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邈瞧向客栈门外,望了望外面灰蒙蒙的天,说道:“这会儿天快要变暗,这地方又是在山上,有点危险。我陪你一路回去?”
铃兰看着元邈认真的模样,摆了摆手,“不必不必。这里住着的居民多是长安的富户,能出什么危险。郎君一直忙碌也没怎么休息好,这会儿还是上楼歇歇吧。”
正如铃兰所言,元邈近日的确疲累于家事,丈人去年在崖州的贬所逝世,本月丈母杜氏也因思念过度而病逝。
他最近一段的确没怎么合眼,眼里充满血丝,这一切刚好让铃兰瞧见了,她也不想元邈在旅途中倒下。
元邈思忖片刻,还是依着铃兰的意思上了楼。
铃兰望着元邈的房间的那扇门合上,深呼一口气,又转头看向围观的掌柜的。
“娘子可有什么交代?”
铃兰拿出刚才元邈递给她的钥匙,“掌柜的,我想了一下还是退了我这间房。”
这钥匙还没捂热乎。
铃兰方才根本没有遗失玉佩,这话只是拿来骗骗元邈的借口,好让她可以偷偷开溜。
掌柜困惑地看向铃兰,“娘子是想和方才的郎君一间?”
“不是。我是想说退了这间房,我自己回长安。房钱能否请您退回给与我同行的郎君?”铃兰恳切道。
“不成,娘子,长安的旅店没有退订一说。这钱退不得。”
铃兰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要不这样,你把这锭银子交给那郎君。”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妥,又补充一句:“你谎称是客栈退的定金,不要说是我的银子。”
掌柜捧着沉甸甸的银子,点了点头。
“您放心,明日这位郎君退房的时候,我一定退给他。”
铃兰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客栈,朝着长安的方向去了。
掌柜的掂量着手里的银子,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喃喃:“真是怪了,丫鬟看着比主子有钱。主子的银子是东拼西凑的碎银,这丫鬟的钱是一锭整银。”
就在他纳闷了半个时辰后,那位落魄主子的房门动了。
元邈推门,走到隔壁铃兰的房间外,敲了敲她的房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但这声音听着有些沉重,像是铃兰那等轻盈身段的人所发出的。
“铃兰,可是还在睡?该用晚膳了。”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不久后,房间的门敞开,里面站着一位高大男子。
元邈打量一眼,发现他并不认识此人,便问:“你是?铃兰呢?”
男子答道:“我是这里房客,你认错房间了。我不认识说的那人。”
元邈心觉不对劲,又问:“你是何时住进来的?”
“就刚刚,半个时辰前。今日客人爆满,掌柜的说是客栈的最后一间房了。”
这么一听,元邈向被打搅的客人道了歉,匆匆走下楼梯。
掌柜看到元邈下楼,主动迎上去。
“客官您来得正好,正好我这里有事要上楼找您。”
“找我?是同我来的女子退房的事?”元邈发问。
“您猜对了,那位姑娘的确退房了。”掌柜拿出银子,交给了元邈。
但掌柜没打算按照铃兰交代的话说,实话实说道:“临走前,听说您预订的客房钱退不了,便拿出自己的银子垫上,要我说成是您房间的定金。但出于公义,我不能这么做。”
元邈低头看一眼银子,“不对,我给你的是一锭,这里是两锭。”
掌柜说:“她走后不久,客栈就爆满了,所以我一看就把那娘子退订的房间给了别人。所以您的银子和那娘子的银子都可以拿回去。”
元邈收回自己的碎银,又捏着铃兰的那锭崭新的白银,仔细打量着,又问:“她走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多点。”
“多谢。”元邈抱拳作了个礼,转头离开这间客栈。
*
长安汇通钱庄外,站着两列长长的队伍,今日在钱庄门外排队个人格外多,幸好酷暑六月即将过去,天气不算过度闷热。
铃兰排了一炷香时间,总算是等到她办理业务,“取二两银。”
裴度安插她在元邈身边,自然少不了给她的丰厚报酬。她将这些报酬储蓄在汇通钱庄的户头里。
每隔两周裴度给她存入五两白银,而她这段日子住在元家,平日里不用花费银子,户头上的银子积攒了不少。
“铃兰娘子,这里有一份信。是裴公交给您的,请您过目。”
汇通钱庄的伙计从身后的檀木盒子里取出一个信封,但封口处没有蜜蜡密封,显然不是传递重要信息的信件。
铃兰心想总算等来裴度的回信,幸好她没有跟着元邈离开。她打开信封,粗略地瞧了两眼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只觉得眼前一抹黑。
信上说:女蛮国女尊男卑,元邈是个男子,又只身一人前往女蛮国,很容易出危险,裴度委托铃兰跟在元邈身边,保护他的安危。等这次女蛮国之行结束后,再与铃兰商议回裴家的事。
铃兰摇摇头,裴度的意思是不想她现在回裴家,想要她在元邈身边继续埋伏。
她眼底里透着疲惫和苦闷,眼见着元邈成为顶流的日子近了,她还来得及在此之前离开吗?
她现在有些怀疑。
铃兰将信收回信封,藏在衣服里,便离开了汇通钱庄。之前走了半个时辰都不觉得脚痛,现下脚底板延迟疼痛了。
她望了望不远处的鹤臣山,叹了一口气。
“是为了什么事发愁呢,快点告诉我。”一道尖锐的男子声音传来。
铃兰抬头,见到是许久不见的穆椋,今日他穿戴整齐,整个人神采奕奕,透着喜气,显然是加官晋爵了。
她心情不佳,没有和穆椋套近乎的打算,敷衍地回答道:“没什么事。正要回去主子那边,改日再见。”
说完这话,铃兰扭头就走,却觉得胳膊处受到了制约,是穆椋拽着她的胳膊,“先别走,离开长安前不如同我回府上叙叙旧。”
“叙旧完我还能出来?你这阉竖当我是傻子?”铃兰今日心情差,说话带着火药味。
穆椋并不恼火,反倒加大力道抓紧铃兰,“你真当自己以后还能回去裴家?”
铃兰白了他一眼,“裴公是君子,他定会信守承诺。”
穆椋嗤笑一声,不屑道:“趁韦沁橙病重给你送到元家,不就是想让你做填房的,怎么还肯让你回来?”
又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听说这元邈和韦沁橙和连结发仪式都没做完。当初他和崔娘的事,我听说也有内情。他可能是对女子不感兴趣,女子在他身边与守活寡无异。”
铃兰刻薄了一句:“嫁给你不也是要守活寡,也没比他好到哪里。”
“果然传言是真的,早听说你当初就喜欢他。”穆椋忽道,“当初替娘子弹琴时候,《霓裳》第六部 你弹的故意留了五个错处,就是为了让元邈找到你。”
听到这话,铃兰愣了愣,原身做的事她怎么知道,但这事的确像是原身会做的,但依然反驳:“怎么可能。”
“你自由习琴,若非故意怎会一直弹错谱?”穆椋说道:“说起来,听人说元邈最讨厌别人欺骗他,若是他知道是你代弹的话....”
“嗯。他知道也好,当初与他弹琴说意的是我,省得他总惹裴公吃味。”铃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头就走。
穆椋瞅向四周,忽面露惶恐,赶忙朝使眼色,暗示自己的部下S上前拦住铃兰的去路。
铃兰前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有人墙挡在前面。
不知何处出现一人,握住她的手,用力拽着她往外。她借势钻出来了围堵,跟着那位不速之客在城中牵手奔跑。
过了一会儿,她觉察那人的步子放缓,握着她的那股力量减轻。
天气酷热,铃兰抬手查看,见掌心发了汗,皱起眉头,一条洁白而透着淡淡墨香的手绢从旁边递过来。
她结过帕子擦了擦手,转过瞧见到递帕的元邈,额角挂着汗珠,便把自己熏过兰香的帕子递过去。
元邈拿着她的帕子,盯看着铃兰,却是一言不发。
铃兰被盯得发毛,往四周瞄一眼,发现所在之处是之前雪吟娘子命案的酒楼。
她愣了愣,小声道:“怎么回到这里?”
“铃兰,我们再进去一探究竟,如何?”元邈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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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人称的bug
以及把拽胳膊改成牵手,加了一枚小甜点。
第11章 神秘结社
半晌过后,铃兰的气息稍平复,抬头看着元邈,一字一字认真道:“不想知道。你的案子是你的事,我只想回——你怎么不听人说完。”
元邈不等她说离开二字,便转身走入命案发生的酒楼。
酒楼停业休整极长一段时间,最近才重新开张。
只不过先前雪吟娘子去世的那间长租的屋子,至今仍是贴着封条。毕竟里面有两条人命非自然死亡,无论掌柜还是顾客都觉得晦气,路过时都不敢扭头看一眼。
元邈说要再查探此房间时,掌柜先是劝阻几句。
“这屋子里可是怨恨不散,听人酒楼里的伙计们说,半夜三更总听见屋子里有脚步声,还有叹气声。”
“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活在这世间的恶人更可怕。”
元邈仍执意进入这房间。
“算了算了。”掌柜但见实在劝不动,便交给他房门的钥匙,又拴上一块护身符。
“这是我在蜀地的城隍庙求的护身符,我先借给你。免得你出意外,又连累了我们关张。”
“掌柜的,你给他护身符有什么用,不如拿一把桃木剑。真遇上了恶鬼,我们也好拿着剑和鬼打上一架。”
循声望去,见到铃兰站在两人旁边。
铃兰口头上说不关心,自己还是跟了进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元邈,边走边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这不担心你的安慰,怕你真被鬼缠上。我八字极重,天生命大,和你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的。”
两人上了酒楼的顶层,元邈正要推门而入,铃兰抢在前面,侧着手指敲了敲门,“客房服务。打扰了。”
元邈古怪地看了铃兰一眼。
“我们老家住客栈前都要这样,免得惊扰里面留宿的鬼魂。”
她以前在现代没少刷些都市怪谈。
元邈道:“我现在倒是好奇铃兰你的老家了。应该不是蒲州,没听说过蒲州有这么多怪规矩。”
这屋子本就有死人停留过的痕迹,血腥味招惹来不少蜘蛛蚂蚁,掌柜的也没有认真派人打扫过屋子,四处都是灰尘味道。
铃兰一进屋,一只粗腿大蜘蛛扑面而来,与她大眼瞪小眼,吓得她脸色发白,正要往后退。
元邈挥着桃木剑,砍断了挂着蜘蛛的蛛丝,那蜘蛛落地后慌张逃窜开。
“幸好,你方才问掌柜要了桃木剑。”
铃兰点了点头,拔腿要跑,“还是太危险了,我回去吧。”
元邈拽住她衣角,拖着她朝房内暗室方向走,“既然答应要保护我,怎能半途就走。”
铃兰无奈,与他一道进了暗室,嘴巴里还嘟囔着。
“这案子还能有什么反转?上次我们两人不是已经验证过她们杀人的手法了吗,完全是可行的。”
“有一件事我们忽略了。”元邈抬头望着房梁的挂钩,继续道:“我们吊的是沙袋,而不是个会反抗的活人。”
他又继续道:“雪吟运用这种方法杀人,利用的是拆解竖直向上的力道,将力量分摊到左右两根绳索上。但同时忽略了一个问题,房梁上的挂钩并非是完全光滑的滚轮,两人拖拽套住死者脖子的绳圈向上,并非这么容易。”
铃兰脱口而出,“你是说拖拽时,挂钩表面会产生反方向的摩擦力,阻挠两人顺利向下拽绳子。”
“不只如此,长安市面上的绳子坚固程度不足以让他们随意拉扯。男子挣扎的过程中,很有可能绳索断裂。”
元邈说着坐到死者尸体被发现的位置,从怀中掏出一根绳子,绕了一个圈套上自己的脖子,又将绳头交给了铃兰,说道:“你不妨试试看。”
铃兰用力一拽,元邈反方向拉动绳子。
两个人无论身高还是身型都尚有差距,铃兰被这么一拉,都有点站不稳。
“小心。”
元邈伸胳膊扶住她,又开口向她解释。
“长安寸土寸金,房间狭小而昂贵,这暗室就更为狭小。若是受害者想要反抗,几乎不用拽动绳子,像这样轻松一伸手,就能抓住拉绳的雪吟,让她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铃兰轻蔑一笑,手提着方才拿来割开蛛网的桃木剑,抵在元邈颈间。
元邈僵直了脖子,低垂视线往下看,想起来自己还握着铃兰的手,慌忙松开。
“不好意思。刚才一门心思沉浸在案子里。”
铃兰放下桃木剑,又抵在元邈胸口,“你同我说实话,裴公是不是把我的奴契早就交给你了。就像刚刚穆椋说的那样……”
“你说纳妾?”元邈移开胸口的剑尖,截道:“若你不想,我不会强人所难。”
铃兰松了一口气,撤回桃木剑,警告一句:“你最好也别想。”
又瞥了一眼元邈的长相,五官英挺而标准,放到现代也是一张会英年早婚的脸,脖子白皙,稍微一勒便显现出浅浅的红痕。
红痕?
铃兰意识到丝线还紧紧套在元邈的脖子上,赶紧抬起桃木剑斩断了绳线,“我说你,这么半天不解开绳子,不会是想做我手里的骡子?”
“不想。”元邈不假思索道。
铃兰毫不意外元邈的回答,点了点头,“受害人对雪吟娘子倒是想,不然也不会挣扎都没有,任由她处决。”
“不一定。”元邈道,“甚至这桩案子不一定与情有关。”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铃兰困惑道。
元邈盯着铃兰,摇了摇头,”这男子也许早就失去生的希望,而雪吟娘子只不过送他一程,让他早日脱离苦海。“
这段日子以来,元邈一直追查受害男子的身份,发现其身份是隔壁边夷小国的王子,而在受害人离世后不久,男子的兄长继承了王位。
起初他以为这是两兄弟为了争夺王位而自相残杀,雪吟不过是男子兄长雇佣的杀手。
可随后却发现男子中了离魂丹,且肩膀有一枚竹形纹身。也就是说,男子是四时会竹字级的成员。
四时会是大唐境内的神秘组织,经常在大唐境内制造混乱,企图扰乱大唐的安宁。
鲜有人知四时会幕后之人的身份,但江湖人士皆知四时会手段狠戾。这组织为强加对成员的控制,逼迫所有成员服用一种名为离魂丹的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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