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完液。
是下午三点。
岑树已经完全退烧,除了心虚气短精神不济这些普遍的症状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问题,按照医生的嘱咐回去以后吃药观察,注意保暖和休息,只要后续不继续发烧就说明好转了,不用多担心。
打车回去。
明灿上车问:“饿吗?想吃什么?”
岑树摇头,“没胃口。”
明灿:“那也不能给自己饿死了。”
她没吃午饭又折腾这一路,早就饿了,不过是在医院有事忙没顾上,现在空下来,饥饿尤其明显,想了想说:“今天冬至,我们吃饺子吧。”
岑树嗯一声。
明灿让司机直接把车停到上次去过的那家饺子馆,下了车,她拉着岑树的围巾进了门,“老板,今儿个还有饺子吗?”
赵冬林还记得她,大声回道:“多着呢,还是和上次一样?”
明灿想了想,“来四两吧,多了吃不完。”
赵冬林笑:“得嘞,老妹儿你先坐会,饺子马上来,菜单给你放桌上,有其他要加的你喊我。”
看着菜单随便加了两个菜
没多会饺子上桌。
明灿像照顾小孩一样递过筷子,拿小碟子倒了醋,饺子蘸好夹到对面人的碗里,“吃吧,热乎的。”
岑树夹起来。
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明灿吃完一个饺子问:“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岑树动作稍顿,“忘记了。”
明灿抿唇,犹豫着开口,“那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晕在床边的吗?”
岑树皱眉,似乎是思考了会才说:“我洗了个澡。”
明灿想到林向雪的话,“冷水?”
岑树闻言沉默不语。
便是默认了。
破案了。
发着高烧洗冷水澡,就是齐天大圣来了都不一定能站着走回花果山,且不说他这等凡人了。
明灿一筷子下去夹起一个饺子,一整个放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去,接着转头,“老板,拿瓶小的二锅头。”
赵冬林应声,“这就来。”
很快。
一瓶二锅头放在桌边。
明灿熟练开盖,杯子都没要,直接仰头对着瓶喝了一口,放下来,她夹了颗花生米。
岑树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明灿闻言笑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岑树不语。
片刻。
他说:“那你不高兴吗?”
明灿刚把花生米咽下去,“嗯。”
岑树眼皮微动,“因为我吗?”
明灿看着他,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岑树疑惑。
明灿低下了头,夹起一个饺子放进醋碟子里,她看着那蘸了醋的饺子,缓声说:“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她仰起头。
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自杀了。”
“在你出生的前一年。”
空气在此刻凝结。
无人开口。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很遥远的东西,关于一些不可告人的过去,一些早已消逝的悲痛,和一些欲言又止,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当无事发生一样,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饺子。
付完钱。
出门。
明灿想起来说:“Gerald说你爸还在民宿。”
岑树皱眉,“嗯。”
明灿问:“遗嘱要给你吗?”
岑树点了下头。
到花店。
玻璃门大开着。
刚走的着急,压根没顾上这件事,明灿没在店里放什么贵重物品,再加上知道斜对面民宿还有人看着,倒也不担心会有人偷,她进门上楼,踩在凳子上把行李箱从柜子上方拿下来,打开,找到一个月放进去的那本书。
下楼。
她把书递给岑树。
“物归原主。”
岑树伸手去接,刚碰到,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松手,他停下来,疑惑地抬起眼,就看见明灿对着他笑:“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岑树怔顿一顺。
点头。
他低头把书翻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接着把书还了回去。
明灿接过,拿在手里扬了扬,“看完了还你。”
岑树眼皮微掀,“嗯。”
明灿想了想,“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岑树摇头,“不用。”
明灿嗯一声,“那你有事的话给我发消息,拜拜。”
岑树声音很轻,“拜拜。”
明灿正欲转身回去,余光瞥见他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于是停下,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岑树没说话。
明灿皱眉不解。
下一秒。
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包裹住。
少年双手拥抱着她,他身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热气,透过他身上厚重的衣服,浸过汗水的围巾,在此时全部涌进她的身体里,温暖的像冬日里正燃烧着的炭火,她听见火苗声响起来,霹雳啪啦,正如她此刻无处安放的心跳。
他什么都没说。
她也没有。
在这短暂如流星划过的几秒钟之内,他们沉默地,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度,感受着呼吸和胸膛起伏。
然后。
他松开手。
岑树转过身离开,留下明灿一个人呆愣着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本刚借过来的书,一阵冷风刮过,她回过神,看着那缓缓离去的背影,不禁心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他刚才……
是在安慰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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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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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马路的另一边。
民宿正门。
林向雪刚从楼梯下来,“阿树,你回来啦!”
岑树眼神巡视一圈,“他人呢?”
“你说你爸啊。”林向雪走近停下,“他一个小时前已经走了,他女朋友在这等的不耐烦,两人吵了一架,去看电影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岑树闻言皱眉。
林向雪观察了一下他,“你好点了吗?”
岑树嗯一声。
林向雪笑,“你上午可把我们吓死了,尤其是Nora姐,你都不知道她那时候有多担心。”
岑树看着她,“我知道。”
谢彪一回来便听林向雪讲了中午发生的事情,他走上前关心几句,等岑树上楼,回到前台凳子上坐下打开了手机直播。
林向雪站他边上,“Gerald,你觉不觉得……”
谢彪抬头,“什么?”
林向雪眨了眨眼,“他俩有事。”
谢彪没亲眼看见自然没有她的触动大,不过他想起来之前发生的种种,以及昨天清晨一同下楼的事,也觉得她说的话有点道理,惊讶说:“该不会真的……”
林向雪笑说:“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谢彪挑眉,“怎么试探?”
林向雪想了想,靠近他说了几句话,末了说:“你觉得怎么样?”
谢彪比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岑树对于楼下这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他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在床边坐下来,许久以后停笔,岑正英预料之中的没有回来,他买了票,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背着包从民宿出来。
花店没有开门。
这倒是在他预料之外。
明灿正窝进小沙发里认真地读着手里的书,这部被誉为莎士比亚最伟大的悲剧的戏剧作品,全书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里,她逐字逐句往下读,一直读到她要找到的那一句话。
纸张有被压过的痕迹。
是那一页。
Out,out,brief candle.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冬至以后三天。
是圣诞节。
明灿跟风买了几个苹果和一些包装纸,又抽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包好,在平安夜当天中午拍照发了条朋友圈。
平安果8.8元/个。
先到先得。
明灿就是弄着玩根本没指望能卖出去,不过情况比她预想的好,到第二天竟然还真卖出去了两个,再加上免费送给林向雪的一个,也算是占了三个名额了。
剩下俩。
她准备卖不完自己吃掉。
这天下午,明灿收到岑树发来的微信,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惊讶,也不怪她,毕竟他们的上一次聊天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前了,内容还是她故意发的那条电话号码。
很直接一条转账。
多了两位数。
明灿:【?】
她等了许久。
但对面都没有再回复。
反倒是三点多的时候有人发消息问她还有没有平安果,她想了想,回复了一句,【还剩最后一个。】
圣诞节过完。
转账也随之过期退回了。
明灿没有领取,对面也没有问她什么,就仿佛他是真的发错了一样,又或者是完全忘记了。
奇怪。
她又想起冬至那天。
越发觉得奇怪。
这个人最近是怎么回事?
行为异常。
是烧糊涂了吗?
由于元旦刚好在周三,只放一天假,这个节日比起以前要随意了许多,但总归是一年结束,再怎么随意也会象征性地过一过,告别旧年,迎接新的开始。
晚上九点。
民宿一楼的休闲区。
明灿正坐在楠木凳子上,和谢彪还有林向雪一起围桌斗地主,她是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林向雪的消息,喊她关了门过来一起跨年,她没什么事,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四个二。”
林向雪撇嘴,“不要。”
谢彪跟了一句,“要不起。”
明灿笑着把一把牌直接扔下来,“六七八九十连对,出完了。”
林向雪扫一眼,接着把牌往桌上一丢,作势仰倒在沙发上,叹气道:“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打了快一个小时我才赢了一把,还是搭顺风车赢的。”
话音刚落。
她瞥见一个身影。
林向雪立刻朝他挥手,“阿树,这里。”
明灿的位置正好背靠着门口,她闻声转头,看见一个久违的人影朝这边走过来,纯白色羽绒服,橙色围巾,和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没有人告诉她他今天会来,她本以为只休息一天,他会留在学校。
岑树走近停下。
看着正打扑克的几个人。
林向雪见状站起来从边上拖了个凳子,扬了扬下巴,“坐这,我们一起玩。”
岑树坐下来。
他左边便是明灿。
“玩什么?”
只有一副扑克,本来三个人正好斗地主,加个人,只能换其他的玩法,林向雪想了下,说:“干瞪眼会吗?”
见几人点头,她继续,“第一个出完的人可以问最后一个出完的人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就喝酒,怎么样?”
谢彪:“我没问题。”
他说着看向岑树,“不过阿树好像不喝酒。”
林向雪无所谓说:“不喝酒可以回答问题的嘛,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最后一名,这怕什么。”
岑树嗯一声。
林向雪又看向明灿,“Nora姐呢?”
明灿也嗯一声。
林向雪露出满意的笑,“那就麻烦Gerald去拿点酒过来,我来洗牌。”
谢彪:“ok.”
很快。
谢彪拎着一箱啤酒过来,一人先倒了一杯。
一副扑克。
四个人轮流出牌。
一局要不多长时间牌就走完了,一个小时,玩了有四把,林向雪和谢彪轮流两次最后一名,明灿三把第一,岑树一直都是在中间,游戏的参与感几乎是没有。
这一局结束。
林向雪又是最后一名。
轮到第一名的明灿提问,她的问题非常的简单,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刁难的意思,“你的名字来历?”
林向雪老实回答,“我爸姓林,我妈姓向,我出生的那天下雪。”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无趣,于是提议说:“这个不好玩,我们换个游戏吧。”
明灿说:“换什么?”
林向雪扫了她和她边上坐着沉静不发的人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笑说:“你有我没有,大家按照顺序一人说一句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有人坐过就自罚一杯,不可以撒谎。”
明灿皱眉,“必须要喝吗?”
林向雪点头,“喝不了可以找别人帮忙。”
这话一出。
情况就很明显了。
林向雪注意到在场几人的细微表情变化,勾了勾唇道:“我先说,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话落。
几人怔住。
谢彪率先喝了一杯,明灿跟在他后面举杯喝完,而她旁边,岑树看着场上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林向雪首先表示了惊讶,“你竟然没谈过恋爱?”
明灿也惊讶。
她不认为他是会缺人喜欢的那种人。
岑树嗯一声。
眼神平静。
谢彪与林向雪对视一眼,笑着接过话头,“到我了,我从来没有穿过裙子。”
林向雪:……
明灿:……
两人无语地一起喝了一杯。
到明灿。
她放下杯子,稍作思考以后说:“我从来没有逃过课。”
谢彪和林向雪碰了一杯,见岑树无动于衷,下巴微抬,“怎么不动,你没逃过课?”
“我来。”
“没有。”
几乎同一时间。
明灿和岑树一起作出了回应。
说完。
他们同时看向对方。
视线交汇的瞬间,场上的人也在此时安静下来,空气很静,光线却昏暗,眸中的倒像看着不太清晰,但莫名地,蕴藏着无穷的吸引意味。
“喂。”
“你俩在拍电影呢?”
闻声回神。
两人默契地别开眼。
岑树接着开口,“我从来……”
他停顿半秒,继续,“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说完。
一连三道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眼里除了惊讶之外,便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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