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暄妍众星捧月惯了,姬芳懿居然这么跟她说话,她气得脸通红,抬起手来指着向面前的人,身上的挂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她怎么不知道宋国舅在众人眼里是什么形象,正因为知道,也更生气。
“你居然敢这么说我阿耶,你等着,我要去和贵妃姑姑说,让她治你的罪!”
姬芳懿不甘示弱:“只知道告状,你是三岁小儿吗?去就去好了,我看宋贵妃会不会为了你罚我!”
姜浮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想要她别说了,但姬芳懿根本没注意到,像只好胜的公鸡。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幸好有机灵的女使早早去和宋夫人说了。
没一会儿,宋夫人就赶来了。安阳大长公主在皇帝登基的时候出了不少力气,在皇帝心里不一般。
宋贵妃又三番两次提醒她,不要多生事端,尤其要好好请人教导宋暄妍。宋夫人明面上答应,但她可就宋暄妍这么一个女儿,每次只要略微撒娇,她的心就狠不下来。
她是真的不理解,宋贵妃到底在想什么,她又不是没有儿子,宋家不是后继无人,又何必非压着宋暄妍去学那些无聊枯燥的东西?
什么圣人道理,治国良策,她看着女儿烦闷的脸,心都要碎成一片片的了。暄妍只是个女儿家,又何必让她遭这个罪。
宋夫人先装模作样训斥了宋暄妍几句:“好啊,我来之前怎么交代你的,这就忘完了,又给我惹是生非。”
她努力装出生气的神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女儿的溺爱与偏袒。
宋暄妍向来和阿娘最亲近,忍耐住性子没有反驳,只是心里哼了声。
宋夫人“收拾”完女儿,才又换上笑脸,去和姬芳懿道歉:“郡主,暄妍被我惯坏了,刚才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宋暄妍究竟说了什么,又为什么和姬芳懿起了冲突,她们俩明明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她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听了女使的通风报信,就急忙赶来息事宁人。对方是皇亲国戚,虽然她家也是,但最近可没少吃弹劾的折子,犯不着再树敌。
宋夫人怎么也算是一个长辈,姬芳懿也不好太咄咄逼人,她神色不虞,道:“算了,本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才不和她计较呢。”
宋暄妍听了,又要跳脚,但被宋夫人一个眼神压了下去,又寒暄几句拉着人走了。
周围人的目光又各自移开,各自和好友说起来话,脂粉的香气香甜浓郁,角落的香炉冉冉升起几缕将近透明的烟。
姜清微微颔首道:“多谢。”
姬芳懿不太能明白,她在谢自己什么,但还是大方地挥挥手表示:“举手之劳而已。”
对面的进士们纷纷离席,应该是准备去折花了,皇帝,太子,亲王和有各路王侯端坐在席间。
这里视角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们说些什么,却是听不见的。
杏园此刻坐着的,是大陈最有权势的人,姜浮心里暗暗羡慕,人往高处走,她若是也有这个资格就好了。
杏园中歌舞升平,不仅有传统的陈舞,袅娜娉婷,飘飘若仙子下凡,还有热情大胆的胡姬,露出不盈一握的纤腰,浑身挂饰作响,把人看得不禁瞪大了眼睛。
皇帝当然坐在主位,陈以右为尊,在场之中,安阳大长公主辈分最高,坐在右次一,太子谢闻坐在左次一。
他似有所感,与满芳楼遥遥一望,果然看到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借着酒意,他根本不用刻意掩盖,脸微红。
阿浮就这么牵挂他吗?
花无尽,酒千盏,此刻愿做,绊惹春风,常相随。
姜渐自然也看到了满芳楼上的身影,他看着一脸怀春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日所谓两情相悦,不过就是他随口诌的,姜浮已经明确跟他说了,对谢闻无意,他要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谢闻说清楚。
但是,好像总找不到。
第40章 警告
锦衣进士们鱼贯而入, 年轻娘子们纷纷挤到楼前。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亦然。
殿试已经过去好几天,各进士的情报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状元郎而立之年, 家中已有妻子, 这就第一个淘汰在考察名单里。
榜眼已经五十多岁, 妻子倒是两年前去世了,但各家女儿都正当妙龄, 怎么可能给一个鳏夫去做继室,这不是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留下话柄吗?
前三甲之中, 唯有探花郎风华正茂, 还未娶妻,他本人虽然家世不显,但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言笑晏晏, 性情随和, 有女儿的人家都盘算起来, 是否良配。
姬芳懿撑着下巴,看向外面的人群带了几分嫌弃:“噫, 你看他那个得意样子,一点都不低调。”
姜浮觉得好笑:“十年寒窗苦读, 一朝成天子堂上贵客, 这还不是该得意的时候吗?”
要是她, 尾巴应该翘到天上去了。
姜浮没想到的是, 这个张清徐看着吊儿郎当,和五兄姜濯一个调子, 居然这么了不起。三十老秀才,五十少进士,弱冠之年的探花,陈自开国以来也是屈指可数。
现在进士们正好从楼前经过,楼内的娘子们有扔手帕的,也有扔花的。
得的最多的,还是要数张清徐和姜濯。
姜浮赫然发现,比起姜濯,张清徐还是内敛很多的。
姜濯简直是来者不拒,别的进士,红脸接了也就算了,姜濯不但自己去捞,还要大声感谢。
他没怎么挑灯夜读过的眼神就是好使,一眼看到了家中的几个妹妹,当即大声吆喝起来:“阿清,阿浮,你们怎么回事?居然不给为兄我个面子……”
他话还没说完,姜清就拎起旁边的花篮,整个倒扣,里面的花轰然撒落下去。
姜濯来不及接,也不生气,估计折花的任务早已被他抛在脑后,他现在沉浸在娘子们的欢呼声中无法自拔。
别的进士都走了,他还要从马上下来,把姜清花篮里的花都捡起来,兜了满满一怀。
姬芳懿惊了,她不可置信,这人好没脸没皮,姜清冷淡,姜浮沉静,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阿兄。
但很显然,只有她这么觉得,别的娘子们都很吃这一套,脾气好人俊俏,这也是如今大陈女子择婿的重要标准。
有不少娘子纷纷和姜浮姐妹搭起话,变着法子打听起来姜五郎君的为人。
听到姜浮回答,他还未订亲,许多人都喜上眉梢。
进士们还得有些时候才能回来,隔壁杏园宴会要等人回来才开始,但让这些权贵干坐着也是不太可能,浓郁的酒香顺着奏河的风飘了过来,带着靡靡之音。
姜浮其实不喜欢喝酒,辛辣得很,喝下去那股味道会长久留在嘴巴里,甜甜的果酒倒是挺喜欢的。
说来也奇怪,她不喜欢酒,酒量却好得过分,姜渐这个需要常在外面应酬的人,基本上是一杯就倒。
正经宴会估计要到下午差不多才能开始,首先是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熬不住,先来了隔壁满芳楼歇息,然后就是长宁公主喝多了,来醒醒酒。
大长公主一来,姬芳懿当然要去陪她祖母,临走时还不忘警告姜浮:“你下次不准不应我的邀。”
姜浮曾经见过几次长宁公主,但每次总是大致地扫了一眼,就略微低下头去,皇家威严,不可轻看。
但这次,她突然想起前几日姜廉的话,多盯了一会儿这位大胆行事的公主。
杏园宴算是半个正式宴会,不必穿公主朝服,但也是珠光宝气华贵非常。她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满面潮红,两个女使扶着她。
长宁公主长相其实很端庄,和晋王的冶艳和谢闻的静丽都大不相同。脱去锦衣华服和满头珠翠,只不过是小有姿色而已。但她是皇帝的长女,容貌秀美与否,就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了。
据姜廉所说,那日,有人当众给长宁公主送面首,而她毫不避讳驸马在场,直接收下。
席间有人调笑:“公主可要小心驸马吃醋啊。”
长宁公主不以为意,大放厥词:“这别的男子再俊美小意,也只不过是这席间的小菜,偶尔吃吃当然会觉得有滋有味。但一道小菜,就算再美味也不能天天吃。驸马就就不一样,君子若水,一天也离不了。”
席间皆笑举杯,驸马常之华面不改色,倒把姜渐气了个够呛,为上司打抱不平。
姜浮不觉得长宁公主放浪,她所说所做的,不和许多男人一样吗?
同样的事情,凭什么男人能做,女人做就成了举止不端了?她不能苟同。
长宁是公主,已经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贵了,她开心,常之华作为驸马也大度忍让,两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反倒是姜渐气得要死,这叫什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
许是她的打量太久,亦或者是长宁太敏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姜浮心神一凛,低下头去。
长宁公主却直直向她看过来,眼神清明,实在不像是一个醉酒之人。
她朝着姜浮招招手:“你过来。”
姜浮微敛神色,有点倒霉,偷看被发现了。
她走上前去,本想行跪拜之礼的,但长宁公主却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离得很近,要不是姜浮受惊往后退了一下,估计要贴上了。
长宁公主勾着她的下巴,眯着眼睛,像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一件了不得的珍品:“我记得你,你叫阿浮吧?”
她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几乎在喷在姜浮的脸上,带着酒独有的气息。
太近了,姜浮想皱眉,而且她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对方是公主,身份尊贵,她不能轻易表现出来不喜的神色,只能忍耐着。
她微垂了眼眸:“公主好记性。”
长宁公主接着道:“姜渐是你什么人?亲阿兄还是堂兄?”
姜浮道:“是我阿兄。”
长宁公主放开了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阿兄貌似眼睛不太舒服,朝着本公主一直翻白眼。”
姜浮面不改色胡扯:“他从小眼睛就有毛病,公主大人有大量,莫要介怀。”
长宁公主意有所指:“既然有病,那就早日去治,也就是本公主脾气好,不和他计较。要是真得罪了别人,这双眼睛真不一定留不留得住呢。”
她语气里带着笑意,就像这外面的春风般妩媚多情,像是情人的呢喃,说出的内容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姜浮道:“民女一定转告阿兄,好好治一治眼睛。”
长宁公主不再说什么,扶着女使上楼歇息去了。
姜浮心里无奈,姜渐总是这样,什么都要表现在脸上。也可能是有恃无恐,仗着家里和太子,反正寻常人等也没有可以拿他怎么样的,人就有些傻气。
因为他常年在宫中行走的缘故,姜浮很知道些秘闻。什么事情一旦知道得多了,就会失去神秘感。
那个神秘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皇室,听的多了,似乎也就那样。
比如皇帝的几个儿子,也和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有时候好得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又有时候像是乌眼鸡,看一眼都要气得鼻孔出气。
姜浮还知道,老二秦王谢衍是个刺头,和老大赵王谢让吵架,不开心就要猛踹哥哥那条好腿。
老大是个瘸子,虽然比老二大了几岁,但因为腿脚不便,根本不是老二的对手,只能气得痛苦:“阿娘会在天上谴责你的!”
早时候太医都说先皇后小产后不会再有子嗣,他们都是由皇帝做主,让先皇后抚养长大的。
老二还和老三也就是现在的晋王谢转吵架,老三又比他小了好几岁,自然也不是他打架的对手,但老三虽然人小,跑得却飞快。
老二抓不到老三,就把老三养得小狗毛都给剃了,这下老三也要嚎啕大哭了。
最后还是老四也就是太子殿下谢闻看不过去,给小狗做了衣服遮遮光身子,老三才停止哭泣,还发誓要一直和谢闻天下第一好。
姜浮每次想起来都想笑,姜渐可没少在家里提起来谢闻。她对他的了解,可比所有人以为的都深。
等一回到家,一定要和姜渐好好说一说长宁公主的事情,不要再莫名去招惹她了。其实姜浮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快,凭什么翻白眼的是姜渐,受警告地却是自己,长宁公主也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
刚才的动静并不小,但没有几人因为长宁公主的警告而对姜浮投来异样的目光。
大家虽然都是女子,但也并不是两眼一摸瞎,眼睛是做摆设的。
姜浮的阿兄可是太子伴读,和太子殿下亲密异常,将来等太子登基称帝后,一定会得到重用。
而长宁公主呢,现在虽然看着风光,可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给了长女尊荣,却没有给她实权。
听说太子和这位长姐关系平平,肯定不会再给她这种优待了。
不光是太子,有希望继位的秦王和晋王,都和骄横的长宁公主关系一般。
所以就算太子不能正常即位,长宁公主也落不到好。
世家也有世家的骄傲,一个公主并不能就呼来喝去。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雪簇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这边,姜浮把她叫过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姬芳懿的事情不准跟阿兄说,知道吗?”
雪簇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啊?哦哦。”
奇怪,姜浮怎么会知道,姬芳懿的帖子都是姜渐拦下来的。
第41章 探芳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 进士们才陆陆续续回来,但重头戏已经过了,杏园又坐不下这许多人, 姜浮兴致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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