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校长的儿子。
长得漂亮。
没本事。
平日里就喜欢追姑娘。
庞筝那个时候并不在乎,对于这个学识渊博心地善良的老师,她一直心存感激,再说这些比起她那个家庭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他好看,有学历,工作也稳定,比她好太多了。
两人顺利结婚。
一开始的生活也很如意。
结婚当年岑正英花钱给他们盖了整条街上第一栋二层小楼,出钱给她母亲看了病,即便最后无力回天,也竭尽全力送完了最后一程,他出了弟妹的学费,帮他们找好了班级和老师,而她也怀了孕,在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一个儿子。
名字是岑光和取的。
岑树。
希望他以后能像树一样坚韧,长青。
一切欣欣向荣。
直到冬日里的秘密被撞破。
岑正英孕期出轨,惹恼了不分白天黑夜都在带小孩的庞筝,他们开始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吵到人尽皆知,从这天之后,他开始夜不归宿,酗酒,喝多了甚至动手打人。
一开始她还会带孩子去找岑光和帮忙,后来有一次发现他发起酒疯来,连他爹都要打,于是后来她再也没有去过。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她忍到了弟妹陆续考上大学,终于在几人的劝说之下决定找机会离开这个窒息的家。
这么多年。
她一直后悔两件事。
一件是后悔当时没有勇气带她的孩子一起走,另一件则是没有能够有机会当面和岑光和道个别。
即便她在那几年里遭受了许多的痛苦折磨,但她从内心里依旧感谢他,感谢他把她和她的家人从生活的深渊里拽出来,也感谢他的正义与善良,没有因为亲情无视掉她那几年受的委屈。
她是起诉离的婚。
离婚后她收到岑光和寄来的信。
信里他还是像从来一样喊她筝筝,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说,每一句都是在让她保重自己,他在信的末尾给她道歉,不仅如此,还在信封里附上了一叠崭新的钞票。
八千块钱。
和她今天给岑树的一样多。
庞筝艰难地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岑树闷声说:“前两个月。”
庞筝喃喃:“我不知道,你爸……”她顿了下,想起来过年之前问他来不来深圳的事,她当时只当是他长大了想和自己亲近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他没和我说过。”
岑树没说话。
庞筝默了默,问:“你们现在……”
岑树打断她,“处理好了。”
庞筝应声,“那就好。”她抓了抓散落在鬓边的碎发,她才四十出头,但头发却白了好几缕,“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路有点远,小盼该起床了,我过去喊她。”
匆忙转身。
刚走到门口。
“妈。”
庞筝下意识转头,“怎么了?”
岑树低头看着手上拿了一夜的烟,纸上印着的熟悉文字,回道:“我想先回去了。”
庞筝皱眉,“现在吗?”
岑树没有说话。
庞筝便知道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她说:“小盼初四过生日,你等她生日过完再走吧。”
岑树嗯了声。
庞筝转身出门,伸手正要把门带上,忽然停下,“你回去的话,帮我和爷爷问个好。”
话落。
门合上。
庄盼今年十二岁,上六年级,她出生在奥运会那一年,至于她的名字为什么叫盼盼,而不是晶晶,理由就无从得知了。
岑树和她不熟。
他们一共见面不超过五次。
考虑到当前的情况,庄盼的生日是在家里过的,没邀请其他人,当然,这丝毫不影响仪式的隆重,气球灯带横幅,还有堆了半人高的礼物,她爸,庄益华,深圳知名房企印天的华南大区总监,他们目前所住的这栋楼就是印天开发的,一套房千万起步。
唱生日歌。
许愿。
吹了蜡烛分蛋糕。
这些过生日的常规流程在岑树这里显得格外的陌生,他自从那年以后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于他而言,过生日这件事遥远的像一个传说,
“祝盼盼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越长越漂亮。”
“……”
在祝福声与欢笑声里,庄盼把蛋糕切开,小心地装进纸盘里,先给自己留了一块,接着把剩下的依次递给身边的人,她最后才拿起一块蛋糕递给坐在最角落的岑树。
“哥哥,吃蛋糕。”
岑树抬头,小姑娘正笑容灿烂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欣喜和期待,她和庞筝长得很像,一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可他却想起了另一个人,不知道她也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快乐。
快乐。
庄盼分给他的蛋糕上就这样写着。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
庞筝见他不动,温声提醒说:“阿树,吃一点吧,甜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甜的了。”
岑树接过来,“谢谢。”
庄盼笑着回应,“不客气。”
蛋糕吃到一半。
岑树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立刻站起来摸出手机往阳台走,看一眼屏幕,心头失望一闪而过,他皱起眉,接通,“什么事?”
对面迅速出声。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话。
岑树的眉头皱了又皱,到最后,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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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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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树挂了电话转身走进书房,背上了他来时的包,出来桌上的几人正不解地看过来,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门口弯下腰去换鞋。
庞筝立刻站起来,“阿树,还没吃饭呢,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岑树已经换好了鞋,他站直身体,把衣帽架上的围巾拿下来裹在脖子上,摇头,“礼物在书房桌子上。”
庞筝稍怔。
岑树已经推开了门。
“等等。”
庞筝迅速把玄关柜门打开,拿出一包才从小区群里抢购过来的口罩塞到他的手里,“现在外面不安全,听妈的话,把口罩带好。”
岑树停下回头。
他看着她。
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过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庞筝站在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片刻。
她转过身。
就看见庄盼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礼物盒,表面的粉色包装纸被撕开一截。
“妈,你看。”
待她走近,庞筝终于看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是一列火车。
他果然是什么都记得的。
忽然之间,她心里生出一种预感,她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明灿是在昨天半夜发现灯泡坏掉了,她起床上厕所,随手开灯,发现没有任何反应,本来她以为是停电了,看见手机还在正常充电才意识到是房间的灯出了问题,到了白天她瞧见灯泡里面一团黑,估计是烧了。
这几天有关肺炎病毒的情况愈发严重,明灿找了个围巾裹住脑袋,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下了一趟楼,结果发现附近的商铺全部都关了门,连民宿的门都关上了。
失望地回到店里。
上楼。
明灿给谢彪发了微信消息,【你不开门了?】
谢彪:【别提了,我这入住的客人里有个刚从武汉来的,街道排查过来,现在让我把店门关了,都不让下楼。】
明灿:【这样啊。】
明灿:【你那边吃的喝的都够吗?】
谢彪:【暂时够,不够的话街道可以送,这倒不着急。】
谢彪:【你呢?】
明灿:【房间灯泡坏了,我刚下楼准备说买个新灯泡回来,附近店铺全部关门了,没买到,我回来了。】
谢彪:【哎,这事搞得人心惶惶的。】
谢彪:【你和阿树说了没?】
明灿:【没。】
明灿:【他在深圳呢,不打扰他。】
明灿和谢彪聊了几句,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总归只是房间灯泡破了,其他地方的灯都好好的,开门借个光,实在看不清她再用手机打个手电筒,凑合着也就过去了。
并且她意外发现。
没了灯。
更适合她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这天明灿看完一部很久以前的爱情电影,不到十点钟,她爬上床睡觉,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受到枕头边上的手机在震动,为了睡眠质量,她设置了夜间自动震动模式,从十二点到八点。
震动声持续传来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真实的。
明灿费力地睁开眼睛,她侧身躺着,屏幕正好在她眼前亮起,有些刺眼,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下,这个号码,是……
她瞬间清醒了。
伸手接通。
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她听见对面传来声音,和除夕夜那天的声音一样的干净清澈,隐约透出疲惫,很莫名的,她觉得她听见了风声,和此时她窗外的风声一模一样。
“开门。”
明灿刷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手机问:“你在哪里?”
对面回:“楼下。”
明灿的心在此刻滞空,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和风声一起涌进她的心里,呼啸而过,碾得她头皮开始发麻。
“马上。”
明灿匆忙到连羽绒服都没顾得上裹一个,直接飞奔到楼梯口,小心下楼,冲到店门口。
打开门。
少年立在门外。
有车在门口的马路上掉头,车灯变化着,扫过刚打开的门,也扫过门口对着站立着的年轻男女。
明明暗暗。
教人看不清神色。
“你怎么回来了?”
岑树:“听彪哥说你灯泡坏了。”
明灿:“你会修?”
岑树:“不会。”
明灿:“那你来做什么?”顿了下,她说:“和家里吵架了么?”
民宿关门了。
所以只能来找她。
这是她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
车在这时从门口开过,灯光渐远,终于是陷入一片黑暗,他们共同沉默在这一片黑暗里,隔着一道打开的门,时光流淌着,寂静无声。
片刻。
明灿开口,“进来吧。”
岑树抬脚进门。
明灿把门重新锁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她在这时才感觉到寒冷,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楼梯灯开着,小心往上,她听见身后响起声音。
“不冷吗?”
明灿脚步稍顿,摇头。
到二楼。
进了房间。
明灿指着沙发的方向招呼他坐下,她站在沙发旁边,房间乌漆嘛黑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气息,如春天一样的,潮湿的气息,“你怎么回来的?”
这个时间点。
昆明早没有回来的车了。
“打车。”
岑树本来买的是明天中午的票,他接到谢彪电话临时作出决定回来,但深圳到昆明的车只有这么几趟,最晚一趟两点半,已经没票了,他不想等到明天,索性直接下楼打了个车。
跨省。
费用当然不会便宜。
尤其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
岑树和司机沟通了一会,谈好金额,一路走了近十五个小时,到凌晨三点,终于到达他要去的地方,他直接把包里那个红包给了司机,背着包下了车。
明灿被突然吵醒匆忙下楼没看时间,压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点,她想当然的以为他是先坐车到了昆明再打车回来的,皱了下眉说:“现在车站多危险,你还敢去。”
“没去。”
黑暗里悠悠传来两个字。
明灿一愣,她迅速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从深圳打车回来的?”
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出她的脸。
照清她的惊讶。
对比之下,沙发上坐着的人脸色就要平静了许多,他看着正说话的女人,眼神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车站危险。”
明灿:……
她竟然想不到话来反驳。
沉默片刻。
明灿轻叹口气,“睡觉吧。”
岑树淡淡说:“我没有被子。”
明灿闻言拍了下自己脑门,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去柜子里把他上次盖过的毛毯拿了出来,小心递给他,“可能会冷,你用羽绒服搭一下。”
岑树嗯一声。
明灿打了个哈欠,“晚安。”
岑树回:“晚安。”
凌晨三点的夜。
黑暗的房间。
他们各自睁着眼望着同一块天花板,上面什么都没有,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直看到了天亮。
到早上。
起床。
明灿顺便从超市买的牙刷正好派上了用场,超市在做活动打折,刚好她的牙刷也要换新的,因此直接买了个组合装,两支才十块多点,很是实惠,把剩下的那根没拆出来的绿色牙刷摆在桌面上,她朝岑树说:“你的牙刷,刚好还有个新的。”
岑树抬眸,看见一旁的玻璃杯里摆着一支一模一样的牙刷,他似乎是想了一会,才点头,接着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明灿楞了下,“前几天,打折,我顺便买的。”
岑树又点了下头。
明灿突然感觉有点奇怪,抿了抿唇说:“那你先洗漱吧,我出去了。”
门没有关。
流淌的水声很清晰。
岑树正在对着镜子刷牙,他似乎是心情很好,不紧不慢地,动作认真地刷完牙,又认真地把牙刷摆在了靠右边的玻璃杯里。
这天下午五点。
个旧暂时停运城市客运班车和公交车。
明灿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立刻往天台的方向走,她知道岑树正在那里站着,不管他昨夜里是因为什么理由要来找她,在此时此刻,在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慌面前,她非常庆幸现在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阿树。”
明灿在他身边停下,“公共交通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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