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悲黑色鞋面触到望泱衣裳上靛青色的丝绦,她扯唇一笑,“是该结束了,当初我不该看见你,也不该把你留下。”
今日,是望泱轮回转世的最后一日。
周遭景色快速变化,黑色鞋面踏出波纹起伏的空间,身边的景物开始恢复秩序,奈何桥上的队伍在今夜依旧悠长,她身后的小鬼艰难地抬着望泱的身体。
“这公子平日里看起来也没有多重,怎生抬起来这般重。”话毕,小鬼扫了一眼身旁的三个小鬼,“是不是你们谁没使劲?”
其余小鬼闻言,霎时间瞪大双眼,“你说谁没用力,我看是你自己没力气吧。”
宋玉悲目光转向他们,四个小鬼猝地噤了声。
“不好意思,我比较急,麻烦公子与我换个位置。”宋玉悲指尖点了点队伍最前头男子的肩膀,她漆黑的眼眸微微向上挑,眼中泛着冷光,男子骤然对上宋玉悲的视线,身子一缩,下意识让开了位置。
男子磕磕巴巴道:“你的位置在哪里?”
宋玉悲脸上露出歉意:“最后一个就是。”
男子又觑了宋玉悲一眼,眼中的情绪已从先前的恐惧转为了惊艳。
“好。”
“多谢,你帮了我的忙,下一世便送你些福报吧。”说罢,她指尖弹出一抹红光,窜入男子额头。
孟婆懒懒放下手中的汤勺,“怎么?终于下定决心了?当初你就不该留下他。”
“今日是他转世的最后一日,我不想出错,快些。”
“是,我的爷。”孟婆懒懒地应了一声,拿起瓷碗,舀了几勺孟婆汤,“你要怎么喂他。”
宋玉悲端过碗,径直走了过去,粗暴地捏住望泱的下巴,望泱嘴巴张开一条缝,她便将孟婆汤直接灌了进去。
望泱意识陷入混沌中,无边的黑暗包裹着他的身子,他在里面挣扎、翻腾,却始终逃脱不开。
“玉悲。”
孟婆听到望泱无意识的呼唤,睨了宋玉悲一眼,道:“还剩下最后的一刻钟。”
灌进去的孟婆汤从望泱嘴角流出,宋玉悲几乎要将望泱的下巴捏碎,冰冷的目光触到他苍白的面孔,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宋玉悲知晓,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一种巨大的恐惧迅速摄住了她。三千年以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亲手挖出了他的心脏,未曾想到,三千年以后,又是在这个地方。
意识在混沌的时空里叫嚣,望泱五感突然接触到外外界,他感受到,有人捏住他的下巴,不断地给他嘴里灌液体。他下意识地抵住舌尖不让液体进到他嗓子里。
然后他听到了一位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孟婆。他突然明白过来,是宋玉悲将他弄晕,将他带到奈何桥上。
嘴里的液体是孟婆汤,给他灌汤的人,是宋玉悲。
宋玉悲突然看到望泱的手动了动,下一刻那只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意识从混沌中清醒,望泱彻底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睁开眼睛,吐出嘴里的孟婆汤,攥住宋玉悲的手腕,猛兽般低吼道:“我不转世,也不忘记你。”
他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宋玉悲的手,眼睛似饿狼一般死死盯着她。
望泱扯着宋玉悲的手,径直往奈何酒馆的方向走。
酒馆的门虚掩着,二人站在眼下,周遭是鲜红艳丽的彼岸花。
“为什么?”他抓住宋玉悲的手尚未松开,黑长的眼睫垂落,孟婆汤洒了一大片衣襟,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你告诉我为什么?宋玉悲!我努力的接近你,讨好你,我用尽所有的办法去爱你,你就不能心软一下,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能让我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你身边吗?”
“为什么范无救可以?我就不可以?”他贴近宋玉悲,怒吼出声。若是鬼会流泪,他早已流了一千次泪了。
望泱的清醒让宋玉悲猝不及防,她在望泱身上施了法术,按理该一直昏睡到转世投胎为止,为何会这么快就醒了。
难道她的法术失效了?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我不需要你了。”她想要挣开望泱握住她的手,可望泱却死死抓住她,不肯放松丝毫。
宋玉悲眼皮垂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盯着望泱,周遭骤然掀起一阵狂风,望泱身子重重落在彼岸花丛中。
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先前强行冲破宋玉悲在他身上下的术法,已是强行燃烧自身魂魄,现在又被宋玉悲打飞,三魂七魄在体内动荡不安,似乎下一刻就要窜出身体。
宋玉悲眯了眯眼睛,走过去,抓住望泱的手腕,替他把脉。
她眉头越皱越紧,冷声质问道:“强行冲开术法,你是想消散在这六界之中吗?”
彼岸花的花瓣在重压之下,挤出血红的花汁,空气中飘散着奇异的香味。
望泱道:“不想。”
他死死抓住手下的彼岸花,复道:“可是,宋玉悲,我爱你,如果我不冲开术法就会忘记你,我不想忘记你。”
春水般的眼眸荡漾着浅浅的凄色,那是爱而不得又情不自禁时流露出来的情绪,宋玉悲心间一颤,瞧着望泱这副模样,她在心中反问道,她是不是也算报复回去了。
望泱身子一抖,彻底倒在了彼岸花丛里。
就在此时,谢必安索了魂匆匆从外面赶回鬼界,正想回到奈何酒馆喝杯小酒,岂料刚进到酒馆外头的院子,就看见他们爷将望泱扑在彼岸花丛中,而望泱煞白着一张俊脸,晕了过去。
看不出来,爷居然这么厉害,把人都弄晕了。
宋玉悲从花丛中起来,余光看向谢必安,“帮我把他抱回屋子里去。”
就在这时,范无救出现在谢必安身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必安想到范无救与宋玉悲的情感纠葛,眼疾手快地捂住范无救的眼睛,“范大人别看。”怕你心碎。
范无救眼前一黑,“必安,怎么回事?”
谢必安道:“你闭眼,稍等我片刻。”
话音落下,谢必安便迅速跑过去,一把将望泱抱在怀里,瞧见望泱煞白的小脸,嘴角还带有血渍,偷偷看了眼宋玉悲,该不会是望泱不愿意,爷对他霸王硬上弓了吧。
范无救没有如谢必安的愿,一直闭着眼睛,他张开双眸,见宋玉悲站在彼岸花丛中,而谢必安怀里抱着望泱。
“不对啊,他的三魂七魄怎么如此虚弱。”
谢必安到底是索过无数亡魂的人,此时就算他再误会,也不会误会成是因为宋玉悲霸王强上弓将望泱的三魂七魄给弄散了。
范无救上前摸了摸望泱的脉搏,三魂七魄在望泱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只要失去这副躯壳,下一步便是魂散天地。
“你们不用管,把他抱到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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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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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泱强行冲破宋玉悲在他身体里的术法,导致魂魄不稳,需要灵力深厚之人,用灵力稳住体内混乱的魂魄,再用牵引之术将三魂七魄牵引回原位。
范无救知道宋玉悲的打算,皱眉道:“我来。”
宋玉悲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可。”
施展牵引术要进入到识海之中,而要进入对方的识海就必须是对方极其信任之人,否则极有可能引起对方识海波动,产生攻击。
轻则自己识海受损,沦为痴傻,重则识海破损,魂飞魄散。
所以进入望泱的识海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件事宋玉悲去做最为合适。施展牵引术极为耗费灵力,至少一两个月才能恢复。
望泱被谢必安送到宋玉悲的房间,宋玉悲关门前嘱咐道:“这几日鬼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现在酿酒的原料空缺,你们联系杜仲,他经验会丰富些。”
“好,这几日我在酒馆里替你护法,其他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必安与我会处理好。”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宋玉悲走到床榻前,看了望泱半晌。她抬起手,红色广袖触到床榻,外面幽暗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红色缎面显出彼岸花的图案。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我不想与你再纠缠下去了,我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你在我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你知道吗?”她喃喃道。
指尖窜出绿色藤蔓,蜿蜒生长一直落到望泱苍白的额头。
藤蔓上的枝叶抖了抖,轻柔地抚摸望泱的面颊,原本黯淡的叶片在一瞬间焕发出光亮的颜色,藤蔓上的枝丫快速繁衍,磅礴的灵力顺着藤蔓一点点涌进望泱的身体。
暴动的魂魄被勉强安抚住,宋玉悲因消耗过多的灵力,步伐踉跄,她稳住身形,收回蜿蜒的绿藤,红色的唇沁出一滴血珠。
灵力分散在经脉的各处,骤然间消耗许多灵力,无异于将身体的经脉一遍遍地抽出,其疼痛并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第一步算是完成了,她竭力摄取体内的灵力,稳住身形。
纤细白皙的指尖落在望泱额上,她俯身下去与望泱额头相贴。
寂静的空气回响着混沌的声音,宋玉悲往前迈了一步,高耸的宫殿堆叠在山巅,宫门富丽堂皇,两侧有士兵把守。
这是望泱在自己识海里造出的世界。
四周陡然涌出大批士兵,团团将她围住。
“宋姑娘,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玉悲警惕地看向来人,识海中的一切,都是根据望泱潜意识里的欲望所变成的。她遥遥看了眼高耸的宫殿,难道这般雄伟壮丽的宫殿也是望泱潜意识里的欲望。
其实仔细一看,山巅之上的宫殿,不就是魔界的无极宫吗?
宋玉悲意识到,操控识海的人,很有可能并不是望泱,而是悬亭晚。
不论如何,总要先见到人才知道答案。因此宋玉悲十分顺从地跟士兵走了。
火红的锦缎飞舞,朱红立柱拔地而起,画栋飞甍怕是也不过如此。雕刻繁复图纹的殿门骤然打开,周遭的士兵眨眼间化作云烟。
宋玉悲迈步走进去,厚重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冰冷的宝座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悬亭晚。”宋玉悲此刻已笃定,识海由悬亭晚主宰。
笑声陡然在殿内放大,宝座之上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描金广袖垂落,金色鞓带勾勒出坚韧有力的腰身。
一支古朴的白玉簪将乌青长发挽起,与望泱并无二致的眼眸此刻带了点点寒光,令人下意识心生畏惧。
“舟儿,我们又见面了,不如你与我永远留在这识海可好?”
宋玉悲往前一步,仰头道:“悬亭晚,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悬亭晚痴笑道:“我倒是忘了,不过你当初留下我,又是为了什么?”
宋玉悲眸光一凛,“所以我正要将你踢回轮回,谁知道转世后的你,宁愿为了我灰飞烟灭于天地,也不愿离开。”
悬亭晚是魔界魔尊,掌控魔界数万年,魔界在他的手中日复一日的辉煌,甚至有直逼神界的趋势,并非天眷涯这等小儿可比的。
三千年的孟婆汤没能彻底消掉他的记忆也不足为奇,今日他更是摄取了望泱的记忆,直接主宰了望泱的识海。
悬亭晚不欲再与宋玉悲逞口舌,黑影似鬼魅般出现在宋玉悲身前,“梦舟,他做得没错,若是换了我,也会这般做,我爱你梦舟。”
宋玉悲轻挑眼尾,仰头看向悬亭晚,细白的颈脖好似一段洁白无瑕的白玉。
“悬亭晚,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悬亭晚笑了笑,“笑不笑话无所谓,我知道即可。”
银色半月耳钉带着浅浅的光泽,他突然贴近宋玉悲,“娘子,我们拜堂吧。”
眼前场景一换,宫殿里挂满了红色绸带,一切都红得刺目,红烛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宋玉悲的手牵着一条红色绸带,悬亭晚牵着另一头,身上的黑色长袍也换成了喜服。
大殿凭空响起一道庄严的声音,“一拜天地。”
宋玉悲松开手中的绸带,转身就要离开,黑甲士兵凭空出现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娘子,拜堂吧。”
悬亭晚手搭在宋玉悲肩上,强制性地将她身体扭转过来。
“放开她!”
悬亭晚与宋玉悲同时转过身去,原本拦住宋玉悲的黑甲士兵化作云烟,一道靛青色身影出现在殿门前。
竟是望泱。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对视了许久,悬亭晚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好啊,望泱,要不要猜猜我是谁?”
悬亭晚顿了顿,思考片刻,又道:“或者你和我们一起拜堂,毕竟你是转世的我,我勉强可以接受。”
银色半月闪出奇异的光芒,望泱身上的靛青色长衫变成了喜服,悬亭晚瞧了瞧掉在地上的红绸,漫不经心道:“你就站在我们中间吧。”
望泱闻言,怒不可遏,“别忘了这是我的识海,由不得你做主!”
地面震动,山顶轰隆,像有落石滚下。
悬亭晚往前跨了一步,震动停了,“拜堂吧,再不拜堂可要错过了吉时。”
像有无形的手,在望泱背后推着,让他被迫走到他们中间,拿起地上的绸带。
到底是在别人的识海中,宋玉悲不敢轻举妄动,红绸飘在身前,她手颤抖着,被迫牵住红绸。
庄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拜天地。”
后脑似有推力一般,将二人的头颅往下压,三人对着殿外湛蓝的天空,齐齐躬下身子。
“二拜高堂。”又是一拜,颈脖被强制按下,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夫妻对拜。”
宋玉悲站在一侧,望泱与悬亭晚站在一侧。
两双眼睛同时朝宋玉悲看来,八分相似的容貌,一样的身高,不一样的是眼中所带的情绪。
望泱卧着的红绸不知何时分成了两半,一半握在悬亭晚手中,一半握在他自己手中。
宋玉悲脑袋触到对面二人的脑袋,大殿再度传来声音,“礼成,送入洞房。”
庄严的声音落下,外头的天空也由明转暗,一切都隐在模糊的阴影下。
悬亭晚直起腰身,乜斜了望泱一眼,对着宋玉悲道:“娘子,我们进洞房吧。”
宋玉悲坐在檀木拨步床上,纱幔坠地,绣满百子千孙的红被铺在上面。
红烛摇曳,满室橙黄,三个人都没有影子,唯有床幔轻柔地吹动着。
宋玉悲眼中含笑,她理了理胸前的乌发,抬首道:“我们先喝交杯酒吧。”她站起身,一身红衣穿在身上,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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