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泱道:“也好。”他想了想问道:“近日神界可传出什么消息?”
按理说,司马颂和承渊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封霖也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这几个月,神界必然有大的变动。
“没有。就算神界乱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只要不牵连到孟婆,他们做什么事都无所谓。”
宋玉悲面上虽喜欢与孟婆斗嘴,心里却把她当作贴心的朋友,若是司马颂再来找孟婆,她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当日孟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望泱虽没有将话说明白,宋玉悲也已经知晓他是在问几日前孟婆那番含糊不明的话。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吗?她想到。
她知道,今日她必须给望泱一个明确的答案。
望泱往前跨了一步,“值得吗?”他重复孟婆当日的话。
望泱拳头紧了紧,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他避开宋玉悲的视线,不让她看到眸中的冷意,在此刻,他对宋玉悲过去夫君的嫉妒达到了顶峰。
她忽地站起身,站在台阶上,与他齐高的位置。“是,过去我爱过一个男人,我如孟婆那般,不顾一切地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后来他辜负了我,欺骗了我,就是这么个故事。”
“你若也问我,值不值得?或许我会告诉孟婆不值得,但是嘴说出来的话,向来是用来骗人的,骗别人,也骗自己,值不值得,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望泱眉间的厉色再难遮掩,他再度朝宋玉悲逼近,冷冽的松香愈发明显。
他沉声道:“这个人,是玉悲过去的夫君?”
“是。”
望泱仰天一笑,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该生谁的气,是气自己,还是气宋玉悲,还是气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此刻,他只想将她带进屋子里,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占有。
“你刚才说,你现在喜欢的是我?对吗?”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像是春日里沐浴在阳光下的毒蛇,只要周遭的环境稍有变化,就会即刻反击,喷出毒液。
“是,我现在喜欢的是你。”宋玉悲承认道。
望泱伸出手,轻巧地搂住宋玉悲的腰身,二人的衣裳交缠在一起,红与黑的交缠,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宋玉悲捏了捏他领口的衣料,“你今日怎么穿黑色的衣裳?”
“怎么?玉悲不允许我穿?”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好看。”
望泱觉着自己再无隐瞒的必要,毫不讳言地道:“记得你过去借给我一件衣裳,你说那是你夫君的衣裳,黑色的,他喜欢穿黑色,还是你喜欢看他穿黑色?”
宋玉悲觉得此刻的望泱,实在太像悬亭晚,外表看着温润如玉,内力确实一把冷冽的尖刀,谁若触及其逆鳞,便展露出锋利的刀刃。
“他喜欢穿,我喜欢看。”宋玉悲毫不示弱道。
望泱笑了笑,神色柔和依旧。
“昨夜的链子,还在我房里吧。”话毕,便抱着宋玉悲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撞上门框,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书案前的窗子依旧未关,鬼界的月亮向来明朗,仰头可见一轮银盘悬挂在夜空中,风刮进来,带着鬼界夜里特有的呜咽声。
宋玉悲裙摆沿着床榻落在地面上,门依旧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声接着一声。
——
次日清晨,宋玉悲早早便醒了。她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屋子的房梁,今日鬼界的天气算不上好,灰色的雾气顺着窗子飘进来,像是一只飘在空中的灰鬼。
手腕的上手突然被碰了一下,望泱握住她的手。
细瘦的手腕多了一道红色的淤青,与一旁白如凝脂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伤口,今天留着。”
半晌,宋玉悲转过身,哑着嗓子道:“望泱,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说着,就伸手到衾被里,去捉望泱的手。
男子的手腕比女子的粗上许多,宋玉悲用拇指和中指去环望泱的手腕,方才环住三分之二。
“你特意留着这红痕,是想让人知道我凌虐你?”
望泱张开五指,将掌心抵在宋玉悲的手背上,示意她张开手,随后将她的手握住。
“没有,只是……”室内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望泱才道:“舍不得让它消失。”
不知为何,宋玉悲听到这话,莫名觉得心口一酸。
她道:“你若不想在中秋办亲事,我们就往前挪一天。”
吱呀——
未关紧的门再度响了,望泱笑了笑,“好,我们提前一日。”
“要起来了,我今日还要去人界处理事务。”望泱道。
宋玉悲动了动,“我也和你一块起。”
望泱穿衣的手一顿,“你要去何处?”
“昨日说过,要去探一探王意。”
王意在鬼界的居所,是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鬼界养不活花草,便开始用流水装饰院子。一进院门,便瞧见一座人造的假山瀑布。
脚下是用青砖铺的小道,道路两旁,撒满了金黄的落叶,宋玉悲从未来过王意的院落,从未想过,王意的院落竟布置得这般精巧。
进到里面,先是一道海棠门,随即是一张梨木所制的方桌,正中央摆了玉兰花描金博山炉,不知燃了什么香,十分淡雅。
过了好一会儿,宋玉悲才辨出,是海棠花的香味,王意生于乡野,竟能布置出这样的雅居,想必费了一番心思。
王意给宋玉悲斟了一杯茶,“听闻宋姑娘和望泱公子订了亲事,还未来得及恭喜宋姑娘。”
宋玉悲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想起谢必安说的,王意的得知她定亲的消息,曾夜里偷偷掉泪,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眼下看着倒是十分的真。
“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打算何时去投胎。自你下到鬼界,也有五年的时间了吧,我看了生死簿,离你轮回转世的时间,就还有半年。”
王意放下茶盏,苦涩一笑,“宋姑娘的亲事,在何日举办?”
“中秋前一日。”
“中秋正是我转世投胎的最后一日,我想参加过宋姑娘的婚事后,再进入轮回。”
倒是个滴水不漏地回答,宋玉悲又与王意闲话了一番,她并不擅长与人扯闲话,因此没过一会儿,就提出离开了。
宋玉悲走出海棠门,黑靴踏上青石砖。灰败的雾气填满整个院落,空气十分潮湿,脚下的青石亦被雨水打湿,颜色比她进来时瞧见的,深了许多。
她蹲下来,指尖触在青石上。
“这些字,是你刻意刻在上面的?再用些力,或许会更好看。”
王意从海棠门后跨出,面上的表情在瞬间挂满了阴霾,狭长的双眼俯视宋玉悲,道:“鬼界个个都是高手,我不想屈居人下,便找了把剑,随便练练。”
宋玉悲抬起头,这才瞧见,院门的墙侧上,靠着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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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墨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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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嗡鸣,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刀剑直冲宋玉悲的心口。
王意站在宋玉悲的身后,抬起手就要打在宋玉悲的后背。
枯叶被狂风卷起,沙沙作响,水声哗哗,一声大过一声。
她被两面夹攻,无论她挡下哪一招,都免不了受伤。若是她没有发现地上的纹路,或许王意就不会那么快动手。
刹那间,宋玉悲两指夹住剑刃,拦下了长剑的攻势,后背却硬生生接下王意一掌,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位了,一口鲜血从嗓子眼喷出。
枯叶染上鲜血,不断翻转,宋玉悲转过身,掌中汇聚灵力,青石砖被藤蔓覆盖,她咬紧牙关,迅速打向身后的人。
在她转身的刹那间,原本距离她只有一寸的王意,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身上的颜色也越来越淡。
意识变得模糊,宋玉悲昏睡前,骤然意识到,那些枯叶是王意布置在院中的阵法,而她不知什么时候,进到了阵法之中。
再度睁开眼,周遭的一切从混沌的灰色,变为了明亮的颜色,模糊的轮廓也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从半空坠落,阴烛庞大的身躯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冰雹接连不断地砸在她身体上,湿淋淋的衣物裹在身体,她变得很怕冷,不住地打抖。
身体重重砸进了忘川河中,无数残损的魂魄围着她的身体,他们伸出纤长黏腻的舌头,不断地舔着她的身体。
没有悬亭晚救她,她坠入了忘川,被无数的残魂包裹着,他们要将她的魂魄撕裂。
就在这时,重物入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断放大,她睁开眼,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朝她游来,是要吃掉她吗?宋玉悲想。
她被搂进一个人的怀抱中,宋玉悲吐出口腔中的水,睁开眼睛,是她一位从未见过的少年郎。
黑发如瀑,长袍曳地,眼眸淬着寒光。
“你救了我?”
过往的记忆突然变得模糊,她什么也忘记了,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只记得她坠进了水中,这个少年救了她。
“嗯。”少年点头答道。
她咳嗽着,站起身,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身后是奔腾不息的河流,河面黑沉,望不到底,河水中好像还有萤光翻滚,一张腐烂痛苦的面容浮骤然浮现在眼前,她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下意识搂住男子的胳膊,“这里是哪里?水里,水里怎么会有一张腐烂的人脸。”她一只手抱住男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水面先前看到人脸的位置。
她疑惑道:“刚刚还在这儿的。”
男子与她说话时,下意识将声音放轻柔,“你看错了,水里怎么可能会有人脸。”
宋玉悲听到他这样笃定地说,悬着的心落下了,她再次问道:“这里是哪里?”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这里的天很昏沉,像是蒙上了一面灰色的布。而且还很空旷,似乎这一整片区域,只有她和眼前的男子。
入眼除了灰色,就是灰色。
男子答道:“你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我听到动静,就找了过来,把你救了出来,这只是一处远离俗世的山村。”
“整个村子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到这的时候,这座村子,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想是之前发大水,村民住不下去,通通搬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想了想,随后道:“墨罄。”
“我叫……”宋玉悲顿了顿,丧着脸道:“我好像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她忘记了自己的姓名,“我替你取个可好,你现在要离开这个村落,怕是有些困难,现在出发,走个三天三夜也遇不到一个人,当时我也是靠骑马才寻到这个地方的,后来马不小心坠河了,我索性在这里住下了。”
宋玉悲听罢男子的话,一张小脸便皱了起来,她瞄了男子一眼又一眼。
男子笑道:“如就叫禾玉吧,谐音是和合意,盼你时时合意。”
“我很喜欢,只是我初来乍到……”她话还没说完,男子便主动道:“我住的院子很大,你若不建议,可以过来和我同住。我一个人在这村子待了许久,你来了,我也就没那么无聊。”
宋玉悲闻言,心中自是一喜,人总是要吃东西的吧,她身上没带一点吃的,若是不跟男子住,怕是要饿死。
宋玉悲和墨罄住了几天后,发现墨罄除了厨艺差些,几乎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当然,除了生活上一些琐碎的事。
当墨罄再度带着猎物回来的时候,宋玉悲主动提出要自己下厨。
墨罄想了想自己近几日厨艺的表现,还是决定让宋玉悲试试。
墨罄拿了小杌子在灶台前坐下,熟练地用一旁琐碎的木片起火,没过一会儿,就燃起了通红的火焰。
墨罄今天带回来的是一只野鸡,宋玉悲将切好洗净的鸡肉倒入水中,再扔进姜片。待水面浮起血沫,她将血沫舀出,再把鸡肉捞出来,重新放入清水,嘱咐墨罄火烧小些。
没过一会儿,厨房便飘出了浓浓的香味,把准备好的菌菇倒进去,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好了。”宋玉悲拍拍手,“再煮一会儿就可以了。”
墨罄道:“你去休息吧,等会儿我盛出来就好了。”
宋玉悲摇摇头,“不,这可是我记忆以来,第一次下厨,我要自己盛。”
锅盖打开,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浓浓的鲜香味,汤面翻滚,发出“咕咕”的声音。
宋玉悲拿着汤勺,盛汤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白雾将她面容蒸得通红,隔着雾气,二人的视线对上。
厨房堆满了柴火,墙上挂着大蒜、红辣椒,此时的他们,就同人界一对普通的夫妻,柴米油盐,一日三餐。
宋玉悲吹了吹汤面,抿了一口,脸上浮出满足的神情,她啧了一下,道:“奇怪,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却还记得炖汤,难道我之前是个厨子?”
墨罄闻言,眸光一暗,“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了,墨罄你识字吗?我看你屋子里摆了笔墨纸砚,你若识字,教我写我的名字可好。‘禾玉’我还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呢。”
“好。”
墨罄对于这些日常琐事特别不擅长,收拾个碗筷能发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声音,宋玉悲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帮着墨罄一块收拾。
洗净手,进到墨罄的屋子,宋玉悲发现他的屋子布置得很简单,就一张床,还有一张书桌,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你握笔试试。”
宋玉悲拿起笔,手就自觉把笔握住了。
墨罄道:“握笔的姿势很正确。”
墨罄立在一旁,拿了另一支笔,蘸墨挥毫只在短短一瞬,白净的纸落下一撇,随即再无停顿,禾玉二字立时出现在眼前。
宋玉悲看得目瞪口呆,赞叹道:“写得真好。”
就算宋玉悲失去了记忆,也能看出眼前的字不是一般的好,眼前的字漂亮似世上最挺拔的松树,横平竖直,从容不迫,工整匀称。
“试试。”
宋玉悲提起袖子,手中的笔就好似突然有了灵智般,带着她的手,撇捺之间,一字已成。她定睛去看白纸上的字,一瞬间不敢相信这字是自己写的。
她的字,与墨罄的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如果说墨罄的字,是极度的中正,她的字则是极度的飘逸。
当然这飘逸并非没有根系,她的字重在笔锋,一横一撇,铁画银钩。
“我的字,好像也挺好看的。”宋玉悲没想到自己失忆了,还能写出这样漂亮的字,不由有些沾沾自喜。
墨罄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白纸上的字,一直看到眼角酸涩,方才移开视线。
宋玉悲没听到答复,扯了扯墨罄的袖子,“是不是?”
嘴中莫名尝出一丝苦味,墨罄勉强一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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