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溢着笑,加深了这个吻。
第72章
回到今浦后, 何慕工作节奏仍然没能停下来,去京市参与“松溪花事”快闪店开幕的机会,才终于见了一面向默岑。
第一次的治疗效果不大明显, 她只能回想起一些零碎且模糊的画面, 仿佛过往的记忆被厚重地尘封, 难以拨云见日。甚至感觉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深邃,像是自己的保护机制告诫她不要记起来。
向默岑轻轻拍了下仍在出神的何慕:“心理治疗见效本来就比较缓慢,别太担心,慢慢就好了,你生活中有什么状况一定要及时和我联系。”
她缓缓点头,情绪仍然不高。
“晚饭和我一起吃?”向默岑从座椅中起身, 要去换衣服, 边走边回头说, “难得有机会。”
这话完全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何慕只得答应了。
向默岑身高一米七六, 气场极强, 说话又简洁有力, 给人一种安心的侠气,何慕全程任她大包大揽安排好了一切, 包括定餐厅和点餐。
利品轩是一间粤菜餐厅,米其林和黑珍珠都榜上有名。
向默岑听向繁洲讲过年少时周景禾便喜欢粤菜, 如今虽然记忆缺失,但口味仍然偏向广味, 因而特地选了这里。
她猜想, 大抵是周景禾母亲江文君是大湾区人的缘故。
“姐姐,您能不能给我讲讲向繁洲的抑郁症情况?”即使向繁洲一直很稳定, 何慕却依旧忧心。
“他应该不想你知道。”向默岑深看她一眼。
何慕坚定:“但是我需要知道。”
顿了一秒,向默岑说:“他是二十岁时确诊的中度抑郁, 当时状况确实非常糟糕,介入治疗了很久才恢复。他后来的状况很好,所以我一度以为他不会再复发了,结果两年前,他从加拿大回来后复发了。”
“状况比初次更糟,而且不愿意吃药,甚至有自残的倾向,期间我从美国飞回来好几次,才终于让他接受治疗。现在应该已经停药了,最近几次复查,他的指标都很正常,挺稳定的,没问题的。”
原来那时他是如此状态去的魁北克吗?
何慕突然觉得那场魁北克的大雪如此凄冷,又记起那天的一面之缘,短促到她都来不及记住他的面容,可那一刻似乎又如此重要,那是向繁洲视角的重逢。
这么想,她好像十分残忍,残忍地破坏了重逢带来的所有美好意蕴。
“谢谢姐姐。”何慕斟酌了半晌,只憋出这句。
“不用跟我客气,我是洲儿的姐姐,自然也是你的姐姐,客套话我最不爱听了,”向默岑目色柔和,笑着戏谑道,“我打小就希望有个妹妹,看到你就觉得有眼缘,亲近,你就拿我当亲姐姐,不要跟我这么见外。”
“嗯。”何慕倒是真的也希望有这么一位姐姐,她少有觉得自己像个小孩被照顾,却又觉得舒服,仿佛永远可以信任并且舒心地享受庇佑。
她想,和这样的姐姐一起长大一定会很幸福。
转念一想,向默岑和向繁洲一家的关系似乎是完全脱离了向繁玿的存在,又觉得她的超脱也不容易。
向默岑看何慕的骤然收回的嘴角弧度,悠悠说:“你不会在担心向繁玿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何慕如实答。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仅仅是有血缘关系的存在而已,其他不会有任何的勾连。”向默岑说完,夹了一块叉烧慢慢品味。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是很浅的。”她又说。
何慕表示认同:“姐姐,我刚刚有些瞬间突然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向默岑笑:“那蛮好的,把我当朋友处就行,我这人喜欢交朋友,但其实没交过几位,你算一个。”
“姐姐你这么说,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叫姐姐、默岑、向默岑、Miriam都无所谓,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还是叫姐姐好了,不然向繁洲叫你姐姐,我叫你名字,那不乱套了。”何慕说。
向默岑:“各论各个的呗。”
何慕忍俊不禁。
“想起个事,给你个提醒,”向默岑说,“你去过他洛园别墅三楼锁着的那个房间吗?”
“这倒没有。”
她拢共没在洛园住过多长时间,住在那的时候也几乎只只在二楼起居空间活动和一楼的会客区域活动,根本没去过三楼,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格局。
“那也许有你想知道的。”向默岑意味深长地说。
“嗯?”
现在向默岑的话甚至提醒她了,搬去洛园那天,向繁洲一楼和二楼的布局都给她介绍了,却避开了三楼。
她突然就对上面产生了好奇,有时间一定要一探究竟。
向默岑:“洲儿他这人不爱表达,典型做得比嘴上说得多,几乎不会与人分享苦难,总自己默默消化,他坚持寻你踪迹的这些年,我确实眼见他是不好受的,尤其碰到你生日,他常常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见。现在你们能走一起,我真心为你们高兴。”
“可能是他的坚持与赤诚,才让我们重逢了,”何慕眼中的映着明灭的光,“我有时候觉得很像一场梦。”
“你们要好好的。”向默岑提杯。
何慕与之碰杯,笑得眉眼弯弯:“姐姐也是。”
和向默岑相处得很舒服,所以何慕后面每一次去治疗也很放松,完全不是一个病人的心态,反而像是在赴约见一个朋友。
因而,治疗推进得很顺利,效果也很显著,第三次治疗时,她已经有了明显地要接近真相的感觉,心中愈发觉得有希望。
这天,她正要出发去京市做第四次治疗,向繁洲的电话打断了一切。
他的语气略显沉重,何慕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知会向默岑暂停了这周的治疗。
“是季将仁醒了还是……”何慕猜测。
向繁洲沉吟一声:“刚查到了那枚戒指出现在了北欧市场上。”
那就是可以确定被掉包了,甚至怕被查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出手。
出手的人应该也很容易查了。
可向繁洲的语气让何慕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还查出了什么?”
“出手的人是许寄程。”
何慕虽然做了点心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令她大吃一惊。
当时这戒指就是许寄程拿出来的,这番折腾简直是监守自盗,甚至如果他不愿意,大可以不拿出来。
向繁洲:“如果不是他急于出手,我们也很难查到线索。”
“他为何急于出手?”以许寄程的片酬和出场费,怎么都不至于要到出手这些珠宝首饰的地步。
“目前还不清楚,估计得等警察问他了。”
“你报警了?”何慕眉头微微皱着。
“怎么了?”向繁洲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
她隐隐觉得另有隐情,这么大金额的案件,报警便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但也没理由阻止向繁洲,她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只是一些模糊的第六感,不足以叫停这局面。
“最近总觉得许寄程这个人我曾经是认识的,好像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何慕努力拼凑着记忆,“不知道怎么说,也可能是一种错觉,毕竟我自己的记忆都厘不清。”
向繁洲看着她抓耳挠腮,却没说话。
许寄程是那家人的儿子,那场事故中他们定然是见过的,这不是错觉。
“诶,你想什么呢?”何慕注意到他在跑神,歪着头在他眼前乱晃。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
“向繁洲,”何慕目光如炬,“你做不到事情,就别瞎承诺。”
他心知肚明何慕指的他曾说过的“想问便问”,也知自己瞒不过何慕,停顿了两秒说:“许寄程是当年绑架你的人齐康的儿子。”
“啊?”刹那间,何慕气血上行,头皮发麻了,仿佛理智都被麻痹了。
她回忆起,当时在开市派出所听到许寄程给警察报的名字——齐设,又记起无数次许寄程看向她时的复杂情绪,忽的明白了上一次向繁洲他俩为什么会打架。
但这故事的曲折程度简直让她想要重新思考人生,怎么她“第二次人生”中遇到的人都和前十五年有着关联。
向繁洲能在魁北克和她相逢已然奇妙,却没想到她最好的朋友温虞是向繁洲的发小,甚至偶然认识的朋友迟遇也是,现在竟然发现连曾经的工作伙伴也有这般的羁绊,宛如命运早就将他们绑在一起。
似乎无论她将生命这张纸揉得多皱,这些人永远会书写其上。
向繁洲眼疾手快,在她揉太阳穴的时候揽住她:“想不起来,也不要逼着自己想,我不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一定会因此而睡不着觉。”
“我承受得了,”何慕嘴硬,“你告诉我这些还有利于我恢复记忆呢。”
“要不还是别去治疗了,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记起曾经的我。”向繁洲心软。
她摇头,然后凝望他:“可是我在乎,我越知道你们对我的宽容,越觉得空洞和残缺。我想要坦坦荡荡的一切,即使要经过烈火的淬炼。”
“好,那我陪着你。”向繁洲说。
许寄程是在片场被带走的,互联网一片哗然,风向开始疯狂一边倒,粉丝一夜之间从维护到回踩,营销号津津有味地开始扒他的出道史,添油加醋地给他的人生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和梁祯的关系、与梁嘉穗的关系被无限杜撰,越传越离谱。即使少部分坚守着的粉丝站出来澄清,他与梁祯是经过她儿子认识的,却无人相信,甚至被贴上“脑残粉”的标签。
梁祯的儿子梁展岱父亲成谜,但她极宝贝这个儿子,可天不遂人愿,梁展岱自小患上了孤独症谱系障碍,寻遍名医也未能得到救治。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致力于慈善的重要因由。
她没放弃这个儿子,梁展岱要的全部都会满足,他爱看木偶剧,梁祯便认了那演员做干儿子,时不时叫他去家里给梁展岱表演。
那演员就是许寄程。
即使当时许寄程只是根据公司的意思,为了表演慈善形象去粗糙地学习了一段,根本算不上精通,但当时就是如此幸运,台下的观众有梁展岱,他非常喜欢这个剧目,许寄程便因此抱上了梁祯这个大腿。
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情节。
可这般有热度,有流量,便有许多无良媒体如法炮制,去编纂他和梁嘉穗的故事。
也有人扒出他的母亲汪琴的案底,因而连带着将所属公司的艺人骂了个遍,统一话术是“请彻查208潜藏的渣滓”。
何慕得知这一切后,一时间觉得当个公众人物是悲哀的。
再见到许寄程是在医院,何慕陪向繁洲复查,却意外碰到汪琴,身边跟着的就是许寄程。
此时,许寄程是取保候审阶段。
保证人是梁祯,保证金也是她缴纳的。
汪琴极力在摆脱许寄程,却没成功,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比几个月前在开州前见到时,更加年迈苍老,步履蹒跚。
没一会儿,有举着手机和长枪短炮的人冲破安保的束缚出现在大厅,不顾会撞上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许寄程为了护住汪琴,手松了,检查单和病例失重着飞舞,继而落到何慕脚边。
她的脚步顿住,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蹲下来帮忙捡散落的纸张。
向繁洲也默不作声跟着捡。
瞥到那报告中的结果后,何慕彻底崩溃了。
是汪琴的病例。
恶性肿瘤晚期。
她得承认,自己确实起了恻隐之心,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冲进人群里就要把母子俩拉出来。
即使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
向繁洲眼看拦不住,也冲了进去。
闪光灯不停,仿佛那是正义之刃。
医院的安保人员跟着维持秩序,一直到警察来到,才终于把人群驱散。
恢复安静的医院院中,前来就诊的家属的目光仍黏在这四人身上,只是当事人无人顾忌。
许寄程冲何慕、向繁洲两人深深鞠躬:“对不起。”
莫名其妙被围追堵截后,汪琴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在状况外,此时却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儿子此时鞠躬的人应当就是失主。
她抓住向繁洲的腿,跪下来,哭嚎着扇自己耳光:“都是我拖累了我儿啊,都怨我……”
向繁洲知道汪琴的悲惨经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先扶人:“您先起来。”
何慕短时间内遇到两次这般状况,竟也被吓了两次,心惊胆战地去扶汪琴。
“您别这样!”许寄程也拉她走,哽咽道。
“向先生,您看在我答应您出庭作证的份上,能不能放我儿。”三个人共同用力,汪琴被拽起来,却仍巴望着向繁洲的回复。
汪琴搬出这个筹码,于情于理,何慕二人都没不应的道理。只是就算他们再受触动、再同情汪琴母子的境遇,也无法违背法律。
公诉案件是不能撤案的。
“很抱歉,我们都得遵守法律法规。”向繁洲抑制住情绪波动。
何慕并不想向繁洲陷入两难的境地:“我可以为你们请最好的辩护律师。”
“我这儿子从小跟我吃尽了苦头,”汪琴仍不愿离开,哭诉着,“现如今如果要因为我这条贱命断送大好人生,我宁愿去死……”
话未完,汪琴已然铆足了劲往墙上撞。
三个都赶忙上去拦,许寄程率先冲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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