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厚只能循循善诱:“比如……有没有提前咱们殿下?”
雪簇讶然,回答道:“没有!”
谢闻的手抖了一下。李端厚不死心,继续问道:“一句都没有?”
雪簇是个老实孩子,当即道:“一句都没有。”
李端厚看着她心里叹气,这小娘子,从小在那堆莽夫里长大,怎么就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呢?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谢闻却已经恼了,手中的书卷掉落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了,下去吧。”
李端厚不敢再多言,领着雪簇往外走。到了殿外,到了小路上,李端厚才埋怨道:“我说你呀,怎么就一点好话都不会说。随便说几句话哄殿下高兴,好处能少得了你的?”
雪簇呆头呆脑:“我只是说实话。”
李端厚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事就别提了。等你回姜府,见到姜娘子,你该怎么说?”
雪簇奇怪道:“说?我要说什么?”
李端厚一句话一句话地教她:“我就知道。你记好了,等见到姜娘子,你就这么和她说。殿下挂念娘子不得了,心里可一直想着呢。只不过呢,殿下脸皮薄,需要娘子给个台阶下。就这么说,你可记住了?”
雪簇抿了唇,拒绝道:“好肉麻,我才不说。”
李端厚怒了:“你这个人,我都饭都喂到你面前了,你还懒得吃?”
雪簇没说话。
李端厚看她脸上倔强,到底不过是个小娘子,年纪小,不懂这些也正常。他又好声好气劝道:“你就听我的,反正那日,咱们殿下已经幸了姜娘子。姜娘子注定呢,是要入东宫的。她要是现在服个软,太子妃之位肯定是没跑的。但要是再拖,还真就说不准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雪簇一脸的疑问:“你胡说什么?姜娘子何时……”她红了脸,接下来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她是单纯些,但并不是傻子,当时,她在马车外可听得清清楚楚的,分明就是殿下一直在说,什么“日夜都想着你”此类的,真不害臊。
李端厚心想,雪簇应该是不懂男女之事,殿下都亲口说了,他要负责,那两人不就已经成事了吗?
“你就照我说的去学,准没错。”
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李端厚给送她出去:“你要是真的为殿下和姜娘子好,就去传个话。说几句而已,能要你的肉?”
雪簇没说话,扭头走了。
回到姜府的时候,妙嫣见到她,笑道:“娘子找你有事呢,你快去看看吧。”
她忙不迭地进去里屋,姜浮正在写字,太子送的那株白牡丹,因着天气变冷,被移到了花盆里,搬到屋内。
姜浮余光看到她的身影,笑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去见你的应副率,得到傍晚才能回来呢。”
雪簇闷闷道:“不是应副率找的我,是太子。”
姜浮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墨点晕染看了,这幅字算是毁了。
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道:“殿下找你有何事?”
雪簇想了又想,鬼鬼祟祟看了看周围,房间里并无其他人,才小声道:“他们要我转告娘子,你现在要是给太子台阶下,太子妃之位肯定是你的,但要是再等等,可就说不准了。”
姜浮听了,毛笔甩进笔筒里,冷笑道:“谁稀罕呢。还真以为是什么凤凰蛋了,人人都要喜欢他不成?”
雪簇呆住了,姜浮明显是生气了,这和李端厚说的不一样啊。
等怒火过去,姜浮冷静下来,又询问道:“这是太子亲口跟你说的?”
雪簇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李端厚,就是一直跟着殿下的那个李公公,他让我跟娘子说的,说这是为了你好。”
姜浮摇头道:“呵,他心里八成也是这么想的吧。雪簇,以后他要是再找你,你就和他明说,那个太子妃之位,谁爱要谁要去,犯不着拿这个来威胁我。”
雪簇道:“早知道娘子这么生气,我就不说了。”果然,她就不该听李端厚的。
姜浮道:“这与你何干。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呢,你只是个传话的罢了。”
雪簇讪讪道:“那娘子,你真的不当太子妃了吗?而且,就算你不想,可殿下是太子唉,要是一纸诏书下来,不是不想嫁也得嫁吗?”李端厚也是这么说的,只要太子想,姜浮是必定要入东宫的。
姜浮道:“谁说的,我若不想嫁,就先定门婚事,他总不能君夺臣妻。实在不行,我就远走高飞,隐姓瞒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现如今,又不止陈一个国家。如果逼急了我,办法还多着呢。”
话说完,她突然惊悟,明明自己之前,对于婚事的态度并不十分抵触,何况对方是谢闻。
由爱故生怖,她估计是真着了道了。
沉默不语,日后究竟如何,她该细细打算一下,是快刀斩乱麻,断念绝情,还是……真的如心中所想呢?
那日亲昵后,她当时羞涩,但其实也并无觉得有什么。情之所至,谢闻并未强迫于她,她自己乐于回应的。
她骨子里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只是亲亲抱抱而已,马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连一帘之隔的雪簇都不知晓。
她却为了这件事,起了不如嫁给他的意思。皇宫泼天富贵,自是不易。可就算嫁给寻常人家,麻烦事又哪里少了呢?
与其思前想后这么多,还不如挑一个喜欢的。就算真心易变,但最起码当时也算是快乐过的。
但是,谢闻居然敢威胁她。
有了肌肤之亲又如何,难不成就签了卖身契吗?两人还没干什么呢,就这幅德行了,要是以后真有个什么万一,她不得被赶出东宫?
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
第73章 意决
姜浮特意去找姜渔, 嘱咐道:“过几日,阿娘要举办秋宴,你一定要来。”
姜渔疑惑道:“为何?大伯母也要举办宴会, 要做什么?”
姜浮道:“表面上说着是赏菊, 但实际上的意思, 大家都知道。家里兄弟姐妹, 有不少都到了年纪。你我也是,下面的淳儿也有十五了, 总该张罗起来。”
姜渔木了一下,不自在道:“大伯父答应过我的,我的婚事, 让我自己做主。”
姜浮故意点头道:“确实, 不过你总是过来看看,就当给阿娘面子。”她脸颊上浮上红云,小女儿情态十足:“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把把关呢。”
姜渔吃惊道:“阿浮,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 这次要给你相夫婿吗?”
姜浮羞涩点头, 姜渔忙劝道:“那些权贵子弟,多是风流浪荡之徒。你看看大姐姐和姓楚的, 就是最好的例子,阿浮你可要仔细想想呀!”
姜浮心中暗笑, 姜渔着急之色不似作伪, 只不过, 这着急是因为她的终身大事呢, 还是因为谢闻,这就无法得知了。
姜渔可是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劝她“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可现如今,已经倒戈谢闻了。
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国师周了非站队谢闻,姜渔作为他的弟子,自然要和师父在同一阵线的。她想踏入那个名利场,自然也遵守规则。
姜浮不能说姜渔是对是错,不过倒可以借着她的“小话”,给谢闻传些错误消息。
她故意叹气道:“这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是,阿娘跟我说了,女孩儿哪有一直不嫁人的道理呢。小鱼,我没有你那么有志向,只能顺着爷娘的意思,嫁人生子,平平淡淡走完这一生罢了。”
姜渔想要说什么,姜浮只装作看不见,自顾自说道:“爷娘说了,不指望我去攀附权贵,只要人才好就行。最好是寒门子弟,能被姜家拿捏。就算我出嫁了,遭遇到什么事情,有阿兄在,阿兄也一定会给我做主的。小鱼儿,你说我说得是不是?”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清尘收露,夜凉如洗。
两姐妹好像在说贴心话一般,姜浮脸上是甜蜜的笑,姜渔原本有些怀疑,一个人怎么会短时间内转变如此之大,但是真是假,也不需她来分辨。
她敷衍着和姜浮继续说话,心里已经在想着,明天要再去一趟东宫,把这个消息告诉谢闻。自然是要让该烦扰的人去烦扰。
东宫。
姜渔来打小报告,谢闻的脸色已经黑得可以,他强忍着,手指攥紧衣摆,骨节都有些发白。
姜渔也察觉到气氛不寻常,说完了该说的,立马告辞,多一刻也不呆。虽然很不地道,她觉得,阿浮能嫁给谢闻当太子妃,实在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谢闻有君子德行,就算爱驰,也会念着昔日情谊,不会如楚君怀之辈,发妻原配弃之如敝屐。
再次嘛,就是她的私心了。想要在官场上畅通无阻,没有个后台可不行。枕头风可是最厉害的,看看如今的宋贵妃就知道了。
她要是有一位皇后堂妹,怎么着可能沾沾光。
不过这两人,还真是好事多磨,天天这个事那个事情,她都要烦死了。赶紧成亲册礼送入洞房,然后就等老皇帝一死,不行行了吗?非得整这些有的没的,真麻烦。
等到姜渔走后,谢闻气得要死。刚才他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火气,有个刺史,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请安折子上写得颠三倒四,一直报告一些下雨的小事,这还是去年的雨。
阿耶把大部分奏折都送到他这里来,受折磨的就成了他。
姜渔短短几句话,直接火上浇油。谢闻气极,把手中的奏折扔到桌子上,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李端厚侍立一侧,大气都不敢出。他敢对着菩萨发誓,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殿下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奏折散落在地,谢闻喝了一口冷茶,平静下来。
他问道:“快到日中了是不是?”
李端厚忙道:“正是呢,殿下可是要用午饭?今儿有什么想吃的,奴才……”
谢闻道:“不急,你去国子监,传姜祭酒过来见我。”
李端厚应是,马不停蹄去了。
谢闻眼神幽深,看着那白瓷的茶杯发呆,又想起阿浮的脖颈,那日他还咬了一口,月中聚雪一般,也是这样白得晃人眼。
两人明明已经有过那么亲密的行为,她却还是不愿意嫁他,居然要大肆相看。
休想!
不管她怎么想,反正自己是一定要负责的。
只是之前,已经在阿耶那里说过,他命中不宜早娶,不能再去请赐婚的圣旨。
当初,他就不应该想东想西,先把婚事定下来再说。他算是看清了,阿浮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人,又何必想要她心甘情愿。他不想再做什么君子了,若是不喜欢,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他。
他是太子,未来是帝王,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强求吧。
等姜祭酒一来,就威逼利诱,让他把女儿嫁给自己,到时候,看她还能想什么借口推脱。
想到她不得不婉转应承的模样,谢闻发出一声冷笑,一定要好好惩罚一番,让她长长记性。
他越想越得意,等到李端厚带着姜祭酒进来的时候,才收起笑意,换成温和的模样。
姜祭酒行礼后问道:“不知殿下唤臣来此,有何要事?”
谢闻:“祭酒太多礼了。孤与重明,有兄弟之义,祭酒是重明的父亲,也是孤的长辈。”
姜祭酒忙道:“臣何德何能,当得起殿下的长辈!犬子愚钝,承蒙殿下不弃,甘为驱使,更不敢称兄弟。”
谢闻不想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孤今日确有要事,和祭酒相商。”
姜祭酒道:“洗耳恭听。”
谢闻道:“祭酒除了重明,还有一女。孤悦其袅娜娉婷,望聘之为妻,祭酒可有异议?”
姜祭酒大惊失色,忙跪下道:“小女才疏学浅,形貌疏陋,不堪为东宫之主。”
他心里埋怨起来儿子,自己跟着太子一条道走到黑就算了,还要把唯一的女儿也搭进去。
谢闻面无表情道:“祭酒不必过谦,孤意已决,不可转也。”
姜祭酒还要再说些什么,谢闻沉声道:“姜卿,这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姜祭酒冷汗直流,暗暗叫苦。
谢闻又道:“祭酒最好不好起别的心思,孤今日之言,句句发自肺腑。……阿浮只能嫁给孤。”
姜祭酒抬头,看见太子满含威胁的脸。他尚且年少,但通身矜贵威严,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气吧?
这可……这可……真是要命。
傍晚时分,姜渐终于结束了今天的事情,迎着夕阳踏进姜家的大门,刚进去就察觉不到了不对劲。
然后就又被姜祭酒绑到了祠堂,看着对方手里握着的荆条,他简直莫名其妙得很。最近他简直不能再老实,天刚亮就到官衙里去,不到快宵禁不归家。
大理寺和国子监相距甚远,他这些天见到阿耶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怎么可能招惹到他?
阿耶拿着荆条虎视眈眈也就算了,阿娘也在一旁拿着帕子拭泪。
姜渐茫然了,他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死也要让他死个明白吧。
“阿耶,你要打我,我也认了。但无论如何,也要让我这顿打挨得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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