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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江水的另一侧，画有一头戴花圈，模样可爱灵动的女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个樵夫心悦对岸的女子，却苦于没有渡船的工具，无法向女子表达情意。”
望泱略微弓着身子，肩膀的布料触到宋玉悲单薄的肩背。她指着书页上的一个字，问道：“这个字如何读？”
“刈，是割的意思。”
望泱将宋玉悲所有不认识的字都解释了一遍，又与她讲了整首诗的意思。
他指向另一处，道：“樵夫日夜割草，希望将马喂得更强壮，奈何他要渡的是江，江水滔滔，小舟无法渡过，樵夫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嫁给他人。”
宋玉悲瞥见望泱在书页的角落，画了个图案，女子头上戴着先前不曾戴过的发钗，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与樵夫拜堂成亲。
她指着角落里的图案问道：“这又是书中的哪句话？”
望泱道：“这并不代表书中任何一句话，只是我在想，我若是樵夫，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哪怕要穷尽所有，也要跨过大江，娶她为妻。”
宋玉悲知他意有所指，她道：“若是他越过江后发现，女子不喜欢他，而是更喜欢自己即将要嫁的男子，如何是好？”
望泱道：“试过一次，不喜欢也有个答案，总不至于抱憾终身。”
宋玉悲抬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不知不觉竟磨去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今日的课结束了？”宋玉悲试探道。
望泱抬眼看宋玉悲，他其实也就准备了这一堂课，再上下去，也不会如先前那般直观有趣，但现在宋玉悲问他，他又不想直言他只准备了一堂课，便道：“师父觉得呢？”
宋玉悲想到望泱在给众人上课时严肃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地犯怂。
她将摆在二人面前的书本合上，“天已经黑了。”
望泱眉头微松，嘴角不自知地勾起一抹笑，配合着宋玉悲道，“原来天已经黑了。”
宋玉悲瞧见他脸上的笑，便知望泱有意捉弄她。她故意垂下眼睑，站起身，不冷不热地瞧了望泱一眼，不发一语地往后院走去。
望泱知道自己踩到了老虎的尾巴，他碰了碰自己的面颊，心想，他真表现得有如此明显？
“后院的绿藤长出了，师父可曾看见？”
宋玉悲正走到院门，闻言步子一顿，她转过身，昏黄的烛光笼罩在她身上，红衣如血，漆黑的长发好似一面深黑的瀑布。
先前的比肩而坐，对望泱而言，遥远得像是鬼界时刻漂浮的雾气，自以为触手可及，待到靠近时，却又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
宋玉悲回身进到后院，只见那光秃秃的院墙不知何时攀上了几株绿藤，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看见。
她只见触到绿藤洋溢着生气的叶片，想起望泱当日栽种绿藤时说过的话。
“其实只要每日往这些绿藤的根系输些灵力，这些绿藤便能长得很好。”
院中的桂树是她一点点种起来的，虽然绿藤比桂树好养活，但宋玉悲岂会不知其中的艰辛。
眼前的绿藤，估摸着早就换了无数株，才勉强长出这样的一株。
她嗓子忽然有些干涩，闷声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忘川水对魂魄的腐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缓解这些疼痛的唯一方法，就是用灵力温养被腐蚀的血肉和魂魄。
望泱每日照顾这些绿藤，定然会耗费不少灵力，身上的伤怕是难以估计。
望泱听到宋玉悲话，眼底亮了亮，他道：“无事。”
宋玉悲不再追问，左右不是她疼，转身回了房间，睡到半夜时，突然听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宋玉悲眯着眼睛去开门，是一群不认识的小鬼，他们身体或多或少有些残缺，对着宋玉悲焦急地道：“阎王爷，城主让我们请你过去。”
宋玉悲从困倦中清醒，听到小鬼的话心中奇怪，她虽没有问过孟婆何时去寻司马颂，但以她对孟婆的了解，定然是问过她后立刻就赶去了，为何会有地下城的小鬼来找她。
此时望泱亦从另一侧的门走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孟婆让我到地下城走一趟。”宋玉悲答道。
一路上，宋玉悲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向地下城的小鬼打听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因为两日前宋玉悲在众人面前保下了地下城，不少地下城的人便生出了想要跟随宋玉悲的心思。他们经过一日的打听，看到了幽都的变化，原本泥泞的道路变为了平坦宽阔的沥青路，低矮的茅草屋中冒出了几座新建的府邸，看模样十分奢华，甚至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他们还向人打听了加入奈何酒馆的待遇，听到众人的描述，他们仿佛看见了自己活着时候的时光。但凡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人会喜欢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
于是地下城的人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提议要报答宋玉悲对他们的庇护之恩，加入奈何酒馆替宋玉悲做事。
另一阵营则想要继续当下的生活，管他外界发生什么事。
打算跟随宋玉悲阵营的人开始筹划离开地下城，另一阵营的人听到消息自然不愿意。他们走后，难保不会有人心动，也跟着走了，而且有些人就是心底藏了阴暗，看不得人走向光明，也要拉着身边的人，同他一起坠落。
夜风刮过土坡，掀起漫天的黄土，昏黄的门洞向深处蜿蜒，四下静谧无声，地下城的小鬼在前面引路，宋玉悲和望泱跟在后面。
宋玉悲突然停下步子，洞穴里视野狭窄，望泱没注意到宋玉悲突然停下，整个人撞了上去。宋玉悲悄悄扯了扯望泱的袖子，望泱微微一愣，随即对上宋玉悲的视线。
宋玉悲却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望泱骤然明白过来，前面的三人定然有问题。
就在这时，前面的小鬼奇怪道：“怎么这么安静？”
另一个小鬼摇摇头，“不知道，按理说不该这么安静的。”
小鬼话音刚落，地下突然冒出数根锋利的山石，从小鬼的□□一直刺到他的天灵盖，萤光飘散在空中，领路的三个小鬼只剩下一人。
若是她反应稍微慢了些，此刻死的人就不只是那两个小鬼了。
望泱经过宋玉悲的提醒后，早有防备，在察觉周遭土墙有震动时，他便往后退了数步。
后背突然抵上一个硬物，望泱转过身，便瞧见身后站了一群青面獠牙，手握刀剑的鬼。
“阎王爷，万年前你与上任阎王联手灭了地下城，今日我就代替万年前的亡魂，向你讨个公道，如何？”
他扯过望泱的衣袖，一举将望泱压在手中，指尖落在望泱的心口处。
他挑衅道：“听说这小子是阎王爷的姘头，不知是真是假？”
挟持望泱的鬼，是地下城颇有些名气的鬼，名叫佘星，是个狠角色，有一夜连着打了十场决斗，伤痕大大小小遍布全身，明明可以下台，却偏要打到无人敢与他决斗。
佘星道：“我的要求不多，阎王爷只要明日下一道文书，说奈何酒馆不收地下城的人，我今日便放阎王爷回去。”
宋玉悲眯了眯眼睛，十分淡定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佘星偏了偏头，看了一眼望泱的脸，确实是个小白脸，难道消息有误，宋玉悲并不喜欢这个小白脸。
“佘星。”佘星额头掠过一丝阴霾，他扣住望泱的手紧了紧，管她在不在意，反正这小子在他手上，他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脚下的藤蔓一头扎进土壤中，宋玉悲控制着藤蔓，尽力让藤蔓扎得深些，不会让表面的土层有松动的迹象。
两侧的通道都已经被人围住，佘星混入敌对的阵营中，特意引诱她来，想必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着她往坑里跳。
她明知有埋伏，却还是来了，是想趁着这次机会，给地下城的人来个大清扫，那些人能用，那些人不能用，在此刻不就清清楚楚了吗？
“佘公子是何时入的鬼界，我竟不知鬼界何时有了公子这般人物。”宋玉悲漫不经心地道。
佘星闻言却是心中一喜，像宋玉悲这样惊艳绝伦的美人，自然是极为养眼的，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曾想过有个绝世美人伴在自己身侧，佘星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样貌还算英俊，修为也不差，综合实力自觉比望泱高出许多，因此颇有信心地觉得宋玉悲看上自己属于常理。
佘星说话的时候，便带了几分自矜，“我入鬼界快三千年了，年份尚浅，比不得宋掌柜。”他有意在宋玉悲的面前打望泱的脸，对待望泱的态度恶劣起来。捏住望泱的下颌，硬生生逼着望泱抬起头来。
“宋掌柜喜欢这样的男子？”他想着望泱进入鬼界不过半年的工夫，能有什么修为，因此根本不曾将望泱放在眼里。
望泱清俊的面容迎着洞穴昏暗的光，有种摄人心魄的瑰丽感。忘川水在深夜时，腐蚀魂魄最为厉害，望泱此刻因为腐蚀的疼痛，后背已覆上了一层冷汗，身上的灵力不受控制，全都用来抵挡忘川水对魂魄的腐蚀了。
此刻他想要抽出一丝灵力也做不到。
藤蔓到了佘星的脚底，宋玉悲注意到佘星的另一只手一直搭在望泱的心口处，若她此时动手缚住佘星，望泱只有片刻的迟缓，便极有可能被佘星刺进心口，魂散六界。
悬亭晚传给望泱的灵力并不少，说不定望泱的修为还在佘星之上，只要她在动手前能提醒到望泱，望泱定然能躲过，所以宋玉悲并不担心望泱的安全。
她只需要有个机会，告诉望泱她要动手了。
“算不得喜欢，不过看他为人处世是个机灵的，便留他在身边做个副手。佘公子想要将此人如何处置都可以，我不会管，但是地下城的事，我不会妥协半分，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我有心让地下城的人替我做事，今日若是答应了佘公子，往后我在众人面前，该如何立威。”
望泱被疼痛折磨得苦不堪言，一时竟分不出宋玉悲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这些话落到耳朵了，心底便升起丝丝缕缕的酸涩感，他垂下眼睫，原来他在宋玉悲身侧竟是这个用处。
佘星笑了笑，“这倒容易，我让几个弟兄跟着宋掌柜做事，不就堵住了悠悠众口了吗？”
宋玉悲沉默了半晌，像是极为认真地开始思考佘星的话。
佘星以为自己的话动摇了宋玉悲，继续道：“我知道宋掌柜修为深厚，不敢掉以轻心，这附近埋了二十名地下城的叛徒，他们已被我施了术法，宋掌柜若是想要凭一己之力将我们都解决了，二十人的魂魄便会在同一时间爆开。”
果然，进入地下城的人，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事会是正常人做的。
宋玉悲瞳孔一缩，表现出对佘星的话极为恐惧的模样，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答应便是。”
佘星满意地笑了，“掌柜既然对这位李公子没兴趣，不如让我处置了可好，我自认本事不必他差，处理起事情来，定然更能让掌柜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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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诗经》汉广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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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泱闻言，抬起头来，他袖中的手因为疼痛不住颤抖，耳穴嗡鸣，竭力听清了佘星的话，下意识咬紧牙关，保持意识清醒，心里想着，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一点也好。
宋玉悲并未注意到望泱惨白的面色，她没有想到，佘星竟如此警惕。
她道：“我与他师徒一场，说几句话佘公子不会拦着吧？”
佘星闻言，心中一喜，觉得宋玉悲该是对他极为满意，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掌柜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多谢。”
“李泱。”宋玉悲此刻才注意到望泱唇色惨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佘星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两眼紧盯着宋玉悲。
“没事。”
宋玉悲担忧地看了望泱一眼，还欲再言，却被佘星拦住了。
“看来掌柜对徒弟还是余情未了啊。”
宋玉悲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她知道望泱看懂了她的暗示，“没事”是在告诉她，放开手去做，不用管他。
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佘星显然对她十分警惕，稍稍片刻的迟缓，都会惹他疑心。
佘星忽地往望泱的心口扣入一分，鲜红的血液咕咕流淌。他朗声道：“宋掌柜既然对你没兴趣，你还是去死吧！”
就在此刻，动手！
藤蔓破土而出，先是圈住佘星的脚踝，再一寸寸裹上他的身体。
佘星并未如预期那般慌张，他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露出洁白的牙。宋玉悲定睛一看，佘星的牙缝之间居然塞了块红色的碎片。
这难道是？藤蔓缠住佘星的身体，封住他体内的灵力，让他无法施法将埋在附近的二十人引爆，但宋玉悲没有想到佘星居然会将引爆的关键藏在齿缝之间且不需施法。
佘星一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宋玉悲，她能凭一己之力摧毁当年如日中天的地下城，自然不容小觑。见到宋玉悲之前，他便万般告诫自己，不可上她的当。
没想到三言两语间差点就着了她的到，若不是宋玉悲那一句问候显得格外突兀，他到现在仍未反应过来。
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又如何会问出这样的话。他预料过自己的失败，只是没想到竟会这般快。佘星面目狰狞，既然谈不拢，那就一同魂散天地也不错。
“和我一起消失吧！”佘星将要咬碎牙间的碎片，嘴巴里却被硬生生塞进一个拳头。
佘星尖利的牙齿死死咬住望泱的手，恨不能立即咬下一块肉来。
望泱强撑着意识，丝毫不顾佘星另一只手正扣在自己心口，一心只想拦下佘星。
佘星发出几声模糊的咒骂，他赤红着双目，自知在劫难逃，手腕用力，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探向望泱的心口。
“扑哧”一声，佘星手指的皮肤触到望泱的心脏，鲜活的，跳动的，滚烫的，只要三魂七魄不散，心脏就会和普通人一样。
血肉被撕开，鲜红的心脏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佘星整只手握住了望泱的心脏，下一刻就要将他的心脏捏碎。
落在藤蔓上，藤蔓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扭动着身子，下一刻藤蔓疯长，抽出数条新枝。
宋玉悲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紧缩成团，恐惧迅速淹没了她。
众人只见眼前掠过一道红影，下一瞬，宋玉悲便出现在了佘星面前，她一把捉住佘星的手，“咔嚓”几声，佘星的手直接被她拧断。
她死死捏住佘星的下颌，扯出望泱的手，指尖弹出一抹红光，佘星齿间的碎片便到了她的手中。
她接住望泱倒下的身子，一脚踢在佘星的胸膛上，佘星身子飞射出去，压住了身后的几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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