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我慢慢睁开眼,卖炊饼的那个小姑娘,张担忧的面容出现在起面前。
“姑娘?”
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了下小腹,直到确认自己身体无碍后,我这才细细环顾四周。
这里是个帐篷。
准确地说,这里应该是存放马草的帐篷,我双手双脚被粗沉的锁链锁着,锁链的另一头被钉死在主梁上。
我伸手又摸了摸我放短刀的地方,果然,那柄短刀被人收走了。
“姑娘?”那女孩小声道,因为我半天不说话,语气充满担心。
“这里是哪里,我昏过去几日了……”我透过帐帘的缝隙看去,一时辨不清,此时是刚刚凌晨还是已近黄昏。
“嘘”女孩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姑娘,你昏过去好几日了,现刚过寅时,这里是西蜀郡,再往西走,就是北漠的边境了。”
西蜀郡,北漠!
我心下一惊,忙小声道,“肃王,你可听说有肃王的消息?”
女孩原本胆怯的目光听见肃王这两个字后,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了下道,“肃王殿下平叛了这常祸乱,救了当今圣上。”
我心里稍稍一松。
“姑娘,这家人不是好人,就是他们起的乱,姑娘,你怎么也牵扯进来了?”女孩担忧地问道,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半个干了的饼和小半耷拉水囊,“你这几日都没有进食,你先吃点。”
腹中实属饥饿,我看着那饼,咽了口唾沫,“我吃了,你呢?”
那女孩拍了拍自己肚皮,“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先垫点。”
我半信半疑地取过那饼,没一会,就就着水吃完,虽没半饱,但总归胃里舒服了许多。
“姑娘,这些人都不是好人,那日府里死了好多人,我们得从这里逃出去。”
女孩小心翼翼地快速说完,生怕帐篷外面有人进来,不由回头细细观望着。
我看了看锁着自己的那铁链子,摇摇头,“不行,你若能逃出去,你就逃,不要管我。”
“姑娘,我虽是女子,但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姑娘的恩情,我是记着的。这锁链的钥匙,我想办法。”
我这才发现女孩的身后,绑着一个说大不小的包裹,看样子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女孩见我盯着她的包裹,忙轻声道,“他们逃的匆忙,之前还一直有追兵,现在根本顾不了我们这些奴仆的,姑娘,这里寅时和酉时换看守的人,会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没人看守,我这就帮你找钥匙去,酉时我来寻你。”
我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当初不过多付她几笔饼钱,却得她这几次帮助。如今我重锁夹身,不可能逃出飞天,断不能拉着她一块受累。
想到这,我忙拒绝道,“你要有机会能逃走,就逃走,我跟你们不一样,他们断不会轻易放了我。”见她面色抗拒,我忙摸了摸自己头上,还好,杨老将军送我的那柄钗子状的针弩还在。
摸到这针弩的时候,我轻轻松了口气,手向那钗着的针弩旁微微一挪,触到一柄金丝八宝攒珠钗,这是我及笄的时候父皇送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此刻,我将它取了下,递到女孩手中,“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若有机会逃出去,可否帮我一忙?”
女孩看着我递给她的那个珠钗,微微一怔,没有接手,嘴上轻声说道,“我不会收你的东西的,姑娘,你只管说需要我帮什么,我答应你就是。”
我轻轻将那钗子放于女孩手中,“这珠钗不是谢你的,你若能逃出去,可否帮我给肃王的军队带个信,就说他们要一路将我送到北漠阏氏的手中。”我看了看那钗子,“他们若不信,你就将这钗子给他们。”
女孩眸色一愣,像是在细细思索我让她传递的这句话的意思,又像是被那句北漠阏氏给吓到了,就在她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她止住了嘴,旋即抓过手中的珠钗,沉沉地看了我一眼,转头一溜烟,向帐子外面闪身而去。
没一会,帐子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我忙闭上眼睛。
帐帘一揭,一道明光打过眼皮,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向我缓缓走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抹淡若的女子特有的花露清香传来,就在我在脑海中快速地搜索这若有似无得熟悉味在谁的身上闻到时,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从我头顶响起,“睁眼吧,我知道你醒来了。”
原来是她。
我慢慢睁开眼,赵珍儿身着淡粉色紧身裙袍,头发□□练地绾成一个发髻,没了往日过多的修饰,整个人清冷中,带着长途奔波的倦怠与落寞。
她眸色清冷地看着我,白白的齿贝轻咬着稍许干裂的下唇,手里紧紧攥着顾珉给我的那个黄玉玉佩。
见我睁开了双眼,赵珍儿原本清冷的眸子微微一颤,旋即她强装淡然道,“我发现你这人,心态挺好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睡得着。”
我想了想,确定道,“其实我也不想睡,好像是你们把我打蒙,强迫我昏迷的。”
“你!”见我一脸无辜,赵珍儿突然讥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还真是小孩性子,满满的胜负欲,出口尽是不切合实际的威胁恐吓。
我忙配合道,“怕呀,当然怕你随时要了我的命。”
“你!”赵珍儿又是一气。
见她恼羞成怒,准备挥袖离开,我忙道,“赵姑娘找我有何事呀?”
那清瘦的身形微微一顿,转过头,眸色依旧高冷,可缓下来的唇角出卖了她的表情。
她细细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眼角一抹淡淡的轻蔑一闪而过,“我来是告诉你,肃王殿下撤兵了。”
撤兵?撤什么兵?
赵珍儿见我一脸没有弄明白的样子,轻笑一声道,“肃王他们原本一直追在我们身后,可是,出了上京城没多久,他就撤了回去。”
许是我脸上没有出现她希望出现的,伤心亦或者失望的表情,赵珍儿忍了忍又道,“我还当肃王对你有多情深,原来也不过如此,看来肃王殿下不要你了。”
我突然发现她和我五姐姐挺像的,除了性子有些高冷外,其实特别直,带些执拗。这种执拗,在感情上,会显得的特别单一执着,在其他事的处理上,就尽显幼稚与粗枝大叶。
我认真地想了想道,“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吗?”许是我的话语将赵珍儿恼羞成怒,她那双好看的杏儿圆瞪,如果压抑的怒火可以释放,此刻只怕早已将我烧尽。
我破罐破摔道,“对哦,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逃亡路上,人多粮少,拉着我这么个没人要的累赘,多麻烦。”
“嚯”地一下,她举手,想扇我一个巴掌。
可是,那铆足了手劲的巴掌,在打下来的那一刻还是有些犹豫与不忍,最后,也只是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
赵珍儿慌乱地转头。
可即使她动作很快,我还是看见了她微微红了的眼圈。
我微微一愣,很快,我反应过来,声音冰冷如冬水里沉在冰层地下的寒潭般,“顾珉为何撤兵?他是不是受伤了。”
他们没有杀我,说明我还有用,那顾珉撤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得已而撤兵。
陛下病危,此时是动手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送沈念清和亲,就是一场局,他们千方百计,就是设计要除了顾珉!
赵珍儿背对着我,决然孤傲的背影微微一滞。
我看赵珍儿的那孤傲的身影,轻笑出声,“赵姑娘,得不到就要毁掉是不?”
“你不用这样挖苦我,我告诉你,如果肃王殿下死了,我会陪他去死,你会吗?”赵珍儿转身,眼光积怨地冷冷看向我,“我问你,你会吗?”
“不会。”我清清楚楚说道。
顾珉若死了,我会很伤心,但是我不会死,我还有好多的事要做,逃命,报仇,还有,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哪一件都比死要重要。
“刚才还满脸担心肃王,你不过是担心肃王死了,无人再护你罢了,你贪恋的只是他能给你的那独一无二的宠爱,而不是他本人罢了。”
说罢,赵珍儿一脸轻视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下一转,换了个语气,满不在乎道,“赵姑娘,咱俩彼此彼此,你说你会陪顾珉去死,你还不是和他们一样,设计要害了顾珉?”
“我才没有……”
我就势道,“赵姑娘也不必给我在这里表清白,我不相信,那日,你将我锁进淮王府的时候,你心里什么都不知道。我在这里与其相信你,不如相信我的夫君,他定会来救我的。”
一声轻笑划过赵珍儿带有几分自嘲的嘴角,“王爷他纵然用兵如神,也耐不过当初孤军一人时,顾璋的那几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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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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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璋是淮王长子,本人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我来大晟的这些日子,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在前不久德妃娘娘在宫里主持的端午盛宴上,他发难陈祎,顾珉与他比射箭术。
我还记得他那张跋扈又嚣张的脸,可是,如今我只记住了赵珍儿的那句话。
她说顾珉中箭了,箭是顾璋射的。
我听见自己寒寒的声音道,“你们埋伏他,送沈念清和亲,本就是一场局,你们和亲的途中埋伏他!”
“不是,是他听说你被抓紧淮王府,返程时……”
蓦地,赵珍儿堪堪止住了话语,惶然明白过来我的套话,清冷的眸子闪过沉沉的愠怒,转头却见我面色平静,冷冷地看向她,嘴角不由讥讽道,“你真阴险。”
“赵姑娘,若论阴险歹毒,我还真不如淮王殿下。”我看着赵珍儿手里的那个黄玉玉佩,不由叹了口气,“我于顾珉重要不重要,跟赵姑娘又有何干系,赵姑娘难道还在做着,有朝一日,我死了,顾珉就会娶你进门的梦?”
“你胡说!”
“赵姑娘不会还是三岁小孩,以为淮王这次谋逆成功称帝了,就会准了姑娘与顾珉之间的婚事?姑娘不想想,淮王如今还没有称帝,就已经对顾珉动了杀心,日后,登上那龙椅,还会给顾珉活路吗?还会对与顾珉有情的人,一条活路吗?”
赵珍儿面色一怔,眼色慌忙道,“你不用这般挑唆我,父亲说了,肃王同淮王终究是血亲……”
“淮王之所以不杀我,我想左右不过这两个原因,一是要挟顾珉,二是,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如今我们正在赶往北漠的路上,而淮王如今穷途末路了,见顾珉撤兵,便准备拿着我的人头,向我那远嫁北漠的六姐姐邀功,届时仗着北漠的力,杀回大晟,重新夺位。”
那日李峥之的出现,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赵珍儿在我一字一句的分析下,面色越来越难看,我继续道,“赵姑娘,你以及赵丞相他们又何尝不是和我扮演着同样的角色,都是淮王手里夺位的砝码,不知赵姑娘可听说过,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啪啪啪”身后传来一阵掌声,我这才心下一跳,循声望去,一脸阴翳的淮王身后,李斐之满眼骄纵得意的面容,出现在我面前,她继续拍着手,面上满是阴翳的欣赏表情,“七妹妹千算万算,就是不知可否算到自己身怀有孕?”
原本眸色慌乱的赵珍儿,闻言,面色一愣,那双好看的杏眼呆呆地看向我的肚子。
“不知妹妹口中那个情深似海的肃王殿下,得知妹妹有孕,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他乡遇故人。只是这故人,虽为亲人,却比仇人更仇。
我转头,六姐姐李斐之那张明艳跋扈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
一年未见,六姐姐瘦了好多,原本骄横的眼眸,多了几分凌厉与狠绝,我想起自己前不久刚一刀毙了她唯一的哥哥,不由微微正起神来,几不可察地将自己小腹护住,“六姐姐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只是妹妹可知,这一年里,姐姐每日都甚是思念妹妹。”
说罢,一个清脆的巴掌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嘴角有血腥溢来。
真疼。
下巴被李斐之狠狠捏住,修长的指甲贴着我的脸细细笔画着,“我就不明白了,这张从小就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脸,是怎么就能让大晟的肃王如此殿下喜欢。”
说罢,李斐之唇角讥笑,轻声道,“淮王殿下,贵公子可还在?”
一抹阴翳闪过淮王沉定的眸子,可很快,他低了低那一直高高在上的头,声音略带些恭敬道,“回阏氏,吾儿后日即可与我们会师。”
且不说大晟一向以大国自称,从未将北漠、大晋这些小国看到眼里,单就淮王的地位,不可能这般屈卑于北漠一个小小阏氏的面前。
看来,淮王的这笔借兵的买卖,十有八九已经谈稳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好“砝码”,不由苦涩一笑。
李斐之冰凉的手从我下巴轻轻划到我的小腹,就在我伸手拼命要护住时,李斐之突然一笑,松开了手,“对了,我记得娴妃娘娘那会死的好惨,满室凄惨的叫声,换洗的热水,都是一盆一盆的清水进去,一盆一盆的血水出来,七妹妹,这事,你还记得吗?”
我牙关轻咬,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你后来不是也把这事给查清楚了吗?是因为娴妃娘娘中了食灵蛊。”李斐之原本面色很是得意,可突然,像时想起什么般眸色一挑,沉沉道,“对了,这事听说还是当时的肃王殿下帮你查出来的,你,就是那时勾搭的他吧?”
我看着她有些扭曲的神色,没有言语,手不由轻轻护住我的小腹。
她如今癫狂,我最好沉默,不要轻易激怒她。
“正好我这还留有一对食灵蛊,妹妹,我这就托人找了来,正好让你……”
帐外突然一声鸣响,旋即有混乱声传来,“不好了,有人逃跑了……”
帐内的人闻声,面色都不由自主地一紧,一直在一旁没有言语的淮王忙示意身边的人去打探。
没一会那人去而复返,声音虽然很小,但我从他们的眉眼间看出,事情并不简单。
原本正对着我的李斐之,忙转身同她身后的淮王低声言语了几句,我只听见,“几个奴仆……”
想来是那女孩已经借着凌晨的昏暗,逃了出去,我不由心中微微一松。
只见李斐之快速地跟淮王他们说完,回头间,目光落在一旁一直不语的赵珍儿面前道,“赵小姐,不在自己的帐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一抹讥寒闪过赵珍儿的眼中,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前那不可一世的李斐之,没再言语,只是缓步走出大帐。
淮王他们随着赵珍儿的离开,也都慢慢退出,原本准备一块出去的李斐之,突然转头道,“对了,七妹妹,你身怀有孕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带给了你那肃王殿下,如今,我倒要看看,你那传说中很是宠你的肃王殿下,是觉得他的皇位重要,还是你这个无关轻重的王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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