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在前戏要结束,斯珩刚直起身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加狂震。
斯珩缓缓扭头,看着不停在响的手机,下颌紧了紧。
庄静檀估摸着,他在把手机砸出去和拿起来之间正作着激烈心理斗争。
最终还是接起来了。
那边的声音隐隐约约,但庄静檀耳尖,听见了一个‘康董’。
斯珩平时接公事电话还会嗯两声,这次是例外,助理连斯珩应声都听不见了,小心翼翼地追问:“那您一个小时后的日程可以空出来吧?”
“知道了。”
斯珩声音很淡。
他开着手机免提,面无表情把西裤衬衫整理好。
想了想还是解开了扣子,打算去屋里再重新换一套。
“斯总,”
庄静檀这边穿好毛衣,神色纯良地爬到沙发沿边,眨了下眼,神色无辜地问出欠欠儿的话。
“您……没关系吧?”
斯珩完全没被激怒,只是轻笑,抬手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你又不走。我们时间还长。”
庄静檀忍住冷笑的冲动。
斯珩去卧室里换衣服,她从茶几下找到盒夏威夷果仁,刚想打开,想了想还是扯开声音问了句:“这个坚果我——能——吃——吗——”
砰。
斯珩刚好出来,他甩上门,懒得看她,只扔下一句:
“能种出来。你也可以自己去种。”
庄静檀:“噢,谢谢。”
她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再见。”
斯珩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庄静檀余光扫到了,吃坚果的速度也慢了几分。
如果这时斯珩突然回头,他会看到一双冷然警惕的眼睛。
斯珩的指尖在门把手上依序轻敲,才回头看她。
“庄静音。”
他的声线向来低沉悦耳,抽离了情绪和笑意后,质地像一场雪。
雪意是四季中最独特的存在。
冰冷,幽暗,寂寥中常存审判,许多暗的厄运都在雪天发生。
“你的手心怎么有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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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朋友看到这里了。
第22章
【二十二】
Une oreille exercée peut y percevoir des bruits d’ailes, une palpitation d’?mes.
斯珩的母亲年轻时在法国留学,她曾把加缪的这句话分享给未婚夫康明德。
康明德对文艺不太感兴趣,但他喜欢这句话。
——一只有经验的耳朵能感知翅膀的声音、灵魂的颤动。
这话其中蕴藏的真意,能帮助他在商场上取得优势:无论市场多么波云诡谲,最大的变数都在人身上。
多不幸,人是多变又狡猾的动物,
多幸运,人是多变又狡猾的动物。
翅膀终会扇动,而他要做的,就是观察变数中的破绽。
这一点,斯珩也继承了。
他感官的敏锐度很高。
这点庄静檀很早就发现了。
他几乎从不留宿过夜,觉也很浅,这也是她之前收到那个少见的要求后,犹豫了一秒的原因。
所以庄静檀不意外。
当然,在斯珩回头望过来时,她也非常清楚,这个问题代表着什么。
代表了滑到了悬崖边缘。
庄静檀不躲不避,迎上他目光。
“你这么聪明,你觉得呢?”
她轻声反问。
斯珩没说话,站在原地看着她。
他的睫羽长而密,没有表情垂下时,会在眼睫下投注一小块阴影,漠然之意尽显。
庄静檀想,斯珩本性就是这样的,实际上他根本不想微笑,懒得戴面具。他对谁都不想给好脸,阴晴不定的恶劣才是他底色。
“你没去过我房间吗?”
庄静檀说。
“床头柜旁的沙发下,有一对哑铃,我五个月前买的。”
顿了顿,她又道:“你应该看不到。”
一句极其平静的陈述。
在斯珩的世界里,怎么会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人。
“你是想说,你在锻炼身体。”
斯珩慢腾腾地问。
庄静檀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轻声道:“是。”
斯珩好整以暇地扬眉。
“为了离开?”
“为了我自己。”
庄静檀唇边滑过一丝淡潮:“你不记得你在哪里买下我的吗?我做梦都在回到那一天,软弱到什么也做不了。斯珩,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当你不再拥有任何资源、后路的时候,就只有这一件事可做了。”
庄静檀从来不认为强健体魄是句空话,这是起点,一切基础的起点。
现在,她自作主张地把这个想法挪给庄静音了。
斯珩目光静然地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了。
“我知道了。”
庄静檀:“你还有疑问吗?”
斯珩轻耸了耸肩:“没有了。”
“我有。”
庄静檀问:“你要去上班?可以带我一起吗,我只在周围转转。”
斯珩往门沿上懒散一倚,微笑:“庄静音,你很会得寸进尺。”
“还好吧。”
庄静檀眯起眼,唇角勾了勾:“这不是跟您学的。行不行都试一试,不然可能性不就是零吗。”
“行。走吧。”
出乎意料地,他答应得很轻巧。
斯珩转身走出几步,侧头看还站在原地的人:“又改主意了?”
“没有——”
庄静檀很快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等上了车,斯珩再没空讲什么闲话,公事电话再没断过。康氏的总部离得也不远,开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
司机刚在车库停稳,斯珩径直下了车。
庄静檀知道分寸,他带她一程到这就不错了,不会想跟她一起出现。
这儿的地库里如果有人经过,不可能不认识斯珩。所以她没打算开门去追,怎么也得等个几分钟。
她无意间侧眸,霎时愣住了。
车外男人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随即结束通话,很快一把拉开门,手扶在车门上,俯下身来,黑眸深邃,似笑非笑地望住庄静檀。
“怎么,庄小姐需要请才下得来吗?”
斯珩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分辨得出她提要求是真心或假意。
至少刚才,她讲出,你能带我一起吗——
话里的确带着难得不安的试探与渴望。
难得。
斯珩懒得细想,她难得提出,为什么就要满足。
他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庄静檀还没来得及说话,有道身后传来的声音先她一步开口。
“斯总……?”
这道明亮又成熟的声线非常熟悉,熟悉到庄静檀有种直接躺平的冲动。
明绮往前了两步,视线越过斯珩肩头,落在后车座上的人身上,又很快收回。
“好巧。”
明绮笑了笑,伸出手来要与他握。
斯珩现在这个姿态很罕见。
明绮深知。
换个公子哥做都很正常。可这是斯珩,她一度认为这是只会为权力和利益燃烧的人。
优雅温厚下流着精于计算的冷酷血液,也深度理解、奉行着圈子内部不言自明的准则——能代际传递下去的只有共识。能巩固家族地位的事,他都会做。
这样的斯珩,不会在康氏总部让人抓住把柄。
但现在,他完全是在私事中的调情状态,还弯下身去迁就对方。
斯珩视线扫过来,也没有立马回握。
——那是被打扰的阴郁不爽。
明绮看懂了,于是她往前走了一步。
一幅这手非握不可的样子。
斯珩只好直起身,不轻不重地回握:“有事吗?”
明绮笑容灿烂:“我跟蒋助约过时间,不过他说要半个月后了。想问问您最近的时间?”
“以他说的为准。”
斯珩沉吟几秒:“不过比起找我,建议你去找趟Michael陈试试,他今年有意愿投这个领域。”
“好——”
明绮无意间歪头:“……不过这位小姐是?斯总不介绍一下?”
砰。
斯珩忽然反手关上车门,双手落在西裤兜里,淡笑了笑。
“明总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上次见过。”
“上次也没好好介绍呢,不是直接就走了。”
明绮说着,视线下意识往车窗里瞟,那个人正低头把玩手指,对外面的世界选择性忽略。
斯珩往左边站了一步,把明绮的视线挡了个严实,笑起来黑眸微眯,语气却没什么温度。
“是,因为没必要,又不是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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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
明绮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
纽约地下酒吧很多,那天她心情很差,随便走进一家。
从窄小隐蔽的电话亭后通过,地下两层,在播震天响的雷鬼乐,灯光饱和度高而迷乱,颜色多变。
融入进人群,能让明绮短暂忘记很多,譬如自己在继承权争夺战中被放弃的事实。
灯色变红,明绮无意中抬头,看到二层临栏杆坐了个人。
一张秀丽的东亚面孔,头发半长不短,下颌流畅清瘦,线条工笔画一样端整。乍一看又像乖巧大学生。
气质却非然。年轻女人穿黑色工装背心,肩颈手臂线条修长,正垂眼往下看,定定地盯着某个位置。
有那么几秒,明绮看她到片刻失神。
非常短的刹那,和煦的平静,幽暗的总和,糅杂在她那双眼里。明绮没见过这么矛盾的眼睛,既像羚羊,又像狮子,有股强大力量不容置疑地吸引着过路人驻足。
过了会儿,明绮注意到,这人扣住栏杆,从二层一跃而下——这二层不太标准,层高不高,但她的动作轻盈敏捷,还真是属于草原的动物。
很快,她拦住不远处一个舞池内的亚洲男人,一身俗烂名牌,黑色皮衣外套带着铆钉,土得明绮嘴角直抽,但女人毫不在意,笑意粲然,给他递烟、凑过去低语,很快对方揽住她腰,两个人离开了酒吧。
这一幕很正常。
明绮也不知该说什么,心头有点闷,转头又叫了酒,喝足两小时,凌晨才离开。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抄了条小道,路过无人转角,听见鬼气森森的低声惨叫,这片区域暴力事件多发,明绮只想加快步伐离开,又隐约听见夹杂了中文,在叫救命。
明绮脚步顿了顿,扭头,跟一双抬起上目线的眼相撞。
对方跨坐在男人身上,眼角有道豁口,大概率是对方挣扎时划伤她了,她没在意,连抹去的动作都懒得做,血便蜿蜒而下。
她像是揍累了,右手顺势卡住男人颈动脉窦上,轻叹了口气:“闭嘴。”
下一秒,对方跟关机一样晕了过去。
“怎么,想见义勇为吗?”
她再度看向明绮,没有恐惧,只有点放空的坦然,语气平淡。
“不是。”
明绮犹豫几秒,还是抬腿往前走了几步,蹲下后递过去一张湿纸巾,声音很轻:“你流血了。”
“谢谢。”
她没接过来,抬手随意抹拭掉血痕,看向明绮:“你还有事吗?”
“没了……不过,或许你需要帮助吗?”
明绮的视线落在这人身上,欲言又止。
刚才在酒吧没细看,现在她认出来了。她跟这纨绔二代的姐姐打过照面,他们家看上去头疼这顽童,实则一路为他的所有荒唐保驾护航。明绮听道他姐姐私下抱怨过,初中在伦敦念的,两次因为校园暴力被退学,高一以后又转到东海岸来了,大学花大价钱操作进了top20。听说前段时间又惹出事,闹出了人命,涉嫌绑架虐待,虽然不是主犯,但也算惹上了官司,请顶级律师团队忙了好一阵子才无罪释放。
“不用。”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如果你是他熟人,可以直接报警。我不介意的。”
明绮往她手心塞一张名片,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不是。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那天明绮就那样离开了。
离开之前,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她。
她攥着名片,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背部笔直,一尊雕像。但周身燃着火。
这种火焰烧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从光亮流进深渊。
明绮很熟悉,这是她渴望过,谈拥有却太过任性的东西。
它会烧掉一切苟延残喘的软弱,天命已定的傲慢,拴在脖颈上迫人屈服的绳索。
它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是命运给底层的反叛武器——
意志。
此刻。
明绮想。
她的意志隶属于愤怒与仇恨。
那时明绮并没有想过,她会真的打电话过来。
——以推销的身份。
邀请她上一节体验课。
“你有兴趣吗?没有也没事儿。”
她的声线清脆又磁性,天生就带着几分笑意。
明绮去了。
那是家刀匠工作室,她跟另一个斯拉夫长相的青年在里面工作,后者正在做油淬火热处理,对开‘体验课’这事显然兴趣缺缺,主要操办人显然是女人。
她自我介绍叫Zoe,一听就是临时糊弄的假名字,不过明绮也不在意,她只想了解这个人。
体验做刀,听起来相当不错,但明绮差点累死在锤打那一步。
Zoe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笑着过来调整她的动作,告诉她肩背形成动力链后如何发力更轻松。
她耐心讲解完,转头时跟明绮差点撞一起。
明绮微微愣住,她也怔了下,视线下意识垂在明绮红润的薄唇上。
后来她们又见了好几面,但那一刻,几乎就是离彼此最近的距离。
心脏贴得近,热炉在运转,高温危险的火星跳跃。
距离那一刻已经过了很久,明绮仍能在记忆里描边那些细节。
等她回过神来,话已经出了口。
“我想跟这位小姐聊聊,斯总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明绮说着,注意到斯珩眼神变化,心里叹息一声,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回来也不是她风格,只能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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