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们家对待儿媳的要求,自然也是严苛得很。
姜浮懂了,慎瑞云为何如此着急了。她叹了口气,漂泊浮萍人命薄,无论是平民家的女儿,还是高官家的女儿,都免不了如此。
“我知道,再如何劝你也都听不下去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先拿去吧,首饰你还是自己拿着吧。等出了玉京城,你一定要留个心眼,别事事都听你那好情郎。”
慎瑞云道:“不行,我怎么能白要你得钱呢,亲兄弟还明算账。”
姜浮捡了一根钗子,放在手里摩挲,慎瑞云的首饰都很守旧得很,花儿蝶儿是一概没有的,她道:“你既然如此说,那这个就留给我做念想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银子就当做是我为你添妆了。你知道,几十两银子,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一时半会拿不出现银罢了。我这几十两银子,买你这根钗子,也不算太占便宜,这总行了吧。”
慎瑞云终于点头。姜浮开了箱子,她的确没什么现银,能拿得出来的银子也不过就六十两,都给了慎瑞云。在外面省着点花,两人过活几年是没有问题的。再说,等出了玉京,再把慎瑞云那些首饰变卖,又能得一笔钱。
送走慎瑞云,姜浮心里难免惆怅。她是绝对不会去和慎侍郎告状的,但总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慎瑞云过得压抑,她是知道的,可那是慎瑞云的家事,她一个小辈,自然也不能指手画脚的说什么。
可私奔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暂时压下心中所想,慎瑞云告诉她,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她在家一直表现得很好,和爷娘期望中的女儿一样,应该不会对她过于防备。
谁也不会想到,一向温顺的羔羊,也有想要跳过栅栏的一天。
阿锦似乎也发现了,小主人的心情不太好,殷勤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示意来摸自己。
姜浮勉强笑了笑,把小猫抱进怀里,只挠了下巴几次,小猫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可爱声音。
雪簇贼眉鼠眼地走过来,跟她传话:“娘子,明天就是冬至了,东市上肯定要热闹起来,殿下问您去不去?”
姜浮故意道:“人太多,吵得我头疼,我不想去。”
雪簇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啊?那我去回殿下吧……”
姜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你很想我去吗?我看是你自己想去玩吧?”
雪簇气鼓鼓道:“才不是呢,我又不是盈枝,哪有那么贪玩,我就是想让……娘子和殿下一起去嘛。”
姜浮道:“为什么?”
雪簇道:“我想让娘子当太子妃,以后要当皇后。娘子一定会是个好皇后的。”
姜浮脸红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你比盈枝也好不到哪去,什么胡话都敢说,仔细被别人听见,要灭你的九族。”
雪簇道:“我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九族。我说得也都是实话,谁会无缘无故来找我的事?”
如果是盈枝,现在一定摇晃着她的手,不住央求了。姜浮道:“好好好,我明天一定去。”心中怜惜之意大起,雪簇比她还小,却在襁褓之中就没了父母,真是可怜。
雪簇很难得敏锐一次,察觉到的情绪,反过来劝慰她:“娘子不必为我觉得难过,应将军跟我说过,六亲缘浅,也不是什么坏事呢。我天生没有亲人,那我喜欢谁,就让谁当我的亲人好了。应将军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应副率就像我的姐姐,娘子也是我的姐姐。你看,我这不是有很多亲人吗?”
姜浮道:“应将军说得对。”
自从上次雪里相会,谢闻和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只让雪簇传话送东西过来。算起来,两人未见也有近一个月了。
她收到的小礼物林林总总放在一起,要堆满了一个小箱子,有时候是一只别出心裁的发钗,有时候是几匹好布料,有时候是吃的点心,有时候是手工做的木头玩意儿。姜浮都要怀疑,谢闻天天究竟有没有在正经做事,怎么这么闲。
手里的玉梳温润细腻,这物件总算是到了她手里。
姜浮想笑,但想起阿耶阿娘,又有点发怵。她这也算是私相授受了……
阿兄还好说,可阿耶很不愿意姜家和太子扯上关系,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
如果阿耶一定不同意,可要怎么办才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赐婚圣旨一下,阿耶就算不同意也会同意。
他都能接受姜渐和亲扶月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第77章 冬至
冬至这天, 果然分外热闹,比起过年也不差什么了。街上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两旁的店面, 支着摊子的小贩, 来添置年货的人, 每个人脸上, 都洋溢着笑。卖得最多的,还是干果蜜饯糖果。
还有许多新衣裳, 大多是小孩子的。
男孩子的虎头鞋虎头帽,女孩子的凤帽和花鸟鞋,姜浮这个年纪是用不到了。
各式各样的灯笼也挂了出来, 陈的习俗是在冬至这一天, 要买灯笼挂灯笼,期盼来年之路光亮顺遂。
今日谢闻本来是想自己来的,但姜渐和顾梅章简直像两个跟屁虫,非要跟着他一起。
姜渐是感觉到, 谢闻态度回暖, 应该是不生他和姜浮的气了, 之前没头没尾得和阿耶说那么一通话,可能也是一时气急。他愈发想要补偿谢闻, 最好是介绍个别的娘子,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独恋一枝花。他帮理不帮亲, 阿浮不过也平平, 怎么就惹得谢闻整颗心扑在她身上。
她性子不好, 不听话,不端庄, 不柔顺,女子该有的美好德行,基本上是没有,要让这样的阿浮当上太子妃,那女训女德不都成了笑话吗?
顾梅章看到姜渐要跟着谢闻,他更不甘落后,一定也要跟着。
多了两个人,再多几个也无妨,姜渔和滕光意再加入,可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了。
于是乎,本来计划好的约会,似乎变成了众人齐聚,谢闻时刻想找机会溜走,可总也找不到机会。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浮,来到她们相约的地点,朝他露出奇怪的目光。
一时之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
姜渐其实也早看到姜浮了,今天是冬至,她出来逛逛也不稀奇。他只装作没看见,今时不同往日,要是她出现在谢闻面前,谢闻又生气了,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他非但不打招呼,还给姜浮拼命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姜浮四周看了看,确定这儿站得,除了自己,应该再无姜渐认识得人了。
她只觉得怪异,恹恹走了。
阿兄挤眉弄眼的,到底想干什么?
无意识在街上乱逛,本来是想买帽子回去送给家里侄子,但想了想,银子都给慎瑞云了,实在是囊中羞涩,所以只能看看,没法买了。
她正在盯着一个大鲤鱼竹编的灯笼看,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姬芳懿。她又前呼后拥带了一大堆丫环婆子,粗略看了一眼,估计有将近二十人。
姜浮道:“好巧,郡主也来这里看看吗?”
姬芳懿笑嘻嘻道:“这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
姜浮笑了一下。
两人结伴同行,姬芳懿手舞足蹈地跟她说起来,去年过年时候宫里放得烟花有多么好看。
不期就撞到了一个人,那书生打扮的人哎呦了一声,怀里抱着的书散落了一地,姬芳懿带来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忙蹲下帮人捡书。姜浮也蹲了下来,捡起一本,看到书名一怔,《冷面将军俏王子》,她之前在书坊里看到过。
又捡一本,书名一脉相承,《霸道公主俏少卿》。
现在能称得上少卿的,除了姜渐就是宋燕时。姜浮没忍住,翻开书看了看,果然,“俏少卿”指的是阿兄。
女使们将捡起来的书本都递还给那书生,书生慌忙道:“多谢多谢。”他这时候才抬起头来,赫然又是一个认识的人。
是探花郎张清徐。
姜浮心道,真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爱好,喜欢看这个,做的来锦绣文章,也能看这种,额,世俗读物。
大俗大雅。
张清徐也看到了,居然是姜浮,他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把话本子都紧紧抱进怀里。
姬芳懿原本是不太待见他的,大长公主提起过他,但姬芳懿总觉得他轻浮。此时看到他怀里的话本,就有点刮目相看:“你也喜欢看这个吗?我跟你说,清风客最近又写了一本新作,《霸道公主俏少卿》,可好看了,比之前这本《冷面将军俏王子》还要好看得多,你可要去看看这本,绝对不骗人。”
张清徐刚才一直蹲在地上捡书,并不晓得姜浮已经看到了,他略微带了几分羞涩,这也一向自信意气风发的形象不太相符。
“郡主也喜欢看张某的拙作吗?真是太荣幸了。”
姬芳懿闻言不可置信:“这居然是你写得!”这也不怪她反应激烈,谁又能想到,当时名动玉京的探花郎,居然会写这种东西呢。
姜浮不太地道地想,如果让别人知道,那本《不知师兄是女郎》是阿耶写得,恐怕要惊掉下巴呢。
张清徐点头道:“确实是张某所写,今日正是交稿之日。偶遇郡主喜欢,才透露一二,郡主千万不要大肆传播。”
姜浮对此表示怀疑态度,不过不是怀疑姬芳懿的嘴巴紧不紧,而是张清徐到底和多少人说了这些话。他和姬芳懿可以说是几面之缘,就能把这告诉她,那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
姜浮道:“那张大人先去忙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姬芳懿忙道:“反正我们也没事,不如去一趟书坊吧。阿浮,来吧来吧。”
姜浮只能同意。
只不过这次的并不是富贵书坊,而是另一家书店,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赫然是这本《霸道公主俏少卿》,其次则是《状元楼的下堂妻》。
不得不说,能这么久还是销量第二,这本的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张清徐看姜浮的目光停留在第二本上,也似有所感:“这本的作者真是了不得,一本横空问世,把所有人都压了一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不写了,真是可惜。”
他摇头晃脑得感叹一番,姜浮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柳眉月回了云陵,当然是不再把稿件送过来了。
但是,柳眉月的婚期已经定了,是来年六月份,等到那时,估计会重新书写她自己的故事吧。
姬芳懿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冲进书坊就翻个不停。姜浮总感觉,张清徐看着她的神情有点奇怪,说是喜欢吧,也不像,谢闻看着她时的目光,可不是这样的。
倒像是有所图谋。
姜浮忍不住提醒他:“郡主看起来嚣张,但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她可还记得,张清徐在大街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不能免俗,难免也给他画上轻浮的符号。
张清徐并没有生气,反而柔和地解释:“娘子不知道,在官场上,一个人是很难立足的,我想寻些助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他这半年来,的确收到了不少人的橄榄枝,有意招他为乘龙快婿,但毫无例外,只要他们打听到,他的母亲是一个贱籍青楼女子,都会收起心思。
无论他这个人再怎么优秀,即使他母亲已经脱了贱籍,他都不会被纳入考虑对象。
其实那日街头放榜初见,他就知道姜浮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儿,才口出狂言。但很快,他就熄了小心思,姜浮的那位兄长,在某次宴会上,堵着他警告了一个时辰。
这他哪儿还敢呐。
所以,他现在对姜浮可谓再无半点绮思。
今天是冬至,大家都去外面凑热闹,书店便有些冷清,除了两个趴在窗户往外看的小伙计,就只有她们几个了。
姜浮道:“如今皇帝圣明,你只要有真才干,总有出头的那一日。我听说,你不是入了翰林院吗?那里可是清贵地方,天子近臣。”
张清徐苦笑道:“可我等不了了……”
他有不得不快速飞黄腾达的理由。
姜浮也噤声,她总感觉,这个时候的张清徐,和商明鹤、阿兄都有相似之处。可具体哪儿像呢,她又说不出来。
好久没说话的雪簇忍不住拉了一下姜浮的衣袖,她压低声音:“娘子,殿下在门口,一直看你,眼神怪吓人的……”
姜浮愣了一下,回头往门口看过去,正好和他对视了一下,但很快,谢闻就赌气背过了身,一甩衣袖走了。姜渐深深地看了姜浮一眼,立马跟了上去。
姜浮噎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得?”
雪簇道:“几乎是咱们前脚到,殿下后脚就来了。”
姜浮埋怨道:“那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雪簇道:“啊?为什么呀,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做贼心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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