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丹药会让人在深夜里噩梦不断,就像是魂魄离开了身体,在外面观看人生走马灯。每个夜晚回溯一遍人生中令自己懊悔的事,如同志怪小说里面的十八层炼狱。
所以成员每月需要按时向组织回报,以领取离魂丹的缓解剂。
两人走出暗室,却听到房间外传来窸窣脚步声。元邈以迅雷之速,将铃兰就近拉入身后的衣柜里。
外面忽响起吱嘎一声,他们扒着柜子的镂空向外看。
房间的门被打开。
两名男子走入房间,他们肤色一黑一白,肤色较深的男子穿着白衣,而较为白皙的男子穿着黑衣,二人宛若穿便装执行公务的黑白无常。
白衣男子检查了大门,纳罕道:“前几天这房间还上着封条,今日封条怎么解了。”
黑衣男子踩碎方才逃窜的蜘蛛,冷冷道了一声,“兴许是阿力的灵魂回来过。”
白衣男道:“他不敢。他活着都不敢。一颗离魂丹就能把他折腾死,可真是懦夫。”
铃兰听到这个词,后背一个激灵。
隔着衣柜的门,她听见外面的两人还在继续交谈。
白衣男:“叫他来寻离魂丹的配方,他倒是跑到长安,和这里歌女勾搭上了。”
黑衣男:“竹字科的线报,说是裴现的遗孤带着药方投奔了长安的裴相,在裴府里藏匿了七年。他到长安没错。”
听到这里,铃兰想到高永提过的裴家千金,听说一直居住在裴家。至于七年前,也是她家桑雯嫁入裴家的那年。
她陪桑雯拜见裴家亲戚的时候,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白衣男:“他说是找巴蜀的神算白卿占卦站出来的结果,说是在长安天香楼。结果没等来人,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这女蛮国也太不够意思了。”
“女蛮国只处置了两名涉事杀手,这点补偿.....真够寒酸的。”黑衣男语气轻蔑,又道:“过几日女蛮国的聚会,阿力的兄长危澜会亲自讨说法。”
门外忽传来一阵车马声,白衣男扒开窗户往外瞧了瞧,说道:“外面来了一群人,看着是宫里的人。”
“我们先走。”黑衣男子提议道。
直至门扉再度关闭声响起,铃兰敞开衣柜柜门,从里面钻出来,元邈跟在她身后。
门外“宕宕宕”的脚步声朝着这间屋子接近。
紧接着,大门被粗暴推开。
穆椋迈过门槛,在屋内环视一圈,屋内不见任何人影。
*
与此同时,铃兰跟着元邈在长安城外的小树林赶路,回头瞅见越来越远的长安城,总算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密室竟藏着一条暗道。”
元邈突然停住脚步,“不然那菩萨蛮婢女怎么独自一人出的城?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文蝶,同时身边没有雇主,这类人进来便出不去了。”
铃兰听出这话意有所指,实际上是在点她溜回长安这件事。
诚如他所言,她回长安城就没有再出去,不过事情发展到如今,她已经没法回头了。
裴府回不去,留在长安街游荡,会被穆椋缠上。为今之计,只得回到元邈身边寻求庇佑。
铃兰托腮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怎么都解释不通,便打马虎眼:“是我糊涂了,忘记奴隶不能随意出城的事了,多谢你接我出来,顺道之前还救了我。”
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而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汇通钱庄?”
元邈没有直接戳穿她的谎话,丢给她那间掌柜的找银,“拿着。”
铃兰接住银子,脸色苍白,心凉了大半。
元邈再次开口:“你这锭银子是新的,底部刻着汇通的号。”
在这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重谈此事,就装作今日无事发生。两人回到客栈时,夕阳西沉,天空也暗了下来。
铃兰再问掌柜能够重新买回她的房间时,掌柜却拒绝了。
“小娘子,您当时已经退订了,况且定金都已经还给了这位郎君了,怎么还能住进去?”
铃兰懊恼不已,又问道:“那客栈里可还有富裕的房间,无论什么样的都可以,只要能歇脚。”
“没有了。不过你可以考虑马厩,那里只有半两银子。”掌柜的揉了揉胡子。
铃兰正犹豫着,握着银子的手正要慢慢移向掌柜,元邈轻拽铃兰的衣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我那间还没退。”
铃兰蹙着两弯柳眉,眼睛直勾勾盯着元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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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蛮国王储命案
第12章 女蛮国
元邈的话音刚落,轰隆隆雷响了一声,大雨接踵而至,外面整片天空骤见密布阴云,月色逐渐被乌黑的天幕吞噬。
这时候,她想睡马棚都没得机会,眼下只得与元邈同宿一间。
“算了,我们一道上去吧。”
元邈只轻“嗯”一声,转身沿楼梯走上二楼的房间。
铃兰到了房间后便躲在门口,心神不宁地四处望了望。
“那边站桩不冷?”
元邈气定神闲地看向铃兰,见她摇了摇头,便吩咐了一句。
“今日阴雨,天气转凉,去问店家多要两床被子。”
铃兰反应过来元邈的意思,心中如获大赦。
“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随即转身推门而出,脚步绊在门槛,元邈上前走两步搀扶她,却被她一个箭步躲开了。
“不必不必,我马上就好。”
说完又迅速跑下了楼梯。
铃兰向来做到做到,半炷香的功夫不到,她就赶回了房间。店小二和她一人抱着一床厚被子。
等到店小二离开后,铃兰便打了地铺,自己躺了进去,元邈伸胳膊拦在前面。
“你睡在床上,我睡在这里。”
“今日天冷,小心着凉。”铃兰是想睡在软乎乎的床铺上,但还是推拒了一番,“你是主子,我是婢女,哪里能让您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你什么时候当我是主子过?”
元邈见夜色已深,他最近实在是疲累,不想和她耽误时间推诿。
“反正我早就打定主意睡地上,若你执意要睡在地上,我不会阻拦。”
元邈的语速平时就极快,今日更是因不耐烦而没有迁就铃兰。
铃兰理解了元邈这话的意思后,脑袋里响起轰隆一声。
转头又瞧见他的清秀面容,双颊登时热起来,忙从地铺上坐起,猴子窜树似的坐到软榻上。
“是你自己选的地铺,这可和我无关,转天要是头疼脑热可能不能怪我。”
元邈点点头,“是,不过你的脸怎这般红?”
边说边向向床边走了两步,不顾铃兰的躲闪,伸手触碰她的额头。
“发烧了。看来不幸言中的是你。”
铃兰额角腾腾跳着疼,心里暗叫不好,在医学技术不发达的古代,没有速效退烧药,发烧可能会要人的小命。
她试探地问道:“你有连翘和板蓝根吗?”
元邈摇摇头,不知铃兰所言是何物。他拿出自己的小丹炉,在手心上倒了几粒药丸,伸手递给铃兰。
“要不你试试这个?虽然退不了烧,但好歹能让你睡个好觉。”
铃兰接过药,放在鼻尖旁边闻了闻,里面大概有鹿茸等安神的良药,不像是掺杂毒药。
她接过元邈送来的温水,吞了这药,脑袋仿佛漂浮的热气球,颅内有困意来袭。
这药的确见效很快,比乙酰氨基酚还催眠。
不过铃兰第一次与男子同宿一室,盯着元邈躺下又背过身,才算稍微放松。她扯下腰间的绣袋,放在枕芯里,安心阖眼睡下。
元邈虽是躺在地铺,却没能立即入睡,听着身后铃兰的呼吸逐渐何欢,知她是睡熟了,便慢慢坐定在地上。
铃兰的手死死抱着枕头,睡姿极为小心谨慎。
元邈猜出这里面藏着重要的东西,便移开她的手掌,从枕头里翻出她的绣袋。
他拉开绣袋,发现里面多了一封折叠的信纸,仔细端详信纸上面的内容。
果不出他所料,铃兰是裴相派来的细作,专门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裴相派她过来真的只是为了桑雯?
桑雯和裴相相处融洽,应该早就告诉过裴相,当初桑雯和他的事是一场误会罢了。
他把信件重新叠好放回绣袋,藏入铃兰的枕头里。
铃兰额头沁出汗珠,五官皱缩在一团,仿佛在梦中看到了极令她痛苦之事。
元邈揉开她紧锁的眉头,淡然地看着铃兰那张惨白小脸,心道:看来药效发作了。
方才他给铃兰服用的并非是韦沁橙的安魂丹,这药并无毒性成分,但服下这药催化离魂丹的药效,使她陷入过往的回忆。
铃兰表情痛苦,口中继而不断喃喃,元邈凑近耳朵去听。
“为了保证效果,所以你做了假唱?真是难以相信。我发着烧也都不敢假弹琴,也一向鄙夷这种,我们没必要合作下去。”
“你们粉丝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这里是我的家。”
“我没有,录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有误会,是你们误会了。”
“救命——”
紧接着她喉咙里溺水状态的声音,仿佛被推入了冰河里。
铃兰在梦境中看到前世死前的场景,她绝望地看向岸边。
顶流海澜站在岸边,看着她一点点坠入海底,慌张地呼唤救援人员,却被推她下水的粉丝团团围住。
岸边伸出一只手,她抬头看见这人,仔细一瞧竟是元邈。
他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可耳朵里灌入江水,她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能看得清口型。
这日风有点冷,她全身任由着浪花卷入江底,前世的一切再次清晰起来,那些记忆随着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渐渐忘却。
她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她记不起来了——
“元邈,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铃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从梦中醒来,抬眼看到元邈端着一盆热水走入房间。
“不知。或许该从你的玉佩下手。”
铃兰满头是汗,元邈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拿着湿润的毛巾,敷在铃兰的额头。
“退烧了。明日我们再赶路。方才问过掌柜的,今日富裕出一间客房,我睡在那里,就不打扰你了。”
铃兰乖巧地“嗯”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又问:“你可认识什么人叫做海澜。”
元邈回忆起这个名字,回道:“听过这名字,白卿的表弟?与他并不熟悉。”
铃兰想不起前世自己和白卿有任何交集,只记得今生听过这名字。
“白卿?是你说神算子白卿?原本是士族妾生女,被嫡长子卖到教坊里,后来被剑南西川节度韦皋收为歌姬,后赐予中丞刘辟。”
元邈点了点头,“韦皋死后,圣上寻借口处死了剑南西川的继任者刘辟。白卿没了靠山,回到巴蜀做了神算。如今她小有名气,听说女蛮国这次也邀请她占卜流年。”
铃兰听完拍掌一笑,“正好,我回头也要找她占卜上一卦。”
*
长安距离女蛮国大约有两千公里,铃兰和元邈两人租了快马,过了一个月的功夫来到了女蛮国与大唐的边境。
女蛮国并非是安宁之地,听闻女蛮国内有不少杀手和雇佣兵。铃兰在边境处雇佣了五个临时雇佣兵,当做是他们的随从。
女蛮国正如其名,国境内随处可见的是帮着高耸发髻的女子,身子英挺而健硕,眼妆极为浓烈,额头平整而宽阔,显得格外自信洋溢。
铃兰和元邈在街道上行了百步,街道两侧不见一名男子,而元邈作为男子,引起了女蛮百姓的注意。
不过这种注意的眼神并非是火热而充满敬意,而是一种打量奴隶值几钱的眼神。
毕竟这里是女蛮国,女子地位崇高,男人地位极为卑微,女蛮国民繁衍后代也只是就近从大唐买几个奴隶,故此,男子在这里和牲口没什么差别。
铃兰想到裴相的嘱托,看一眼身材不算特别魁梧的元邈,心想若是没有她跟在身边,元邈恐怕都不能活着回长安。
两人走近宫殿处,把守的女兵先是见到走在前面的元邈,也不看他手里的请柬,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铃兰笑眯眯挡在前面,拿起元邈手中的请柬,双手捧给两位女官。
“诸位女官行行好,这里是女蛮国女王递送的请帖,邀请我来到女蛮国做客。”
两位女官看到铃兰,收起方才严厉的表情,看过请帖之后,回报一笑。
“原来是铃兰娘子和她的侍从。”
元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忽略,还被换成铃兰的侍从,不免哑笑,朝着铃兰拱了拱手。
铃兰露出尴尬一笑,也没有反驳女官的说法。
女官又道:“女王殿下现时忙着筹备忘忧节庆典,酉时之前不在殿内,恕不能亲自接待两位。不过她替两位安排了住宿,两位今日可以在女蛮国内游赏歇息。”
两人下榻的酒楼在女蛮国的祭祀的神庙附近,听女官们介绍,这庙宇求事业签极为灵验,而里面有一处偏殿是月老祠,求姻缘也极为灵验。
路过的神庙附近时,铃兰悄悄瞅了一眼,记住了这个地方,刚带着元邈安顿好房间后,便下楼跑去神庙求签。
元邈只觉无聊,没有跟随铃兰一起前去,而是在房间里捣弄自己的炼丹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铃兰兴奋地推开门,朝着元邈走近,冲他面前甩着一枚粉红色的签纸。
“我抽到了上上签。”
元邈抽走签纸,仔细一瞧上面有两句诗: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
元邈说道:
“虽是写着上上,但这是《凤求凰》的两句,典故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若是求事业,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对夫妇两人先是饱受贫困,之后被迫放下身段到街市卖酒,直至两人获得卓文君父亲的原谅,他们返回蜀郡后,生活境遇才有所好转。”
铃兰听到元邈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这只签可以看成是姻缘签,所以是上上签。”
她从怀里拿出一条红色细绳,在元邈面前展示。
“我还求了红绳,听女官们说,这红绳灵得很,我先试试看。”
元邈笑道:“应该不会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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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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