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面无表情,道:“你可以直接问他们。”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神鸟族与神兽族就七嘴八舌地大喊起来——
“不同意!”
“你不配成神!”
“该死的是你!”
……
听着对面传来的喧哗声浪,神后眼神阴戾,面容逐渐扭曲,这时又有手下来报,说魔族大军已经越过碑山,与妖族厮杀在一处,正在往古祭台这边靠近。
神后心里明白,若不是承干反水,魔族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杀到神界。
一个两个都背叛她,反对她,她的内心出离愤怒,抽出朱雀翎剑直指前方,道:“杀光他们!”
大战一触即发,朝曦的对手自然是神后,可她刚飞到一半,有人比她更快,她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发现有个熟悉的背影冲到她前头奔着神后去了。
是玄度,抑或说,魔神。
但他也没能接触到神后,半途中神后方向一拐,另外两人代替神后挡住了他。
是兵神夫妇。
玄度几度改变方向想去找神后单挑,都被这两人拦住去路。
“让开!”他冷脸道。
“抱歉,让不了。”兵神亮出神兵灵体,看着眼前这个曾在观世镜中见过的少年,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玄度二话不说,放出双头应龙就与他们二人战至一处。
神族与神鸟族神兽族已经在古祭台下短兵相接,论个体数量,神鸟族是最多的,但战力比之神族真的差了一大截,甫一交战便死伤无数,浓郁的血腥味在古祭台四周弥漫开来。
古祭台上,朝曦重光与神后面对面遥遥地站着。
许多带血的羽毛被风吹上了古祭台,在台上如有生命一般翻滚着,回旋着。
神后道:“看看台下,都是你贪生怕死造成的杀孽。”
朝曦不看台下,她直视着神后,平静道:“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用不着你多嘴。我们也知道我们不可能赢。”
“哦?那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又是为何?”神后神色倨傲,态度轻慢。
“为了让你这样的朱雀知道,众生平等,我们再弱小,但只要你亮起屠刀,我们就一定会奋起反抗!这世间,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朝曦厉声说完,重光身形虚化,直接化作她背后一轮金乌图腾,朝曦抬手就朝神后一连射出十几支火箭,整个人化作战斗形态向她冲过去。
太阳真火的特性加上金乌图腾对修为的加成,让神后也不能轻松应对,她用雄浑的灵力震开那十几道火箭,眸中战意盎然,道:“有点意思!”
台上台下战成一团,碑山那边,魔族大军,碑山守军与妖族也是打得四面开花。
不周与碧虚也在其中。
他们不能去对付神族,又做不到袖手旁观,只得到这边来帮着承干他们一同对付妖族。
白曜独自一凤在满地硝烟中穿梭,他一早和鸿宣打过招呼,要来寻他父母的。
一边战斗一边穿过漫长的战线,他看到有一群飞行魔兽铺天盖地地向妖族士兵飞去,其中有两个纯白色的身影,熟悉得让人视线模糊。
白曜迅速脱离战圈,振翅追了上去,果然是他爹娘。
魔族的傀儡师骑着飞行魔兽跟在后头,被破布蒙住的双眼转向白曜这边。
白曜并没有攻击他们。
他原来是想夺回父母的尸身,可是当他看到近千年不见的父母混在飞行魔兽中间,展翅高飞,不时向地上的妖族喷吐冰焰,就像还活着一样时,他忽然舍不得去破坏这一切。
他加入了他们,跟在他父母身后。
感受到爹娘双翼掀起的气旋,看着他们略显僵硬的矫健背影,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爹娘带他去荒原上练习冰雪法术,便是这样,他们在前面飞,自己在后头跟着,他们在前头示范,自己在后面模仿。
他向着地面上的妖族喷吐冰焰,数以百计的妖族被他的冰焰冰封,再被陆行魔兽挥锤击碎。
冥冥中,耳边似乎传来了爹娘的夸赞声:“阿曜真棒!”
白曜热泪盈眶,他高高地扬起头,跟在父母身后,一直往前飞去,不知疲倦地往前飞去。
随着时间推移,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
古祭台这边,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殷红的血顺着地上的沟壑流进了一旁的三沮池,将三沮池水都染红了,成了一泊真正的血池。
昆仑虚,清瑶独自跪坐在房中,一只手拿着观世镜,一只手捂着嘴,一边看着镜中残酷的画面一边泪流满面。
她再也想不到,父母此战的对手,竟然是玄度。
玄度急于去帮朝曦,可她爹娘不肯让路,双方出手都越来越狠辣。她看着她父亲一剑穿透他的肩膀,另一边她母亲又被他双头应龙喷出的闪电击中了身体。
她不敢去看,却又不敢不看,一边哭一边绝望地喃喃:“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谁能来救救他们,谁来救救他们……”
在离她爹娘不远的地方,是鸿宣,他正和决云一起对付擎澜。
擎澜修炼了神后给他的功法,极难对付。
决云已经受了重伤,鸿宣也在应龙的雷电攻势下成了强弩之末。混战中擎澜一剑刺向决云,想要结果他的性命,被鸿宣挥剑挡开。擎澜当胸一脚将他踹出去几丈远,决云猛的向擎澜扑去,被他一剑穿透,他却趁势一把抱住擎澜,一边催动风力猛然加速一边大吼出声:“鸿宣!”
鸿宣一剑刺中擎澜的灵体应龙,拦住它对主体的回护。
决云抱着擎澜冲到几个神族身边,刀剑加身时猛的引爆了自己的内丹。
擎澜胸口被炸出一个大洞,灵体消散,几名神族重伤,鸿宣趁机上前结果了擎澜与那几名神族,看向一旁的决云。
自爆内丹,他已无活路。
“你……”
“别管我,去帮她……”决云仰躺在地上,自爆内丹让他整个上半身都碎了,因为碎得太快太彻底,反而没感觉到疼痛。
鸿宣眨了下湿润的眼睛,绷着脸点一下头,丢下他继续加入战斗。
决云看着头顶的天空,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天上一丝云都没有。
他想起那年中秋,貌似也是这样一个极好的天气。晚上,他和清明朝曦在奉安城中看烟花,放莲花灯。
当时朝曦问他在莲花灯上许了什么愿,他没告诉朝曦。
朝曦许的愿是:“愿,顺利找到扶桑神木。愿,终有一日,能兼济天下。”
他许的愿是:“愿,能与朝曦相伴朝夕。如不能,愿,能与她一起兼济天下。”
出师未捷身先死,从始至终,他决云,都是一只无用的鸟呵。
双眼失去光彩的刹那间,决云的嘴角弯起了一丝遗憾的微笑,随即化作了一只身躯破碎血迹斑驳的白隼。
决云死了。
朝曦感觉到了。
与神后的战斗容不得丝毫分心,她这一分心,神后一剑刺来,她避之不及,匆忙间使出火神降临那一招,十数丈高的火神陡然挡在她面前,神后猝不及防,反被火神一刀砍中,朝曦眼见机不可失,再次化作战斗形态喷吐着太阳真火向她冲去,这时天空中忽的出现了井木犴,鬼金羊与张月鹿三宿,朱雀翎剑电光一般疾射而来,避无可避,当胸穿透。
朝曦没事,只是身后的金乌图腾不见了。
重光死了,一半的修为回到她身上。
朝曦麻木地继续上前,张嘴向神后喷吐出熊熊烈焰。
空中再现星宿图,神后绝地反击,朝曦中招被击飞落地,但神后也被太阳真火烧去了朱雀翎剑与整条右臂。
玄度虽然被兵神夫妇阻拦,但他始终在试图靠近古祭台,古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有所察觉。
眼看朝曦情况不妙,他心急如焚,不再有所保留,双头应龙在空中布下魔云雷阵,地上则被他种满冰莲,他站在半空中,手擎太阴真火,染血的衣袂猎猎如战旗。
对面兵神巨剑升空,遮天蔽日,巨剑后又有许多小剑,这一剑下去,必将天地震荡生灵涂炭。
“不要,爹爹,娘亲,不要……”清瑶捧着观世镜,又惊慌又心痛,哭得不能自已,这一招下去,双方不死也得重伤,她不要他们这样。
“谁能阻止他们,谁来救救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中,她忽然醒悟过来。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一人能阻止他们继续自相残杀,那个人便是她,因为爹爹娘亲是为了救她才被神后挟制,卷入这场纷争。
如果她死了,爹爹和娘亲,就不必再受神后的控制了。
爹爹和娘亲手上都戴着她命珠做成的手牌,只要她一死,他们立刻就会知道。
根本没有时间犹豫和挣扎。
她探手摸向自己的耳垂。
被神后抓来关进这间小屋时,她们搜走了她身上一切可以用来自戕的东西,唯独漏了这一对小小的耳坠。
耳坠中,有她藏进去的渎神花。
她怕死,可她更怕爹娘因她而死,怕玄度因她而死。
她势单力孤,做不了什么,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用她自己的死,来阻止这一切。
为了死得快一点,她一口气把两朵渎神花都吞了下去。
渎神花,毒神花,真是名不虚传,几乎刚落肚就有了反应。
剧痛,像是有人拿了几十把刀在她腹中乱搅的那种痛。
她喷出一口黑血,人就倒了下去。
本就因为她一直在哭而感到不安的小獒因惊慌地跑过来,一边哼哼一边咬着她的袖子用力往后拖,想拉她起来。
“对不起,小白,不能养你长大了。”清瑶看着它,歉疚道。
好痛,痛得意识都开始溃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七窍都在往外冒血,视线都变得血红一片。
她痉挛似的一颤一颤地呕着血,努力挣扎着看向还握在手中的观世镜,镜中,有她最爱的人。
“对不起,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若有来世,阿瑶还做你们的女儿……”
手指缓缓松开,观世镜掉落在地,初夏的长日光阴里,倒在地上的神女消散了最后一口气息。
古祭台,战神夫妇正准备与玄度殊死一搏,腕上的命珠却齐齐爆开。
夫妻俩大吃一惊,对视一眼,无心恋战,惊慌地收起兵器转身就朝昆仑虚的方向赶去。
第142章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惨烈的战斗,让参战双方的眼都是猩红的。
古祭台上,几番来往,胜负更加明显。
没有哪个契约是只有利没有弊的,对朝曦来说,属于重光的那一半力量突然间回到她身上,适应和掌控是需要时间过渡的,但现实不允许她有这个适应和掌控的过程,所以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她是受伤更重的那一个。
神后失了右臂之后,也完全失了耐心,她看着摔倒在台上吐血的朝曦,冷声道:“大日金乌,你现在献祭,我可以饶剩下的神鸟族神兽族一命,今日之事,也可以既往不咎。”
朝曦扭头向台下看去,目之所及,都是鲜血和尸体,那么多,一路躺过去,都看不到尽头。
迎面吹来的风,也早已不是风,而是血腥气。
决云死了。
重光死了。
那么多神鸟族与神兽族死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神后,轻声道:“你成不了真神,终有一日,你也会死的。我们在下面等着你。”
神后凛目,再次开始在空中召唤出朱雀七宿中的四宿,道:“这可不由你说了算。”
朝曦平静地看着她,手中握着骨瓶。
当形式无法扭转却又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便是此刻了。
她的拇指摁在骨瓶瓶塞上,眼看神后将要对她发动最后一击,她刚要拔出瓶塞喝下秽河之水,眼前一花,一条人影跃上台来,替她硬生生接了神后那一招,与双头应龙一起与神后混战一处。
朝曦呆住。
玄度?!
她忙收起骨瓶,强忍伤势站起身来,再次化作战斗形态向神后扑去。
她不能让玄度一人面对神后!
天上七宿齐现。
双头应龙喷着雷电与太阴真火无所畏惧地向神后冲过去。
神后借星宿之力,一掌拍向应龙。
砰——
一声巨响,恐怖的灵力爆裂波如刀锋般以古祭台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古祭台崩碎,台周的古神像齐腰断裂,靠近古祭台的神族,神鸟族与神兽族全部被掀飞。
朝曦也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古神像上又跌回地上,无知觉地吐着血,耳边嗡嗡直响,也分不清是外头在响,还是她的脑子在响。
发生什么事了?
她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向台上看去。
烟尘散去,她看到神后倒在古祭台那边,而玄度,就倒在距她不足十丈之处。
他仰躺在地上,闭着双眼不知死活,黑发迤逦一身红衣,手腕上那串手链,就像他染血的红衣一样红。
他没有被魔神夺舍,他是玄度!
朝曦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玄度身边,跪倒在地,伸手去擦他唇边的血。
“玄度,玄度……”
他好像已经没有气息了。
朝曦手足无措,她重伤濒死,想用灵疗之术帮他疗伤都做不到,伸手捂住他流血的胸膛时才发现,他的应龙内丹没有了。
所以刚才那一下爆炸,是他自爆了应龙内丹?
为什么?
她一再地推开他,远离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卷进来,他能活下去。
她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
如果知道最终结果是这样,她又何必那样残忍地对待他?
朝曦抱着玄度的头,泣不成声。
玄度知道,作为主灵体,他自爆应龙内丹对自己的伤害肯定很大,但是他没想到,自爆应龙内丹居然会让他五识俱丧。
如今他意识尚清醒,只是看不见听不见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只能拚命让朱雀灵体修复应龙灵体消失后留下的空白,以求能尽快地恢复五识。
朝曦抱着玄度,风吹来吹去,不带一丝生命气息。耳边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疯子……咳,都是疯子!”
古祭台那边,神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受创严重,遥遥地看着朝曦与玄度,心中也是恨透了,稍做休息后,左臂向天举起,天空中再次七宿齐现。
“既不从,那就都去死吧!”
“住手,我同意献祭。”
神后动作一顿,拧眉问道:“你说什么?”
朝曦动作轻柔地将玄度放倒在地,站起身,看着神后道:“我说,你饶他一命,我同意献祭。”
神后瞧她模样,支离破碎已无战力,便不疑她说谎,收起朱雀七宿,道:“你早点认清现实,又何必走到眼前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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