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岳笑道,“我哪儿会炼丹?不过是让人昏沉发热的药丸子,有助眠功效,我随手拿出来糊弄他们的。督公既然说我们是为了炼丹出城,总得做做样子吧。”
药童恍然大悟。
见吕辛始终愁眉深锁,大概还在担心栾郢,汪岳有意转移话头,“刚才药童喊我做爹喊你做娘,把吓了一大跳吧?”
吕辛摇头,药童嘿嘿嘿的笑着:“那我们这样三个人一起坐马车出行,确实像爹娘带着我呀。”
“这个玩笑可不能再随便开了,你没看见督公当时的脸色……”汪岳不禁好笑。
这两人当时都坐在马车里,自然不知道马车外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吕辛略害臊,不好意思问出口,但药童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好奇道:“督公是什么脸色呀?”
“想把你揍一顿的脸色!”
汪岳故意吓唬药童。
药童脸上马上露出害怕的表情,还作势搬救兵要抱住吕辛,龇牙咧嘴道:“为什么呀?”
“你问你吕辛姐姐。”
药童边缠着吕辛,摇来晃去的问她:“姐姐,督公为什么想揍我呀?我这么机智又这么乖,他不可能会揍我吧?”
吕辛放宽他的心,亦是放宽自己的心:“不会的。”
听汪岳的意思,她会误以为栾郢因药童的谎言而不高兴,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事实上,汪岳并没有猜错。只不过,当时事急从权,栾郢也不可能有那个心思去计较,只是心里的确不太乐意。在药童口中,吕辛和汪岳他们变成了一家三口。虽然自己也晓得自己没有资格肖想,但要他毫无芥蒂的接受也绝不可能。
那几个小太监吃过汪岳献上的“丹药”后便感身体发热,又觉头脑昏昏沉沉,似乎要接近成仙的状态,心中更是高兴,最后竟昏头昏脑的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快天黑才醒来。
享尽神仙之福的他们终于想起了正事,客气的催促栾郢赶紧但他们去寻吕辛,免得皇上等急了。栾郢便按照原计划将他们带至医馆,也见到那位因跟丢了汪岳而快急疯的小太监,一见到栾郢便对她诉苦:“督公,那位汪大夫忽然不见了!我不知去哪儿找他,也不敢离开这儿,生怕他会回来……”
其他太监一听那还得了,纷纷叫着“糟了”,栾郢也装模作样的发愁。
医馆的病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就连那位随汪岳学医的小大夫也不见人影,可真是犹如一根针掉入大海,再难寻到。
而那群太监这会儿也串联起了事情的真相:“这可如何是好!汪大夫在下午就驾车离开,当时车上还载着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孩子,据他说是他的家眷……”
“不可能!那个人一定吕辛姑娘!”留守在医馆的小太监肯定道,“否则汪大夫何必躲着我偷偷跑了?”
“督公,小的们是没见过吕辛姑娘,这才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您怎么也不拦住她呢?这可是皇上的人啊!”小太监们很快反应过来,这栾郢是不是存心放走吕辛?
“我又没上马车,哪里知道里面坐的是谁?”栾郢轻飘飘的撇清自己的责任。
“可您应该听过吕姑娘的声音啊?”
“一时记不清也有可能,我也只见过他几回。”
太监们无可奈何,只好无功而返。朝宗知道他们放走了吕辛,气得连骂他们办事不力,那群太监自然纷纷脱责,推说未见过吕辛,因而让她蒙混过关,从马车上放行。
且栾郢又说他们是为炼丹药、上山采石,小太监自然就相信了,总而言之,话语间是想把责任都推脱到栾郢身上。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朝宗知道是栾郢故意放走心上人,气得快吐血,“还说你不是贪图吕辛的美色?”
栾郢镇定自若:“臣不敢,臣只是想着如今大敌当前,万岁爷应该专注正事,保养身体,而不是沉溺于美色。”
“放肆!轮得到你来替朕决定?”
栾郢不再反驳。
朝宗越想越气,吩咐道:“你竟敢抗旨不遵!把他给我拖下去,关到大牢里听候发落!”
侍卫们迅速进来拿人,将栾郢关于大牢。
在椒房殿焦急等候的卢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狠狠除了一口恶气,居然敢跟皇上作对,放走她看重的女人,这个栾郢一定是活腻了,要不,就是对吕辛一往情深。但,太监也会中意女人吗?真是耸人听闻。
她回想起今日出宫去见谢赟时,已将皇上对吕辛的态度告知,因此谢赟十分好奇栾郢会如何处置吕辛。她还将皇上近来服用的丹药偷偷取了几颗交给谢赟,因谢赟想知道皇上究竟是吃了些什么丹药才会身子骨如此壮健,他亦在思考有无突破口,能尽快终结这场战争,将朝宗赶下台,并给了一些令人精力不振的药粉交予卢霜,要她偷偷下在皇上的膳食或者是酒水中。
卢霜当然知道他是要对朝宗不利,但她并无任何挣扎犹豫的念头。朝宗不过是觊觎她的美色,待她也算不上多好,何况如今这么快他就见异思迁,卢霜对他更不会有多少感情。
这会儿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她便吩咐宫人转备好酒水与小菜,亲自带到养心殿与朝宗共食,又趁他净手的功夫,将药粉倒进了酒壶中。
“皇上——”她使劲浑身解数缠住朝宗撒娇,应是将大半壶酒否灌进了朝宗肚中,朝宗也要与她同饮,卢霜为不引起怀疑,也一口饮尽,然后趁他不备悄悄吐在衣袖上……
次日,朝宗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只当是贪杯的缘故,靠在榻上精力仍有些不济。他吩咐小太监替他取过丹药,吃下一粒后刚准备更衣,忽然外头有人通传,说是橙光寺的智兴方丈有要事求见。
朝宗奇怪不已,那智兴自从瘫痪以后几乎算是退出了权力场,就在寺中安心休养,而且听说他还在四处寻找那个算卦高人,想到找到他报这双腿的残废之仇。怎么今日忽然想起要进宫了呢?
他穿好衣服便进了书房,智兴方丈正坐在轮椅上等候。他不愧是天生的修佛之人,虽然容颜教之前略显憔悴,但精神头还是很旺盛。他的身边还跪着一个中年男人,鬓发上全是尘土,衣服上伤痕累累,显示经过了一番拷打。
“方丈大师,近来可好?”
“多谢皇上挂心,老衲愧不敢当。”智兴先是向朝宗行礼,许久不进宫,这一套规矩他已生疏许多,接着感慨道:“皇上,老衲办事不力,才致使皇上受到欺骗,老衲真是罪该万死。”
“方丈何出此言?跪在地上的又是何人?”
“哼,你还不抬起头来,叫皇上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智兴对跪着的中年男人说道。
那男人只好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也有伤痕,头发乱七八糟的,但面容隐隐熟悉,望向朝宗的眼神充满惧怕。
朝宗不禁道:“这……这不是栾郢带来的那个算卦高人吗?当时工程塌方,他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不错,”智兴恨得咬牙切齿,“就是此人害得老衲终身残废!”
这个算卦高人已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连塌房都算不出来,根本不足为信,因此朝宗也不关心他的死活,对智兴说道:“方丈大师将此人处理了出口恶气便是。”
智兴冷笑:“这口恶气是肯定要出的,但老衲好不容易抓到他,又将他严刑拷打一番后,却意外得知其他的秘密。”
朝宗立刻有了兴趣:“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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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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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秘密?”
智兴故弄玄虚:“有关栾郢的秘密。”
“明人不说暗话,大师有话不妨直言。”
“你还不快说!”智兴催着算卦道人。
卦师身体不停发抖,生怕被降罪:“皇上饶命啊,所有的一切我都是听从那位督公的吩咐,不关我的事……断龙也是他吩咐属下提前埋在土里的,就为了让工匠在施工时意外发现……”
“什么?”朝宗难以置信,断龙被挖出后,这个消息突然就传了出去,还引起了城中的童谣,说着什么新皇代替旧皇,引起了民间的骚乱,后来暴民起义又恰逢其时,更衬得这一切像天意。就连朝宗本人,也曾在无人处暗问自己,是否祖先的福祉已享受到了尽头,本朝气数已尽……
可是,智兴今日却告诉他,这一切都在栾郢的算计之中,或者说是栾郢操控了整个阴谋的起始。
“此话当真?”
朝宗太过震惊,直接一手提起了算卦人的衣领,要逼他说出真想。
“小人……小人绝不敢欺瞒,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怎么敢诅咒天子和龙脉,都是那位督公逼迫小人的……”
卦师因为紧张说得断断续续,但也把事情都讲得差不离了。断龙首事件后,卦师越想整件事情越觉得蹊跷,总觉得栾郢应该是另有图谋。他让自己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卦师本以为跟着他能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谁成想居然是要提着脑袋度日呢?因此在工程塌房后,他便偷跑了,让栾郢没法再威胁逼迫他。
智兴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这栾郢绝对不是单纯想要和老衲作对,或是想要争权夺利,他分明是包藏祸心,想对圣上您不利啊?”
“老衲瞧着,那群暴民能打进京城来,一定是他与对方互通消息,在悄悄通敌卖国,否则,以他在您身边受宠幸的程度和手上的权力,京城可说是被拱卫得犹如铁桶,如何能在转瞬之间就被一群乌合之众逼得兵临城下?”
智兴干脆将事情闹大,不怕死的说道:“老衲斗胆说一句,这位九千岁八成是不满足屈居九千岁,想再近一千岁才罢休!”
这话,便是拐着弯的骂栾郢想当万岁爷了。
“岂有此理!”朝宗挥拳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当即便叫侍卫将栾郢带过来当面对质,在大牢被关了一夜的栾郢身上并不见凌乱,反而多了一份难以亲近的清冷感,叫在场的智兴和卦师不由得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栾郢见这三人齐聚一堂,心知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他,但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至少吕辛已经安全,所以心里居然还微微生出安定的感觉,不慌不忙的走到大殿前行礼叩拜。
朝宗看不得他这个做派,冷哼一声问道:“朕自问不曾亏待你,你为何要背叛朕?”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智兴打断道:“你不必惺惺作态,皇上已经知道了你命这个卦师事先埋断龙首的事情,事后散布全城的新朝取代旧朝的童谣流言亦是你的手笔,你简直是吃里扒外、狼子野心,不配为人!”
本来散布童谣的事智兴并无确凿证据在手,但他通通栽倒栾郢头上,想让他死的更快。
栾郢心中并不知他们掌握多少内情或证据,他现在只恨自己当时没亲手杀了卦师,算是为今日留下祸患。
“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朝宗怒瞪着他,他不敢相信,他过去信赖倚重了十多年的心腹居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
“朕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智兴和尚的猜测,而那卦师不过是栽赃,请皇上不要相信他们的谎言。”栾郢试图解释。
“混账!你还妄图用花言巧语欺骗朕?真当朕是老糊涂?!”朝宗总觉的栾郢反常的行动不太寻常,便猜测他的动机,“你就为了那个女人所以跟朕作对吗?你真是糊涂!天底下的美人多得是,你不过是一个太监,你认为她会对你动真情吗?不过是利用你逃出宫!”
栾郢并不答话,反而是智兴装模作样的感叹,“皇上此言差矣,情之一字,男女都逃不过,虽然咱们督公身份尴尬,并不算真正的男人,但一样也难闯美人关。”
栾郢听着他们接连讽刺自己身份尴尬,不配喜欢女人,虽然自己心里也如此认为,但被说破还是难堪不已,尤其是以看笑话的口吻,令他心中伤痛愤恨纠缠,不禁咬紧了腮帮,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智兴时刻警惕他的举动,见状说道:“怎么?想打人?难道我说得不对?你有资格和皇上抢女人?那个吕辛不过是个戏子,就算她身份再下贱,也不是你这个太监配染指的!”
“戏子?”在旁听了半天的卦师突然插了一句,“这个吕辛是戏子吗?可是在余音楼唱戏?”
朝宗接口道:“不错,你也见过她?”
卦师回忆道:“应该是她,小人当时在城郊的尼姑庵外摆摊算卦,那位吕辛姑娘经过,正好有个想摊贩想杀她灭口,督公忽然出现救了她,而她对督公也格外信任依恋,小人瞧着他们挺熟络,所以想让她把小人引荐给督公,但她不答应,小人跟到余音楼她就进去了,后来小人又要东厂门口自荐,这才遇上了督公,又为他所用。”
“原来你们早就有了首尾!难怪吕辛不肯进宫,你又百般阻拦,还帮她逃跑,你们俩是拿朕当猴耍吧?”朝宗得知这两人早就有了前事,栾郢还对吕辛救命之恩,更觉栾郢的欺瞒是别有用心。
吕辛居然依恋栾郢?这可能吗?这让他堂堂天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皇上,您必须马上杀了栾郢!绝不可姑息!”智兴早就想报仇,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马上劝说朝宗了结栾郢。
“他当然必须死。”朝宗总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智兴的报仇大计终于要得逞,脸上难掩笑意,接着转眸望向栾郢,想欣赏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可惜他失望了,栾郢只是垂目等待,脸上并未露出惧怕,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死而已,早晚的事。
“欺骗朕这么久,他别想活着,只是……”朝宗话语有了踟蹰之意。
“只是什么?”
智兴竭力的为朝宗分忧解难,想尽快送栾郢去见阎王爷,然后重揽大权。
“他死便死了,不足为惜,可是吕辛跑掉了,朕挂心不已……”
栾郢听到此处猛的抬头。
朝宗似乎是很乐意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故意说:“等朕找到吕辛,便与她双宿双栖……”
“你少做梦。”栾郢终于忍不住发火。
“放肆!栾郢,不可对皇上无礼!”智兴呵斥道,“你现在求饶都来不及!”
栾郢不屑一顾:“我为何要求饶?他也配?”
朝宗大怒:“好啊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给朕押下去!明日午时在城东的菜市口斩首!就说他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居然又是通敌卖国的罪名,难道他们家的人,一代代,就是到死也逃不过这个罪名吗?栾郢悲观的想着。
“皇上,老衲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智兴想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不如将他拖到三日后问斩,看到时候吕辛会不会出来救他,这样皇上不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得到美人了?”
“你要杀便杀!休想利用我引任何人出来!”栾郢听到他们依旧贼心不死的想抓吕辛,忙阻止道。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余地!给朕拉下去!三日后再问斩!”朝宗接受智兴的妙计,一声令下,栾郢便被侍卫拿刀架着脖子带下去,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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