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关于沈念清的婚事,顾珉被留在宫中,左一个离不开沈府。
再者,心里也不由地担心沈念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去看望看望沈念清。
沈将军府在上京城西南,离肃王府不远,马车没走多时,就已经来到了沈将军府。
按理说端怡公主下嫁沈念慈将军,应该一同住在距离皇宫不远的端怡公主府,但是公主念及照顾沈将军的起居,便搬进将军府,同沈家一起居住。
相较于肃王妃的庄肃,沈将军府却多了好多生活气息。等我从马车上出来时,沈念慈将军和端怡公主已经侯在了正门口,沈念清却不在列,我想着她往日的性子,心想她此刻心情难明,恐怕待在自己的闺房,不肯出来。
果然,一翻问候后,端怡公主便引着我向沈念清的院子走去。
因为端怡公主是顾珉的亲姑母,加之她举手投足间,都不尽温柔体贴,我莫名地对她充满好感。
“珉儿还没有回府吧?”
因一路无话,身旁的端怡公主打破拘束,轻声问道。
“还没有。”
袖袍下的手被一旁的端怡公主细细握住,我心下一动,不由看向她。
“父皇近来身体不适,最是依赖珉儿,如今又赶上羌国这档子事,恐怕珉儿得在宫中待一会了。”像是明白了我的担忧,端怡公主细细道。
我闻言,心下一定。
一抹淡淡的草药气息传来,我抬头望去,只见一院闲朴的院子就在眼前,院子里摆满的晒草药的各种竹筐簸箕。
我轻声问道,“念清还好吧?”
一旁的端怡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收到和亲的消息,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鼓捣她那一堆瓶瓶罐罐,任谁去唤,也不愿出来。”
我心下一滞,“那我现在去看看她,合适不?”
“去吧,收到你的拜帖后,我托人问了她,她没有吱声。”
握着我的手轻轻一松,我回头看去。
“你陪陪她吧,我进去,怕她顾虑我。”说罢,端怡公主无奈地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着的屋门。
我点了点头,从身后沁香的手里接过一提食盒子,缓步走了进去。
我做好了各种被沈念清冷言相拒的准备,却没想到,我手轻轻推了下那个厚重的木门,那门便被轻轻地推了开。
“念清,我是悦之,我可以进来吗?”我探了探身子,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屋里一片沉寂,我心里不由担心,忙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草药气味传来,我这才看见房间内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白瓷瓶,虽然瓶口被封住,但是气味却没有被阻拦住,那浓重的味道便是从那瓶口传来。
我环顾了四周,这才从窗边的角落看见一身白衣的沈念清,神色落寞的坐在那里,见我进来,眼皮稍稍抬了下,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
她身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有妥善被立放着的,有打开瓶口散放着的,更多的是,被胡乱扔在一旁的,里面的沫啊、粉啊、丹呀、水的散落一地。
我轻轻示意了一眼不远处的端怡公主,让她放心,然后轻轻闭上了房门。
抬脚刚准备将那些散落的瓶罐收拾一下,却听见角落里,那声清冷熟悉的声音冷冷道,“我劝你别乱碰,我这里,除了药,最多的就是各种毒。”
我看了眼她,没有停手,细细将那些瓶罐妥善地收拾好,放在了桌子里一些,然后将食盒子慢慢放在她跟前。
做完这一切,沈念清都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情,直到我将自己从大晋带来的的酒拿上桌时,她冷淡的眼皮才稍微动了一下。
这酒是我从玉轩宫的香樟树下挖出来的,是母妃每年酿下的,母妃平生有两件事做的顶好的,一件是做甜羹,也就是点心和汤食,另一件便是酿酒。
我在香樟树下拢共发现了六坛酒,给敏儿和逸儿留了四坛,我带来大晟两坛,埋在了肃王府的北苑,今日便是从其中一坛中打了两壶。
酒香顺着壶嘴逸了出来,飘香四溢。我将备好的茶点、下酒菜一一摆好。
然后给面前的两个酒盅里倒满了酒。
酒花打着散儿的沁入酒盅,旋即便散了去,我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沈念清面前,去听见她声音清冷道,“喝酒有何用,不如一杯毒,睡了过去,便不用再经历这些个破事了。”
我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白瓷瓶,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毒死自己,早就毒了,不用等到这个时候。”
那双怨毒的眼睛冷冷地看向我,我将那杯酒送到她手里,“不是不相信你不怕死,也不是不相信你不敢死,只是人生漫漫,不到最后,你又怎知就会一如既往的糟糕呢?”
那双眼睛慢慢冷了下去,不再怨恨,而是一仰脖,将满上的酒喝了下去,“谁能有你这般好命,一嫁,就嫁给个老顾。”
我想摇摇头,可细细想来,又无奈的不得不认可,抬头看见她满目的落寞,心下不由一动,“你若真喜欢苏言卿,就拿着那瓶毒,横在他面前,让他娶了你,他若没那胆量,你就要他的命。”
“你!”
沈念清恨恨地看着我,突然,她取过我刚满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嘴角一弯,笑道,“这种事,你是不是有经验啊,你那会是不是就这样逼的你那个陈小侯爷,让他出征来娶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主的?”
我倒酒的手生生一愣,澄澈的酒水顺着杯沿露流出了许多,我忙收回手,看着浪费的酒水,心里很是可惜。
许是见我低头半天没了言语,沈念清清了清嗓子,坏脾气的气头有些不自觉的低了些,“怎么,说你心坎里了,不说话了?”
我摇摇头,将酒壶放回食盒子,取过一旁的帕子,将流在桌子上的酒细细擦去,“我确实从小在大晋的后宫名不见经传,因为我父皇有太多的公主了,而我母妃无论家世还是地位都屈居末尾,所以像你刚才说的那种逼人的事,我从小怂包惯了,还没有机会发挥。”
沈念清见我说话了,原本有些担忧的神色被掩在了眼底,见我把酒收回来,嘴角撇撇,有些不屑,“小家子气,什么酒值得你这般宝贵。”
我将自己的那杯酒细细喝完道,“我们姐妹众多,但是我从小却只羡慕我五姐姐。”
沈念清歪着脑袋想了想,估计将我们家的家谱在脑中摆了个顺后,不确定道,“你五姐姐,是嫁到北漠那个,还是贺挺举的外孙,要嫁给你那陈小侯爷的那个?”
我想了想,定定道,“是嫁给陈祎的那个。”
“唔,怪不得,我说你怎么还惦记那个陈……”
许是我目光太过清淡,沈念清不由地停了嘴,末了还不忘嘀咕句,“看什么看,怕人说就要守妇道……”
“我是喜欢过陈祎哥哥,五姐姐也确实是要嫁给陈祎,但是,我羡慕五姐姐,不是因为她要嫁给陈祎,而是五姐姐打心里让我佩服。”我眸色缓了缓,轻声道。
沈念清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见我表情认真,便住了嘴。
“排除了母妃的家族势力,五姐姐其实和我一样,在父皇心中都不受恩宠,可是我五姐姐特别勇敢,她要是喜欢上谁,任它千难万险,大有于万千军中吾往矣的霸气。”
沈念清看了眼我,默默道,“所以,她于万千军中,把你的竹马给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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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行善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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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沈念清的表情给逗笑了,不由笑道,“嗯,被抢了。”
脑门上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耳边传来沈念清阴阳的取笑声,“得,被人抢了心上人,还巴巴地给我说羡慕,啧啧啧,傻了吧你……”
我揉揉被敲的脑门,“曾经的,曾经的,谁小时候还不暗恋个把人呀,再说,要是她没横插这一杠子,我不也嫁不给……”
不知为何,顾珉的名字在我心头打了个转儿,我却此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出他的名。
“天啊,就你这还把她当姐妹啊,要不是老顾动作快些,你就险些嫁给北漠那七老八十的老单于了,你那五姐姐,我看呀,真是一点都不考虑你的,你还巴巴地说什么羡慕她呢,啧啧,被人卖了还钻背后替人数银子呢。”沈念清恨铁不成钢地在我脑门有准备狠狠戳几下,却被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手。
我知道她不喜欢人有肢体接触,所以被我拉住后,很是抗拒,可我铁了心的想握住她,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忙轻声道,“干嘛老要顾及别人的感受,干嘛老要瞻前顾后,人来这一世多不容易,如今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怎么就不能勇敢一下,非得嫁入火坑后,才幡然醒悟嘛?”
握着的手,不动了,我知道我说的话她在听,“既然山不就人,那就人去就山,免得老了还心里还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怎么不干些傻事呢。”
过了许久,我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细细的叹息,“可是他除了插诨打科,从来都没有表明过什么,我干嘛犯那个傻劲去。”
“所以这也是我佩服我五姐姐的地方,苏言卿还好,虽然嘴上不说,但至少心里还有你,陈祎哥哥原本是最烦我五姐姐的,可我五姐姐却很是孤勇,全然不在意陈祎是是怎么想的。我常看着五姐姐那般恣意潇洒,无所畏惧,很是羡慕。”
“你这听起来,心里全然是没了你那竹马小侯爷的样子啊。”沈念清突然转头很是欣赏地看了我一眼。
我挠挠头,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细想了想,还是一本正经道,“怎么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只不过现在想想,那会也挺美好的,但就停在那里就行了。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才明白自己更在意谁。”
许是我话语太过煽情,一旁的沈念清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我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却又见垂下眸的沈念清轻声道,“那他要是拒绝了呢?”
我想了想,无奈道,“那有什么,要么你豁出去,溜了,不嫁了,要么就嫁给苏言卿他大哥,当他大嫂,天天恶心他。”
“你个鬼丫头,点评起别人的事来还真是看红火不怕事大。”
看见沈念清的心情慢慢缓了过来,我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再待一会,怕端怡公主要留着吃晚膳了,我就先走了。”
见我起身,沈念清的表情里有些恋恋不舍,“怎么才来就走,一点都没有诚意……”
我拍了拍她的手,轻轻松开,“桌上那两壶酒,是我母妃给我留下的,她老人家酿酒可是一绝,你替我好生品品,别浪费了。”
沈念清清冷的眸子有什么情绪快速地一闪而过,我轻轻道,“顾珉那边被召进宫,迟迟没有回来,我心里一直担心,等过几天,他回来了,我再过来好好陪陪你。”
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沈念清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我慢慢走出房字,关上了门。
屋外夕阳有些西下,我缓拒了沈将军府的留膳,坐回马车,慢慢向肃王府回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就在我心下迟疑时,车帘旁传来云庆低低的声响,“回王妃,王爷已经从宫中出来了,被怡王殿下请去晚宴了。王爷拖小的过来给您说一声,让您不必担心他。”
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抬帘向车外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南市街口,许是心情有所变化,连带着看见街市的样子也带了几分热闹有趣,忙遣了马车,让沁香沁雪和云庆陪着我,在街市逛逛。
夕阳的绯色蔓延至南市的街口,繁华的道路两旁,各种商铺招牌和旗帜随空飘荡,街角的小巷子里,形形色色的小摊错落有致,摊位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屡扑鼻而来的香味传来,我寻味望去,是一家烧饼铺。
小小的铺子门口摆着两个烧红的大缸,阵阵的香气从大缸里飘来。
只见铺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难过四十的老妇和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孩,那老妇似是腿脚不便,拄着一个单拐,坐在门口大缸后的案板旁,手脚麻利的擀着面团,女孩伸手敏捷,将那擀的细致透明,包裹着各种馅的薄饼很是干练地沾贴在烧红的大缸内壁,一边沾着刚擀好的饼,一边又用夹子取出烤好的饼。
那烧饼的香气,便随着缸口的一开一合,阵阵飘来。
“小妹妹,你这烧饼怎么卖?”
许是我盯着时间太长,身后的云庆走进铺子前,轻声问道那个女孩。
女孩原本认真的干着手里的活,额头因为炭火的炙烤,而留着密密的汗,此刻听人问话,忙举起围在身前的围裙,将额上细汗擦掉,“一文钱两个,多买的话,价格还可以少些。”
说罢,看见了云庆身后的我,眼神微微一愣,怯怯道,“你们要只是想尝尝,我可以免费给你们切点。”
我伸手示意了下沁香道,“不用,闻着就很香,给我们先拿十个。”
女孩闻言,微微一愣,“这里先烤好七个,你们先拿着吃,剩下的三个马上就好。”
说罢,便扭头继续忙着烤饼。
我取过云庆递来的一个饼,轻轻掰了一块,入口有些干脆,馅是黑芝麻糖馅,混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别有一番风味,我不由又尝了几口。
突然,一个穿着落魄的老汉,混着一身的酒气从一旁蛮横地横插了进来,云庆见状,忙手扶腰上佩剑,将我护在身后。
那老汉满不在乎地斜瞥了一眼我,直直向那放着收钱匣子的矮桌踉踉跄跄而去,不待女孩反应过来,便将匣子里所收不多的文钱,一股脑的尽收自己怀里。
那擀面的老妇见状,忙拄着拐上前要挡,“你这老鬼,今早上不是刚给你二十文钱吗,你怎么又来……”
我不由微微皱眉,刚想示意一旁的云庆出手相拦,却见女孩跨步上前,双手死死地抓住老汉的衣襟,“爹,你又要去三文庄吗?不行的。”
所谓三文庄,便是上京城里比较有名的一个赌场,因为三文前作庄家,即可上桌去堵而闻名上京城。
三人的的关系不言而明。
那老汉见女孩死命抓住不放,抽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女孩脸上。霎时,女孩被扇地踉跄着摔倒在一旁的地上,老汉怀里的碎文银登时散落出来。
那老汉原本打算顺势踢那女孩几脚,被拄拐的老妇用身体生生拦住,“你个老不死的,你要堵就拿着这几个送命的钱赌去,不要伤了我的闺女。”
身旁的云庆刚准备拔剑去拦,我伸手轻轻拦住。
那老汉见状,抬起的脚狠狠地踹在老妇的肚子上,不等女孩来挡,骂骂咧咧地从地上拾起文银,啐了一口痰,这才晃晃悠悠地向远处走去。
周围的铺子里的人,见怪不怪地探探脑袋,此刻见老汉远去的身影,又伸了回去,好似刚才那一幕,没发生一般。
我伸手慢慢扶起那老妇,身旁的沁雪忙扶起一旁的女孩。
那老妇满是沧桑的脸上,涕泪横流,见我扶她,堪堪地起身,双手一抹,无奈道,“让你们见丑了,客官,那十个烧饼还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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