眨了眨眼,觉得天眷涯将她抱得难受,想要推开他的手,但知道推不开他,只得放弃。
她哑声道:“恨与不恨你不是知道吗?”
天眷涯轻笑了一声,他滚动的喉结贴在顾灼华的肩背上,顾灼华察觉到,身子绷紧。
“是啊,恨与不恨我自是知晓得清清楚楚。”他幽幽叹出一口气,松开桎住顾灼华的手,翻身坐起,上半身露出的身体,宽肩窄腰,肌肉隐隐隆起。
顾灼华在天眷涯坐起的那一瞬,将衾被抱紧,她蜷缩在衾被中,身子无意识地打抖。
天眷涯披上衣裳,回首一望,道:“怕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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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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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华闻言,眉头竖起,一股火从心头窜起,她拿起一旁的瓷枕就往天眷涯身上砸。
天眷涯没有防备,后背被砸出一个巨大的血印,他穿好亵裤,转过身,勾唇冷笑道:“你是还想再来一次。”
顾灼华昨夜被天眷涯折腾了一日,身上到处是青紫的痕迹,怕是没个三五日不会好。
“混蛋。”
“看来你是不想休息了。”说罢,天眷涯便朝顾灼华走来,他抓住顾灼华的手腕,褐色的眼眸凝着一团黑云,他厉声问道:“是不是?”
顾灼华剧烈地挣扎,手脚胡乱踢打。
天眷涯被她踹了小腹一脚,钻心的痛席卷全身,他暴怒道:“你倒是好本事。”他用力扯开顾灼华覆在身上的衾被,露出她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再度贴上去。
顾灼华疯狂挣扎,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眼皮抖了抖,登时间吐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沾满了天眷涯的胸膛,冰凉滑腻,一滴又一滴,他颤抖着手,搂住顾灼华,“念无,宣医师!不对,去找宋玉悲过来。”
顾灼华是鬼魂,一般的医师看不了她的病,他虽不知道宋玉悲什么来头,但那人既然能治好他身上积年已久的毒,想来有几分本事。
顾灼华只觉魂魄被人一寸寸地撕开,多在这世间一秒,痛苦便多上一分。她双目瞪得通红,眼眶欲裂,浑身经脉止不住痉挛,紫衣渐渐被为红色,颅顶处显露出伤痕。
天眷涯双手抵在顾灼华的后背,不断地往她身上输入灵力。
灵力输进顾灼华的身体里,就像是石子投进海水中,没有丝毫反应。
这时候,外面的小侍从蹑脚走进来,他低声道:“陛下,有人来报,说是无极宫附近的村落,有十二座观音庙突然坍塌了。”
天眷涯正待发怒,突然回想起顾灼华上次不舒服,好像就是在观音庙里,当时村民不小心打碎了观音庙,接着就是顾灼华身体不适,难道……他心里突然有了个恐怖的念头。
他沉声道:“准备车马,我要出去一趟。”
他一把搂起顾灼华,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一只手仍在不断给她输送灵力。这几日面上刚恢复的血色又迅速退了下去。
殿宇外,只见一只头部雪白,身似野猫的庞然大物卧在地上。
“啾啾。”天眷涯叫了一声,那庞然大物便自动钻到一旁马车的绳索里。
一旁的小侍从见此暗暗咋舌,天狗生于阴山,乃是上古神兽,因食月之罪被天界厌弃,却不知怎么着被天眷涯收服了,带在身边。生性高傲,不爱理人,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它带到殿前,没想到天眷涯一句话的功夫,它便乖乖将脑袋套进绳索里。
天狗踏空而行,脚底闪过星云,转瞬便已不见了。
宋玉悲听到顾灼华吐血的消息,心知耽搁不得,便顶着这幼童的模样,带着望泱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小侍从却说天眷涯带着顾灼华走了,宋玉悲差点气得吐血,好在她并未向念无言明自己的身份。
望泱向小侍从打听天眷涯带着顾灼华去了何处。
“先前有人来报,说周边村落有几座观音庙坍塌了,陛下听闻消息后,就让奴婢备车马,带着顾姑娘离开了,想是去了庙宇坍塌的村落。”
天眷涯去看坍塌的观音庙,为何要带上顾灼华,把顾灼华留下来交个宋玉悲看看不是更好,只能说明,观音庙的突然坍塌与顾灼华有关。
宋玉悲见望泱忧心忡忡,便道:“你想过去看看?”
望泱点头,他对顾灼华虽无男女之情,但始终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顾灼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放得下心。
宋玉悲思量的却是,既然天眷涯已经过去看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现在没有灵力,他们现在赶过去,怕是刚赶到天眷涯便回来了。
“天眷涯的坐骑是天狗,来回速度极快,我们两条腿,现在赶过去,怕是他们已经回来了,不如先等等,既然是无极宫周边的村子,想必不会太久。”
也只能如此了,告别了念无,当夜念无便派人来传话,说是魔尊带着顾姑娘回来了。
望泱追着小侍从问了几句,确定顾灼华身体没事后松了口气。
“你要过去看看?”宋玉悲两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子颇有些老成持重的味道。
望泱看了眼天色,摇摇头,“不过去了,明日一早再过去看看。”
宋玉悲闻言,并未发表意见,转身正要回房,却被望泱喊住。
“望泱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指点。”他对情感一事向来迟钝些,连天眷涯对顾灼华的情意都是宋玉悲点明后他才知晓,后面看天眷涯对顾灼华称得上百依百顺,悉心爱护,他才明确天眷涯对灼华并非是一时兴起。
“师父好像一直对灼华与天眷涯的事十分清楚,据我观察,天眷涯并不是会突然对人情根深种的人,可是他待灼华,我能感觉到,是真心实意的,不知师父可知晓其中的关节。”
宋玉悲眉梢微微扬起,他没想到,望泱竟这般迟钝,直到这时才想起问这件事。不过也是,他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无头鬼,看不穿观音庙的异样,也属正常。
她提示道:“王家村三座观音庙,连成了一座阵法,阵法的名字叫招魂阵。”
“观音庙墙壁上的彩绘讲的便是天眷涯与他妻子的故事,至于这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宋玉悲说罢,便回了房,留下望泱一个人在院子里思索。
望泱脑中闪过一幅画面,当时他与顾灼华拜堂时,被反噬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顾灼华。
顾灼华也曾在鬼界与人成亲。
招魂阵、彩绘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连起来,天眷涯在招他妻子的魂,而照他现在对灼华的态度来看,灼华就是他的妻子。
霎时间,脑海中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答案,天眷涯为何会对才见过几面的灼华一见钟情,还说要娶灼华为妻。
所有的一切,都在天眷涯的算计中,从他们赶至鬼界,见到天眷涯的第一面开始,甚至连灼华在人界的死,说不定都已经设计好了。
回到房内,只觉满室冷清,望泱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却说另一边,天眷涯赶到观音庙倒塌的村落后,便立即下令召集周边魔兵,当日便将倒塌的十二座观音庙修好。果然,随着观音庙一点点修复,顾灼华的身体开始逐步好转。
天眷涯有意瞒着顾灼华修复观音庙的事,且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些观音庙拆了。
回程的路途中,天眷涯将顾灼华搂在怀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她的肩背。
顾灼华睁开一双眼睛,看着天眷涯的下颌,许久也未曾说话。
“你放了我吧。”顾灼华突然道。
天眷涯动作一顿,他手落在顾灼华的乌发上,想起她现出原形时颅顶的伤痕,忍不住在颅顶受伤的地方来回抚摸,似乎他这样摸着,就可以将她的伤口抚平。
“不可能。”
“那你将观音庙拆了,我陪在你身边。”
天眷涯笑了笑,低沉的笑声回荡在马车内,“你在试探我。”
虽然天眷涯一直将顾灼华拘在马车内,但是外面这么大动静,她怎么可能猜不到一点风声。
“观音庙是不是倒了?”顾灼华虚弱道。
“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顾灼华不说话了,她静静躺在天眷涯的怀抱里,仿佛下一刻就要消逝于天地间。
回到无极宫,天眷涯将顾灼华抱回自己的寝宫,念无熄了灯,他搂着顾灼华,下巴靠在她脑袋上。只要她还在,只要他还能将她抱在怀里,魔界万民与他何干,就算与天地作对,他也在所不辞。
顾灼华几欲被这样的窒息感撕碎,她看不穿自己的心,是否爱着这个人。她只觉得,天眷涯这般浓烈的爱,快要将她烧成灰烬了。
她伸手抱了抱怀中的人,她虽看不清自己的心,但她也不想让天眷涯走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也不想让魔界的人,承受她和天眷涯酿成的苦果。
天眷涯被顾灼华回抱住,身子僵了僵,有种近乎做梦的幸福感,然而她说的话,却如同剧毒,令他万箭穿心。
“天眷涯,将观音庙拆了吧,我陪在你身边,一直到最后。”先前的试探,顾灼华已经知道答案了,她魂魄与观音庙相连,庙宇受损,魂魄便受损,庙宇拆毁,魂魄便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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