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表情复杂,平日里她在后宫悄悄出点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在众臣面前,她作为后宫女子,怎可妄议国事?
顺治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被群臣围攻,他也已经昏了头,此时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太后犹豫的间歇,郑亲王的儿子简郡王就愤怒出声:“后宫女子怎有资格干政!”
这一声吼,令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太后的反应。
简郡王与皇帝私交不错,在没有矛盾时,皇帝时常与简郡王倾诉在后宫被太后管教约束之事。是以简郡王对太后并没有好感。
简郡王的话,虽有些不敬之意,却又说的是事实,“尴尬”二字写在太后脸上。
本是来兴师问罪,结果顺治一番操作下来倒让她里外不是人。
群臣等着看笑话之际。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孟婧从太后身后站了出来,语气尖锐道:“我说什么了?就干政了?”
简郡王一惊,谁说你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孟婧嘴里的话噼里啪啦如弹珠般窜出:“后宫出了大事,我与太后前来请皇上定夺,进来一句话没说,就先挨您一顿斥责,当真是天子的后宫也不及你大?”
简郡王怒急攻心,抬起手指向皇后。
“你还敢指我?我再不济也是明媒正娶,天下共认的皇后,你若不满,这皇后之位你来坐!”孟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太后忙拦住模样气急败坏的皇后。
郑亲王也在一旁抓住了儿子的衣领。
太后端庄的仪态未变,语气和蔼道:“小孩子间的争执,让各位见笑了。今日后宫确实出了大事,须皇上处理,还请各位理解。”
郑亲王位高权重,本也是想放纵儿子敲打太后一番。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儿子济度失了颜面。
乾清宫内众人经过这一折腾,只得将今日议题放下,在顺治的命令下逐个退出。
顺治这才抽身,与他们一同前往钟粹宫,处理牛钮的身后事。
一路上,顺治都在与太后讲述他与大臣意见相左的事。
孟婧跟在二人身后,心中直道“蠢货!”
南明军队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此时去招安,不割地赔款掉一大块肉才怪了。有点脑子的朝臣都不可能支持顺治的想法。
更蠢的是,他还为此将自己的母亲推到风口浪尖,让太后差点被一个晚辈抹了面子。
不过也好,孟婧早知道顺治靠不住,她为自己在后宫生存定立的目标,就是抱好太后的大腿。今日自己站出来化解了太后的尴尬,想必又能博点太后的疼爱。
就算之后与顺治不合,在太后的庇护下,好好活下来是没问题的。
太后也在气头上,不想理会自己这蠢儿子。
只是告诉他:“朝堂之事,还是多听郑亲王的意见,当初是他顶住压力支持你上位,前些日子又帮你肃清多尔衮残党。他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顺治见皇额娘也不支持自己,顿时泄了气,只能沉默地走完接下来的路,前往钟粹宫处理牛钮的事宜。
当晚,皇长子夭折的消息传遍了后宫;次日早朝,众臣也得知太后与皇后深夜造访乾清宫的用意。
“后宫干政”之说不攻自破。
简郡王昨日指责太后的行为受到了鄙夷。
第32章 陷害
“吴公公啊,在朝堂上,臣子们忤逆朕的意思;怎么回到后宫,连母后也不支持朕呢?”
顺治瘫坐在乾清宫东配殿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朝身旁的吴良辅提问。
吴良辅一个头两个大,当初太宗皇帝溘然长逝,太宗皇帝长子豪格与多尔衮争夺皇位。
正是顺治口中这些“忤逆圣意”的臣子,捧着还是孩童的顺治上位;当时仅为四妃之末的庄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忍辱负重,顶住压力,在朝廷各个势力中斡旋,护着自己的孩子。
时局能稳下来,这两股势力都功不可没,皇帝现在想要摆脱他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
这两方吴良辅都得罪不起,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他捏着尖细的嗓子,仿佛十分关心皇帝:“太后娘娘一向舐犊情深,对皇上那是尽心竭力。”
顺治听了这话,十分不满:“那为何她这次不帮朕?在大殿上不好表示也罢,回到后宫也不愿为朕出主意,有这么做娘的吗?”
说完,还重重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
瞧着皇帝不依不饶的样子,吴良辅眼咕噜一转,计上心头。
他猛地朝地上一跪,声音颤抖道:“皇上息怒,太后娘娘对皇上的爱护天地可鉴,只不过……”
顺治忙问:“只不过什么?”
吴良辅头也没抬,只是语气更加吞吞吐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顺治更加好奇,坐直了身子,大声命令道:“吴公公有话直说,朕又不是听不得真话之人。”
吴良辅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太后娘娘如今这样,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跟她说了些什么?”
“吴公公的意思是有人在挑拨朕与太后的关系?”顺治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哎哟!”吴良辅连忙解释,“奴才可没这么说,奴才只是觉得,皇上与太后应该是这天底下最最亲近的人儿。”
“哼!除了皇后,还有谁!”顺治直起身子,咬牙切齿,“当初朕跟额娘说,她是多尔衮定下的皇后,朕不喜欢!可太后说已经定下的婚约不能违背。从那时起,额娘就一直与朕不对付。”
顺治继续回忆着今年的种种:“朕亲政以来,清缴多尔衮残部,本该大权在握,却与额娘的矛盾越来越深,这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吴良辅这下可算是心满意足,他只是稍稍引导,结果自己指哪儿,皇上就打哪儿。
坐在坤宁宫东暖殿中等待日落的孟婧猛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忙找手绢擤了鼻涕,疑惑地喃喃自语:“难道是昨日夜里在这钟粹宫和乾清宫之间来来回回奔波,受凉感冒了?”
急匆匆走过来的那和雅连忙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皱着眉道:“不烫啊。”
孟婧瘪着嘴,气愤道:“肯定有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在骂我。”
*
因为既没有得到朝臣的支持,太后也不肯给他出主意,顺治只得同意了应战的策略。
应对南明的策略定下,退朝后朝臣们也各回各家,没有继续在乾清宫内逗留,顺治也得到了一时的喘息。
他猛地站起身,给吴良辅吓了一跳。
“皇上这是要?”吴良辅面色有些苍白。
顺治淡淡回答:“去永和宫走走。”
吴良辅听到这儿,刚才陷害皇后得逞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今天都这时候了,他可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再把皇上从杨格格房里叫出来。
他有些不开心,腹诽着:皇上就这么喜欢读过点儿书的女子?
杨格格低调了好几天,除了给太后请安,她都猫在屋中。
自从那日皇上来了又被叫走后,她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嘲讽。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几日的心焦,竟让珠圆玉润的她瘦了一大圈。
“皇上驾到!”吴良辅的声音在永和宫前院响起。
杨格格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蹭”的起身,一边往门前走,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时屏住了呼吸。
门被推开,果真是她日思夜想的皇上。
杨氏穿着素雅单薄的白色中衣,一副怯怯的样子。
在昏黄柔和烛光的映照下,杨氏窈窕的身形与我见犹怜的脸蛋让人移不开眼。
“皇上吉祥,妾正准备就寝,实在是大不敬,还请皇上等等,妾去……哎呀~”
顺治将杨氏打横抱起,走向床榻,面上带着笑意道:“朕今日陪你就寝!”
吴良辅咬咬牙,替二人关好了房门……
一番云雨过后,杨氏倚在顺治的怀中,一脸娇羞。
顺治搂着她的肩,揉了揉:“朕上次见你,肩上的肉比现在多些,可是最近胃口不好瘦了?”
杨氏是个嘴甜的,她语气娇媚:“妾自那日起,想念皇上得紧,总觉得这饭菜难以下咽。”
年少的顺治哪听过多少女子的甜言蜜语,一颗心立刻被杨氏挠得痒极了。
他声线放松,语气随意道:“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就说是皇上准的。”
然而杨氏却没应下这话,只是轻轻抽动了几下肩膀。
顺治低头一看,美人正啪嗒啪嗒地掉着泪。
“怎么了?难道是在这后宫中受了委屈?”顺治皱着眉询问。
怀中人等的正是这一句,杨氏结结巴巴地说:“妾自知身份低微,时常做错事说错话,妾只盼皇后娘娘今后责骂我的时候可以小声些。”
说完她就在心里暗暗道:皇后您不是说自己对皇上的恩宠毫不在意吗?既然您不在意,就别怪我踩着您去争取皇上的爱了。
接着她感觉到顺治搂着自己肩膀的手捏紧了些,甚至令她有点痛。
顺治咬牙切齿道:“这皇后,果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太后面前乖巧懂事,却在背后为难你。”
“啊啾!啊啾!啊啾!啊——啾!”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孟婧被这几个喷嚏震得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接着她大声骂道:“还有完没完了!”
刚收拾完东暖殿卫生的那和雅也一脸惊讶,皇后娘娘之前打完喷嚏后,近半柱香的时间没再有什么症状。
可此时皇后都睡着了,却突然惊醒,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难道真的有人在说娘娘坏话?”那和雅自言自语。
夜里安静,那和雅小声说的话也被孟婧听了进去。
孟婧气愤不已回答道:“当然!肯定是那皇帝小儿在编排我!”
那和雅赶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娘娘慎言啊!这隔墙有耳,万一被外人听了去可就坏事儿了!”
孟婧忙点点头,那和雅才将手松开。
孟婧愤怒又无奈:“算了算了,睡觉!明日我还得早起给太后请安呢!那骂我的贼人最好也少在背后嚼舌根子,讨厌!”
第33章 看清
后宫众位福晋如常向太后请安。
这一次,众人脸上表情的精彩程度跟上一次八卦杨格格时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格格眉目低垂,装作一副谦卑的样子,微翘的嘴角却出卖了她。
也是,作为配殿里的小格格,能在永和宫里第一个得到皇上的临幸,换谁都得得意。
董鄂福晋瞧着她的神情,觉着有些好笑,伺候皇上本来就是福晋格格们的职责,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后宫不是个个都会经历吗?
她还真想错了,比如殿内三位蒙古福晋,这辈子就与侍候皇上这事儿无缘。
对于顺治不喜欢蒙古福晋这事,阿格倒是乐得自在,但她从旁人的角度看来,觉着顺治的行为难以拿上台面。
牛钮刚宣布夭折不到三日,他就临幸其他妃子,这与他是否有情无关,而是代表他没有大局观,不懂得隐藏自己的私欲。
孟婧对此的态度与阿格相同。
她知道内情,也知道顺治此时并不难过,但做戏做全套,痛失长子,作为一位父亲,该有什么反应?
伤心个十来天,在太后和百官的劝说下重振旗鼓,才是合理的。
若是普通人家,那确实不必这样伪装;可皇帝的行为,特别是临幸宫妃之事,必须经由史官记录在册。
这顺治不知是真性情,还是脑袋空空不想事儿。
太后心内也有不满,但永和宫是顺治主动去的,她可没办法责怪杨氏。
她照例接受问安,浅浅与各个福晋们交谈了一会儿,就让大家各自回宫。
最后还提醒了一句:“今后大家还是要尽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听了这话,杨氏比谁都兴奋,声调比平时高了几分:“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陈福晋右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声调不高但十分自信道:“妾听命。”
大家都暗暗偷笑,人家怀着龙嗣的还没开口,你这刚刚被宠幸一次的急什么?
杨氏并未觉得尴尬,依然昂着头,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毕竟皇上第一次事未成,又惦记着第二次来找她,说明皇上心里是有她这个人的。
跪安后,众人依次走出寿康宫,这回杨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处在了福晋格格们的正中央。
她不仅想看看福晋们嫉妒的眼神,还想听听皇后心中会说出怎样的酸话。
恩绰与京及格格、捏及尼格格走在最后边,还以为杨氏这次会跟随自己,谁知找了一圈却看见杨氏卡在年资较长的福晋中间。
陈福晋一手被婢女搀着,一手护着肚子,用鄙夷的眼光瞥了一眼杨氏,生怕她冒失撞到自己。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知位份尊卑的小丫头,陈福晋十分疑惑。
杨氏感受到陈福晋不善的眼神,也往前面挪了两步,却不想踩到了董鄂福晋的脚后跟。
“哎哟!你!”董鄂福晋吃痛喊了一声。
孟婧闻声转头,询问道:“何事?”
董鄂福晋瞪了杨氏一眼,这等小事,不说令人生气,说了又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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