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因急性呼吸衰竭抢救。
2021.3.19傍晚。
明灿苏醒,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第一句话是想吃黄桃罐头。
2021.3.19深夜。
月光从玻璃外倾斜进来,透过窗台上的郁金香花盆折射到病床的一角,在她身上笼罩上一层轻纱,床头桌上的罐头瓶子打开,只喝了一小口糖水。
2021.3.20凌晨。
明灿于睡梦中突发休克。
当日。
北京时间4时28分。
明灿因休克引发多器官功能衰竭,最终抢救无效,宣告死亡,年仅三十岁。
她孤身一人于黑暗中悄然离开。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岑树一人办完了她的全部后事,最后他回到病房,带走了他们来时的行李和那盆不知何时会开花的郁金香。
在他走后不久。
护士站收到一个无人认领的生日蛋糕。
贺卡上只有一句英文——
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
白昼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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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和我之间》阿多尼斯
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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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树于三天后离开了北京,在去机场的当天夜里他去了一趟天安门,从凌晨两点等到六点,他安静地看着飘扬的旗帜缓缓升空,庄严的乐声在同一时刻进入终章。
前进。
前进。
前进进。
飞机在哈尔滨短暂停留。
又继续往前。
阳光穿破云层从舷窗照射进来,在他安静的面庞上留下一层朦胧的光影,他的双手以交叠的姿势围抱着,在此之上的玻璃瓶里一朵郁金香开的正好。
岑树抵达漠河那天是个晴天,从机场出来打了个车,司机问他去哪,他回:“洛古河。”
司机说:“你是本地人?听口音不像啊。”
岑树说:“不是。”
司机想了下,说:“来找人?”
岑树说:“找一个地方。”
司机没听懂,想继续问但看他不是很想说话的模样,最后还是没问,只点头,“洛古河不大,找起来应该简单。”
如司机所说。
洛古河的确不大。
这个地处北部边境线的小村庄,只有寥寥几十户人家,实际居住着的人更加的少,甚至不如云水街平日里的来往的人多。
岑树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到洛古河第二天的清晨,天上罕见地飘起了小雨,雨洗刷掉崭新墓碑上残留的粉尘,也一并浇灌在他怀中郁金香的花瓣上。
他站在雨中。
仿佛与墓碑融为一体。
雨过之后,又下了一场小雪,小雪愈演愈烈,最后逐渐演变成一场暴雪,不出一日整个洛古河都被雪覆盖着,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白色。
岑树在雪停的那天离开,临走之前,他折下那支唯一盛开的郁金香,弯腰放在了她的照片前。
往后多风雪。
见花当见春天。
在前往漠河站的当天上午,岑树去了一趟北极村,这个据说是中国最北的城镇,也被一致认为是观测北极光的最佳地点,慕名而来前往这里旅游的人很多,不过这个时间并不是观测的好时机,因而并没有什么人。
岑树跟着导航走出一段距离,才遇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叔主动上前搭话,他顺手灭了烟,双手拢在袖子里,“小伙子,过来旅游的啊。”
岑树没什么反应。
大叔不知是见怪不怪,还是实在是闲的没事干想找人唠嗑,继续说:“看北极光要再往里走个百把米,不过这个时间吧,估计看不着,你呀,来早了。”
岑树脚步顿住。
垂头。
声音很低。
“我来晚了。”
要是他早一点。
早一点点。
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大叔听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狐疑开口,“不晚啊,这才三月呢,你再晚三个月来都成,时间正正好。”
岑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往前走,大雪之后的地一踩一个脚印,他的步伐缓慢,身侧滚轮的印迹出现的也缓慢,慢到好像终点永远不会到达。
大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喃喃,“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什么想法,真是搞不懂。”
大叔不会懂。
其他人也不会懂。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懂了。
这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和那朵。
无人知晓的花。
岑树返程用了七十多个小时,从漠河出发,先后在哈尔滨和秦皇岛中转,全程往南,途径三十多个城市,终于在第四天抵达昆明,坐一趟只有十八分钟的列车,最于当天夜里回到了云水街上。
街上空无一人,路灯亮着,洒下一行孤寂的影,与人影重叠,离散,又重叠,直至消失不见。
黑暗里一道玻璃门开了又合。
安静到仿佛无人来过。
谢彪在这之后过了好几天才见到岑树,说来实属偶然,他正好出去扔垃圾,看见门口放着个外卖袋子,好奇上去看了看,才到的,长椅上坐着等了等,好半会才等见了人。
岑树看着没睡醒,“有事吗?”
谢彪乐了,“没事不能找你啊。”他赶在门关上之前抬手拦了下,“我还真有事,有个快递,Nora的。”
岑树闻言停下。
低眸。
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彪很快从民宿拿个快递回来,盒子不大,他递过去的时候顺口说:“Nora呢,店不开了,消息也不回,你俩这最近是在玩失踪啊。”
岑树拿快递的手微顿,“她回家了。”
谢彪啊一声,“不是,你俩这……分了?”
岑树不语,作势就要关门。
谢彪迅速用手挡住,“为什么啊?我真的不懂,你俩不是挺好的吗?那天我还看你们一起拖着行李箱出门……”他停顿了下,“你们回去见家长,她家不同意?”
岑树不理会他的猜测,只说:“我关门了。”
谢彪立刻松手。
下一秒。
玻璃门紧紧地合上。
谢彪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望着玻璃里面离开的背影,突然高声喊道:“明天清明节,你要不要去看你爷爷?”
背影未停。
似乎是没有听见。
谢彪索性转身。
算了。
多管闲事。
岑树从回来已经有许久没有吃过东西,尽管如此,上楼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拆了快递,美工刀小心划开胶带,打开,是一盒铅笔,20支,在他眼中是深浅不一的黑白。
半晌,余光忽地扫见快递盒上的面单,她的名字下方,是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他起身,从包里找出一个手机,充上电,刚开了机,屏幕上弹出许多条微信消息。
来自很多人。
认识的。
不认识的。
甚至有很多人都没有打上备注。
岑树依次点开,看着他们发来的一张张图片,隔着屏幕,郁金香开的灿烂,在这个寒冷到几乎令人绝望的春天。
这天下午。
谢彪刷到一条新的朋友圈。
简简单单一行字——
花店不开了,花继续开。
谢彪看见立马点了个赞,接着评论道:【妹啊,我还是站你这边的。】
除了他之外。
也有许多人评论。
基本上都是可惜,或者祝福之类的话,其中也有几条画风完全不一样的,纷纷惊讶什么时候开了个花店,怎么她一点都不知情,而这些消息,统统没有收到回复。
大半个月后。
又一个快递送达。
和上次几乎一样的包装,打开来,是一盒新的铅笔。
又一个月。
收到一盒新的铅笔。
一月。
又一月。
往后的每一个月的这天岑树都会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这样一来二去,时间从春天走到夏天,走过秋天,很快便进入了漫长的冬季,过完一个冷清的年,新一年的春天到了。
郁金香今年没开。
一支都没有。
岑树照旧隔两天浇一次水,一次不落,这似乎成为他生活的某种习惯,就如同他每个月都会在长椅上等着,从新一年的春天等到冬天。
这年冬天,新冠击溃了大多数人,岑树在那段持续高烧浑身疼痛的时间里总会想起一个人,想到后来,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是梦,他希望梦永远不要醒来。
除夕当天。
岑树去了趟墓地。
他给岑光和扫完墓,上了几炷香,买来的各种面币的纸钱和元宝点燃,在一片跳跃的火光之中,在绚烂的虚无之后,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的缥缈,“爷爷,她过的好吗?”
没有人回答。
也不会有人回答。
都说新年新气象,在疫情之下这句话或许有了新的解读,云水街上的店铺在经过了这艰难的几年之后终于坚守不住陆续倒闭,一眼望过去都是新的招牌和面孔。
谢彪原本以为疫情结束之后生意会好转,在经过春节的惨淡营收以后也止不住发愁,犹豫许久终于在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做出了转让的决定,只是刚给岑树发了微信,没多久,收到了他主动降租的消息。
谢彪:【真的啊?】
岑树:【嗯。】
谢彪:【那我就继续干着了。】
岑树:【嗯。】
谢彪的心情可谓是一下就好了起来,直接降租一半,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也能让他碰见,【感谢岑总。】
这件事以后,谢彪来找岑树的次数频繁了很多,只是绝大多数时间都不会碰见人,他于是今天在门口放一盒水果,过几天放一袋零食,跟送外卖一样隔三差五的投送点什么。
这天下午。
岑树在长椅上坐着。
谢彪已经在店里看了他大半天,从一早看起,看到现在,接了个电话,他出门提着东西放到柜台上,转身朝外走,走到岑树边上站着,“快递还没到呢。”
岑树嗯一声。
谢彪:“还等多久?”
岑树:“不知道。”
谢彪叹气,“去我那等吧。”他说着伸手把岑树拉起来,不知是岑树瘦了,还是他最近健身效果不错,拉的很是轻巧,“哥给你准备了惊喜,赶紧的,走走走。”
谢彪说的惊喜是个生日蛋糕。
岑树直到蜡烛点燃,生日歌都开始唱起来的时候,都还是呆滞的神情,谢彪推着他吹蜡烛,许愿,全部弄完,听见他问了一句:“我的花呢?”
谢彪疑惑,“什么花?”
岑树说:“上次生日的花。”
谢彪努力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那个啊,在柜里呢。”他很快找出来,递过去的时候说:“虽然说Nora是个好姑娘,但过去两年了,人要往前看,有些人该忘咱还是得忘。”
岑树没说话。
谢彪拍了下他的肩,“不说了,今天生日,咱快快乐乐的。”
快递在吃蛋糕的时候送到,铃声响起来,英文歌十分的耳熟,只是不等谢彪再听两句到底唱的是什么,人已经不在面前了,他跟着出去,看着岑树在面单上签了字,走上前。
谢彪好奇问:“这里面到底是个啥东西?”
岑树说:“铅笔。”
谢彪挑眉,“画画的。”
岑树点头。
谢彪笑,“该说不说人还是挺有心思,一个月寄一次,两年,二十四次。”
岑树说:“二十五。”
谢彪闻言皱眉,立刻就开始算了起来,乘法口诀背了两遍都觉得是二十四,正要开口去问,忽然听见他说:“没有了。”
谢彪不解,“什么没有了?”
没有人回答。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谢彪再次见到岑树。
是一天后的傍晚。
那个时候他正靠在门口的躺椅上等他的外卖,忽然看见一辆出租车从门口经过,接着停在了花店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直奔花店的玻璃门而去。
门似乎没锁。
他看见母女二人很顺利的进去了。
谢彪很确信他没见过这两个人,没多犹豫,他站起来往马路对面跑去,门没有关,刚走到楼梯口,他听见楼上传来女人悲戚的声音。
他很快上楼。
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在门口顿住。
该怎么形容这副画面呢?
他不知道。
尽管他自诩文艺青年的身份很多年。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从来没见过如此这般壮丽的画面,夕阳从半开的花布窗帘照进来,余晖洒满大半张床,少年阖目静躺在床的一边,无边的色彩悉数铺面他整个身体,仿佛一幅绚丽的油画。
茶几上的花盆里盛开着一支纯白的郁金香,没有切开的蛋糕上插着两支燃尽的蜡烛,不远处唱片形状的音箱里传出温柔的女声。
似曾耳熟。
是昨日听过的那支曲子。
他紧接着想起来一件事情,这应该是明灿的手机铃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
被他忽略了。
想了想。
他说:“阿姨,我去叫救护车。”
庞筝从收到短信的那刻便知道出事了,她立刻买票往回赶,希望只是虚惊一场,然而并没有如她所愿。
【再见,妈妈。】
或许这一次。
他们是真的要再见了。
庞筝忍着悲痛,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一切都经过精心的布置,不论是墙还是沙发,床头整齐地摆着两个枕头,衣柜里一年四季的衣服挂的妥帖,不止他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
白墙上挂满了相片,只是她发觉从某一年的新年之后,上面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的踪影,只剩下了日出和夕阳。
同一个角度。
不同的时刻。
可以想见这里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妈妈,你看这个。”
庄盼似乎对于发生的一切毫不惧怕,她巡视过一圈以后在沙发坐下,小心把花盆下压着的纸拿出来,纸张的一面是一个简略版的地图,其中靠北边有个地方标明了准确的经纬度,而另一面是一行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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