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停还没回过神来,只能不安地点点头,被老鸨一起送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姜浮把帷帽扯下,露出本来的一张脸,月停才认出来,惊呼道,“是你。”
姜浮微笑着把卖身契交到她手上,有拿出了一块银子递给她,约莫有二两钱,“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二两银子够她生活一年了。
月停眼中有泪水渗出,她想跪下,却被苏嫦一把托住,只能含泪道,“娘子大恩大德,妾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姜浮笑道:“别哭了,我帮你赎身,可不是让你来当牛做马的。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月停眼里透露出迷茫的神色,几经周折,家里人也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在,她回去又能干什么呢,难道是再被卖一次吗?
她不可置信地再问一遍:“娘子真的要放我走吗?”
姜浮见她不肯接,把银子放到她手里,“没错,前半生的路,你无可奈何,下半生的路,你自己走吧。”
月停默默接过卖身契和银子,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这薄薄的一张纸锁住了她多少年的青春年华,又锁住了多少女子。
她笑着把这张纸撕得粉碎,纷纷扬扬的纸片像极了雪花,春天已经到了,雪花注定是要消融的。
月停道:“大恩不言谢,娘子可否告知姓名,我现在没有报答您的能力,等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报答您。”
姜浮道:“帮你不过我顺手而为,难道是贪图你的报答吗?只要你以后过得好,就是我的报答您了。”
月停把眼泪擦干净,“娘子说得对,应该没有我报答你的地方。”
分道扬镳之前,姜浮忍不住再次问道,“前路漫漫,你准备走哪儿呢?”
月停一个女人家,年纪也大了,虽然识得字,但这个世道,女人识字有什么用呢?
她在青楼呆了这么些年,恐怕身子也熬坏了,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月停笑道:“娘子这就别为我担心了,隔壁洛州府,出了个女的瓷器商人,正在大量招用女工,我虽不才,书画一道却十分精通。我有信心,一定能被雇佣的。”
昔日的愁云一扫而空,明媚的春光真正的照耀到了她的脸上。
姜浮笑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和月停分开,姜浮的心情还是非常的好,苏嫦脸上也罕见带了真切的笑容,不是以前那种阴阳怪气的假笑,“就这么开心?”
姜浮反问:“你不也是很开心吗?”
苏嫦没说话。
姜浮心里突然出来一个念头,“我想当皇后了。”
她说得小声又坚定,苏嫦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你要是真有魄力,还当什么皇后,等成婚后,我找个机会把谢闻杀了,你直接当女皇好了。”
姜浮尬笑两声,“那还是算了。”
回到长长的队伍时候,挪动了一半还没到。
人挤着人,温度就搞起来,不少人开始躁动,骂声此起彼伏。
姜渐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看着谢闻殷勤地给姜浮扇风,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谢闻既是君又是夫,怎么能这样低声下气。
可如果低身下气地是姜浮,他恐怕又要提着刀剑去和谢闻拼命了。
他所受到的教育和他所拥有的情感,把他分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无论怎么样另一半都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他嘲讽开口:“你落了什么东西在客栈,找回来了吗?”
姜浮眉飞色舞道:“找回来了。”
姜渐:“是什么东西?”
姜浮笑道:“很重要,很宝贵的东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因为阿耶的抠门,他们家暂时没有出现酒肉臭的情况,可她平日里一根最不起眼的簪子,就要十几两银子。
如今只要二十两,就能换一个人的新生,这简直是再划算不过。
她以前也总疑惑,为什么阿兄他们天天埋头苦读,想要爬得再高一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她现在懂了。
只有爬得更高,才有权力制定规则。
之前心不甘情不愿,觉得皇宫是束缚,但实际上,束缚也是另一种机遇。有时候,只要顶端的人短短一句话,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有无数人的命运可以被改写人生。
春日炎炎下,到了下午,终于核对了路引被放了出来,巧的是居然正好遇到了这次的内应韩游之,他的待遇可不同,是被府兵直接拎着扔出来城门的。
姜渐对这个书生意气的年轻人还是很有好感的,讶然问道:“韩大人,你这是……”
韩游之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有几分少年人的羞赧,“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他叹气道:“昨日之事,官员嫖妓本已经是触犯法律,在下一时之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惹恼了刺史,他说要上报吏部,放我回家。”
末了,还忍不住长吁短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谢闻道:“韩大人放心,此事你有功劳。等我回到玉京,一定和今上说明,为你加官。”
韩游之忙道:“岂敢岂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这本来就是在下职责所在,怎么有这个胆子去讨要赏赐呢。”
谢闻笑道:“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韩游之心中一动:“若郎君真要论功行赏,在下另有一事,希望郎君相帮。”
第130章 帮忙
这人加官进爵都不想要, 还能有其他的什么事情?
谢闻道:“你先说是何事。”
韩游之道:“实不相瞒,下官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阿耶在我小的时候就不知去向, 如今十几年过去, 居然音信全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希望,郎君可以帮我重查当年阿耶失踪真相。”
谢闻点头道:“为人子, 确实应该做这事情。我记得,你是备州人,离密州不远, 我们换条路回玉京, 正好途径你的家乡。趁这个机会,了却你一桩心事吧。”
韩游之大喜过望,要跪下行礼,姜渐忙扶住他, 谢闻也道, “这是在外面, 不用讲这些虚礼。”
在官道上又等了一会儿,滕光意才姗姗来迟。姜渐本来是想抱怨几句的, 但看他这落魄样子,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滕光意身上所穿得那身锦衣, 早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乱了, 应该被人削去了一缕头发。
姜渐咳嗽了一声:“快去换身衣服吧, 你这样,活像个打家劫舍的盗匪。”
滕光意不满道:“怪道你们都不愿意去, 原来还有这一遭在等着我呢。”
那些请来的护卫,不得不说有几个有真本事的,差点没真要他的命,幸好他跑得快,要不然真要留在此处喽。
姜渐道:“我们又没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是你自己乐呵呵要去的。”
滕光意哼了一声,没再和他争吵,自己去马车换了一身衣服,不过那一缕头发是长不回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极大影响了外表,他颇为难过。
几人重新出发,只不过多加了一个韩游之。
姜渔对他无感,姜渐却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恨不得替姜渔同意了这门婚事。
除了家世,他看韩游之是哪哪都好。人长得相貌堂堂,年刚弱冠就已经考上了进士。人品也好,刚正不阿,不惧权贵,总之比滕光意好得多。
姜渐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年轻人,配姜渔是绰绰有余几条街,她还有不满的呢。
五叔父姜荫,也就是姜渔的父亲,就在备州任职,正八品的录事参军。
五叔父早年也想走科举出身,但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最后无奈只能家里捐了个官职。
不过他也看得开,无心在朝堂之中搅弄风云,心远地自偏,偏居一隅,大隐于市,过起来了采菊东篱下的悠然生活。
既然已经到了备州,姜渐便打算,顺道去拜访五叔父。
过了两日,来到备州。
备州不及密州繁华,别有一番小桥流水的意境,更符合传统印象里的江南,淡淡得像是一幅水墨画。
先去拜见了姜荫,他们并未携带代表身份的物件,韩游之的父亲匆匆被定为失踪,若想重查此案,还需要官府的协助。
他们需要有人为他们引荐,姜荫就是最好的人选。
听了家仆的通传,五叔父气势汹汹地出来,撸起了袖子,未见人先闻声,“姜渔那个小兔崽子回来了吗?”
他手里还拿了把笤帚,应该是路上顺便捡的,但看了一圈儿,姜渐他自然是认识,姜浮和小时候变化却
不怎么大,韩游之是他看重的女婿,却只不见姜渔的身影。
他手里掂量着粗糙的木棍:“那小兔崽子呢?又躲哪去了,不敢来见我?”
姜渐道:“……她怎么可能自投罗网。五叔,把东西收起来吧,太子在呢,别弄这些,多不好。”
太子?姜荫愣了一下,他之前也是见过太子的,但总共次数一只手也数得下来,长年不在玉京,他还真认不出来谁是太子,只看着谢闻滕光意发愣。
滕光意忙道:“世叔,这位是殿下。”
姜荫把手中笤帚扔开,慌忙要下跪,谢闻忙把人托起,道:“孤此次来江南,是为微服,不必行此大礼。”
姜荫惶恐应了。
姜渐才和姜荫说了,要重查韩游之父亲失踪一事,让姜荫帮忙引荐刺史。
姜荫不等思考就答应了,他对韩游之颇为愧疚,“游之,是我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儿没有这个福气嫁你,我的小女儿阿淳,也有十五岁了,你可再等几年?你放心,阿淳性情和善,温婉贤淑,和那个小兔崽子可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韩游之哭笑不得:“姜大人说笑了,当日我求娶的是阿渔,又怎么能改为娶其妹呢?”他略微一顿,“说到底是我人微言轻,她看不上我也是正常,索性我也不着急,等几年再看吧。”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等姜渔回心转意。姜渐颇为他不平,姜浮悠悠叹了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可不是买卖,不是你付出一点,就能收获一点。
这里还站着一个滕光意,他脸色就略微不自然,再等几年?那也轮不到韩游之,他还在排队呢。
天色已晚,韩游之自回家去见寡母,谢闻一行人则在家荫家住了下来,这里院子虽小,但住人的客房还是能收出来几间的。
晚饭时候,姜浮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五叔母和六娘子姜淳。
她们两人都是一样的神情,面对五叔父的时候脸像是木头,但和二叔母许氏的畏惧恭敬又不一样,是不走心的敷衍和随便。
嗯,怎么不算是一种柔顺呢?
滕光意大展身手,把姜荫恭维得开怀大笑,一口一个隐士风范,五柳遗风。
姜浮看到,拿着饭碗的五叔母和姜淳,嘴角如同商量好一般,向上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她忍不住也偷偷笑了笑,这顿饭吃得可真有意思。
到后来,醉意朦胧的姜荫拉着滕光意的手,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国公府出身,跟着太子做事,前途一片大好,还又仪表堂堂,为人处事知情识趣,简直是女婿的最佳人选,当场就要把姜淳许配给她。
这时候一晚上不超过五个神情的五叔母姜淳母女才齐齐放下碗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幸好她们没担忧多久,滕光意立马推辞道:“六娘子小我太多,恐怕不太合适。”
他的暗示意味不要太明显:“倒是世叔家的大女儿阿渔,我在玉京中见过几面,相处甚好。”
半醉半醒的姜荫舌头开始打结:“你……贤侄……怎么你也看上那个小兔崽子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算了,算了……随你们吧。你要是能当我的女婿,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滕光意这才露出来一个放心的笑容,他可在玉京,和姜渔离得那样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无论什么,他都胜过韩游之许多,姜渔有什么理由不被打动?
五叔母和姜淳放下心来,继续吃饭。
姜荫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五叔母唤人把他扶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法,五叔母的处世方法就是装傻充愣,她娘家不够显赫,五叔父也不够争气。
如果今日在这儿的是二叔母许氏或者是其他无论哪一个婶娘,都会因为姜浮要成为太子妃的关系而嘘寒问暖一番,偏偏她只尽自己的本分,不想去沾谁的光。
次日清晨,姜荫带着谢闻几人去见刺史大人,并未言明真实身份,只和刺史透露了是玉京来的贵人。
备州刺史是个知天命之年的人,姜荫虽然官职不如他,但因为姜家的关系,他对这个下属还是很敬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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