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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我——米如【完结】

时间:2024-04-02 14:46:45  作者:米如【完结】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挠着头对她笑,腼腆而害羞。她也笑,表情却不依不饶,好像在说:“你接着弹,我还想听!”
  他更为难了,因为不想拒绝她。
  键盘乖乖地躺在手指下,他灵光一闪,又弹了起来。
  殷复颜却皱着眉,他弹的不是《婚礼进行曲》吗?!
  幼时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们过家家酒,妹妹和邻居的小男孩扮结婚的夫妇,她就成了牧师,煞有其事地主持着婚礼,一遍一遍地哼着这个调。她只趴在隔壁的窗户上听过,也不知道哼得对不对……
  他越弹越顺,越弹越快,殷复颜托着腮偷笑,幸好他反应地快,这首歌也算是让他蒙混过关了。
  她红了脸认真的听着,他也笑着不说话,继续弹,旋律轻快而明朗——
  小时候,牧师哼着《婚礼进行曲》,一对夫妇在这样的音乐中结为夫妻……
第33章 33章
  光蓦地暗下来,她忽的惊醒,原来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了,她依然在医院的病床上,头顶上依然是雪白的天花板,永远不会是礼堂闪亮的照明灯。
  一直守在床边的明武连忙过来,拧了干毛巾替她擦眼泪。她总是这样,尤其这几天,经常边睡边哭,枕巾很少是干的。每次醒过来她总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然后任由他替她擦干眼泪,一脸麻木。
  这次却有些不同,明武越是用心去擦,她反而哭地越厉害。殷复颜盯着雪白的床单,忽然伸出枯瘦的手抓住明武的衣角,沙哑着声音说道:“阿武,我是真的要死了吗?”
  她是真的要死了吗?
  那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某年某月某日,那样地真实和清晰。可是,一旦埋进了那个黑暗的地方,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发生什么,她也都不可能知道了。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她怎么敢?她怎么会去?
  永远的死亡,永远不可能回来……
  她紧紧抓着能抓到的东西,心里就像有个巨大的窟窿,深不见底,她就在那个洞里不停地向下坠,不停地向下坠,却永远到不了底……
  她怕极了,比任何时候都怕,比失去妈妈还要怕,比被舅舅毒打还要怕。
  她泣不成声,恍惚中抓着明武的肩膀,哭喊道:“我不想死!你知不知道,我很怕!我不要死!我真的不想死——”
  明武哽咽住,他用力抱住颜姐羸弱的肩膀,紧紧抱着,好不让死神带走这样好的人:“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殷复颜拼命地哭,拼命哭喊着“不想死”,明武就紧紧抱着她,两人抱了好久,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知道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着最深处的话。好像说得多了,那些话就能成真一样……
  天渐渐亮了,明武一把拉开窗帘,清晨的明亮阳光照进来,正好照在那盆仙人球上,旁边还有一盆特别漂亮的绿萝。他转过头,只见殷复颜坐在病床上,脸上几乎哭花了,眼眶深深凹下去,半点神气都没有。
  他心疼,想拧个热毛巾,拿起水瓶刚要出去,殷复颜却忽然抬起头,叫住了他。
  明武不由一怔,今天殷复颜实在太反常了。他放下水瓶,慢慢走到她的床边。
  她现在脸颊却忽然有了点红色,几乎是浅笑了,开口却问了句不相关的话:“洛展以前学过钢琴吗?”
  明武愣了愣,回答道:“他小时候学过一阵,后来忙了起来,就不再碰了。”
  殷复颜笑,苍白而无力:“难怪……”
  他很少见她这样笑,像是个恋爱中的女子一样,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问?”
  殷复颜还是笑,轻轻地摇头:“没什么,我随便问的。”
  她静静把头歪向一边,盯着窗外不远处的绿萝和仙人球,它们永远那样绿,好像永远不会凋谢。
  她终于知道,自己没时间了,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婚礼进行曲结束了,相爱的人终于成为夫妻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可唱呢?
  “你胡说八道,所以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固执地摇头,一个字都不信。
  她明明活着,在世界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活得好好的,她只是不想见他,只是因为他做了那样的错事不愿意原谅他。可是他们那样相爱,她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原谅他……
  艾滋病?
  病死?
  他简直不敢想象,根本连那个字都不愿意去想。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你找不到她,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死去的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在——”
  啪!
  话还没完,明武的脸上已经先挨了一拳头。梁洛展那样用力,他一个没站稳,踉跄地摔出去,趴在了壁橱上。
  他没想过还手,只想骂醒这个白痴。他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说:“我知道你怕,可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四年了!她早就死了,死了四年了!”
  这才是他憋在心里最深处的话,若不是他总是这样虐待自己、放不开以前的事情,他何苦这样痛苦、何苦内疚、何苦觉得如此对不起已逝的人?!
  一想到殷复颜最后那几月受的苦,那简直是非人的生活,连他这样的旁观者都受不了。
  “她早就死了,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连身在什么地方都没有人知道。她早就死了!她四年前就死了!你听到没有?!”
  梁洛展依然很冷静,只是冷冷地说:“我了解她,若是真像你说的她得了那样的病,她不可能不告诉我,她不可能瞒着我然后一个人离开。”
  “那是因为她比你想象得还要爱你,你都不知道她谈起你的时候是怎样的幸福表情,好像根本没受过那些苦一样。她也太了解你,可她就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日子所以才骗你!”
  他大喊,他已经几乎说不清楚了,多少年没有这样不冷静了,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一味地语无伦次地大喊。
  明武忽地站直,仰起脸看着他冰冷的眼,说:“你不信是吧?四年前国内XX医院的病人,那时候她用的真名,你自己去查,说不定还能见到她的主治医生。”
  那钥匙还紧紧握在手里,终于隐约感到了疼。
  她似乎不是在说胡话,前因后果串起来,似乎确实讲得通。
  他后背渐渐渗出冷汗来,衣服紧紧贴在后背,分不清是汗还是水。心里似乎有个洞,一点一点掉下去,没有尽头、没有底,直把他推到无救的绝境。
  明武有些发愣,他还是比较相信她之前说的那个输血染病的理由。旁边的殷复颜打理着仙人球,她正在替它换盆,原来那个被不小心摔碎了。
  她说:“我没说谎,我确实是几年前被□□才染上了这个病。”
  虽然有些像言情小说,但是也没那么不可信。
  他忽然想起别的事,非常重要,问:“可是你和洛展之间……”
  殷复颜笑着摇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做过。”
  某天梁洛展说今天在想他家吃晚饭,晚上等殷复颜到了以后却发现他把晚饭摆在了那套家庭影院前,厚厚的地毯上还有好多爆米花。他一脸奸计得逞的得意,关了灯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咱们今天晚上看电影,你想看什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争辩,他就已经开始翻那成堆的碟片,自作主张地要看《泰坦尼克号》。
  他的神情得意,如同捡到了糖果的孩子。殷复颜看着好笑,忍不住问:“你就那么想看电影?”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想看,是想和你看,哪对情侣没在一起看过电影?!”
  “真曼尔”正是起步的阶段,一点都松懈不得,他们太忙了,忙得连去电影院看场90分钟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借口却很冠冕堂皇:“情侣一定要一起看《泰坦尼克号》,如果要是因为忙我没能陪你看的话,将来你会遗憾死的。”
  她哭笑不得,怎么又变成为她着想?
  她只是觉得这类娱乐活动太过奢侈了,不过要是他喜欢,她愿意配合。
  于是她干脆连饭都不吃了,拿了袋爆米花放在面前,专心致志地研究这部情侣必看电影。
  据说这部电影拿了11项奥斯卡大奖,她虽然对电影所知甚少,却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有它的魅力。尤其当罗丝放弃逃生的机会、重新跳上泰坦尼克号的时候,连她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三个小时的电影,他们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头,似乎一会儿就看完了。殷复颜意犹未尽,心头既是遗憾又幸福满满,好像也和女主角一样,刚从冰冷的大西洋逃生。
  梁洛展更得意:“我没说错吧,要是现在不看以后你一定会怪我。”
  她换了个姿势,趴在了他的肩膀上,问:“你以前看过没?”
  他想了想:“看过一遍,不过是一个人看的,没什么意思。”
  “那你最喜欢哪段?”
  “杰克在上等船舱吃饭的那段,那句‘To make it count’。”
  顿了顿,他低下头,看向她美丽的脸孔,蓦地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他强迫自己吸口气,问:“你呢?你喜欢哪段?”
  她仔细回想,低声回答:“最后两个人在海洋里、杰克对罗丝说的那句‘Promise me now,you never let go’。”
  那样艰难的时刻,全身都麻痹透了,可是他还是坚持把生的希望留给爱人,并让她承诺永不放弃。
  眼角莫名地潮湿起来,她眨了眨眼睛,仰起脸来,有些迷茫地看过去。
  眼睛里泛着雾气,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惹人心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妩媚,像极了黑暗中的妖冶罂粟。他终于忍不住,抚着她的脸吻上去……
  他的唇在她的上面辗转,极尽温柔,她轻轻哼了一声,闭上眼放纵自己沉浸在他的柔情攻势里,即使迷失也无所谓!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席琳迪翁悠扬的歌声在耳边回响,身下厚厚的地毯尤其柔软,他渐渐忘了情,体温似乎在上升,脑子里烧得厉害,除了“和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这个念头,什么都不剩。他强迫自己停下来,睁开眼看她,只见她脸红得厉害,尤其地迷茫。
  他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轻声问:“颜颜,可以吗?”
  她渐渐明白过来,可以吗?
  她可以吗?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相敬如宾,因为他知道她心里的结,他怕吓着她,所以给了这么多的时间让她去准备。现在呢?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发生的时刻,她可以吗?
  好多好多年前发生的事情,除了黑色和疼,什么记忆都没有……
  她只知道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不剩,瞬间被卸下了所有武装,只能听到温柔的歌声,和他低沉好听的嗓音、一直说着诱惑的话。
  他像是受到了鼓励,重新开始吻她,有点霸道。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任由本能紧紧抓着什么,紧紧抓着他的前襟,感觉到他的唇在自己的眼角、鼻子、脸颊、甚至耳朵后不停地亲吻,然后被慢慢放平。
  满目的黑色,忽然侵蚀而来的疼痛……
  她怕起来,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感觉无助地在下坠,最后慢慢着了陆,她吓了一跳,原来他把她放在了地毯上,手紧紧拖着她的头,更用力地吻下去。
  耳边的音乐声渐渐小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唇上传来的感觉,还有他宽大的手掌在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只有这些感觉能证明她还存在着。
  黑色,陌生的诟骂,不能忍受……
  恐怖的黑色侵袭来,那些几乎藏起来的记忆也全都跑了出来,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啃得她遍体鳞伤。终于她疼得受不了,只得哭着挣扎、哭着求他放过她——
  “颜颜!颜颜是我!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他停下一切动作,不停地说着哄她的话,伸手尝试着去抱她。
  殷复颜哭着不停地挣扎,眼见面前的人还来抓她,她更是全力去推,不停哭喊着:“别碰我!你别碰我——”
  两人这样好几个来回,反反复复。终于,梁洛展下了狠心,用力把疯狂哭闹的她按进怀里,狠狠地说:“是我!你听清楚了,是我!没有人能再碰你,现在有我!”
  她还在哭,却不再那样疯狂地尖叫了,因为认出了他的声音,她终于顺从地,任由他抱着自己、为自己顺背。
  他喃喃地说话,在她耳边重复着“不要怕”,过了好久,直到他感觉到面前一片濡湿,她终于是挺了过来,慢慢坐好——她两眼红肿地可怕,可是总算不再哭了。
  她尴尬地笑,两手匆忙地擦眼泪:“对不起,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我竟然还——”
  梁洛展却伸手,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安慰道:“我没关系,我只是心疼你这个大傻瓜。”
  我没关系,我只是心疼你。
  她几乎说不话来,心口疼得厉害,却说不出是身体疼,还是为了别的。
  差点又重新哭了出来,她哽咽地厉害:“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我——”终于听不下去,梁洛展重新把她紧紧揽入怀,拳头紧紧握着。
  很久,他才说:“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她嗤笑出来,还有眼泪,又哭又笑:“那你岂不是最大的傻瓜,会爱上傻瓜的傻瓜。”
  他却没有笑,手臂收得更紧,说:“你怎么不是傻瓜,那样伤心的事忘掉多好?!”
  她继续哭,像是把这么多年的眼泪全都释放出来,把它们全都放到他面前,还有最真实、最脆弱的自己。
  悠扬的歌声早就停了,他们抱作一团,随意地聊着天,又哭又笑……
  明武舒了口气,有庆幸,更多的是痛惜,上天到底准备了多少磨难给这个女子,光是他所看到的常人就难以忍受,那他不知道的呢……
  仙人球安顿好了,她又把注意力放到那盆漂亮的绿萝上,她老是不记得把它放出去,据说这东西对阳光的要求很挑剔,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适应。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想这样一直骗着你。”
  明武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尤其这样的事情,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他想到了其它更重要的事:“我这次来还带着一个好消息,‘真曼尔’的开业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十月四号。”
  果然,殷复颜听后笑了出来,就像孩子一样,她这几天几乎都没有任何表情。她急急地翻开床头的日历,翻了几页后又不笑了,反而比之前更加忧虑。
  她低声喃喃道:“还有两个月——”
  还有那么久的时间,她,怕是来不及了……
  她的“童真、浪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花了几乎半辈子的时间,耗尽了全部的心血,却来不及亲眼看它一眼。
  明武瞧她怔忡的样子,实在心疼,安慰道:“我回去再找洛展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再提前一阵子。”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既不高兴也不难过,枯瘦的手放在日历前,心里却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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