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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死的那一年——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时间:2024-04-02 23:07:03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半夏抿唇笑,“郡主是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楚明h转念一想,是这个理儿。天方地广,今后的日子,任她恣意畅快,可不就看山喜欢,看水喜欢,看路上挎竹篮走过的娇娘也喜欢。
  饶是这么想着,那家十里飘香的馄炖铺子就到了。
  有晨归的郎君手提食盒在人后排队,装一碗鲜汤馄饨回去给懒床刚起的娘子。
  楚明h领着半夏、丹秋跟在人后排队,排到那口冒着香气的大锅面前,学着当地女子那般,冲锅后边正一碗碗盛馄炖的掌柜软声软语唤一声“阿婆”。
  孰料刚一开口,被老人家笑呵呵识破,“姑娘是北边来的贵人吧。”
  楚明h宛然一笑当是默认。
  馄饨铺的店面不大,屋里共摆四张矮脚原木方桌,门外两张。楚明h带着半夏和丹秋就坐在邻门口的一方小桌上,毫无拿捏端造之态,如所有旁人一般无二,低头吃馄饨。
  晨曦柔和,耳畔软语喃喃,狭窄小屋聚拢起满碗烟火气。
  吃到汤汁见碗底,楚明h心满意足从小桌站起,颇有些遗憾感叹,“羊乳酪是万万吃不下了。”
  她提着裙摆走出铺子,为后来排队的人让出位置,又让半夏提着食盒装走一碗,给柳舒宜带去。
  就在楚明h绣履踩上马凳欲上马车时,忽听到两个路过年轻男子的谈话――
  岁香酒肆的柳掌柜,新买的宅子让人给围了。
  楚明h娇容一怔,瞬间便知他们谈的就是柳舒宜。
  下一刻,何飞驾着马车寻着人少的巷子走,三拐四绕之后,马车终于停在一处私宅前。
  楚明h纤指挑开车窗纱幔,只见张挂着红灯笼的府门紧闭,门前当真熙熙攘攘挤满人。
  “你们瞧那个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绫缎袍子的人,”楚明h的视线锁在人群中央些许发福的中年男人身上,“是不是邕王。”
  两个脑袋往小窗凑过去。
  “还真是邕王,他来做什么。”半夏皱着眉,一脸厌恶。
  楚明h放下帘幔,缓缓摇头同车外何飞道:“绕过去,我们去后门。”
  马车缓缓行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悄无声息驶入宅院右侧窄巷。
  窄巷里靠近后门的地方,停着一辆双辕马车,车夫一手握着马缰,一脸警惕看向来人。
  半夏先下马车,刚欲同那厢车夫说明来意,紧闭的小门从里边打开了。
  帘帷掀起,楚明h诧异唤一声,“柳姐姐。”
  “郡主!”
  柳舒宜被她的贴身侍女白桃扶着,脸色灰白只剩半口气,开门瞧见楚明h,她眸子一亮,挣开白桃就要拜下去,“求郡主助我。”
  这是楚明h记忆中不曾有过的柳舒宜。
  半夏赶紧搀起柳舒宜,和白桃一起把人扶上楚明h的马车。
  楚明h扶着柳舒宜靠坐在软垫上,又观她似是一夜间消瘦不少,精气神亦萎靡许多,遂关切询问,“柳姐姐遇到何麻烦?”
  柳舒宜喘息有些急促,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苦笑,半月不见,竟是夏花半摧之态,“此事说来话……”
  她话未说完,突然一口鲜血呕出,半数洒在扶着她肩的楚明h手臂上,人则立时昏死过去,正倒在楚明h怀里。
  腥咸的血腥气即时就在马车内弥散开。
  楚明h看一眼袖襟上朵朵血红晕染,仓惶躲开目光,仍旧一阵眩晕,她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胸腔肺腑里刹那填满咸腻血气。
  白桃拉着柳舒宜的手低低啜泣,楚明h见眼下问不出所以然,就命半夏乘柳舒宜的马车去寻大夫。
  半夏应一声跳下马车。
  “半夏,”楚明h从小窗探出头,沉静不紊吩咐,“把镇上德高望重的大夫都请到。”
  “郡主放心。”半夏一俯身,转身跳上柳舒宜那辆马车,车夫见是自家娘子的闺友,知晓来人是来帮柳娘子的,不再多言,驾上马车一路疾驰,驶出窄巷。
  紧接着,又一驾马车踏风从窄巷驶出,一路朝苍鹿山方向去。
  马车行至山腰,路过行宫正门未停,而是一路往上,直接从青鸾苑偏门进去了。只因途中柳舒宜苏醒片刻,挣扎着求昭阳郡主,呕血一事不可让人知晓。
  *
  日光逐渐晃眼,晨曦的湿气被日光一照,化作空气中裹挟着浓郁桃花香的丝丝惬意。
  宣珩允走在一条栽种着垂柳的青砖小道上,从东南方向过来。
  他面容沉肃,已然恢复如初。
  外苑和青鸾苑隔的远,清晨醒来,他绕过外苑杂役,避开巡府私兵去了趟青鸾苑,只是在青鸾苑门外听两个洒扫宫婢说郡主一大早乘马车去镇上食馄饨,他心猜楚明h是在避他,这又往回走,准备下山寻她。
  本是想下山去寻楚明h,刚要行至正门,就见那边双门大开,数十辆挂着各家医馆青蓝长帜的马车匆匆驶入,径直往青鸾苑方向去。
  为首那辆马车上,半夏神色焦灼。
  这副画面落在宣珩允的眼中,难免肆意猜测。
  宣珩允垂手立于一棵柳树下,注视着此番情景打眼前仓促闪过,平静不过一个清晨的心境霎时激起千层涟漪。
  阿h病了。
  这个念头一经蹦出,宣珩允的眸底瞬间沉成一片,涟漪乍溅,撞成湍急暗涌。
  他不曾意识到,他引以为傲的理睿、克制,正在悄无声息地被蚕食、被瓦解,他正在被易受波动的情绪牵引着。。,,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看到了,关于崔司淮,宣狗勾对他是有后续安排的,就在此次南巡过程中,大概两章后就到了
第30章 30、30
  苍鹿山的行宫, 奉化帝是有赐名的,一隅清欢。
  奉化帝指着被朱笔圈起一片山脉的舆图,看向楚明h的眸光慈祥和蔼, “这处行宫离洛京最远, 就叫一隅清欢可好,阿h觉得上京无趣时, 就过去住几日, 莫住太久, 记得回来。”
  行宫初建成时,彩衣镇上人听闻山上建起一座皇家宫院,是上京城皇家某位郡主的别宫。
  彼时铜元郡的安王府尚未开建, 镇上人高兴,皆道彩衣镇人杰地灵、风水好, 引来皇家金羽凤栖息落脚, 就开始管那处隐于山林桃木间的行宫叫郡主府,时间久了,索性管苍鹿山叫郡主峰。
  半柱香前,当这些久居古镇、行医数十载的医官听闻病者住在郡主峰那座别宫里, 这才确信连月来的传言当真属实。
  尊贵的皇家金凤, 真的来他们彩衣镇栖脚了。
  是以, 这些在当地颇有声望的医者,此刻并站一排,候在氤氲着淡淡紫沉香的殿外,个个心怀虔诚。
  贵人身边的婢女虽然焦灼, 却也态度亲和, 她唤了声某家医官名号, 一位老者应声走出, 跟着眼前这位姑娘进了偏殿。
  殿中缠枝菡萏铜金鼎里腾起名贵的紫沉香,正堂垂落数重烟罗轻幔曳动,影影绰绰瞧不清后面人影。
  医者问诊数十载,有大户人家女眷不愿露面帷帽遮面也是常有,如今日这般情景却是头回见,不免紧张局促。
  一只覆着纱帕的手腕从轻幔后头伸出,指尖纤细,甲染蔻丹。
  医者顿时心中有数,这便是郡主府的贵人了。
  罗帐前放有一把太师椅,老大夫被礼数有加的宫婢搀着坐下,他向面色凝重的丹秋道一声谢,三指搭上覆有纱帕的腕上。
  老大夫闭目屏息,闲着的那只手捋一下白须,感受指腹下脉络的跳动,本是气定神闲之态,单单瞧这只手,贵人尚年轻,心料不会是大病。
  熟知方过几息,大夫指尖一颤收回手臂,心上大吃一惊,睁眼再瞧这重重纱幔,掩不住悲悯之态。
  柳舒宜的贴身婢女白桃从帐后走出,焦急询问,“老先生,我家主子这病好治吧?”
  老大夫心思焦急,又知后边坐着的是无上尊贵之人,更不敢妄言,这万一诊错了,担待不起,为保周全,他起身抱手朝着面前纱幔一躬身,“老朽乡野大夫,平生所见病症有限,眼下虽心中有断,实则不敢下妄言,还请贵人请殿外其他医士进来诊过,我等商议决断。”
  白桃和丹秋对视一眼,心里皆咯噔一下,遂又请一位医者进来。
  只见这位医者坐下诊脉后,神色一颤,和候着的那位老大夫对视一眼,依旧不敢做出结论。
  半夏本在纱幔后替楚明h照顾柳舒宜,一听两位医者皆唯唯诺诺、言辞闪躲不敢下断言,一着急也走出帐外,朝着殿外喊一声,“烦请外边的大夫都进来。”
  于是所有被请上山的大夫接二连三轮番诊脉,这些人中,竟无一人敢诊完立时做出结论。
  他们此刻围聚一起,低低私语,却无一人上前回话。
  半夏性子急,如此等了一会儿,眼看瞪圆了眼要发怒,第一位问诊的老大夫从人群里走出,“敢问姑娘,贵人近日可是毫无征兆突然呕血?”
  白桃一听点头似捣蒜,“正是正是,主子平日里身子好得很,无病无痛,只在前日老家突然来了人,和主子多有言语不快,主子当场就喷出一口鲜血。”
  老大夫思忖几息,又问:“初次呕血之后,身子可是立时就恢复如往常,查无症状。”
  “嗯。”白桃又一阵点头,眼眶通红马上就要泣不成声,“主子笑言是被家兄给气得吐了淤血出来,吐出来就无事了,谁知今日刚过卯时,主子再次呕血不止。”
  这番陈词之后,在场所有大夫神色无不凝重,他们一番低谈,后,老大夫叹一口气,惋惜道:“贵人脉象忽强忽弱,双滞对冲,老朽才疏学浅,以此推断贵人患的是血痨。”
  “血痨?!”
  三位姑娘异口同声,她们倒不是真的了解这病症,仅仅是被这骇人的名字吓到。
  “血痨发病前毫无征兆,发病后亦寻不到踪迹,无病时和常人无异。”老大夫神思沉重,于腹中斟酌措辞,“敢问贵人,往前可还有过呕血这回事?”
  白桃拧眉回想,突然记起她家姑娘还是邕王妃时,也曾不明原因突然呕血。
  老大夫听完,长叹一口气,怅然开口,“想来数年前那次才是首次发病。”
  继而,人群里有医者长叹一声。
  “这个病症,只要发病,往后的发病间隔会越来越短,直到最后油尽灯枯。”老大夫不忍再说,低下头去。
  殿里一时清寂无声,帐外的姑娘们一时被“油尽灯枯”四字怔住,迟迟反应不来。
  十多位大夫个个面露痛惜。
  “敢问大夫,这病要如何医治?”
  纱幔后传来清丽嗓音,如泉泠淌过。在场大夫转眸一猜,说话的九成就是患病的贵人,听声音,目前尚中气十足,不敢想等到血痨后期,该是何等折磨人的惨状。
  “此为绝症,药石罔医。”老大夫缄默一息,艰难开口。
  纱幔后,楚明h骤然抬眼,失手打碎手中青花盏。
  她原本扶着柳舒宜倚在一张两人宽的黄花梨扶手椅上,正要为柳舒宜递一杯凉茶。
  这八字犹如一把利刃,径直斩断柳舒宜强撑起的最后一丝精气神。她无力扯动唇角,朝楚明h挤出一个干涩、凄凉的无声笑意。
  楚明h怔怔回神,无言回一宽慰笑容,扶着人慢慢靠在自己肩上。
  楚明h不信神佛、不信命,她向来自信脚下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和离、出京,这些于她非鱼死网破、破釜沉舟的绝境,相反,她每一步都走得轻怡,纵使当初没有那张遗诏,她也能用自己的法子活得惬意。
  昭阳郡主就是提笼逗鸟,都能以一敌十无愧她纨绔头头的诨名。
  然而眼下,听到药石罔医,她突然生出无力感。
  于她眼中,无论是邕王妃,亦或旁人口中的柳掌柜,柳舒宜都活出了女子韧如丝、摧不折的旺盛力。
  若举头当真有神明,何故这样坚强的生命却不得长久。
  楚明h第一次生出惘然。
  “无事。”柳舒宜靠上她肩头,气若游丝低喃,“只要我还活一日,就要活得漂亮。”
  接着,她双眼一阖,倒在楚明h怀中。
  半夏负责送大夫们离去,丹秋和白桃一起扶着昏过去的柳舒宜进里间,让人平躺在刚整理出来的红柳三屏罗汉床上。
  按照大夫们临走前的嘱托,丹秋唤来宫婢到小厨房熬一碗红糖莲子汤,红糖性温、莲子主凉,以平柳舒宜骨血里的热毒,虽不根治,能减轻病人发病时的痛苦难耐,也是好的。
  而柳舒宜在被白桃喂下半碗红糖莲子汤后,转醒。
  半盏茶后,柳舒宜恢复如常,精神熠熠。
  当真就如大夫所言,此症发病快,去得也快,病症去后,病人身上寻不到半点颓萎病态。
  楚明h心中疑惑多,她的新宅门前何故围起闹事人,人群里的邕王又何故会在,还有她的病,可要回洛京找最好的杏林圣手再瞧瞧。
  她站在床榻外,看着靠在软榻上的柳舒宜,竟不知从何问起,玲珑鼻尖一吸,眼眶顿时酸涩。
  柳舒宜抬眸一看,掀开绸被就欲下床,被楚明h过去一把按住,“柳姐姐莫动,可还有不适?”
  “哎哟,郡主可是折煞我,和昭阳郡主结识数十年,何时见过郡主红眼睛,今日若是因为我,让郡主的明眸里生出珍珠子,当真是我的罪过。”
  柳舒宜笑着打趣话,听声音中气已固,再看脸颊红润,气色恢复如常,她眨动眼睛,笑盈盈看过来,活脱脱一个生动的柳娘子,何来半分绝症模样。
  楚明h敛眸思忖,血痨既是罕症,诊错也情有可原,当即她就决定,待过几日遗诏广示天下,还是要返回上京,传宫中医术精湛的孙太医给柳舒宜再诊一回。
  她的视线在柳舒宜脸上打量一圈,“姐姐当真无事了?”
  柳舒宜素手拍在胸前,拍得“咚咚”响,“郡主可看仔细了,是不是那个能赚银子、能喝酒的柳掌柜?”
  话落,两人皆是一笑,就连守在旁边的丹秋和白桃都跟着舒展愁容,笑出了声。
  几息,楚明h敛去眼尾华彩,问出心中疑惑,“堵在柳姐姐新宅那些人,可是邕王带来的?”
  柳舒宜不愿像病人卧榻,终是掀开绸被下床,她伸展手臂活动筋骨,胸前衣襟尚有一片血红,已然干涸。
  “是那狗东西,也不全是。”她声调轻松,已是不把那些人放在眼中,和早晨摇摇欲坠之姿全然不同。
  楚明h坐回靠窗那张楠木平角条桌前,一手撑头抬眼看过去,滑下的袖襟上朵朵暗红血迹,她虽不喜血腥,回来至今,却不着急换下脏衣,只真心为闺友焦灼。
  窗缝里漏进日光,照在她轻轻晃动的珍珠耳上。
  柳舒宜双目放光看了半晌,神情夸张,啧声连连,“常人夸女子美貌,都说是塞貂蝉,可貂蝉当今谁人见过,往后谁家女儿能有昭阳郡主三分颜色,那都是女娲偏爱之作。”
  楚明h见惯她这副不正经的模样,这回未嗔她,反倒是一直半悬的心终于轻轻放下,想来错诊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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