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宋玉悲也穿红色,只是那身红色的衣衫,太过朴素,总是显得人十分单薄。而眼下这身嫁衣,显然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彼岸花绽于裙摆,层层叠叠鬼魅而张扬。
宋玉悲走到前面的檀木圆桌前,执起玉白的酒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悬亭晚面前,“我只和一人饮交杯酒,也只和一人洞房。”玉指指向望泱,“让他出去。”
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望泱的三魂七魄,将他们合为一体,才能破局。与其她和望泱一同困在这里,倒不如让他出去找到自己的三魂七魄救出她。
只是望泱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过去的身份,她必须赶在望泱清醒前,消除掉他在识海中的记忆。
悬亭晚听到宋玉悲的话,脸上微不可察的露出笑意,“娘子,我看不如这样,让他替我们守门,外面这么乱,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有个人在外面守着,你我洞房的时候也安心些,不是?”
悬亭晚这是不放心让望泱出去,先前让望泱跟着拜堂不过是没有彻底的办法制住望泱,无奈之举,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容忍有第三个人与宋玉悲拜堂,哪怕是转世的他也不行。
宋玉悲挽上悬亭晚的手,勾着他坐到床上,二人对视一眼,仰头喝下杯中的酒。
望泱站在一旁,瞧见二人亲密的模样,袖中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地面再次震动。
宋玉悲视线落在望泱身上,微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
悬亭晚悠悠转身,睨了望泱一眼,两张相同的面孔对视,空气中擦起了火花,“劳烦望泱公子出去替我们守门吧。”
震动停止了,望泱站在原地没有动。
悬亭晚欲施法再度控制望泱的身体,宋玉悲按住悬亭晚的手,“望泱,你先出去。”
玉悲的意思绝对不是让他现在出去,他想了想,瞧见一旁晃动的红烛,心中一动,悬亭晚可以操纵识海中的世界,他作为识海中的主人自然也可以。只要悬亭晚不在同一时间与他控制相同的物件,这些东西,他想让它们做什么,便做什么。
晃动的红烛骤然熄灭,屋子陷入黑暗,宋玉悲则趁着这个时候,从身上落下一个小鬼头,小鬼头脚快如火轮,飞快爬到望泱袖子里。
悬亭晚就站在这,宋玉悲不敢用传音诀,她担心会被听到。
火烛紧在一瞬间又亮了起来,悬亭晚一掌拍在望泱的胸口,“敢在我眼皮底下耍手段,不要命了!”
望泱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为了使自己的离开看得更自然一些,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捂住胸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刻意激怒悬亭晚道:“我与玉悲早就洞了房。”
悬亭晚摄取了望泱的记忆,自然也有这一段,一段他极力忽略的记忆。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一种冰冷而恐怖的气息漫延在屋子里。
冷笑陡然响起,悬亭晚揉了揉手腕,眼中带着明显的血丝,节骨分明的手鬼影般抓住望泱的颈脖,“你在挑衅我?”
--------------------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牵引术
===================================
悬亭晚嘴角溢出血丝,他现在与望泱是共生的关系,望泱死他也难逃,先前那一掌落在望泱身上,自然也就落在悬亭晚身上。
望泱被掐住脖子,脸色青紫,悬亭晚不遑多让,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提起这件事,无疑是扰乱悬亭晚心神的最佳手段。宋玉悲瞧见二人的面色,霎时间明白,在这识海之中,二人的性命该是共生的关系,若有一方受损,另一方也不会好过,难怪天眷涯先前愿意让望泱和他们一起拜堂。
一来是担心错过了所谓的吉时,二来则是忧心望泱这一闹,将拜堂成亲的事搅黄了。
她抿了抿红唇,想起过去与悬亭晚的亲事,敲锣打鼓声中一片喜庆,她满心欢喜想要嫁给悬亭晚,等来的却是鲜血淋漓的真相。
再然后,便是奈何桥头,他们争锋相对的之时。
悬亭晚,你欠我的,不是一次拜堂就能还清的。
地面开始摇动,巨浪翻滚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识海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创造出来的世界也即将坍塌。
水流灌注的声音传来,宋玉悲似乎能闻到海水的腥咸味,直到此刻宋玉悲才知道,悬亭晚是真的动了杀心。
若是悬亭晚再不停手,他们所有人都要灰飞烟灭于此!
她扑上去,一把扯开悬亭晚的手,“你疯了吗?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静止的血液恢复了流动,悬亭晚浑身无力地摔下地上,满眼赤红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宋玉悲唯恐悬亭晚再做出什么癫狂的举动,一把将望泱推出去,关上门。
望泱被宋玉悲推出去的刹那,悬亭晚死水一般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狼狈地站起身,扑上去,从身后抱住宋玉悲瘦薄的腰身。
他喃喃道:“你是我的。”
屋外的山呼海啸静止了,红烛泣下血泪,纱幔无风自动,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的鬼魅妖艳。
宋玉悲停止了动作,三千年前的光影在她脑海中一页页翻过,如果没有那些多余的事,他们将会是鬼界一对普通的夫妻,用灵力种植满院的鲜花,让除彼岸花以外的鲜花开在鬼界。
宋玉悲冰凉的手触上悬亭晚落在她腰上的手,她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眼前天旋地转,男子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沁入鼻尖,宋玉悲被悬亭晚抱在怀里。
红烛上的火苗不断跳动,屋内一侧的摆件在她眼前快速划过,檀木圆桌,精致古朴的梳妆台,还有雕花半圆桌上的错金博山炉。
红纱罩住了眼睛,头上的发饰被悬亭晚随手擦掉,头发受到拉扯,带着密密麻麻的痛感。
宋玉悲躺在拨步床上,悬亭晚宽广的肩膀罩住她。
他低头在她的乌发上蹭了一蹭,触感冰凉顺滑。悬亭晚拿起一缕乌发,眼睑微垂,“疼吗?”
宋玉悲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悬亭晚抛下手中的黑发,五指插进她乌长的头发里,轻轻地替她按摩头皮。
“你和他的时候,疼吗?”
宋玉悲没有说话,悬亭晚也知道她不会再说话。
红烛燃烧一夜,拨步床晃动不止。
——
望泱自然不会真的替他们守门,孤男寡女留在房间里,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这是宋玉悲为他争取的时间。
一路上,望泱已与怀中的小鬼头交谈过,知道现在唯有将他散落在识海各处的魂魄聚齐,让散落的三魂七魄合为一体才能出去。
牵引术的口诀小鬼头已全数告诉他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三魂七魄。
除开主人刻意控制的识海外,其余的景物则是跟着主人的记忆任意幻化。
识海说小,也只是眼前幻化出的一座山,说大,则是山外漫无边际的黑雾,随着望泱的移动,海雾会幻化成什么模样,望泱也不知道。
这三魂七魄究竟要到何处去找,望泱试着感受识海的万物。
山川草木,花鸟虫鱼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些地方的草木格外旺盛,所幻化出来的景物也格外丰富。
三魂七魄散开到识海的各处,必然也带着记忆。识海中的世界是依靠望泱过往的记忆幻化的,也就是说,识海中幻化的世界越完整,越有可能是魂魄的散落之地,因为魂魄带着记忆,唯有记忆能让想象出来的世界更丰富。
望泱精神一振,在自己的识海里,他可以操作这里的任何花木。
一匹马出现在他眼前,望泱动作行云流水般上了马鞍,他轻斥一声,马蹄撒开,风呼啸着从耳际刮过。
“在那里!”小鬼头惊呼道。
望泱勒住缰绳,翻身下了马。山涧发出激荡声,他提着灯笼往下照,见溪水清澈见底,水中鱼数百条。
“嘭”地一声,小鬼头跳进水流,小小的子在水里扑腾。水中鱼受到惊吓,迅速散开。过来一会儿,发觉并没有危险,又朝小鬼头撞去。
小鬼头被鱼群东撞一下,西撞一下,他挣扎着,扑出水面,喊道:“快些。”
望泱手中木棍飞出,刺中水流中最大的一条鱼,小鬼头趁机张大嘴巴,把那条鱼吞了下去。
望泱将湿淋淋的小鬼头从水里捞出来,他本来还在想要如何保存这些散落的魂魄,没想到宋玉悲给的小鬼头竟然还有这功能。
揪着小鬼头上了马,望泱迅速赶往下一处。
——
结束后,宋玉悲被悬亭晚搂在怀中,百子千孙的红被盖在身上,床帐里头绣的是鸳鸯戏水图案,宋玉悲不由地笑了笑,玉白的手腕从被子里伸出。
“悬亭晚,想事情不够实际。我是鬼,被子上绣百子千孙图不是在嘲讽我,是在做什么?”
宋玉悲是鬼,自然不能生孩子。
悬亭晚眸光一暗,他翻身压在宋玉悲身上,声音是餍足后的懒意,“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随手从床榻上拿出一颗花生,剥干净喂到宋玉悲嘴里。
眉头微挑,“替我尝尝,生的还是熟的?”
宋玉悲对人界的习俗并不清楚,鬼界娶亲自然不会做得这般全面,能勉强布置出个成亲的样子已是极好的了,因此她并未察觉到悬亭晚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照实道:“生的。”
悬亭晚闻言,哈哈大笑。
他埋首在宋玉悲耳边低语道:“好,我们生一个。”
宋玉悲倏地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面颊泛着点点红晕,她忍不住踢了悬亭晚一脚。
悬亭晚蹭了蹭被宋玉悲踢到的小腿肚,“娘子若是踢到其他的地方,今后娘子的幸福可就难保了。”
他被中的手作祟,揉了揉宋玉悲的软肉,被宋玉悲一手拍开,她拉起被子,翻身从床上坐起,不知望泱那边进行得如何。
悬亭晚只觉身子一凉,整个人便赤躺在床上。他倒也不计较,赤足踩在地板上,一把抱起床上的宋玉悲。
宋玉悲被他抱在怀中,因为没穿衣服,不敢乱动。
蒸腾的水汽覆上肌肤,偏殿后便是一处温泉池。汉白玉石铺就的温泉池,奢华得令宋玉悲咋舌,心道鬼界何时能有这般奢华。
悬亭晚将宋玉悲从百子千孙被里抱出,抱着她一同下了温泉池。
“舟儿,三千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悬亭晚撩起一连串水珠,落在宋玉悲莹白的肌肤上。
那双春水般柔和的眼眸在此刻带着氤氲的水汽。
“这句话你已与我说过了。”
其实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悬亭晚已经后悔了,那是他第一次生出不成功就算了的念头,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又接着将事情做了下去,只是目的早已不如刚开始时的纯粹,他想要更多,或者说,他有了比事情成功更想要的东西。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如同世上最温柔的丈夫,轻柔地替她搓洗头发,他想要覆盖住宋玉悲身上所有关于望泱的痕迹,想要宋玉悲完完全全属于这一世的他。
“你爱他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望泱。
宋玉悲心底掀起波澜,她一直将望泱与悬亭晚当作同一个人,因为望泱是悬亭晚的转世,她才会鬼迷心窍地留下他,也因为望泱是悬亭晚的转世,她才想送他离开。
但如果,单从望泱这一世而言,她爱他吗?
“你想让我回答你什么?”
悬亭晚轻笑一声,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望泱是他的转世,他问宋玉悲爱不爱望泱,不就等于问宋玉悲,她爱不爱自己吗?
过去这句话他或许立刻能回答出来,因为他确切地知道,宋玉悲爱他。
但是时间过去了三千年,自己又对她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她还会爱他吗?
悬亭晚将宋玉悲从温泉池里抱出来,二人穿上衣衫,便听到外头传来疾跑的声音。
悬亭晚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他来了。”
天幕漆黑,宋玉悲的手被悬亭晚紧紧攥住。望泱寻三魂七魄,其实只用寻三魂五魄即可,因为还有两魄,就是望泱与悬亭晚。
望泱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山巅。
“舟儿,我杀了他,我们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如何?”
宋玉悲冷冷抬眼,道:“杀了他,你也活不了。”
悬亭晚垂下眼睛看向宋玉悲,“对啊,杀了他我也活不了。”
长发随风而动,隐隐露出他左耳的银月,悬亭晚拦在殿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望泱,“动作还挺快的。”
望泱开口道:“三魂七魄,只差我们两魄,放她离开吧。”
衣袍猎猎作响,悬亭晚飞身至望泱身侧,半月状弯刀被他握与手中,发丝飞扬,他眉眼含笑道:“望泱,你不过是我的替身,若是没有我,几月前的奈河桥头,她不会让人留下你。”
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眸对望,他们彼此都知道,哪怕面上表现得再温和,对宋玉悲的占有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就连转世的自己,也不能共享。
这是魔刻在灵魂里的偏执,纵使望泱在人界轮回转世三千年,但他的三魂七魄,始终都是由魔界孕育而出的。
靛青色长袍勾勒出青年人挺拔的身躯,望泱扯了扯嘴角,道:“别忘了,这是我的识海。”
话音落下,望泱后背升起滔天巨浪,将天幕遮住,落下时能将整座山都给淹了。
悬亭晚瞅了眼天上的巨浪,原本还气势汹汹要压下来的巨浪瞬时间就止住了。
望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悬亭晚身后的宋玉悲,衣服里的小头鬼从他身上滑落,化成雪白的水流,顺着白玉台阶一点点往上爬。
宋玉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悬亭晚统领了魔界上万年,在他眼皮子做这些事,无异于和尚脑壳上的虼蚤——明摆着。
果然,天眷涯视线落在地上,“小把戏。”
长袖一挥,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小鬼头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空中。
透明的瓶子顺着白玉台阶滚到悬亭晚的脚下。
三个人目光同时落在瓶子上,宋玉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悬亭晚拿到瓶子。
红影一闪,在她即将贴近瓶子时,玉白的台阶却陡然坍塌出一个漆黑的洞穴,瓶子掉到了洞穴里。
识海可以根据主人的意识任意变换,她再强也不可能强过主人。
望泱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对识海的操控显然不如悬亭晚,巨浪停顿在半空之中,悬亭晚弯腰捡起地上的瓶子,拿在眼前转了转。
“你们想要它?”
望泱看见悬亭晚的动作,心中懊恼自己的鲁莽。他竭尽全力控制识海的世界,轰隆一声巨响,悬亭晚脚下的白玉台阶出现数条裂缝,眨眼之间,裂缝向四面八方漫开。
46/85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