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泱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宋玉悲一个人待在屋里,一来她身上还受着伤,二来她变成了小孩,怕是难以照顾好自己。
“师父,你要晚上要吃什么,我去煮。”
“我不吃。”宋玉悲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消掉声音中的稚气。
望泱并不泄气,“师父,我去山下给你买衣裳,你穿多大的?”
宋玉悲趴在床上,门外孜孜不倦地传来声音,怒从心起,她忍不住从床上站起来,吼道:“你离开即可。”
于此同时,望泱听到“咚咚咚”地声音,心中忧心出了什么事,当即将门破开。
宋玉悲披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裳,站在床上,满面怒容。若是换成以往,望泱此时怕是早被宋玉悲一巴掌拍飞,如今这般,想必是连法力也使不出来了。
宋玉悲见望泱进来,慌忙转过身去。
望泱却在宋玉悲转身的刹那,看清了她脖子上的伤痕,一根细线勾连着皮肉,那皮肉好似被木棍串起来的肠子,一层又一层地叠在一起。
鬼界飘荡的鬼魂,时不时会犯病,也就是变为死前最可怖的模样。这模样必是鬼最难以接受、面对的模样。
望泱被施斩刑,他到了鬼界便是无头鬼,顾灼华撞墙而死,也算半个无头鬼。但任是望泱如何也没有想到,宋玉悲竟会是小儿鬼,毕竟宋玉悲一直以成人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儿鬼又名夜啼鬼,是夭折的小孩死后所化。也就是说,宋玉悲死的时候,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师父不愿见人,可是因为脖子上的伤痕?”
宋玉悲听到望泱提起她脖子上的伤,心中愈发恼怒,她肩背隐隐颤抖,自她能化作成人的模样后,从未给人见过她的原身,望泱是第一个,且还这般直白地说出来。
待她恢复法力,定要他好看。宋玉悲愤愤地想着,不防一只手伸过来,套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在怀里,宋玉悲下意识捂住脖子上的伤痕。
而这个动作,也就证实了望泱先前的话。
望泱将宋玉悲放在床榻前,见她生气时面颊鼓起,煞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不出所料,宋玉悲一掌拍过来,小孩的力道,并不疼。
“我有办法将师父脖子上的伤痕遮掩一二,不知师父可愿意配合。”
宋玉悲闻言,眼睛一亮,却又想起现在自己仍在生气,不宜露出太过喜悦的表情,瞥了一眼望泱,冷淡道:“是何办法?”
既然伤口是在脖子处,做条围脖将脖子围起来便可。只是缺些布料,望泱想起日前宋玉悲替他做衣裳的笸箩,应该会还有剩余。
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总算找到装布料的笸箩,望泱将布料拿出来,剩得不多,但也够。
他拿着布料,大着胆子在宋玉悲脖子上比划。
布料轻柔地绕过宋玉悲的颈脖,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望泱用手轻轻拢住,道:“这围脖虽简陋,但却能将伤处遮住。”
宋玉悲早该想到,只是一时变回了原形,心烦意乱,只想埋在屋内,从此不出去,又如何会想法子去遮掩脖子上的伤口,到让望泱在她面前讨了个巧。
望泱小心翼翼地将布匹从宋玉悲脖子上取下,生怕伤到她半分。
宋玉悲察觉之后,直接瞥过头,布料挂着伤处划下,望泱的手抖了抖。
“不疼。”这伤早就在数千年以前就疼过了,数千年后的今天,如何会疼。宋玉悲往床榻里头移了移,眼下的场景太过亲密,她的狼狈不堪皆暴露于对方眼中,她对此并不习惯。
望泱这才想起,他们已是鬼界的一抹亡魂,人世上的伤,在鬼界早已不疼了。他并不想问太过深沉的话题,一来是现在宋玉悲的心情并不好,问多了只恐她伤心,二来是就算望泱问了,宋玉悲也未必会回答他。
他想了想,近日的见闻,想寻些开心的说与她听,忽想到前不久听村民说,近日山下将会举办魔界特有的采花节,到时候会很热闹,算算日子,也正是今日,不如带宋玉悲下山看看,正好给她买几件合身的衣物。
“师父可是要下山看看,罐子里的酒需发酵三日,不防趁此闲暇,逛逛魔界,我听王意说,这几日山下在举办采花节。”
望泱有些笨拙地缝着手里的布料,他照着记忆中母亲给他缝制的围脖,想大概做出个轮廓来。
宋玉悲没有说话,眼睛盯着望泱手里的动作,见他动作虽十分认真,手中的布料却被他缝得难以入目,不由皱起眉头,想要拿过来。
望泱避开宋玉悲的手,“小孩子不可以动针线。”又接着补充一句,“师父可是要下山去看看?”
宋玉悲闻言脸直接黑了,她转过脸去,并不想和望泱说话。
望泱却依旧不识好歹地道:“师父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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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小儿鬼又名夜啼鬼,是夭折的小孩死后所化。(来源百度)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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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泱将缝得歪歪扭扭的围脖往宋玉悲脖子一戴,胳膊勾住宋玉悲小小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此时的望泱称得上大胆。
他温声道:“师父穿这身衣裳不宜下地走路,我抱着师父,待到山下裁缝铺,师父买了衣裳,我再放师父下来。”
宋玉悲趴在望泱的肩上,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俯览天地,极淡的雪松香飘散至鼻尖,带着些许苦意,却很好闻。
男子宽阔的肩膀好似一座挺拔的青山,她感到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她抓住望泱的衣裳,宋玉悲这才发现,望泱不知何时换上了她给他缝的衣裳,心中微微愉悦。
“衣裳合适吗?”
望泱抱着宋玉悲,尽量往人流少的地方走,悠长的林道,树木低垂,他空出一只手,抬起头顶的枝叶,换作往常他并不会这般做,但今日怀里多了个人。
他看了眼身上的衣裳,脑海中闪过宋玉悲坐在屋廊的台阶上,手中拿着针线,替他缝制衣裳的画面,心头一软,想要摸一摸宋玉悲的脑袋,却又顿住了,他抿了抿嘴唇,道:“合适,多谢师父。”
出了宫门,径直往山下走去,山上的无极宫庄严奢华,山下却是一片喧闹和谐之态,还未下到山下,便听到人流的喧闹声。
魔界常年四季如春,因此格外适宜种植花草。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有一片花田,百姓热爱种花,这个时候,正是鲜花盛放的时节,因此百姓便自发地创了个采花节。
采花并非单指采花,还指用鲜花做的各种物件,鲜花饼、花冠、用花做成的衣裳,这些都算采花。
下到山下,鲜花的香甜味交缠在一起,密密匝匝地袭来。宋玉悲不适地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小贩走到望泱身边,热情道:“公子,可要买个花冠给小姑娘。”
小贩一时未辨出二人来自鬼界,拿了花冠在宋玉悲面前晃了晃。
“小姑娘,喊你哥哥给你买一个吧。”
宋玉悲翻了个白眼,“他不是我哥哥。”
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小贩听得心头一软,也不去计较宋玉悲的白眼。心里头想,既然不是哥哥,那是……
“那让你爹爹给你买一个吧。”
宋玉悲闻言,握紧的拳头就要朝小贩挥去。
望泱的手及时包住宋玉悲的拳头,柔软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多谢兄台,我们暂且不需要。”
小贩见推销失败,也不失望,毕竟今日来采花节的人甚多,倒也不必在意这一两桩生意。他转身欲走,望泱却注意到他腰间挂的略微大些的花环。
“兄台慢走。”望泱叫住小贩,看向他腰间的花环,问道:“这花环多少钱?”
小贩觑了一眼,道:“一块萤石。”
望泱在人界从未有缺钱的窘迫,因此叫住小贩时,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掏不出钱。他面色讪讪,却又不想放弃,偏头与宋玉悲耳语道:“师父可否借我十块萤石,待来日我必加倍还与师父。”
宋玉悲闻言岂有不借之理,只可惜现在她没有灵力,就算有萤石,也不能从乾坤袋里拿出来。
乾坤袋看外貌只是一个普通的袋子,但却能容纳下比其体积大上许多的物件,不过具体容纳多少,还是要看乾坤袋的价钱。
乾坤袋算是一件基础法器,想要打开,就必须施法。但现在宋玉悲灵力全失,自然也施不了法术。
就在二人犯难之际,却见山上大摇大摆走下来一个人,尖嘴猴腮,瘦得跟个猴子,可不就是相归吗?
宋玉悲眯了眯眼,讨债的时候到了。
望泱亦瞧见了相归,赶忙搭住小贩的胳膊,嘱咐道:“兄台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望泱守在山下,笑得满面春风,过路人无不被其风采吸引,忍不住投去目光。相归亦然,他这一看,可不是熟人嘛,便招呼道:“望泱公子。”
魔界不像鬼界,大街上唤名字的比比皆是,也不会有人特意看向这边。
“相归大人何处去啊?”
相归凑近,才发现望泱怀里抱了个小姑娘,五官精致,肌肤白皙,漂亮得不像话。
“采花节随处逛逛。这小姑娘生得真可爱,望泱公子何处寻来的?”说罢,就想去摸宋玉悲的脸。
宋玉悲当即一个拳头过去,相归躲闪不及,鼻子生生被打歪了,眼泪霎时间就落了下来,他捂住鼻子,指着宋玉悲,“这小孩……”
望泱压下相归指着宋玉悲的手,温和一笑,“小孩不懂事,相归大人切莫见怪,这小孩是我师父特意嘱咐我要照顾的,所以……”
话未说完,相归却已明白,望泱这是在用宋玉悲来压他,想起那个女人,算了,他叹了口气,算他倒霉。
相归抬腿正要离开,却被小女孩拉住衣袖。
他正欲动怒,却再一次被望泱打断。
“相归大人且慢,师父正吩咐我寻相归大人,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实在是巧啊。”
相归闻言,更要走了。宋玉悲寻他,向来没什么好事,左右离不开一个字,钱。
望泱却不让他走,拦在他面前,温声道:“师父说,上回买米的五千萤石相归大人还未交付,特让我来问一问相归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望泱还是宋玉悲的徒弟,若是他打了望泱,指不定宋玉悲要如何算账呢。
相归转身欲走,却被望泱拦住。
相归拢了拢袖子,黑黢黢的眼珠一转,道:“我现下怕是拿不出这么多萤石,不如先给一百如何?”
好个相归,五千萤石直接砍成一百。不过望泱也不是真要五千萤石,毕竟他没有乾坤袋,又无灵力,要五千萤石抬也抬不走。说五千只不过是知道相归会压价,没想到这厮竟压得如此夸张。
不过一百块萤石正正好,刚好够他与宋玉悲在山下逛上一圈。但也不能让相归这么轻易逃脱,他翻倍给宋玉悲的萤石,自然要从相归身上出。
望泱含笑道:“自然是可以,不过相归大人,我师父这么多萤石寄托在你那里,若是这笔萤石拿去做生意,怕是有不少的利息,我虽不愿收取相归大人的利息,但也不好逼相归大人当即交出这五千块萤石,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不如这一百块萤石就当是利息,我这边也劝劝师父。”
相归听罢望泱的话,当即要跳起来。想他第一日见到望泱,还是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没想到被宋玉悲带了几日,便学会这般绵里藏针。他哪里是拿不出这么多萤石,只是不想骤然间拿出这么多萤石。
不过此刻他也不好说自己现下就能交出五千萤石,毕竟先前他是交不出的。相归咬咬牙,算了这一百块萤石对他来说,不过是塞牙缝的钱,给了就给了。
望泱含笑接过萤石,目送相归离开。
望泱将萤石交到宋玉悲手中,相归给的是中等萤石,一块中等萤石能抵过十块下等萤石,袋子里总共装了十块。
中等及以上的萤石很少在市面上流通,因此一般说萤石都会默认为是下等萤石。
宋玉悲瞅着袋中的萤石,满意道:“还算你有几分本事。”
望泱从里面取出一块萤石,交给小贩,斑斓的花环被他小心翼翼地挂在手腕上,望泱单手抱着宋玉悲穿过临时建成的花市,往裁缝铺的方向走,到了僻静之处,他将宋玉悲放下来。
“这围脖手艺差了些,师父带这花环吧。”他小心翼翼地将围在宋玉悲脖子上的布料取下,见着她脖子上的伤痕,也未露出丝毫嫌恶。
花环自头顶落下,遮住她的视线,落在脖子上,带着淡淡的香味,望泱再度将她抱在怀中。
宋玉悲侧头,瞧见望泱小小的耳洞,心中难得地觉得此人顺眼起来。
宋玉悲刚到鬼界时,谁人都可以欺辱她,他们喜欢看她被激怒、受伤变回原形的模样。因为鬼界极少有像她这般死得这么惨的姑娘。她脖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皮肉被搅成一团,头半掉不掉地挂在脖子上,光是看着就令人生厌。
她用这副身子时,受到的从来都是厌恶与欺辱。有次她偶然得了些天蚕丝,便寻了根针,将脖子上的口子给缝上,只是她手艺不佳,反反复复缝了好几次,才将脖子与脑袋对上,女红正是在那时候学会的,左右绣人皮与做衣裳没多大区别,都要绣得好看。
若非失去了灵力,变回原形,这些事她怕是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望泱抱着宋玉悲走到裁缝铺,这裁缝铺可比鬼界的裁缝铺要气派上许多。重檐歇山屋顶,正脊处雕刻祥云纹路,荷叶匾上书了云锦裁三个大字,明明是一家裁缝铺,偏生弄出许多花样。
踏进铺子,自有店小二来接待,望泱也不多费口舌,直接道明了来由。店小二便引着望泱看了许多身女童的衣裳。
“客官想要什么色?”
望泱一件件看过去,却没有一件是合意的。
宋玉悲依旧被望泱抱在怀里,她早已等得不耐烦,开口道:“小二,给我拿件红色的,大小适合我穿的即可。”
稚嫩的声音在店中响起,店小二才反应过来,未想到这般年幼的女童讲话竟这般老成,他下意识地要照办,却又想起还要问过大人的意见,方停下步子,道:“客官,您看?”
望泱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店小二去拿衣裳的工夫,望泱将宋玉悲放到一旁的梨花靠背椅上,她这具身体年纪小,坐上椅子,脚尚且够不着地。
望泱只顾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下,见桌上有些零嘴,先是挑了几个吃进嘴里,尝了味道,再将觉得味道好的递到宋玉悲面前。
伸到眼前的手白皙修长,节骨分明,是双文人的手。宋玉悲想起这双手,抱着她一点点走下山,替她拂开头顶的枝叶。
这种被人小心翼翼护着,照顾着的感觉,宋玉悲并不习惯,因此对于望泱递过来的吃食,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心里觉得望泱是真把她当小孩了。
店小二拿来衣裳,宋玉悲自顾自拿进去换了,衣裳虽有些宽,终归还算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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