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和尤舒住一块儿吗,商曜也和你们一起住?”
连煋低着头,鸦青眼睫颤动,“我和竹响换宿舍了,竹响去和尤舒一起住,我带着商曜暂时住在第二层甲板。”
她两只手握住乔纪年的肩头,“竹响和尤舒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换个宿舍而已。她们不知道我带着商曜上船了,你别去问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邮轮上工作严谨,但对于宿舍的混住,却管得很松。
外头常有口语籍籍,说海员私生活乱。到底乱不乱,真真假假全由个人判断。不过,长途航程,海上工作压力大,手机没信号,一眼望去,茫茫大海没个尽头,生活枯燥不可避免。
搭个伴儿消愁解闷也是常有的事。男男女女之间,大家都是成人,换个宿舍搭伙过日子,不闹出事来,事务部一般不会管。
连煋和竹响换宿舍,并不算什么大事。主要是她在宿舍藏了个外人,真要追究起来,就不是小事了。
连煋委屈巴巴,“商曜不是什么坏人,我之前问你要船票,你都不给。他只能辗转于各个港口等我,我也没法下船,我们只能用望远镜看一眼对方,我看他太辛苦了,才偷偷带他上船的。”
乔纪年:“商曜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男友。”她扯着乔纪年的袖子,“我很可怜的,谁都不认识,以前的朋友里就只有商曜来找我了,我想知道过去的事,就带他上船了。”
乔纪年双眸沉暗,凝重的愁郁在瞳面翻涌,“从多米尼亚到现在,快两个星期了,他一直和你住在宿舍?”
“嗯,我保证,商曜很乖的,没做过任何坏事。我出来上班,就把他关宿舍里,我们没有打扰到别人,也没做坏事。”她三根手指竖起,真真切切地发誓。
“所以,你们现在是在谈恋爱?”
连煋瘪着嘴摇头,“没有,他不让我碰他,和你一样清高。”
“哦,为什么?”乔纪年舔了舔嘴唇,尾音在唇间云遮雾罩地转了个圈,也疑惑了,又道,“为什么呢,到底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连煋泄了气,“可能是我不行,我没钱没势,大家都看不上我。”
乔纪年没绷住,笑出了声,“别自卑,应该是他不行。”
连煋转回正题,“你会不会去揭发我?大家都是朋友,你就通融通融吧,我和商曜真没干坏事,我是问过事务长,确定船上没满员才偷偷带商曜上来,多商曜一个人,船也不会超载的。”
连煋也做好了准备,马上就到墨西哥了,要是乔纪年真追究,大不了她带着商曜和连烬下船,商曜和连烬都挺有钱,她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急什么,不会揭发你的。”乔纪年抬手,指腹按在她嘴角往上扯,“别哭丧着脸了。”
连煋又求他,能不能给商曜一张船票,这次乔纪年爽快地答应了,他也受不了连煋天天把商曜藏宿舍里。
她跑回宿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商曜,催促着他收拾东西,搬到第五层甲板船尾的客房。
“说开了就好,也不一定要我搬去客房吧,我在这里住也挺好的。”
商曜磨磨蹭蹭不愿意搬,他走了,谁天天给连煋收拾屋子洗衣服啊,她每天上班那么辛苦,他还想着贴身照顾她呢。
连煋从床底拉出自己的塑料水桶,把商曜的洗漱用品都装进去,絮絮叨叨骂他不懂事,“你又不是员工,怎么能一直住在这里。你到客房去,有了船票,以后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不用整天憋在宿舍里,这不挺好吗?”
“我在宿舍一点儿也不闷,晚上还能和你说说话,才不闷呢。”商曜不想走,到上面的客房区了,他就是游客的身份,游客不能随意进入员工区,就代表着,以后不能和连煋一起睡觉了。
“真是不懂事,以后你白天就可以光明正大出去和我打扫卫生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餐厅吃饭。我每天打包饭菜带回来给你,跑上跑下也很累的,一点儿也也不心疼我。”
商曜拉住她的手,纯情地在背上吻了吻,“我心疼你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商曜的东西不多,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连煋和他一起来到第五层甲板,正好和连烬住在对门。
这里的房间是最便宜的内舱房,看不到海景,一关上灯就是黑的。在船尾偶尔会有轻微晃动,游客在订票时都避开选择船尾的内舱房,空房间就只剩下这些位置不好的房间,事务长只能把连烬和商曜都安排到这里来。
连烬一直在走廊里晃悠,连煋和商曜提着东西进来了,他很快迎上去,接过连煋手里装着商曜衣服的透明塑料袋,“姐,你刚去哪里了?”
“有点事情。”连煋又嘱咐道,“对了,商曜是我好朋友,既然你们住对门的话,以后相互照顾,别总是一有事就找我,我也很忙的。”
商曜大大方方看向连烬,“我也算是你姐夫了,有事可以找我。”
连煋朝商曜吐了吐舌头,没承认,也没否认。
连烬垂眸跟在连煋身边,每根睫毛都透着漠然,什么也没说。
三人一起进了房间,等商曜收拾好房间,连煋又带他俩去吃饭。
抵达了墨西哥的曼萨尼约港口,灯山号在这里停靠两天,需要在此补充物资,同时让游客上岸游玩。
竹响提前和连煋打好招呼,说后半夜下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淘点金子。
两人配合默契,先把吸泥机搬出来,放到最下方的甲板上,穿好潜水装备,带上金属探测器就下了水。
连煋一路跟着竹响,离开了灯山号二十多米。
一直下潜,到达一处珊瑚礁附近,竹响示意从这里探测。连煋手握探杆,探盘贴在沙面缓慢前行,探杆上的主屏幕红光闪现。
连煋调整头顶的潜水灯,凑近想看看情况,手往泥下摸索,摸出个东西出来,一把左轮手枪。她吃了一惊,游到竹响面前给她看。
竹响没来得及细究,一股血水从上往下晕涌而来,两人视线顿时模糊。竹响扯住连煋的胳膊,就带她往上游。
两人刚一浮出水面,不远处的水面有两艘游艇在碰撞,火光四溅,枪声四起。
竹响摘了面罩,眯眼看过去,“好像是□□在干仗,墨西哥这治安,真是没救了!快,先游过去!”
两人一块儿往灯山号上游去,祸不单行,一个浪花打来,连煋被水流冲走。竹响一头扎水里往灯山号游,根本没发现连煋不见了。
连煋被浪花一路冲着,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和风浪对抗,即便是看起来很小的一个浪花,人在水里依旧无法脱身。连煋放松身子,不逆着往回游,而是跟着水流漂走,打算等水面平静了再游回来。
耳边的枪声愈发震耳,她浮出水面,朝远处看过去,好几艘游艇都在水上漂荡,昏暗灯光下,不少人带着枪站在甲板上,子弹在四面乱蹿,血腥味越来越浓。
手腕上的潜水电脑表发出警报,显示氧气不足。
又看到一艘新的游艇开过来,上面的人穿着军装,是墨西哥的海警。
连煋朝海警的游艇游过去,她摘下面罩,用英语喊道:“不要开枪,我是灯山号的海员!不要开枪!”
一名海警粗鲁地把她拉上来,连煋呛了不少水,坐在甲板上剧烈地咳。
“连煋,是你?你还敢回来!”一声粗嗓嘶哑地大喊,海警后面出来个便衣中年男人,声嘶力竭指着她吼,“连煋,你真是连煋!我就说你不是个东西,居然还和□□混一块儿去了,你真不怕死啊!”
连煋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陌生的男人,“你认识我?”
“你个二流子,一天天的,心就不在正道上!法外狂徒!”中年男人又骂了她一句,迅速指挥旁边的小弟,“赶紧扣住她,这是连煋,别让她跑了!”
不等连煋反应,两个男人上前抓住她,把她双手扣在身后,死死按住。
中年男人往船舱里跑,急匆匆大喊:“裴先生,裴先生!居然是连煋,这小畜生,她居然和墨西哥的□□混到一起了,不成器的东西,真是不要命!”
船舱里缓缓走出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张脸映在晃动的灯光里,轮廓深刻,皮肤很白,有点雌雄难辨的妖魅,英气逼人又透出迷离的冶艳。连煋看呆了,水滴淌进眼里都没反应,第一次明白“画中人”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说,邵淮是贴着她的心长,那这男人简直是贴着她的眼睛长,她这会儿都挪不开眼了。
中年男人跟在裴敬节身侧,继续朝连煋骂骂咧咧,“你这狂徒,在国内骗钱还不够,又跑国外混□□。当初骗了裴先生那么多钱,还不够你花啊。”
他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指着连煋,“我就说货怎么突然被劫了,原来是你带人干的!你就逮着裴先生坑是吧,以前坑了他那么多钱,还不够你花啊!赶紧把你的同伙叫出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人!”
裴敬节瞥了中年男人一眼,冷声道:“老于,先安静。”
他来到连煋面前,嘴角抹开玩味的笑,声线和皎冷的月光混为一体,“连煋,好久不见。”
第34章
竹响顺着绳梯爬上了登艇甲板, 扭身正想搭把手把连煋拉上来,定睛一看,万里海面寥廓无际, 哪里还有连煋的身影。
远处枪声还未停息, 东一响西一躁,啸鸣如鼓点。她喊了两声, 没得到回应,端起远光手电扫照水面,也没见到连煋的影子。
拿出腰间用防水袋装着的对讲机, 尝试着呼叫连煋,刚一呼叫,连煋那头居然就接了, “竹响,你回到邮轮了吗?”
“回来了,你呢, 你在哪里, 有没有受伤?”
连煋:“没受伤, 我刚才被浪花冲走了, 上了一艘游艇, 还有海警在这里, 暂时没事。”
竹响也心急, “那你还能回来不,外面这么乱, 不知道等会儿事务长他们要不要来查宿舍, 万一发现你不在, 那可就麻烦了。”
连煋浑身湿漉漉坐在甲板上,一手拿着对讲机, 一手虚掩着嘴和竹响讲话,“我尽快回去,如果真查宿舍了,你先回去和尤舒帮我打掩护。我这边情况有点麻烦,好像遇上以前的熟人了,还说我欠他钱。”
竹响:“别怕,稳住不要慌,跟他说你现在赚了大钱,让他先送你回来,明天你把钱砸他脸上。”
“好,我想办法尽快回去。”连煋捂着嘴,眼睛乱瞟,扫视围着她一圈的众人,各个凶神恶煞,也不知道她到底欠了多少钱。
竹响又道:“你先保护好自己,实在瞒不住了也没事,最坏的结果就是咱俩一起被赶下船呗。你也别太担心,真被赶下船了,我找蛇头带你回旧金山,我在旧金山有房子呢,不至于让你流落街头。”
凉飕飕的夜里,连煋心里却是暖的,“好,我想办法回去,你别担心我。”
竹响收好对讲机,先卸下潜水装备,再把吸泥机搬回库房,一路来到尤舒的宿舍。
因为外面的动乱,灯山号上广播声如洪钟,告诉游客们保持警惕,都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出门。同时,安保队的人也出来了,穿着防弹衣分散在外围甲板的各个角落。
安保队都没有配备有枪械性武器。灯山号是国际邮轮,但船籍国属于中国,国内对枪械管理严格。
这次因为走远洋航线,只有船长许关锦才合法配有一支手枪,这也是灯山号上唯一的一把枪。这把手枪也不能随便拿出来,每次使用都必须有书面说明,特殊情况下还需要向国内相关部门提前报备才能使用。
等航程结束回到国内,许关锦管理的手枪也需要上交海事局。
墨西哥这边的警卫队也过来了,许关锦和邵淮下船交涉,让警卫队的人必须保证灯山号的安全。灯山号上有三千多名游客,近两千名海员,马虎不得。
许关锦在和警卫队交谈时,邵淮走到一旁给连煋打电话,打了几个,一直显示通话中。他只好找了尤舒的号码,给尤舒拨过去。
尤舒道:“我和连煋就在宿舍呢,我们都没出去。”
邵淮:“她在你身边吗,让她接一下电话吧。”
尤舒把手机拿远了些,看向竹响,竹响指了指卫生间,尤舒这才回邵淮的话,“连煋在上厕所,等会儿她出来了,我让她给您回电话,可以吗。”
邵淮:“好的,麻烦了。”
连煋摘下脚蹼,跟着裴敬节回船舱,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骂骂咧咧。从她把手机从防水袋拿出来后,铃声就没停过,邵淮、乔纪年、商曜、连烬不停给她打电话。
她这会儿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到底欠了裴敬节多少钱,更不知道外面局势如何,这几个男人不停给她打电话,她都烦死了。
刚应付完乔纪年和商曜,耐心所剩无几,接到连烬的第二个电话,劈头盖脸就骂,“问问问,问个什么啊,我能有什么事啊,就知道烦我。”
连烬愣了下,以前连煋也老这样凶他,每次他给她打电话,她就骂他烦。
“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我担心。”他低声道。
连煋:“我没事,就在宿舍呢,管好你自己就行。”
连煋挂断电话,看向裴敬节,“对了,你刚才骂我干什么呢?”
裴敬节拿了条毛巾给她,“我没骂你。”
连煋扯过毛巾擦脸上的水,“你的手下骂我可难听了。我欠了你多少钱,你直说就行,把欠条拿出来,我肯定会还钱的。但你要先送我回灯山号去,我的钱都在船上呢。”
裴敬节又倒了杯温水给她,“你不是说在船上当海员吗,大晚上的下水干嘛?”
“我当然是有事情,水手长让我下来检查螺旋桨呢,刚一下来,到处都是枪声。我被水冲到这边来,看到你们的游艇上有海警,就赶紧求助了。”
连煋一口气喝完,气势装得很足,“我之前撞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也不是欠钱不还的人,你拿出证据,如果我真欠你钱了,肯定会还你的。”
裴敬节坐到沙发上,把玩着桌上的马克杯,而后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翻了翻,取出一张纸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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