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句话惊煞在场三人。
楚明h登时抬眼,不掩满脸惊惑,她整张脸都写着你没事吧的表情。
宣珩允面上云淡风轻,笑得谦和儒雅,“郡主是父皇亲封的昭阳郡主,自然就是朕的皇姐。”
沈从言:?!
宣珩谦:……
这是个什么说法。
楚明h回过神来,黛眉轻挑,唇角漾起浅浅梨涡,“陛下这是何意?”
宣珩允淡定对上楚明h眸子,平静又诚恳道:“你我如今不再是夫妻,但朕是皇帝,楚家三代衷国,是大宛功可享太庙的良将,楚家如今唯留昭阳郡主,朕不能让衷心为国的将士寒心,往后,朕尊昭阳郡主为皇姐,以慰楚将军在天之灵。”
楚明h稍稍歪头打量他,仍旧不明所以,“那日在彩衣镇,陛下……”
“那日在彩衣镇,”宣珩允打量他,“多谢皇姐提点,皇姐一番话让朕醍醐灌顶,朕之天下,是楚家、是万万男儿用血肉换来的河清海晏,朕当殚精竭虑以让天下百姓安居,方不辜负楚将军的戎马一生。”
楚明h默声,她眯了眯眼审量宣珩允的表情,只见他眸光温和、唇角溢笑,是一副朗朗君子模样,但,她却觉得陌生。
这份陌生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他选择去做一个皇帝,那这便是君王该有的样子,笼络权臣、安抚功将,自古帝王皆如此。
他不过是做回一个皇帝该做的罢了。
楚明h双臂平举与眉平,屈膝行大礼,“多谢陛下厚待楚家。”
“皇姐请起。”宣珩允迈出半步,想扶楚明h一把,又生生忍住,将那只手背于身后。
“如此甚好,甚好!”爽朗的笑声骤然响起。
无人注意十九王爷是何时出现的。
宣祉渊凝视着那双漆眸,笑得意味深长。
楚明h和宣珩谦道一声“十九叔”。沈从言随之向十九王爷拱手见礼。
“即是皇姐,日后昭阳这丫头若是觅得小郎君,陛下可得给他把好关。”宣祉渊转动指上白玉长笛,若无其事笑言。
话一出,空气瞬时凝固。
宣珩允眉目一凛,眸底沉下。
宣珩谦和沈从言悄然无声后退几步,就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几息之后,楚明h凤眸怒张,朝宣祉渊瞪过去,“十九叔当真是不正经,整日拿昭阳取乐子。”
宣祉渊仰面一笑。
“皇叔说的是。”宣珩允恢复如常,扯了扯唇角,“他日皇姐下嫁,朕必以长公主之礼送嫁。”
他的声音清越,众人听不出任何异样。
唯有跟在陛下身后的张辞水,看见陛下背于身后的那只手,四指指甲全部深陷掌肉,血迹顺着指甲挤压出的掌纹蔓延。
宣珩允的另一只手,尚牢牢提着食盒。
“如此,昭阳先谢过陛下。”
楚明h放下心来,莞尔一笑。这个人就该孤坐龙椅,去做治世之君,虚以委蛇的客套话,她不介意陪他演两句。
第39章 39、39
一阵温热的风吹过, 紫沉香从高鬓绯衣的女子衣袖间悄无声息漫开,被宣珩允不动声色吸入肺腑。
这抹她独有的香氛在此刻,成了慰藉、安抚他心底痴狂的最后一剂药引。
“安王独身多年, 也是该娶一位能说贴己话的王妃了。”宣珩允突然开口, 他眯了眯眼,注视着一直无声站在楚明h身侧的人。
十九王爷琥珀色眸子转动半圈, 远远退开几步, 自顾把玩手中那支白玉长笛, 一切和楚明h无关的事情,他本就从不妄涉。
楚明h平静看一眼宣珩允,敛眸不语, 安王如今利爪尽断,早不是威胁, 可哪一任帝王又能真的放任一个曾经谋逆过的人闲云野鹤呢, 总要给他找点不自在。
沈从言依旧肃面无声。
没有人站出来打圆场。
宣珩谦迈出一步,拱手躬身之时唇角扯出一丝苦笑,“多谢陛下挂念,只是微臣如今尚无意娶妻。”
青衫道袍被风吹得鼓起, 显得袍下之人过于消瘦无力。
宣珩允冷声一笑, “那就到内教坊选几位能歌善舞的舞姬, 给安王府增添几分脂粉气。”
“微臣已是清心寡欲之人。”宣珩谦依旧颔首,垂眸看着地面。
“陛下这是不想七爷参破红尘呢。”楚明h忽然开口,笑吟吟打趣。
宣珩允轻轻勾起唇角,眼帘半敛迈出半步, 上身前倾凑至宣珩谦耳畔, 低低道:“还是选几个吧, 否则, 朕不放心。”
话落,他径直退开,无视宣珩谦隐忍着愤怒的眸光。
楚明h心觉无趣,就欲告退,只是她话未出口,宣珩允突然送到她面前一个食盒,方才她就在心中纳闷,陛下提着食盒作甚。
只听他道,“皇姐曾说想尝尝江左的鲜肉粽,朕今日早膳恰巧是江左的厨子,正好做的有,就顺道带几个给皇姐一尝。”
宣珩允说得坦荡,仿佛真是的随意为之。
张辞水跟在后边,听得脸直抽搐,他可是亲眼目睹陛下亲自包粽子包了半宿,待煮好,多数已散开,挑挑拣拣模样好看的统共就食盒里那几个。
陛下如今,怎得出口之话全然无忌,编谎之语熟稔至极。
楚明h一听,凤眸微转,几息思索终是记不起自己何时同他说过要吃鲜肉粽,“陛下心意昭阳领了,只是这肉粽属实吃不下。”
倒也不是她真的要驳皇帝的面儿,是真吃不下了,自昨日起,行宫里那几个丫头就开始张罗着给郡主包粽子,什么腊肉的、鸡肉的、板栗的,煮了一大盆。
一开始楚明h吃着新鲜,单是昨夜的晚膳她就吃下五六个,粘糯米入腹,直到今日清晨都还未消食。
桃花眸底的失望一晃而过。楚明h只当不知,始终未抬手接下食盒,她不想吃,眼下谁给,她都不想吃。
宣珩允垂眼看着食盒,只觉手上东西有千斤重,压得他腕骨欲摧。
他读懂了楚明h的神情,原来那个日光灿烂的午后,他敷衍的一句回答,也早已被她舍弃了。
她不记得了。过往种种,她早舍弃了。
可叹,作茧自缚的终归是他自己,他不配有任何怨言。是他虚应成习,如今又画地为牢。
“如此,便罢了。”宣珩允垂下手臂,食盒跟着无力垂下。
接着,闻风鹤过来回禀,划龙舟的吉时将至,恭请陛下和昭阳郡主、安王、沈将军入席。
看台上,幡旗被风扬起似海浪此起彼伏。
宣珩允的位置在视野最好的高位,其余朝臣的位置依次呈“八”字朝两边分布。此次南巡,未有皇室宗亲伴驾,是以楚明h和宣珩谦的位置一左一右紧邻宣珩允。
而十九王爷宣祉渊,并未落座观赏台,眼下不知到哪里瞧热闹去了。
宣珩允的目光从楚明h身上游离而过,又在她转动视线时,仓惶避开,他惧怕先前那番冠冕堂皇的言论被楚明h看破。
如今,他唯奢望她能好好活着,活在他目之可及的地方。
一声皇姐,是他无计可施之后,濒临悬崖的最后退路。
绯衣女子端坐在矮脚长凳之上,左右活动肩臂。宣珩允让候在一旁的小太监给她搬去一张圈椅,楚明h只犹豫一霎,欣然接受,慵容倚靠在圈椅里。
宣珩允的视线扫过湖面,被攥紧的心脏在余光见到楚明h接受那把圈椅之后,才缓缓展开。
这种无时无刻为一人提着心脏的感受,他终于一一尝过,是酸涩难捱。
随着监礼郎一声“吉时到”,八台礼炮齐响,鼓声震天。
与此同时,十艘漆金龙舟冲破微波涟漪的湖面,船桨整齐有序一下下拨开澄澈水面,掀开白色浪花。
随着数艘龙舟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鼓点愈发密集。
作壁上观的大人们难掩心中激动,位置距离天威远的,已是顾不上礼节,拍案站起。
这时,就不见人的内宫大监崔旺从小路走过,他的身后跟着楚明h的贴身侍女丹秋。
丹秋怀里抱着玉狮子,待她在楚明h身边站定,向崔旺含笑致谢:“多谢崔大监,郡主的猫被照顾的极好。”
崔旺连连摆手,“奴才怎敢揽功,咱们的猫殿下一直是陛下亲自喂的。”
说着,他往圈椅里的楚明h看一眼,只见楚明h的注意力都在湖面上,他的话恍若未闻,只好告辞,行至宣珩允身旁伺候。
待人走远,楚明h收回视线,转身从丹秋怀里接过玉狮子放腿上,玉狮子久未见楚明h,侧着头脖子在楚明h身上一顿猛蹭。
“瞧瞧,这就是人家能做陛下心腹的本事。”楚明h唇角浅笑,悠悠道。
“郡主您听到了?”
楚明h端起桌案上一杯凉茶,让玉狮子就着茶盏喝,她往座下扫视一圈,纳闷道:“怎得没瞧见陛下的得力谋臣,还想着今日见着了要道声谢呢。”
“郡主说得是?”丹秋拧眉问完,突然恍然,“郡主是问崔少卿?”
楚明h笑着瞥丹秋,“快赶上半夏的机灵劲儿了,说说。”
丹秋凑近楚明h耳畔道:“方才跟着崔大监领玉狮子时,听崔大监说陛下命小崔大人查清大宛上上下下官商勾结、及族商垄持之恶行。”
“嗯?”楚明h似笑非笑,沉思片刻,“这是触了陛下逆鳞了?”
丹秋不解,歪头想了想,“郡主这是何意?崔少卿如今可是手持诏书的钦差啊。”
玉狮子喝完水,窝在楚明h怀里舔爪子,楚明h把茶盏递给丹秋处理,“你不想想,河涧崔氏可是大宛最大的茶商。”
丹秋一知半解把手中茶盏交给路过的女婢,又低声交待两句。
突然她拖长音“哦”一声,“奴婢明白了,崔大监似乎是说崔少卿胆大,郡主交给他的遗诏,他楞是自己留了好几日才交出去。”
“这胆儿是够大的。”楚明h低笑一声,“不过小崔大人是聪明人,他若熬得过这坎儿,来日前程锦绣。”
楚明h话刚落,天空骤然一暗,抬眼看,一簇浓厚乌云遮去日光,她浅浅蹙了蹙眉,江左梅雨属实太长了些。
同时,如潮掌声响起,喝彩之声从西岸传来。
往湖上一看,第一艘龙舟已经冲破挂着彩头的红绸。漆金龙头神威赫赫,脖挂红绸沿湖一路缓慢驶过。
未摘得头筹的龙舟跟在其后,船上撑桨青年们突然一起唱起江左软浓小调,引得西岸百姓兴起跟着一起唱。
人群一时推搡着往岸边挤,挤到岸边的姑娘们纷纷将手中帕子往龙舟上抛。
楚明h抱着玉狮子站起,踮脚往西岸瞧,梨涡噙笑,“江左的姑娘们倒是不拘教束,舟上选婿呢。”
可惜东岸观赏台距离西岸委实远了些,饶是目力再好,也瞧不仔细。
楚明h眯眼望过去,只瞧见纷纷扬扬如雪帕子飘落,可舟上青年们是个什么情况,这瞧热闹的兴致上来,心里就想看得清清楚楚。
“走,我们往那边走走。”
楚明h说完就离了席往着来时的方向走,丹秋犹豫一瞬,匆匆跟上。
宣珩允端坐高位,并不能集中注意力观湖上赛事,只好用余光不时从楚明h的方向扫过。
但见楚明h的心思都在湖上,对于那张特赐的圈椅、以及紧邻圣驾的席位,她全不在意。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离开的方向,她步伐轻盈,芙蓉面上笑意张扬,路过安王席位时,朝人明眸一笑,走出观赏台时,纤手落在沈从言肩上俏皮轻拍。
鲜活又生动。
酸涩的情绪再次从心底升起,尚未充满肺腑,就被他咬牙按下。
现在的他,不配嫉妒,亦不配羡慕。那一份张扬的美好,是他不曾珍惜。
如今,他再没资格。
宣珩允缓缓吸一口气,离席跟过去。
沈从言见状,和张辞水对视一眼,一同起身跟上。
前边楚明h抱着玉狮子沿河岸往西去,东岸被士兵和栅栏围着,没有百姓,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走着走着,她突然顿足偏头看着丹秋,面色凝重。
丹秋被看得心下一颤,已然开始反思是不是近日做的那件大逆不道之事被郡主知晓。
就在她欲跪下认罚时,只听楚明h一声嗔怨,“这玉狮子怕是要胖成玉猪了。”
丹秋怔楞之际,怀里一沉,楚明h把玉狮子推到她怀里,“你来抱一会儿。”
言罢,她甩了甩酸痛的皓腕,继续快步往西走。
玉狮子“喵呜”一声,蹭了蹭丹秋手臂,似是知被嫌弃吃得多,牢牢扒着丹秋手臂,生怕被丢下了。
丹秋长舒一口气,挠了挠玉狮子挤成一圈的脖子,快步跟上。
西岸外环的人不算多,人都拥挤在湖岸的青石栏杆上,里外三层。
纵使如此,两顶华贵软轿被八人抬着沿西岸外环走,依然格外扎眼。
轿子在一处栽种着将军楠的凉亭外停下,前边轿子走下一个身穿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纹茧绸直裰的男人,瞧着约有五六十岁。
他眉心竖起不耐烦的川字纹,走至后边那顶软轿前,一把掀开帘帷,重重咳一声喊道:“快出来,你和贵人的缘分,就在今日!”
第40章 40、40
过了半晌, 软轿里的人才不情不愿扶着婢女的手臂下了轿。
她半头乌发顺肩背垂下,是一位尚未出阁的姑娘,看身段行止, 是婉软娇弱的江左女子。
只是却穿着一身与周身气质全然不合的灿红色刺金花纹绡纱霓裳, 她被男人拖拽着往湖岸走。
天鹭湖本就是环形湖,顺着湖岸一直往西走, 就是西岸了。
这个位置正好超出士兵严令禁止靠近的范围, 而距离熙熙攘攘正情绪高涨的围观百姓, 又还有一段距离。
但视野极好,往西能看到漫天飞的手帕正飘飘荡荡落在红了脸颊的龙舟青年额上,往东能瞧见威风赫赫的礼炮朝天齐响。
楚明h就停在此处, 纤腰倚在青石栏杆上,半身探出正往西看, 那边数十艘龙舟软调齐唱, 正徐徐往这边过来。
各色手帕荡在风中,吹来一阵百脂香。
“你快点,磨磨蹭蹭的。”
不耐烦得声音刺入楚明h耳畔,她轻撩眼尾, 偏头往身旁看过去, 正好瞧见那一张清秀面容梨雨半落。
“爹, 女儿不想要这缘分。”女子挣扎着试图甩开被拖拽的手臂。
“胡闹,不许再胡言。为父找青龙观的天辰道长算了,你与贵人年命相生、五行相辅,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拖着女子行至湖岸杆栏处站定, 他看了看倚栏而站得绯色胡服女子, 面露不悦, 压低了声音斥其女不争, “你不上心,有的是人上心,给为父站好了,待会按为父说得做!”
说完,他给一旁的婢女递去眼神,甩袖往软轿走。
刚行两步,又转身返回,却是朝着楚明h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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