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他不会追问的, 就是家庭。
除夕那天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吃药, 就是因为刚从望城回来,她当时有些不明所以的心绪不宁,应该就是直觉到了但是理智上还没分析出来。
今天他和王珊珊聊完,只在她问的时候简单地答了一句暂时不会有问题,就没有继续了。
这不符合迟拓的性格,也不符合迟律师的工作范畴。
但是她回答完他特定焦虑的东西后, 迟拓没回答是还是不是, 居然就这样闭着眼睛靠了很久。
脸色倒没有变得更难看, 只是额角还是湿的, 嘴唇还是白的, 表情却比刚才聊之前放松了不少。
“喂。”安也推推他。
迟拓顺着她推的力道往旁边晃了一下, 又借着惯性晃回来, 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安也僵了一瞬。
迟拓从来没有这样过, 虽然他们之间会有肢体接触,但是基本都是基于安慰或者打闹, 不是这种。
有点示弱,有点撒娇。
安也不太习惯地抬手,摸了摸他头发。
“是只要想到还是得经历了才会恐慌发作?”她低声问。
“经历了以后。”迟拓手也搂住了她的腰,这次终于不再像十年前那样,一身蛮力差点把安也憋死在怀里。
“那我妈以后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好不好?”她说。
“不好。”迟拓说,“不严重,反正有药。”
安也:“……”
她抓了抓他的头发。
“久久……”迟拓的脸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
“嗯?”安也还是有点僵硬,心情也有些微妙,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去。
“没事。”迟拓压着声音,“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安也:“……”
她没反驳。
今天齐唯问她,她和迟拓后续会有什么发展这个问题又从她脑袋里蹦了出来。
她仍然不知道答案。
但是和迟拓在一起的感觉,挺奇妙的。
她一开始觉得大概就是家人的感觉,迟拓有点像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从小到大亲密无间,两人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重逢以后也就生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又回到了这种互相之间装都懒得装的的情况了。
她本来以为迟拓其实也没怎么变。
但是迟拓对焦虑症的态度让她很意外。
他不想提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事起头很难。
安也能看出来,迟拓其实不怎么排斥这件事,没有刻意瞒着,也没有特别在意,似乎就很坦然地把这件外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他精神状态有问题的病当成了某种经历。
这和她很不一样。
她之前甚至没有勇气问他,为什么会失眠,为什么会苍白着脸冒冷汗,她怕问出来的事情太沉重,她承担不了。
但是今天真的问了,迟拓回答了,她并没有觉得沉重,反而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真的挺奇妙的。
而且肢体接触变得好多,那么多次黏黏糊糊她居然都一点没排斥,哪怕发现迟拓这人偶尔会原地起立有反应,她也只是觉得好玩,没觉得被冒犯。
她也把下巴搁在迟拓的肩膀上,跟他一样,环住了他的腰。
她觉得他们两个这样有点像流浪猫,互相取暖的那种。
“你跟杨医生约过时间没有?”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安也:“……约了这周四。”
“不要有心理压力,杨医生这人没什么攻击性,也不用想着主导话题,他会主导。”
“也不用想着一定要坦诚,当下有什么感觉诚实地表达出来就行。”
“就当找个树洞,聊完能轻松很多。”
他靠在她肩膀上絮絮叨叨。
这人话多通常是因为心情波动,现在靠得那么近,安也不太能分析得出他此刻为什么会有心情波动,只是被他这样难得的示弱弄得心里酸酸软软,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听他絮絮叨叨,她自己偶尔应一声。
最近经常会出现的心里抽抽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安也不太适应地蹙了一下眉。
“你拿那么多纸箱子干什么?”迟拓絮絮叨叨地话题已经绕了回来。
“把书房里放着的那些奖杯收拾出来放工作室去。”安也回答,“啊对……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我工作室场地已经租好了,齐唯弄得,地方我也还没去过,就看了几张照片。”
迟拓:“……”
他终于坐直身体,脸上表情有一瞬间非常复杂。
刚觉得她其实也挺把他当回事的,两句话就给他打回去了。
“你工作室的场地,是我一客户的房子。”他恢复到面无表情,“齐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问我,我给介绍的。”
安也眨眨眼:“……哦,谢谢。”
齐唯应该是提过一嘴,但是她脑子里只记得结果了。
刚才两人间有点奇怪的氛围荡然无存,迟拓起身,开始帮安也拿奖杯:“就把奖杯带走吗?”
“其他东西也得收拾一下。”安也也站起来。“我也就今晚有空,我自己的一些私人用品收拾起来,其他的小兰会弄。”
迟拓动作停住:“弄什么?”
“我这房子要挂牌卖掉啊。”安也理所当然的,“要不然我哪里来那么多现金交违约金弄工作室。”
迟拓:“……卖掉你住哪?你不是还有一些理财吗?”
“……那些有部分在我妈那边……”安也说完这个看了眼迟拓的脸色,“这房子当时买得早,应该是我理财里面最赚钱的了,出手比较不亏。”
迟拓对安也提到王珊珊反应倒不是很大,他之前一直以为安也的流动资金会从理财里出,表格都做好了。
“那你住哪?”他蹙眉。
她在白港市没其他房子了,而且白港市这个地方,再找安保好一点的小区通常都不会便宜。
像她这种用买卖房子筹现金的理财思路,后面再买房子肯定得亏一笔。
“我有个商务合作是和酒店谈的,那边有个套房可以长住,等赚钱了再找个安保好的地方买房呗。”安也果然根本没想那么多,“反正老白你那边会照顾。”
迟拓这次半点犹豫都没有:“你住我家吧。”
安也:“啊?”
“面积只有你这边一半,但是地理位置挺好的,安保也不错,电梯也得刷卡。”迟拓问安也,“还有哪些东西要搬?先收拾出来,你去片场以后我来搬。”
安也:“……啊?”
“你嗜睡症发作也要睡酒店吗?”迟拓问她。
安也:“……以前,没买房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啊。”
她进剧组都是五个月起步,平时也是到处飞,在白港市住的时间一年到头也不会超过四个月,住酒店挺划算的。
王珊珊是这么说的。
而且在酒店睡着也没什么,还不容易死在里头,毕竟有客房服务。
“那是以前。”迟拓已经弄好了一个箱子,把另一个空箱子拿过来,“你现在有我了。”
安也:“……”
这话说得……
她竟然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接什么,只能非常非常俗套地,用她第一反应问了一句:“你朋友过来会不方便。”
迟拓顿了下,看她。
“……干嘛?”安也莫名心虚。
迟拓把安也一个巨型的金色奖杯用绒布包好,才慢吞吞地说:“我没有别的朋友。”
安也:“……”
迟拓继续慢吞吞地说:“我很孤僻,工作一年了,律所还有人不知道我的全名。”
安也:“……哦。”
迟拓最后总结:“连林浩一开始都不知道我家住哪,上次来你家要拿东西我才把住址告诉他。”
安也:“……”
她翻了个白眼搬空纸箱去了。
“明天你几点回剧组?”迟拓问安也。
今天解约安也是请了假过来的,小兰说年后都是很难的戏,安也年初七以后会闭关,不再接外界电话也不再外出了。
“八点前。”安也回,“怎么了?”
“我送你去剧组吧,顺便绕到我家认个门,把你车子登记到物业那边。”迟拓说,“门锁密码是你生日,八位数的。”
安也诧异了:“你刚设的还是你一直都把我生日当成门锁密码?”
而且我们生日不是一样的吗……
迟拓面不改色:“我是你粉丝后援会的中层干部。”
安也:“……”
***
向阳之城片场。
兰一芳说的年后很难的戏其实都是阿娇的感情戏,和安也以往每次入戏都需要特别沉重不同,她这次需要做到向阳。
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虽然她现在的情绪问题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解约的事情也还算顺利,清算的时候幻昼娱乐法务团队的强势就逐渐显露出来了,迟拓给她打过预防针,最坏的情况,她可能需要赔偿之前约定的解约金的百分之六十。
这对安也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所以她基本没有把精力再放在解约的事情上。
她也和迟拓力荐的那位杨医生连线过两次,确实是个笑起来特别和善特别有感染力的医生,安也之前没有找过这类心理咨询,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一开始跟医生似的问了问她的身体心理情况,然后就开始瞎聊,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杨医生觉得里头有问题就会插话,有些东西深挖了她会发呆,杨医生就会让她感受一下自己此刻的心理状态。
两次都是这种情况,谈完以后只隐隐的觉得情绪有些发闷,其他的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但是有些话说出去了,会轻松,所以安也也就真的得把杨医生这边当树洞用了。
迟拓没有再过问过她心理咨询的事,他最近忙到飞起来,手里头除了她解约的案子还有两个融资案,跟幻昼谈个解约居然也能帮他弄到一个和幻昼股权有关的官司,迟拓笑着说她工作运挺旺的。
他最近经常夸她,连工作运旺这种事情他都能夸得出口,嘴巴一点都不会软。
王珊珊也确实没有再打电话骂过她,这半个月里,王珊珊很喜欢的那个珠宝牌子出了新款,安也看着哪几个是她会喜欢的,挑了送到望城,王珊珊拍了照发了朋友圈。
没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再主动打电话回去过。
严万也似乎销声匿迹了,齐唯让他在网络上彻底社会死亡了,哪怕幻昼那边不把他送进去,他在这行也混不下去了,安也在他连续两次打电话来咒骂她之后很干脆地把他拉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算是安也这十年里最顺的日子了,每一个问题都有解决方案,但是安也还是离向阳有点远。
爱情是阿琳最终选择向阳的方法。
所以结尾阿琳在幻觉里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团火焰。
安也在演这个场景的时候,始终没有办法演出那种向往和解脱,她眼底始终有犹豫。
连续一天,她被杨正谊从头cut到尾,一个镜头因为她的原因整整NG了四十五条,刷了安也除了动作戏以外NG次数最多的镜头 。
演到最后安也发现其实杨正谊自己都不太把握得出阿琳当时的情感,他只是直觉地觉得,这个镜头这样演不够打动人。
于是他们两个人跟考试一样,把安也所有能想到的情绪都演了一遍,排列组合又轮着来了一次,再次NG了七十几条。
安也就这样在绿幕下一遍遍地跑。
不长的距离,奔跑也就十几步路,但是整整一天的消磨下来,所有人都木了。
最后还是钱副导演看不下去,跟杨正谊说今天先这么着吧,前头拍得都挺顺利的,这戏哪怕再磨一周都来得及,没必要把大家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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