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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昭回国后的第二个月,梁西檐发现,他已经对药物产生了抗药性,普通的药物已经无法缓解他的失眠,他开始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但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还是照常和他分享日常和心情,说她吃了个好吃的甜筒;说今天起晚了差点没赶上地铁;说好不容易进了梦寐以求的公司,但上了班发现也就那样……
而他的回复总是简短,她便偶尔抱怨他只会嗯嗯哦哦。
研究生第二年,他进入了一家五百强的金融企业,生活几乎全被工作和学业填满,但心里却依旧空落落。
他终于明白。
时间和距离并非是什么良药,反而是淬了毒的尖刀,兵不血刃地让他知道,她已经是他心口的一部分,生根发芽,此生此世都没办法拔除。
遇到尤雪的那天是圣诞节,伦敦最寒冷的时候。但街上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那天尤雪穿了条很衬身材的红裙子,说话时,耳朵上的金饰轻轻晃动,明艳无比。
她问他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梁西檐没拒绝。
他们去了一家日料餐厅,期间尤雪一直在各种找话题,而他兴致寡淡,时常分神。
一顿饭吃下来,她的嘴就没停过。
直到服务员过来撤空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碟子。
碟子往下坠时,梁西檐下意识伸手接了下,没接住,手还被划破了,手心滋滋冒血。
但还奇怪,他那时非但不觉得疼,反而很享受这次刺痛感。
尤雪原本被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找丝巾,但在注意到他的表情后,整个人都顿住了。
两人在天黑时分离开餐厅,寒风萧索,刮得人脸生疼。
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尤雪忽然哭了起来。
她泪眼婆娑地看他:“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来的目的吧。”
梁西檐没意外:“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回答。”
尤雪抽了抽鼻子:“梁西檐,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好。”
过了会儿,红绿灯跳转,身边的人行动起来。
而他们依旧在路口驻足。
“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尤雪盯着他被划破的左手,轻声说:“与其这样折磨,不如回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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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梁西檐并没把尤雪的话放在心上,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第二年春天,李尧生日那天,在家里开了派对,叫了一圈好友过去给他庆生。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晕乎乎,又开始唱起了歌。
音响里在放林宥嘉的《浪费》,梁西檐起身,正欲告辞,兜里手机突然嗡了下。
栗昭发来的,依旧是很平常的碎碎念,抱怨她妈妈总是催婚。
说她今年也才二十五,也不知道急什么急。
梁西檐愣了下,恍惚意识到,原来她已经二十五了。
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接着手机又振动了下。
盐炒栗子:「唉,感觉这样的人生,一眼都能望到头。」
歌曲前奏已经放完,刚进歌词部分,唱歌的那位老哥一张口就哽咽了下。
引得旁边的人纷纷嘲笑:“你不行啊老杨,这还没开口唱呢,你这调就跑了。”
“你们懂什么?”老杨急眼,“我这是思乡情切。”
静了会,栗昭说完了自己,又开始关心他。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真不打算回来了啊?」
这之后又停了停,他猜她应该是叹了口气。
盐炒栗子:「我还蛮想你的。」
梁西檐依旧没回。
房间里的人嬉笑打骂,已经没人在唱歌,只音乐还放着。
犹豫了片刻,他从好友列表翻出江樾。
那段时间铭越的猎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挖他,知道江樾是他大学同学,还特意让江樾帮忙游说。
他点进江樾的对话框,只一句话。
「我下个月回国。」
她说得对,这样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终于来到副歌,男歌手声情并茂: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
“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如果人生注定浪费。
那还不如,
全都浪费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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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俱乐部出来已经过零点了,深蓝色的天幕之上,繁星和月亮都璀璨无比。
梁西檐没开车过来,站在廊下等钟新宇。
他点了支烟,视线没聚焦地落在空旷的街道上。
随后,注意某道人影后,顿住了。
“你确定她对你真的是喜欢?”
陈柏川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两人刚好站在光的两端。
他和他看着同一方向:“还是友情,亲情,亦或者,是同情?”
“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
梁西檐掐灭了烟,视线从远处收回,平静地注视他,“她已经是我的妻。”
第52章 春
栗昭原本是不愿意来的, 给梁西檐发完那条分手通知后,她脑子就开始发胀,不知是哭的还是病了, 总之晕晕乎乎仿佛起了层雾。
于是就想先闷头睡一觉, 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可人刚躺下,手机就振了起来,她原以为是梁西檐发的消息, 蒙着被子不想理,可手机就放在旁边床头柜上,一直“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烦死人了。
栗昭只好挣扎着坐起来, 结果拿过手机一看,居然钟新宇发的微信, 叽里咕噜的没完没了。
说什么梁西檐赖在他那不走, 让她这个做老婆过去接一下。
又说什么他打球打魔怔了, 她再不过去劝劝, 梁西檐人都要废了。
见她没回,他最后居然说起了梁西檐要进局子之类的瞎话。
……
钟新宇这人最爱编大话夸夸其谈, 栗昭一看就翻白眼,懒得理他。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 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
可在床上翻来覆去, 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讲道理,钟新宇那些话一看就是假的,栗昭本来一个字都没信——他既然还有心情给她发消息, 就说明肯定一点事儿都没有。
但让栗昭没想到的是, 他发完最后那条进局子之后,竟然就没再发过了。
这就有点不对劲了吧?
栗昭的心悬起来。
难不成, 真出什么事儿了?
她翻个身,脑袋侧向床里侧,忍不住开始反省,想着自己今天下午是不是真的做的太过了。
主要梁西檐这人呢,好像也确实挺脆弱的,毕竟搞个暗恋都能把自己搞成抑郁症。
想到这里,栗昭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套衣服的时候她还在暗骂自己没出息,但就算没出息,她依旧毫不犹豫地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到俱乐部时已经零点过半了,司机嫌过去还要绕个大弯,在马路对面就把她放了下来。
半夜三更的,栗昭也不敢和他争,忍气吞声地付了钱下车。
这个点,城市已然入睡,周围少有人烟。路上其实没什么车经过了,但栗昭还是老老实实等了会红绿灯。
她是在过马路的时候看见的梁西檐。
寂寥无声的夜晚,灯光都显得清冷。
他站在俱乐部廊下,大衣架在胳膊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衣摆扎进西裤里,身姿挺拔,看起来矜贵而克制。
指间还挟了支烟,烟雾朦胧,模糊了他的身影,只一双眼睛清亮摄人。
隔着半条街的距离,他神色闲闲地看着她。
栗昭脚步一顿,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两拍。
但很快,意识到现在在马路上,又立刻加快了脚步。
小跑着过了马路,等走近了,栗昭才注意到他旁边的陈柏川。
他们俩离得不算近,各自立在门两端,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保安。
栗昭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见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莫名有点心虚,那一刻甚至想直接转身跑路。
迟疑片刻,栗昭小步踱到梁西檐身侧,往他身边靠了靠:“你们——”
梁西檐情绪好像明朗了一瞬,勾了勾唇:“偶遇。”
栗昭:?
这么巧吗?
她略感狐疑地“噢”了声,一侧头,又猝然和另一侧的陈柏川四目相对上。
下午人还送她回家呢,栗昭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下,不打个招呼也不太合适。
可是刚张嘴,梁西檐忽然侧了下身子,挡住了她的视野。
两人挨得极近,栗昭心里还有些别扭,下意识想避开些,可他却抬起手,把臂上的大衣裹在了她身上。
栗昭肩头一热,然后便听见他问:“怎么过来了?”
表情不见一丝愠色,语气也很平和。
平和到栗昭甚至要以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下午那条分手信息也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栗昭舔了舔唇,嗫嚅:“钟新宇说你……”
“嗯?”
说曹操曹操到。
栗昭刚要开口,阶下忽然缓缓驶来一辆车。
车窗降下来,钟新宇那张大脸直接怼了出来。
乍一见到栗昭,他眼睛都亮了:“呦,这不是栗大小姐吗,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栗昭翻个白眼:“不是你叫我过来的?”
“我倒不知道,我的话在你这里原来这么管用。”钟新宇讥讽。
栗昭只觉他叽叽歪歪刻薄死了,刚要反唇相讥。
梁西檐语气忽又冷了几分:“走吧。”
栗昭“啊?”了声,想起那边还有个陈柏川。
头偏过去,还未来得及和人打个招呼,梁西檐忽然挟住她胳膊,直接往车里提。
等把栗昭塞进后座,他才转过头看向陈柏川:“我们就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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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在林荫道上,钟新宇从后视镜瞥着后座的梁西檐和栗昭。
他本来还有一箩筐的槽要吐,可见后面两人那样子,又很有眼力见的咽了回去。
夜间车少,车子一路畅通无阻,街景飞速后退。
梁西檐坐在近路灯那侧,脸上浮光掠影,他情绪看起来晦暗不明。
栗昭坐在另一端,中间隔了很远的距离,只用余光打量他。
刚还觉得他蛮温和的,可这会儿看着又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川剧变脸吗这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三个人都不说话,车厢里弥漫着沉默。
钟新宇这个司机当得很敬业,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停车后也难得没逼逼赖赖,脸上还挂着职业笑容目送他们。
搞得栗昭都想扫他收款码了。
梁西檐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栗昭开另一侧的门,下车的时候身上披着的大衣滑了下去,她赶紧回身拿上抱怀里。
再回头时,梁西檐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
干什么走那么快,就你腿长。
栗昭在心里暗自腹诽。
也不想去追他,就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各走各的。
到一楼大厅时,梁西檐才原地驻足等了她一会。
两人一起到了家门口,栗昭才发现梁西檐手上伤口居然复发了。
他在输密码,受伤的那只手搭门框上。那处原本只是点小擦伤,都已经开始愈合了。可不知他怎么搞的,都结痂了居然还会开裂,白皙的手背上一片红肿,看着就碍眼。
栗昭心里有些闷,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开了门,径直往中岛台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
栗昭心不在焉地跟后头,走到中岛台另一侧,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你手上的伤好像裂开了。”
梁西檐低头随意看了眼,没什么表示。
栗昭手撑台面上,低声:“你要不就…再重新包一下吧?”
他这才有点反应:“你包。”
语气懒懒,又十分理直气壮。一副你要是不包那就晾着的模样。
栗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折身去小房间拿了医药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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