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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就见宋玉悲站在桂树前，桂树下的土壤上，插了两支白烛。
是什么人值得她深夜祭拜？望泱搜遍脑子里记忆，只想出一人，宋玉悲的丈夫。
过去她曾说她丈夫死了，如今看来只是轮回转世，而非魂散六界。
魂飞魄散的人，是不需祭拜的。
他走上前，宋玉悲正好转过身。
一袭冷月照在二人身上，地上没有影子。
“你在祭拜谁？”望泱问道。
二人除了鬼界上的事务，甚少有其他的交流，宋玉悲有意疏远与望泱的关系，她移开视线，道：“我替你建一座府邸可好？你是男子，就算我是你师父，到底不方便。”
夜空中飘散着桂花的香气，望泱垂首，瞧见她漆黑的脑袋，“鬼界处处是用钱的地方，我住这里很好。”他沉默片刻，又道：“再说，你我也不需避嫌。”
宋玉悲没想到望泱会提起那件事，她冷下面容，道：“你把这件事忘了吧，我也只当作是一场病，现在病好了，再说，病了那么多次，总不至于牢牢记得那一次吧。”
望泱抿了抿嘴唇，没有接宋玉悲的话，再次重复道：“你在祭拜谁？”
“这对你很重要吗？”宋玉悲反问道。
“很重要。”
“我夫君。”宋玉悲冷笑道。
果然如此，望泱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宋玉悲掠过他，回了房。她和他之间，有太多的过往，就算她彻底放下了往事，也不可能与他在一起，过去的事情，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望泱随时都可能想起来，她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次日一早，杜仲急匆匆进了奈何酒馆，道：“爷，府邸建成了，等着您进屋呢，您怎么还在这里。”
昨日与望泱一闹，宋玉悲都忘了还有这事。昨天白日，杜仲便告知她，十座府邸已修建完毕，需要她明日一早去露个脸。
宋玉悲不喜欢这些仪式感，却又不得不去做。她是鬼界的阎王，代表着鬼界的颜面，虽然鬼界的鬼向来不在乎什么面子，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勾起他们对金钱、权利的渴望，给他们设立一个个奋斗的目标，唯有如此，鬼界才能从一潭死水中恢复生机。
“走吧。”
杜仲小心翼翼地看了宋玉悲一眼，道：“爷若换身官服，效果应该会更好。”
宋玉悲这才想起，这件事杜仲昨日也隐晦地向她提过，换身官服会让场合变得更正式，鬼界那群泼皮无赖也才能更加重视。
她随手掐了口诀，黑色长袍曳地，彼岸花纹似燃烧的火焰落于长袍之上，她许久未着官服，有些不习惯如此大的裙摆。
杜仲又道：“爷可曾准备了一会儿的说辞。”
宋玉悲面色讪讪，她虽是阎王，但在鬼界自在惯了，从未想到有一日当众演讲还要准备稿子。
望泱坐在柜台前出会试的卷子，听到二人的话，方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准备了。”他走过去，十分熟练地将纸塞进宋玉悲手中。
杜仲道：“如此便好。”说罢，看了眼望泱，“李公子也一同去吧，这十座府邸都是出自李公子之手，不去看看岂不遗憾。”
于是，望泱从善如流地跟着二人走了。
杜仲远远地坠在二人身后，自认为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打扰二人。
望泱没话找话道：“这些府邸建成，在鬼界也算是带起了一股风气，我近日听人说，鬼界的人都在计划着如何修缮自家府邸。”
宋玉悲打开望泱塞给她的纸张，视线快速地扫过去，骤然听到望泱的话，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无事，你仔细看吧。”
宋玉悲一身阎王官服格外引人注意，人刚近，一大群鬼便转过头来。
阙林声瞧见宋玉悲来了，喜滋滋带着众人迎上宋玉悲，“阎王爷。”
宋玉悲浅浅一笑，“你们是鬼界的功臣，勿要行这些礼。”
赵三娘瞧见自己的前夫站在人群中，艳羡地看着她身后的府邸，不由有些自得。她挨在宋玉悲的身旁，喜悦道：“阎王爷，多亏你带着我们酿酒，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和那死鬼纠缠到几时。”
赵三娘刚与夫君和离时，以为自己还要和他纠缠上三年五载的功夫才能彻底摆脱，事情也确实如此，她离开没几天，死男人便找上门了。
换作往常，赵三娘确实还能空出许多工夫与他纠缠，毕竟鬼界的日子这般无聊，与他打打闹闹权当打发时间，但自从她踏入奈何酒馆的那日，整个人便开始忙了起来。
她再没有工夫，与他纠缠下去。
死男人见她几次都没有和他闹起来，也自觉无趣，灰溜溜地走了。但时不时依旧会放出威胁之语，不过都被她用宋玉悲挡了回去。
现如今，她在鬼界又一处府邸，又有稳定的活计，不知比那死鬼高出了多少，自然是给过去的自己扬眉吐气了一番，心底愈发地感激起宋玉悲、望泱起来了。
宋玉悲笑了笑，“也正是因为有你们，鬼界的生意才能做起来，对了，最近订单量有些大，诸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不知杜仲从何处弄来人界的爆竹，宋玉悲登上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耳穴嗡鸣，台子下爆竹噼啪作响，往日里阴气沉沉的鬼脸都染上了笑意，下面的鬼都在找阙林声等人询问要如何才能加入奈何酒馆。
阙林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态度却还算友善，十分仔细地讲了自己进入奈何酒馆的过程，与工作内容。
待众人兴奋劲过了，宋玉悲开始背望泱写的稿子。背到一半时，突见暗沉的天际出现了一片七彩祥云。
鬼界的天，难得有这般祥瑞的景致，众人不由抬头看去。
黑雾遮掩的云层渗出霞光，隐约看见几道人影出现在祥云之上。中间那人，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天英上神。
依旧是一袭极为夸张的蓝色袍子，上面绣满了金色麒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神界的神子。
“本神奉封霖上神之命，前来鬼界搜查。”
天英抛出一张雪白的锦缎，锦缎在空中放大数倍，正是鬼界掌权者封霖上神的字迹，下角还落有印章。
神界自觉高出各界一等，在成谶以前，神界也有过来鬼界搜查的记录，过去的阎王自觉打不过神界，对于神界这般逾越的举动自是允许了。
他们能允许，却不代表着宋玉悲能允许，这般三言两语，拿着一张神界下的诏书，便想搜查整个鬼界，简直是狂妄至极。
宋玉悲凌风跃上云层，那一张拦路的雪白锦缎早被她落下一个清晰的鞋印，漆黑的眼眸落在天英身上，她抚了抚左手的手链，问道：“不知是何原因要来鬼界搜查？”
天英对上宋玉悲的视线，瞳孔瑟缩了一下，他飞快地瞄了眼身后的神兵，鼓起勇气道：“阎王将神界的诏书踩在脚下，未免太不把神界当回事了吧。”
宋玉悲“呀”的一声，似乎是这才回过神来。
她撩起眼皮，懒洋洋道：“玉悲多有冒犯，还请天英上神见谅。实在是天英上神驾的七彩祥云太过璀璨，玉悲一时被迷住了眼睛。”
宋玉悲虽撂下着一番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不将神界放在眼里，故意将神界的诏书踩在脚下。
唯有天英真以为宋玉悲是怕了身后带来的神兵神将，颇为自傲地道：“有人窃取了神界至宝，前去追查的神兵看到那人进了鬼界。”
宋玉悲道：“所以上神是以为，是鬼界的人，窃取了神界的至宝吗？”
天英昂首道：“正是。”
“但神界的旨意落不到鬼界上头，上神可知？”
到底是上次的事情给天英留下了阴影，此次前往鬼界是他主动向妹妹封霖请命的，为的就是一雪前耻，决计不能让宋玉悲落了自己的面子。
他强制按下心中的恐惧，道：“神界搜查鬼界，过往也有例可循，还请阎王让路。”
宋玉悲抬起头，轻声道：“若我不让呢？”
“阎王若是不让，本神背后的神兵神将自然也不会相让。”天英像是找到了勇气的源泉一般，挺起胸膛，慷慨激昂道。
就在此时，宋玉悲身后的阙林声早已按捺不住，他上前一步，对着天上的宋玉悲吼道：“宋掌柜和他们废话这么多干嘛，直接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下面的鬼，也跟着阙林声喊道。
宋玉悲抬起手，示意下面的人安静。
“我倒是要看看，天英上神手底下的神兵神将是如何不相让法。”宋玉悲淡淡道。
天英闻言，身子一缩，心底下意识地害怕起来。
就在此时，鬼界的天际又是忽地一亮，远远地，只见封霖上神一身白色长裙翩然而来，三千青丝用一支水晶簪轻松挽起。
整个人看上去清冷淡雅，眉宇间又带着神界掌权者不可触犯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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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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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霖本打算亲自带兵赶到鬼界，奈何出发前夕，忽有急事要处理，正巧一旁的天英听到了她的打算，便主动请命带兵前往。封霖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暂时让天英代她出面。
封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天英拿着她下的诏书，居然是这样用的。她下这道诏书，不过是为了天英能顺利领兵出发，没想到他不但带着诏书领兵出发，还大摇大摆地打开在鬼界上空。
自从生辰宴过后，封霖便知晓宋玉悲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这样的人，岂会屈服在她的一道诏书之下。无奈丢失的宝物实在关系重大，她必须找回来，否则……
“阎王爷稍安勿躁，哥哥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丢失的物件是神界至宝，这才火急火燎，冲撞了阎王爷。”
宋玉悲对上封霖的目光，此时的封霖倒是没了初见时瞧不起人的劲，显得格外的亲和有礼，可见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奈何她不吃这套。
宋玉悲道：“既然上神自知冒犯，从何处来，便从何处回吧。鬼界不吃威逼利诱这一套。”
封霖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地回去了，“阎王爷，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阎王爷看这一次，什么价格合适？”
宋玉悲面部抽了抽，她贪财的名声竟已传至六界？但现如今无论多少钱，都不是她可以做决定的，鬼界的人之所以不敢在她面前闹事，无非是畏于她鬼界第一人的称号。
但想让这群桀骜不驯的人，完全听从她的吩咐显然是不可能。况且她也不会答应，凭着一点萤石，就想搜查鬼界，显然是不将鬼界放在眼里。
“上神误会了，这并非萤石的问题。”
封霖面色紧绷，知道用萤石是行不通了。但神界丢失的东西事关重大，若是被其几界知道，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到底没有掌控神界的实权，担心若是此次没有找回丢失的物件，又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神界那些本就对她有意见的人，定然会趁此机会，咬下她一口肉。
就在这时，底下的人群中忽地爆出一声惊呼，只见一人倒在地上，浑身打着颤，嘴中喃喃，“着火了，着火了。”
众人闻言，瞳孔皆是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就连原本想要去扶起男子的人也都停下了手。
那人从地上站起来，嘴里一直喊道：“着火了！”
封霖听清那人说的话，脸色登时一变，也管不上宋玉悲允不允许，对着身后的神兵神将道：“你们在这等着，我跟过去看看。”
显然男子口中的话，比神族搜查的事更大，众人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封霖身上，而是都落在了男子身上。
宋玉悲认出了那人是在魔界与她一同酿酒的村民，名字叫王能转。她眸色微沉，也跟了上去。
鬼界地下城的历史由来已久，鬼界的白日虽然昏暗，但还是带有光亮。但有些鬼，就希望自己彻彻底底陷于黑暗的沼泽之中，于是便有了地下城。
宋玉悲曾受成谶的命令，在地下城里潜伏过一段时间。昏暗的灯光，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一声又一声从身体里发出的狂啸，都令人感到热血沸腾。
王能转正是进到了地下城里。
宋玉悲已隐约猜到神界丢失的“至宝”究竟是何物了，这件“至宝”若真是鬼界的人偷的，牵扯出来的事只会大，不会小。
封霖与宋玉悲在地下城的入口碰面。
二人目光对上，封霖传音道：“让我进去，价钱随你开。”
宋玉悲应了。
她看了眼跟过来的范无救与谢必安，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范无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此时自己守在外头安抚众人对局势更好，点头答应了。
望泱则是不管宋玉悲同不同意，一定要跟在她身后的。
进到地下城，扑面而来的便是血腥味，随即爆发出一声巨喊，震得两侧的土墙落下许多粉尘。
沿着昏黄的长道一直往前走，声音越来越大，耳膜几乎都要震破了。
封霖出声道：“听闻阎王爷曾在地下城潜伏过一段时间？”
宋玉悲弯腰扶住两侧的土墙，动作干净利落地穿过前面逼狭的空间。
封霖说的事，在成谶想要振兴鬼界的时期。那时候的宋玉悲还很稚嫩，修炼天赋绝高，地下城作为鬼界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成谶将这块骨头作为自己振兴鬼界的第一道难关。
她让宋玉悲潜伏到地下城，与她里应外合，一举将地下城中的人歼灭。
在成谶的观念里，地下城一直是极恶的存在，这些人早已丢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彻底沦为暴力的代表，更不可能改变其思想，唯有将他们彻底摧毁，方可让鬼界迈向正轨。
后来，宋玉悲果然如成谶的期望一般，与她里应外合，击杀了地下城的全部亡魂。但不知为何，在成谶死后，地下城再度出现，只是在鬼界的名声，远不如过去那般大。
“是待过一段时间。”宋玉悲答道。
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坑洞，她们所站立的位置是坑洞的高台，围栏用白骨搭建，有小腿骨、大腿骨，用灵力维持着围栏的形状。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巨喊，周遭挤满了亡魂，他们肢体都是不健全的，有的缺了半边身子，有的胸口漏了个大洞，有的更是脸上的五官直接被削平了，只留下一张白纸般平整的面部。
这些亡魂，自是可以用灵力遮掩住自己残缺的身子，但他们并不愿这样做，或许展现出自己残缺的身子，才能使他们心中更为畅快。
宋玉悲三人自是入乡随俗，封霖变作瘸了腿的少女，宋玉悲与望泱只需化作死前的模样即可。
宋玉悲是小儿鬼，小孩细腻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近乎像是撕碎的伤口，封霖绝对不会料到宋玉悲会变回自己本来的模样，只以为是她随便幻化出的模样。
望泱则变回了无头鬼，脖子上有一圈红痕，是脖子曾被整段切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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