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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死的那一年——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时间:2024-04-02 23:07:03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完结】
  虽是把好剑,可若是持剑的姿势不当,剑刃怕是会伤到执剑人。天之骄子行风顺水的久了,会忘记顶上尚有龙威。
  宣珩允闭了闭眼,闷闷吐息,开始觉得姚远那混账东西去得也太久了。
  他端出最大的耐心处理完此行南巡所要处理的朝政,凝聚一身的君王气顷刻散尽,现下倚靠在太师椅里的人,眉宇之间显出深深烦躁。
  他猜不出那些大夫在楚明h身上诊出何病,要用那样的字眼去惋惜、感慨。
  屋外一声闷雷,迟迟不见雨下,只是空气愈发沉抑。
  宣珩允从太师椅里站起,发梢落下一滴水珠,他的耐心终于用完了。
  这时,屋外终于传来仓促脚步声,接着,姚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锦安堂的大夫请到了。”
  宣珩允猛地抬眼看过去,“快请进来。”
  张辞水两步跨至门前,从里边把门打开。
  门外,姚远站着,面不改色气不喘,他的轻功极好,此番耽搁时间,是因为要驾马车载着老先生,总不能他背着年过六旬的大夫飞檐走壁绕近道。
  探寻的目光落在遥远身旁的大夫身上,上下逡巡一圈,宣珩允确定,他就是今日乘马车自他身边路过的大夫。
  老大夫行至屋内站定,视线从张辞水脸上移到宣珩允,心念二人瞧着都不像生病之人,只觉气氛有些压抑,“敢问是何人有恙?”
  张辞水扭头朝宣珩允看过去,却不敢在胡乱说话,只好抿了抿嘴不作声。
  宣珩允不想耽搁,直言:“无人生病,请老先生前来,是想打听一事。”
  张辞水悄悄呼一口气,扶着老大夫坐下。
  “这,敢问是何事?”老大夫接过姚远递上的茶,却没喝。
  “今日老先生可是到苍鹿山上的府宫里诊过病?”宣珩允问。
  老大夫闻言,一脸警惕看着宣珩允,“老朽确实到山上为贵人诊过病,但老朽也允诺过贵人,出了那间屋子,绝不漏出去办个字。”
  话落,他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张辞水眼见请来的大夫张口就驳了陛下的面,飞快看过去一眼,果然陛下面色冷沉,他当即抽出腰间斩风刃,剑光一凛,锋利寒刃架上老人脖子。
  宣珩允冷眼旁观,未出声制止。
  老大夫吓得一个趔趄,脖子险些撞到寒刃上,但他的惊慌不过一瞬,他稳住身形,挺了挺微弯的脊背。
  “老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早死晚死不差这几天,我是大夫,应下的事就得做到。”老大夫笑了笑,并不惧。
  孰会料到,一个大夫,竟是比半数当朝老臣都有风骨,凝视着老先生的漆黑眸光渐渐露出赞许之色。
  “不得对老先生无礼,你们先出去。”宣珩允道。
  寒刃收鞘,张辞水和姚远躬身告退。
  无门被关上。
  “适才对不住,老先生见谅。”宣珩允走到老大夫跟前,抱手弯腰行长礼。
  他端出温润谦雅,通身气度。
  “公子不是普通人。”老大夫还礼,“老朽眼还不瞎,只是关于山上的贵人,我是一个字都漏不得。”
  “她身体可是有恙?”宣珩允温声问。
  老大夫含笑不语。
  宣珩允沉默一息,又道:“她是某的妻子,烦请先生告知。”
  “即是贵人的夫君,何不亲自去问她。”
  宣珩允敛眸,眸底晦暗,声音暗沉下来,“是某做了无可宽恕的大错之事,伤透她的心。”
  “她若当真身体有恙,烦请老先生告知,某不想再错下去。恳请老先生给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说的诚恳,深情懊恼又落寞。
  老大夫观他深情不像作假,许久的沉默之后,一声叹息,“罢了,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老朽今日言而无信,死后若要下油锅也是活该。”
  “贵人身患不治之症,无多时日。”
  作者有话说:
  惊喜加更,希望有被惊喜到
第32章 32、32
  这场雨直到亥时也未落下来, 只听闷雷阵阵,天空漆黑如泼墨。
  青鸾苑寝房的灯火骤然亮起。
  楚明h从噩梦中惊坐起,胸前峰峦起伏。每回来小日子, 身上不好本就睡不踏实, 又遇雷声时而轰隆巨响,这才让噩梦趁虚而入。
  许是白日里柳舒宜呕血的画面过于骇人, 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梦中, 她又见柳舒宜形容枯槁、呕血不止,鲜血染红衣襟、漫过床褥,整个梦境, 都被浸泡在一片血红中。
  睡在外间的丹秋听到动静,掌灯过来, 点亮床榻旁边的玉勾云纹宫灯。
  灯影儿亮满屋, 丹秋看清楚明h惨白面容,手指一紧,差点儿攥不稳手中烛台,“怎得又做噩梦了, 不如明天找大夫来瞧瞧。”
  楚明h一手撑身, 另一只掌心按在心口, 尚在为梦中犹如实质的画面心悸。
  窗外一道亮白银电穿透漆黑云层,凛冽划过天际,随之一声乍然雷响,兜着整个下午的雨点哗啦落下。
  连绵的雨声里, 苍鹿山林海墨涛, 一条蜿蜒盘旋而上的跸道上, 照夜白四蹄如飞, 践飞一片水珠。
  宣珩允身披桐油蒲葵斗篷以挡雨,冲破雨帘。
  他双目炯熠,眸底燃烧着绝望又疯狂的愤怒。晚膳时侯得知楚明h患了血痨之症,其不信此症无药可治,策马疾驰而去。
  在铜元郡,他跑遍所有有声望的医馆,询遍每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血痨之症乃绝症。
  怎么会呢?
  他才刚从失去的绝望中重燃希望,刚准备要尽一切可能弥补她过往所受的委屈。
  她不该死,该死的是他。
  枉他自诩谋事之君,空有抱负于天下,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他富有天下山川大泽,又穷到寻不来一味可供妻子消病续命的药。
  这一次的痛苦远比看到冷棺里阖目长辞的容颜更痛苦难耐,世人都说剜心刮骨便是疼痛的极致,可这份痛远不及宣珩允心中所受煎熬之万一。
  他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楚明h的生命在他眼前一点点消磨殆尽,直至油尽灯枯。
  她明亮如日、如月,怎么能形容黯淡殒落。
  马蹄疾驰,冷凉的雨水砸落在他的脸上,而他攥紧缰绳,只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地方。
  而那处亮灯的地方,半夏端来一碗安神汤,刚服侍楚明h喝下,空气里尚残留着药香。
  二人正宽慰劝说着待天亮就下山,一定要去亲眼看见柳舒宜无碍,郡主的心方能真的放下。
  安神汤入腹,两鬓发出湿汗濡湿发根,楚明h喉咙里仍有汤药味苦辣迟迟不消,她正欲再要一颗糖块含着解苦,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惊诧呼声。
  下一息,殿门“怦”一声巨响,被大力撞开。
  外殿值夜的宫婢尚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琉璃垂帘哗啦啦碰撞出碎响。
  一个衣角淌水的人影径直闯入。
  “陛下!”
  “陛下!”
  半夏和丹秋诧异挡在榻前,继而才想到行礼,二人屈膝潦草一拜,外殿的宫婢紧跟着追进来。
  四个姑娘目光如火紧紧盯着来人。
  宣珩允一身束袖素面玄色缎袍,冷肃站在那里,他两只手臂尽湿,衣袍下摆尚在淌水。脸上亦是湿漉漉一层水光,而被白玉冠半束的乌发凌乱松散。
  他被大雨浇灌地狼狈,独独那双眸子猩红,直直凝视着楚明h。
  明艳的女子娇柔倚靠在榻上,亦是诧异不解。如藻长发拨到一边,散落胸前,月色诃衣半圆的衣领松松散着,裎出似雪肌肤,而两枚玲珑锁骨似玉勺横卧。
  再往下,峰峦半隐。
  宣珩允视线广落,将这一整幅画卷连带影绰烛光都尽收眼底,接着,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汤药味,根本无力心猿意马。
  “陛下,请出去。”楚明h眸光沉静,挪动身体并顺手上提衣襟。
  宣珩允仿若未闻,直勾勾盯着楚明h苍白的脸色,“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身上不好。”
  他不敢说出那两个字,把指甲掐进掌心里。
  更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眨一眼等着,仿若只有楚明h点头亲口说出结果,他才能信。
  楚明h黛眉微蹙,心中疑惑,又恼他夜半胡闹,声音冷下来,“出去!”
  宣珩允狠掐掌心,痛苦得咬紧牙根,“阿h,你回答我。”
  楚明h眸子半转,对上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神,只感受到偏执地疯,那个目光让她意识到,她若不回,他绝不离开。
  她敛眸未作多想,“是,近日来算不得好,沉疴难医。”
  小日子伴随而来的腹痛多梦,可不就是沉疴,倒也没错。
  宣珩允身形一晃,怆然后退两步。
  他似失魂一般凝视楚明h,耳畔响起噪乱声音,是数不清的大夫们在说着同样一句话,第一次发病间隔时间长。
  是多少年前,她已身患恶疾,他却不知。
  宣珩允的情绪如决堤猛浪翻腾,撞得他生机斩尽。
  他大步冲过去,把楚明h揽入怀中,右手掌紧紧扣在楚明h后背,下巴抵着光洁额角,压抑的哽咽声从他喉咙里湛出。
  绝望之下,他几乎感受到怀中纤若无骨的身子正似流沙在慢慢滑走,他收紧手臂,越收越紧,可怀中依旧只剩一把黄沙。
  耳畔风声鹤唳,除此之外,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楚明h猝不及防额角撞上他下巴,眼前白光一闪,她挣扎两下,愈挣扎,箍着他的手臂收得越紧。
  而令她逐渐心慌的是,这个怀抱太陌生了。
  放下之后,她倒从不留恋宣珩允半分,更不可能可笑的去回味往日交颈之亲,不过是日日相伴五载,实在过于熟悉。
  指尖的体温、皮肤的气味、每一个拥抱的力道,都日积月累的被写进岁月积淀出的习惯里。
  而现下,这个扑鼻尽是山雨气的人,他的一呼一吸,都仿若陌生人。
  心跳开始失去规律的跳动,楚明h连喊几声“放开”,那人仿若不知,她挣扎着抬头,在仰息的距离,清楚的看到那双桃花眸底滚动的绝望暗潮。
  心中大惑,楚明h挣出一只手臂,纤柔手掌覆上那双漆黑眸子,她低头一口咬在宣珩允肩上,用尽齿间力道。
  隔着两层潮湿衣物,齿尖依旧感受到刺破韧肌的刹那,腥咸血气迅速充斥在唇齿间,渐渐的,衣料下渗出液体。
  楚明h感到箍着自己身体的手臂有所松动,迅速后退一掌拍在坚硬的胸膛上,一声闷响。
  楚明h远远退开,无处插手的四个姑娘立马挺身筑起一道人墙。
  同时,楚明h偏头俯腰对着唾盂一声干呕,口腔里的血腥气带动的恶心胸闷终于减轻。
  宣珩允恍梦骤醒,无措看着楚明h,眸光忐忑慌张,忽然,他脸上的无措于顷刻间消散,换上坚毅不摧。
  “阿h,你放心,我一定能够找到可以医你的大夫,一定能寻到良药。”
  楚明h直起腰身,神色恢复如初,她冷静到几乎是漫不经心,“疯够了就出去。”
  宣珩允靴履动了动,迎上四双防备的目光。
  他怕再惹楚明h动怒伤到身子,只能生生忍住再揽她入怀的冲动。
  闹够了没。这句话他这些年说了有多少。
  疯够了就出去。她淡漠如他往昔。
  今夜这份漫不经心与他往日的淡漠何其相似。
  是最响亮的耳光,抽得他耳鸣如嘶。
  宣珩允觉得浑身的骨血里都刺入尖刃,分经挑脉,痛至骨髓。
  他方才认识到本已发生许久的事实。
  她的心里真的没有他了。
  在这一息,他万念俱灰。宣珩允终于彻底意识到他这段时日自以为是的深情挽回时则荒诞滑稽。
  随之,更刻骨铭心的痛贯穿他的心脏,五载夫妻,是他终让她落得孤苦无依、形单影只。
  “阿h,”宣珩允沉声低喃,“我求你再信我一次,我真的心里有你。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我保证,我一定为你寻得圣医良药。”
  楚明h面无表情听着,忽然手背掩面轻声打出一个哈欠,这出无厘头的闹剧,她看乏了。
  “夜深了,陛下回吧。”楚明h转身朝床榻走去,顺手放下重重罗幔,“对了,虽是外苑,亦不方便久留外男,明日就收拾收拾,陛下还是尽早去铜元郡吧。”
  纤挑的身影被一方小天地挡得严实,床幔内传出缎被的O@声响。
  直至床幔里所有动静都消失,宣珩允的面色依旧是血气尽失的灰白。
  她曾央他说声喜欢,他端傲矜贵不肯言,如今他心甘情愿剖开内心,可她,听乏了,他之于她,已经无足轻重,甚至比不过一床裘被给的温暖。
  “陛下请回,郡主需要休息。”半夏朝床帐看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不能再惊扰郡主清眠。
  眼瞧着陛下木然转身,失魂落魄走出寝殿,一头扎进浓稠夜色,细雨绵密,他连雨具都不曾带,半夏和另两个宫婢一样,行礼的同时个个诧异又困惑。
  唯有丹秋表情讪讪,掩不住心虚。
  寝房里再次暗下来,诸人退到外间再无声,唯听雨声落在瓦片上,又急又密。
  经这么一番折腾,次日楚明h睡至隅中过半方醒。
  床幔被那一对镂金雕花的冰玉钩子挂住,楚明h一离开床榻,就瞧见丹秋跪在一尺开外,耸肩颔首,似蔫儿茄。
  “嗯?”楚明h被半夏和两个小婢服侍着更衣,“跪着做什么?莫非是本宫说了罚跪的梦话却不自知。”
  “都跪半夜了,就是不肯说做了什么错事。”半夏又气又心疼,“就是天大的错事,郡主何事用这种方式惩戒过宫人。”
  丹秋紧紧抿唇低头。
  楚明h最后换上半夏手中拿着的云烟粉缠枝纹暗花暗花褙子,踱至丹秋身前,“起来。”
  丹秋被半夏扶着站起,双腿僵硬酸麻,她一抬头,楚明h才看清这丫头眼中的红血丝多的像是要吃人。
  “这死心眼儿的,你就不能等本宫睡醒了再跪,快让她坐下说。”
  小婢搬过来一张圆凳,丹秋不安坐下。
  “说吧,何事犯得着这等阵仗。”楚明h坐在妆镜前的绣墩上。
  “丹秋万死,前日里带陛下去外苑,一时口无遮拦说了重话。”
  丹秋把那日在外苑,她无礼冒犯陛下说的话一五一十倒得干净。
  她责怪陛下虚假深情,就连郡主来小日子腹痛是小产留下的病根儿都不知。
  楚明h面上淡淡,倒是无甚在意,轻呵一声。
  想来他昨日下山,是让人核实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昨夜的形同癫狂之态,非是心里有她,不过是愧疚心作祟。有多少次他轻描淡写说她,即是腹痛就莫贪凉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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