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登临是第一心大人,看事情了了,就要抬腿回自己房间,其余人也没阻止他,对于闹鬼这事儿,还是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滕光意也按捺不住,他已经整整两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疲累得很。
“现在天也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睡觉吧。”
几人称是。
姜渐抓住他的胳膊不让走,皮笑肉不笑道:“不行,这儿太危险了,你我可是多年的兄弟,我不放心你。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勉为其难留你一起睡吧。”
滕光意都气笑了:“姜重明,你害怕就算了,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姜渐被戳破,索性破罐子破摔,“行了行了,我承认我害怕行了吧,你跟我一起睡,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语气里颇不耐烦,滕光意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姜渐叹气:“那你想如何?”
滕大公子道:“不是我不帮你啊,我从三岁起,就从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只要听到别人的呼吸声,我就难受得睡不着。”
姜渐心愿破碎,气急败坏骂道:“怪不得你还是个老光棍呢,这么多臭毛病,谁家娘子愿意嫁你?”
滕光意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没跟骂骂咧咧的姜渐计较,反而好心出主意:“要不然,你去跟赵登临挤一挤?或者我帮你把他喊过来,怎么样,够仁至义尽了吧?”
姜渐道:“他那么大个子,整张床都占满了,还有我的地方吗?”
确实如此,或许有异族血脉的缘故,赵登临实在是高大。姜渐不算矮,但比起魁梧的赵登临来说,仿佛像是只可以被轻易掐住脖子的小猫。
滕光意道:“反正我不跟你睡,你求求殿下,让他陪你吧。”
姜渐看了谢闻一眼,用被子把头盖住了。
姜浮忍着笑:“殿下陪阿兄一晚吧,那个白影子我也看到了,真的好吓人的。”
谢闻叹口气,很轻易就同意了。自从姜渐知道他和阿浮的事情,整个人就怪得很,面对他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架势。
姜浮趁机道:“我也好害怕,苏姐姐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
苏嫦点头同意了。
事情已经商定,滕光意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地准备回房睡觉。
苏嫦跟着走出去,回头望了一眼姜浮,姜浮道:“苏姐姐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会儿就去找你。”
苏嫦并没有多问什么,扭头走了。
姜浮和谢闻道:“殿下,你着急睡觉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刚才还蒙在被子里装死的姜渐一下子活了过来,他把被子掀开,一双眼睛比起黑夜里的烛台更亮,“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非得大晚上说?”
但他现在并不能行动自如,只是扭了脚若还强行行走,只会伤势越重,刚才苏嫦已经简单给他处理过。
趁着他瘫在床上不能轻易动弹,姜浮肆无忌惮地冲他笑笑,当着他的面拉起谢闻的手:“这里阿兄在,殿下和我出去说吧。”
姜渐只能在床上干瞪眼,他说的话无人在意。
姜浮打开房门。
傍晚的时候,天边便涌来一片黑漆漆的云,月亮刚才还在,此刻却被黑云束缚,时不时地挣扎出来。
姜浮把房门关上,悄悄透着门缝儿去看姜渐的脸色,他果然捶胸顿足。
谢闻叹气道:“阿浮,夜深了,如果没有事的话,还是回去吧,小心着凉。”
姜浮把眼睛从门缝里移开:“有事情,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望着谢闻的眼睛,温黄的光影从房间里晕出来,投到谢闻脸上,更显得暧昧不清。
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脸,谢闻低头配合她的动作,嘴上却道,“……要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姜浮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谢闻无辜地望着他,刚才还是温情脉脉,怎么突然就扯他的脸,变成小孩子玩闹了。
姜浮正色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虽然说梦都是假的,但总觉得不舒服,所以想提醒你,你一定要小心点儿。”
谢闻道:“是关于我的吗?”
姜浮点头。
谢闻心中甜蜜,阿浮果然是时时刻刻都牵挂着他。
劝慰道:“放心,梦都是相反的。”
月光与灯影下,心上人满心满眼只有自己,谢闻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耳垂,这是他平日绝对不会做出来的孟浪之举。
“我还没有娶你,才不会出事……”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姜渐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阴笑森森,“说完了吗?”
姜浮吃了一惊:“阿兄,你的脚……”
姜渐道:“我只是扭了一下,又不是扭断了脚。你再不回去,信不信我还能跳出去,打断你的腿!”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尤其是谢闻还是个好色之徒,说两句话就要动手动脚。
他作势单腿跳着,真要出门,姜浮忙止住,“别了,我马上就回去,阿兄赶快回去躺好吧。”
别真把自己搞瘸了。
姜渐停住动作。
姜浮道:“殿下,更深露重,我先回去了。”她小声嘱咐:“有什么事,你别和他计较。”
姜渐又要发怒。
姜浮忙转身想走,谢闻道:“我送你回去。”
姜渐咬牙切齿:“就几步路的功夫,转眼就到了,还需要你去送?”
谢闻辩驳:“这不是刚出了事情吗?万一真的有危险呢?”
姜浮:“不用啦,殿下要实在担心,就这在儿看着我回去吧。”
谢闻看看姜渐,又看看姜浮,点头妥协。
他目送着姜浮走入了苏嫦的房门,关门的时候还冲他一笑,回首的时候,又看到姜渐的冷眼。
谢闻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姜渐不会趁他睡着的时候想掐死自己吧。
姜浮关上门,苏嫦正在铺床,大户人家讲究,屋里摆放的物件都是成双成对的,图个吉利。
看着不断跳跃的火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
苏嫦出声唤她:“快睡吧,太晚了。”
姜浮回过神来,苏嫦特意把内侧留给她,自己躺在外侧。
这种小事姜浮没什么意见,烛火被吹灭,黑夜重新归于暗沉,姜浮睁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发生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
那个白色的影子她确实是亲眼看到,阿兄说她没有脚。
那是人吗?
如果武功高强的人能做到吗?她想问问苏嫦,却又怕她已经睡着了。
苏嫦似有所觉:“娘子想问什么?”
她骤然出声,姜浮反而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呀。”
苏嫦道:“你翻来覆去的,我想睡也睡不着。”
姜浮讪讪道:“对不住,吵到你了。”
于黑暗之中,苏嫦勾了勾嘴角,姜五娘子还真是可爱得紧。她心情格外好一些,问道:“怎么了,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姜浮道:“是。”趁着苏嫦还未睡觉,问道:“苏姐姐,你说如果是个武功高手,能不能做到嗖的一下飘过去?”
苏嫦思考片刻:“按理来说,轻功好的人,应该可以做到。但到底如何,我也没有亲眼看到,不能妄下结论。”
姜浮点点头,催促道:“好了我不动了,你快睡觉吧。”
她今日睡了一个下午,苏嫦可没有。
苏嫦果然不再言语,不知道睡着没有。
姜浮不敢在乱动,闭着眼睛努力想睡着,可脑子却不听她的指挥,一个劲的去想事情。
如果不是人,那会真的是鬼吗?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东西?
时间过得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归于虚无,她终于睡过去。
第114章 夺舍
翌日清晨, 姜浮醒得很早,外侧的苏嫦还闭着眼睛,早晨特有的柔和的光洒到屋里, 有种朦胧的美感。
姜浮放轻动作, 蹑手蹑脚想要起身下床, 没想到才刚做起来, 苏嫦就睁开了眼睛。
姜浮讶然:“你也太敏锐了……”
苏嫦坐起身来,没有再睡一会儿的打算, 利落的穿上衣服。
姜浮突然想到:“苏姐姐昨晚上有没有听到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苏嫦听觉这么灵敏,阿兄和几个女使都说,在那之前听到了歌声, 她也应该听到了吧?
苏嫦对着铜镜, 正在跟头发做斗争。她摇摇头,语气散漫,“没听到。”
大抵是每个人都有不擅长做得事情,苏嫦懂医术会武功, 在日常梳头洗脸这些小事却笨手笨脚得很。
大家都习惯早起早睡, 苏嫦倒是跟她作息差不多。
外面其实已经热闹起来了, 只不过因为是阴天的缘故,本该升起的太阳和云层混沌在了一起, 分不出彼此。
女使们洒扫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苏嫦平时笑眯眯的, 因为梳头却暴躁了起来, 扯断了好些头发, 姜浮看不下去, 顺便给她梳了一个简便的发髻,然后又飞快也跟自己梳了一个。
女使们这时候才赶来, 居然又是海棠。在姜府,盈衣还在阿娘房里的时候,可是很忙的。
刺史夫人也太客气了,特意让海棠过来服侍她们。
洗脸完毕,海棠笑着道:“滕世子对娘子可真好,特意吩咐奴婢们,昨夜睡得晚,让晚些来打扰您。”
姜浮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滕世子”是谁,她含笑应了。
头顶上的乌云越积越重,越积越浓,吃完早饭的时候,终于变成了雨滴,落了下来。
雨势忽小忽快,谢闻赵登临天不亮就起来,和滕新觉一起去官衙了。
滕新意借口要陪行动不便的姜渐,留在了刺史府。这里也有不少他的故人,像是那位老管家,名义上是老仆,但实则看着现任国公长大,人心都是肉长的,陪伴几十年,也如长辈无异了。
雨连绵不绝,姜浮坐在姜渐床前,苏嫦又看了一遍伤势,涂抹了药油,气味古怪得很。
姜渐皱着眉问道:“这个是什么,怎么这么难闻?”对于苏嫦的医术,他其实是有些质疑的。毕竟,她以前是做仵作,而不是做大夫……
苏嫦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何况还不用进嘴里。
姜渐不再质疑,反正就这么一点儿伤,估计不治也会好。前世的时候,他可比这惨多了。走山路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捕兽夹,也是这条右腿,整个血肉模糊,为了防止行迹暴露,也没敢去找大夫看。只依着模糊的记忆,之前看过的医书,在山上摘了些草药用来止血,不也都好了吗?
至于姜浮,他更是怎么看怎么烦。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被谢闻迷得神魂颠倒。
昨夜里,他怎么也睡不着,听得一清二楚,谢闻睡梦中都还在喊“阿浮”。
他气得要死,谢闻能做什么好梦?
本来想用那只好腿把谢闻踹醒的,但顾及身份,还是忍气吞声地把人摇醒。
谢闻从睡梦中被叫醒,一脸茫然。
姜渐心头怒火,越烧越大,当即质问,谢闻到底做了什么梦。
谢闻沉默良久,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傻子。
气死了,真的气死了,吾妹叛逆伤透我心,小白脸还有恃无恐故意气他。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出口,姜渐只能愤怒捶床。
姜浮撇撇嘴不说话,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两只眼睛像是军中新研制出来的火枪口,冲着自己射来。
阴绵的雨淅淅沥沥,到了中午还是没有停的迹象,看这架势,估计要下个几天。
滕光意回来,围着姜渐来回得看,像是元宵灯会的百姓在参观鸵鸟一样。
姜渐被他看得恼怒:“你看猴子呢!?”
滕光意笑笑:“哎呀我就是好奇,你之前不是最讨厌牛鬼蛇神了吗?怎么昨日吓成了那个样子?我刚才听老人家说,有人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这几年,你转变那么大,不会是真被夺舍了吧?”
夺舍?姜浮若有所思地看看姜渐,似乎在真的思考可能性。
姜渐心跳得飞快,斥道:“你!你!你!”连说了好几个“你”字,一直没有下文。
滕光意看他气得脸通红,忙道:“至于吗,不就开个玩笑,气成这样?”
脾气变化大,但生活中那些习惯动作,又岂是轻易模仿的,而且他可不信鬼神这一套,只不过说出来随便逗逗姜渐玩罢了。
看他气急败坏,也蛮有趣。
他又怎会知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可真是戳了姜渐的心窝子,他不由思索起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人是鬼的哲学问题。
思考无果,他决定还是先骂骂眼前这两人:“我真怀疑,你们俩才是亲兄妹吧?!”
姜浮和滕光意对视一眼,又各自转过头去。说起来,两人性格似乎真有那么些相同之处,都喜欢没事逗人玩。
姜渐和谢闻作为当事人,深受其害。
下午,雨停,天空却还阴沉沉的,乌云并未鸣金收兵,还盘旋在越州城上方。
谢闻和赵登临从府衙回来,匆匆去吃了晚饭。滕光意开始撺掇姜浮去找谢闻一起出去玩,他拍着胸口保证,“阿浮你放心好了,你阿兄我一定照顾好。殿下整日里那么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该放松放松。”
姜渐听了坐起身来,要发表反对意见,滕光意眼疾手快,一把把人又按回床上,顺便捂住他的嘴,扭头冲姜浮笑道,“你阿兄也很赞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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