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到店内,目光便开始四处打量,这店开得颇大,一楼摆的都是些小件,到二楼,才是大件。
“不知二位要买些什么?”店小二道。
宋玉悲道:“我们随便看看。”话音刚落,她便带着望泱上了二楼,一楼她已经全部看过了,没有床,那就只有二楼了。
店小二看着二人牵着的手,心里猜测二人该是一对新婚夫妇,刚成亲没多久,初识男女滋味,难道……
于是店小二便领着二人,到了二楼的一间上了锁的屋子。
店小二神秘道:“二位虽是头一回来本店,但我看二位十分有眼缘,又是真心想买,便带着二位看一遭。”
说罢,便拿了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望泱听到店小二这般说,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开门,果真如此。入眼便是各种造型奇怪的器具,脚链、手链,无论是金的、银的,应有尽有。
宋玉悲没想到店小二居然会将他们领到这么一个地方,先前的顾忌荡然无存,她轻笑出声,拿起墙上的金链,在望泱的手腕上比划。
“回去试试这个如何?”
望泱将套在手腕上的金链解开,面上竭力做出平淡的模样,他没有去看宋玉悲,而是转头对一旁的店小二道:“这链子我们要了。”
望泱在宋玉悲耳畔低语道:“还有什么看中的?”说这话时,他脖子上的红色漫到耳廓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好欺负。
宋玉悲眉尾一挑,揶揄道:“这些物件,你可有喜欢的,回去我们都试试。”
望泱整张脸都红了,也知道宋玉悲有意看自己的笑话,也不等她说喜欢什么,直接吩咐店小二将这里边卖得好的,都给他们带上一套。
出了屋子,宋玉悲正想着让店小二带他们去看看床榻,没想到望泱已经开口了。
“带我去看看床榻。”
宋玉悲的目光十分直白地盯着望泱看,望泱轻咳了一声,道:“你我二人的床榻都有些小了。”
买了床榻,还有一些日常装饰屋子的器物,二人又逛了一圈,见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便跟着店小二去付钱。
望泱十分自觉地拿出腰侧的银袋子,拿了一张银票出来,让店小二将他们选的物件送到他在人界置办的院子。
望泱这五年的时间,往人界跑到的次数不少,他不惯与司马颂住在一起,整日里莺莺燕燕环绕在身侧,便自己置办了间院子。
出了家具坊,转头就是一户人家在举办亲事,小厮在门外迎客,看到一旁张贴的红纸。宋玉悲笑道:“这家主人倒是大方,只要是诚心祝福他女儿婚事的,都可以进院子喝杯喜酒。”
小厮瞧见二人,主动道:“二位不如进来凑个热闹,我家老爷不图喜钱,只图个热闹。”
宋玉悲看了望泱一眼,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十分默契地转了方向,进到院内。
院子里早就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人,只中间让出一条道来,想必是等会儿新人要走的道。
宋玉悲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望泱就坐在她身侧,听了一耳朵的闲话,终于等到新人上场。
不同于孟婆和司马颂婚事的极度奢华,眼前的婚事,就是普普通通老百姓举办的一桩婚事。
新娘戴着红盖头,新郎脸上带着笑意,扶着新娘一点点走近。
走到正屋,一对中年模样的夫妇坐在两侧,面带笑意,看着堂下的一对新人磕头。
拜堂礼行过以后,新郎新娘并未如往常那般,被一群人簇拥着送进洞房,而出来招待四方的来客。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站在廊道中央,道:“多谢诸位前来参加某的婚事,我与内人想了法子,想进一尽地主之谊。”
说罢,他挥了挥手,一旁的小厮伺机而动,给前来观礼的宾客一人一张白纸,又端来笔墨。
新郎道:“还请诸位任意在笔墨上题字作画。”
题字并非人人都会,新郎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作画”二字。不会题字,但随意画上两笔,还是可以的。
宋玉悲想了想,走到一旁的小桌子上,蘸了墨水,提笔的一瞬,她笔尖一转,将题字改为了作画。
望泱见她写完了,便也走过去,开始落笔。
宋玉悲有心看看写些什么,但想到她写的时候,望泱并未上前,倒也不好意思上去看。
小厮收集好所有宾客写好的纸卷,开始快速翻阅,没过一会儿,就从里面抽出了一小沓的纸张,送到新郎手中。
新郎官先是大致翻阅了一遍,再把最前头两张拿出来,铺在前面供众人观赏。
新郎道:“我与妻子自幼相识,今日成亲,于我而言,是娶得佳人,于妻子而言,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是觅得良人。今日便有心给诸位做个媒,若是不小心抽中了已有家室的人,诸位不应即可。”
宋玉悲站起来去看桌面上摆的两张纸,竟如此凑巧。她画这幅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会被望泱看到,因此完全跟着心意去画,画完后也未曾多看,匆匆交到小厮手中,现在一看,倒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画中男女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摊着一本书,书上有一行小字,她写得潦草,只隐约看出“冬”“玉”二字。
书案前,是一扇窗,窗没有关,可见陈旧的屋檐,还有屋外纷飞的大雪。
另一张纸,则只简单地提了八字。
冬宜蜜雪,有碎玉声。①
稍稍留心,便能看出这八个字,正与画中模糊的字一一对应。
围观者瞧出其中关节,叹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新郎微微一笑,道:“不知二位可愿出面一会。”
宋玉悲身旁的男子侧身张望之际,就要撞到她,望泱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男子。
男子转头瞧见,颔首致歉。
宋玉悲被望泱虚搂在怀中,能闻到他身上清洌的松香,不知是因为画被他瞧见了,还是前面的新郎官在一画一字的主人,心中竟有些慌张。
她挣开望泱的怀抱,退出人群,缓步往院外走去。望泱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院子外,依旧留有小厮招待进府的客人,此时正值黄昏,红日染红了大半个天,大门处人影匆匆,宋玉悲突然停下步子,望泱走上前,与她并排而立。
她微微侧过身,问道:“你看见了我的画?”
望泱摇摇头,他也从未想过,竟会如此凑巧。他所题的字,正是去岁冬日交给宋玉悲的诗文。
那时候屋里燃了渠深送的炭火,二人皆觉得有些热,便开了书案前头的窗户,未想到一打开窗,便见漫天的风雪,呼呼地刮着。
书页刷刷地翻着,望泱压住书角,翻回了先前学到一半的书文。
宋玉悲那时候只顾着看窗外的大雪,骤然听见书页的刷刷声,方回过神,低头一看,便见一只冷白瘦削的手,压住一排的字。
最上头那一行,望泱教她读过,“冬宜蜜雪,有碎玉声”。
“那你为何会写那八个字?”
望泱瞧了眼门外,微微低下头,凑近宋玉悲,“你想知道?”
“嗯。”宋玉悲点头。
望泱眉眼带了淡淡的笑意,直起身子,大步往前走去。
宋玉悲未曾想到,竟然被望泱摆了一遭,扫了眼望泱的背影,脑子里想着今夜“折磨”他的手段。
其实望泱也不知道,自己在提笔时,为何会写下那八个字,他离世的时间并不久,对与人界成亲的游戏,自然有所知晓,在看见白纸的一瞬,他便已想到新郎官的用意。
心底略略一想,就将那几个字写了上去,或许是在那个冬夜,是他觉得,离她最近的时候,所以才会将那八个字写上去。
入夜,宋玉悲照常来到望泱房里上课。只是这次上完课后,宋玉悲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家具坊的店小二,在下午的时候,便将物件送到了院子。
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乾坤袋中,今夜倒是可以用上一两件。
金色的锁链很快就扣住望泱的手腕,他盘膝坐在书案前,含笑地看向宋玉悲。
——
次日一早,宋玉悲醒来是在望泱的怀里。
望泱替她轻轻揉着腰侧,沙哑道:“醒了。”
宋玉悲踢了望泱一脚,道:“你现在可是愈发犯懒了,这大白日的,不去开店。”
望泱从床上坐起来,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我是怕你……”
宋玉悲推开她的手,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怕我什么?”
“怕你醒来看不到我”望泱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宋玉悲一直都很厉害,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被人欺负是闻所未闻的事,如何会害怕看不到他。
他摇摇头,“今日是有些起晚了。”
他侧身穿衣,宋玉悲瞥见他腕上的红痕,问道:“疼不疼?”
望泱身子有一刻地僵住,他过去在官场中,也曾听到醉酒后的官员,谈论过其中的滋味,但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儿。
至于这红痕,则是他故意让它留在手上的。
他拢好衣服,转过身,朝宋玉悲轻柔一笑,道:“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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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注:“冬宜蜜雪,有碎玉声”出自《黄州新建小竹楼记》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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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杜仲带着算命先生的结果来到奈何酒馆,宋玉悲看了一眼,居然还有半年的时间,倒是留足了时间给他们准备。
她又问了问魔界订单的事情,杜仲回答道:“已让人抓紧时间酿制了,只是仓库里的原料不够,妖界今春的原料又还未送来。”
“我写封信给渠深,让他将准备好的原料提前送来,不必等到全部集齐再送过来。”
又与杜仲处理了些琐碎的事,一个白日的时间算是过了。
夜里,望泱从人界回来,司马颂自身份暴露以后,索性撂下担子不干了,留下一堆的烂摊子等着望泱处理,望泱这几日都是在人界忙到天黑才回来,夜里还要看许久的账本。
二人一同关了酒馆的大门,进到后院,望泱问道:“今日杜仲过来了?”
宋玉悲点点头,“算命先生定了日子,刚好是今年的中秋,现在是二月初,还有半年的时间。”
望泱指尖落在墙根的绿藤上,吸收了灵力的绿藤愈发葱绿,甚至肉眼可见绿藤在抽芽。他一面输送灵力,一面思索宋玉悲的话,中秋,不就是宋玉悲前任夫君的忌日吗?
宋玉悲见望泱迟迟没有答复,从台阶上站起来,走过去,扯了扯他束发用的发带,道:“在发什么呆?”
中秋,是宋玉悲上任夫君的忌日,早在知晓他存在的那一刻,望泱便忍不住地嫉妒,纵使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却又忍不住地与他比较起来,他甚至陷入了深深的自卑。
“中秋……是他的忌日。”望泱陈述道,他还没有大度到,将她上一任夫君的忌日,作为他们成亲的日子。
宋玉悲这才想起,她每年中秋都会给师父上香,有一年正巧被望泱瞧见了,她随口说了句,“我夫君”没想到望泱居然记到现在。
“怎么?你不想在中秋这日?”宋玉悲有心捉弄望泱。
强烈的嫉妒几乎将他填满,唯有心间那一抹酸涩感,在提醒他,要保持理智。
他抿了抿唇,竭力克制住面上的表情,“不想。”
宋玉悲蹲在望泱身侧,仰头瞧着一墙的绿藤。她每日夜里,都会看到望泱蹲在墙角,给绿藤输送灵力,那时候忘川水对他身体的影响还未彻底消去,大半的灵力用来抵御忘川水对身体的腐蚀,还有一小半用来养这些绿藤,她瞧见他因为灵力消耗过多,嘴角溢出的鲜血,也瞧见绿藤一日茂盛过一日,直到覆满整面院墙。
“为何不想?”
望泱眼睫抖了抖,他并不想让宋玉悲知晓,在很多远离她的日子,他一直在拿自己与她的夫君做对比。
他站起身,抛下一句话,“你若想订在中秋,我也不拦你。”
宋玉悲追上去,拉住望泱的手,“你吃醋了?”
望泱抬眸看向宋玉悲,他动了动嘴唇,好半晌才道:“玉悲,我也有心。”
宋玉悲松开望泱的手,忽然觉得,自己错得厉害,她一直将望泱当做悬亭晚,当做亏欠她的人,可望泱自始至终从未亏欠过她,他知晓自己是悬亭晚,却从未想过要做回悬亭晚,也从未拥有过悬亭晚的记忆。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忽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颊埋在他的胸前。
“对不起。”
望泱怔住了,宋玉悲几乎从未在他面前示弱过。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真想在中秋举办亲事?”
“你吃醋了。”
望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宋玉悲解释道:“中秋,是我师父的忌日,我每年祭拜的都是我师父,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从未祭拜过他。”
“可你喜欢过他。”望泱忽然变得胡搅蛮缠起来。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望泱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他伸手抚了抚宋玉悲鬓角的发丝,指尖顺着她的长发滑下。
就在这时,谢必安闪身出现在了院子中,两只眼睛看着相拥的二人,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早在谢必安出现的那一刻,宋玉悲就松开了抱住望泱的手。
“爷。”
“什么事?”
谢必安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确实是因为正事才来的,“我是来汇报王意的行踪的。”
“这几日,他一直在忙着酿酒,只爷你第一日让我跟踪他的晚上,他哭了许久。”
宋玉悲蹙眉,“哭了。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谢必安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他瞄了一眼望泱,飞快道:“我听到他喊爷的名字,大概是喜欢爷?”
望泱瞥了望泱一眼,道:“这便是谢兄探查到的重要信息。”
谢必安只觉身上凉飕飕的,王意喜欢爷,难道不是重要信息,若是没有他的告知,望泱怎么提高警惕。
但谢必安还是心虚了一瞬,道:“正是。”
望泱笑笑道:“今夜风大,谢兄连日操劳,怕是有些劳累了,早些回去吧。”
谢必安自然是看向宋玉悲,见宋玉悲点头了,他才离开,难道王意觊觎爷不是重要的讯息吗?
他抬头瞧见满墙的绿藤,脚尖轻点,翻过绿墙,离开了。
宋玉悲道:“必安看着虽不靠谱,但做起事来,还是十分可靠的,王意有他盯着,我放心。只是……”她走到台阶上坐下,“看来王意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她忽然想到什么,下一瞬,生死簿已出现在眼前。书页翻滚,在一页停下。
宋玉悲接过生死簿,一行行看下去,道:“王意投胎的时间只有半年了。”目光与望泱对上,“我可以去用这件事,试一试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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